正要看清楚脸时,满面都是拍碎的黄瓜汁。
戚无泽被惊醒,翻身坐在床弦边,素白的底衣下肌肉起伏。月华皎皎倾泄在窗台枯死的蝴蝶兰上,他愣神片刻烦躁的抹了把脸,咬着后牙槽低声咒骂一句‘嗤,又死了!”
日光慢慢变得灼热,相比较戚城主种什么死什么,叶家的院子里满目欣欣向荣。叶暖把豆角焯过水后,拿到外面晾晒,苏氏边帮忙整理长条的豆角,边问:“这豆角晒完了怎么吃?”
叶暖道:“晾干水分就可以了,用来做酸豆角,又开胃又脆爽。”
“酸豆角?”又是没听说过的词,苏氏发现女儿对农家的事物不是一般熟,懂得越来越多,倒像个地地道道村里长大的。
“嗯,晾干后放盐,蒜瓣,白糖用瓮封好,十来天就能发酵变酸,能放好久呢。”之后再长出豆角可以晒干做成豆角干,将来有肉可以炖肉吃。
也不知谁家有小猪仔,要弄几只猪仔和羊来养,过年才能吃上丰盛的大餐。
等晾完豆角,叶暖又拿着篮子去韭菜地里掐韭菜苗,苏氏按照她的吩咐把顶端的韭菜花摘掉,好奇道:“不是吃韭菜吗,怎么光吃韭菜苗?”
“韭菜苗和蒜苗都能吃,清炒味道可好了。”院子里草木香浓郁,开始有蝴蝶和蜜蜂在玉米花苞间来回穿梭,叶小虎追着蝴蝶来回跑,险些把玉米杆子都弄断。
苏氏板着脸喊了几声,他充耳不闻,还在乐呵呵的追蝴蝶。叶暖轻笑,柔声喊他,叶小虎立马扭头朝着她跑来,小脸上全是汗,奶声道:“阿姐?”
他眼睛亮晶晶的,很期待阿姐能变出个吃的。
叶暖摸摸他的头,笑道:“给阿姐摘韭菜花,待会阿姐给你做绿豆汤喝。”
小娃娃立马蹲下,学他娘的模样,认真摘起韭菜花。苏氏很郁闷,这儿子现在老崇拜他阿姐,整日阿姐长,阿姐短,把他阿姐的话当圣旨,喜欢的程度都超过她这个娘了。
韭菜花摘到一半,金秋又跑来了,随手塞了两颗糖到叶小虎手里,就凑近叶暖说话。
“阿暖姐姐,你今天到我家吃午饭吧。”
这小丫头自从开始喊姐姐后,再也板不起脸,人瞧着也活泼不少。叶暖手上拿了一把韭菜苗,疑惑道:“没事去你家吃饭做什?”
金秋道:“我娘想让你教她种菜,煎韭菜鸡蛋饼,熬鸡汤总之你去就是了。”
“不去,这些我可以吃完饭再去教你娘,用不着吃你家的饭。”她把摘好的韭菜苗放进篮子里,起身往灶房去。
金秋立马起身跟上,语气带了些恳求:“你就去吧,我娘说一定要把你请过去。”
叶暖麻利的烧水洗陶罐,抓了两把绿豆放进去,放在小火炉上煮,又开始清洗之前村民给的小瓮。洗干净后倒扣在灶台上晾,抬眼看向努力劝说的金秋:“真是你娘让的?”
金秋很诚恳的点头:“嗯,真是,我爹还让我娘多炒两个菜呢。”
“你爹也知道?”
“嗯。”
叶暖顿了片刻,道:“午饭我就不吃了,和你爹娘说,我得在家煮饭,等吃过饭再去。”打井那天金村长的为难她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居然要请自己吃饭,说完全没有目的她是不信的。
彼此都有猜忌,坐一桌吃饭多难受,再说她脸上的疤,并不想暴露在人前。
金秋见她确实不想去,小脸有些受伤,嘀咕道:“阿暖姐姐是不喜欢我吗?”
叶暖拍拍她头,轻笑:“哪的话,要是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到我家来。别多想,我只是不喜欢去别人家吃饭,再说我娘和小虎还在家,她们两个都不会做饭,难道全带你家去?”估计陶氏会不高兴吧。
金秋想起她娘千叮咛万嘱咐,只请叶暖一人,终于说不出话来。
期期艾艾道:“那你吃过饭一定要来,我在家等你。”
叶暖瞧她苦着脸,顺嘴说了句:“要不喝碗绿豆汤再走?”
“好啊!”金秋眉开眼笑,蹲在一旁开始看咕咚咚冒热气的绿豆汤。
这姑娘老往她家跑,大部分原因是被吃食勾过来的吧,怪不得嫁人的标准要会做菜。
小半个时辰后,绿豆的清香顺着陶罐空飘出,解开盖子,香气更胜。叶暖放了几勺白糖进去,顺时针搅动几下,把陶罐端下炉子,放到灶台上。
金秋冲着外面喊两声,叶小虎立马嗒嗒的跑来。扒在灶台上盯着他姐手里的碗看。
“把小虎拉开一些,别被烫到。”被刚煮好的绿豆汤烫到非得脱层皮不可。
金秋拉过叶小虎,两个人排排站,齐齐盯着绿豆汤咂嘴。
盛在碗里的汤,色泽碧绿,绿豆颗颗绽开,吃在嘴里酥烂又有嚼劲,明明是热的,却带着一股凉意。
叶暖小时候很喜欢吃绿豆汤,特别喜欢吃那种颗粒分明又软烂的,长大后也吃过沿海一带的绿豆海带汤,绿豆百合沙。熬成细软沙的绿豆她反而不是那么喜欢吃,人的口味大概和小时候的饮食习惯有关。
金秋边吃边道:“真好吃,我家也又很多绿豆,红豆,还有黄豆,明日我拿一些来给阿暖姐姐,你还能煮给我吃吗?”
“当然能。”红豆补血,黄豆可以炖肉外,还能熬豆浆。
金秋喝完绿豆汤,叶暖又送了她两根黄瓜。她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叶暖待会一定要去。
日头已经接近午时,叶暖眯着眼往她走的方向看,思忖金家夫妇到底是何用意。
三人吃午饭时,苏氏不放心的问:“阿暖,金家一定要让你去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替金宝那混账说媒吧?”那兔崽子没事就喜欢在她家附近转悠,还是贼心不死。
“娘,你想多了,他都没见过我容貌怎么会动娶亲的念头。应当真的只是想让我教他们种菜,等会我带小虎去,娘把院子外的豆角收进来,我回来再做酸豆角。”
苏氏听说要带小虎去,这才放心些,继而又面露狠厉道:“反正你自己注意些,吃什么别吃闷亏,他们敢欺负你就打回去,大不了我们不在村子待。”反正她女儿种菜这么厉害,在哪都能活得很好。
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享受亲情的叶暖心里柔暖又酸涩,弯着眉眼笑:“知道了娘。”她又想到什么,试探着问:“娘,外祖父和外祖母虽然不在了,荣国公府也是庶子承了家业,但若是您开口,他们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叶陵放弃你和弟弟。再者叶陵和您夫妻十余年,您若是示弱,他未必不会心软,你”
提起这个,苏氏面色瞬间沉郁,哂笑道:“荣国公府?当年未嫁时,那庶出的弟弟就狡诈善妒,待人刻薄,被我和大哥训斥过好几回,你大舅的死也不知和他有没有关系。让我去求他,他指不定等着我上门看笑话。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叶陵心狠着呢,不管是对我们母子,还是对那对母子,他不会心软,他可以为了富贵抛弃那对母子,自然不会为我们得罪圣上。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对他示弱”
她又看看叶暖,眼眸积攒的阴郁慢慢散开,唇角带了些笑:“再说,怎么能让我的阿暖一个人流落荒原,我们母子三人一心,去哪都要齐齐整整。”
叶暖鼻头微酸,轻声唤了句:“娘”
“好了,别跟老娘肉麻,要去快些去,还等着你回来做酸豆角。”她娘豁然起身,眼里的情绪已经收敛干净,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
叶暖:感动了个寂寞。
与第一次去金家不同,这次是金秋特意邀请她去,算是正式做客。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叶暖在菜地里拔了把白菜,又割了些韭菜提在手里往金家去。
叶小虎听说要去做客,高兴得一路蹦跶。二人到金家时,村长坐在院子的木墩上抽旱烟,龇一口黄牙,冲着叶暖皱巴巴的笑:“叶家的来啦。”
“金秋,泡杯茶水来!”
金秋一阵风似的跑到前院,招呼叶暖去屋子里坐,自己亲自泡茶,茶叶在荒原可是少之又少,全村也就她家有。泡完茶水又端了些瓜子芝麻糖蜜饯上桌,招呼叶小虎吃。
叶小虎看了叶暖一眼,小嘴都砸吧响。
“吃吧。”叶暖柔声道。
她把菜递给金秋,四下张望两眼,问道:“你娘呢,不是要让我教她种菜吗?”
金秋忙道:“我娘和大哥在后院呢,大哥在挖地,娘在喂羊。”
“你家还有羊?”叶暖来了兴趣,茶也没喝,起身就想往后院去,步子还没迈开,原本坐在外头抽旱烟的金村长就进来了,放慢语调道:“叶家的先别走,我有事问你。”
金秋微愣,看看她爹,又看看叶暖,疑惑道:“爹有什么事问阿暖姐姐?”
金村长虎了女儿一眼,道:“别打岔,去你娘那。”
这是要说什么事,还要自己回避。她不走金村长就不说,金秋跺脚,一转身往后院去了。
他点点桌边,示意叶暖坐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对面。
瞧他这幅架势是有事说,叶暖坐下,不动声色的敛起眸子,轻声道:“村长有什么事?”
金村长又用力抽了口旱烟,烟气缭绕中,对面的女娃娃眉目磊落,不卑不吭,一看就教养极好。他将想问的问题来回思忖片刻,终于出口道:“明日要去捡石头,你家的去不去?”
叶暖料想过他会问许多问题,比如:她家的菜为什么为长得这样快,野兽为什么不咬她,她们来自哪里,犯过什么事。但他一样也没问,而是问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去。”
金村长似乎有些惊讶,又道:“听说你拿菜换了许多东西,村民为了感激你打出井水,也送了不少东西去你家。你家现在应当不缺吃食,为何还要去捡石头?”
“盐,我们家缺盐。我能捡很多石头,这次的石头分一半给村长也没关系,村长能带我去造物阁吗?”听说造物阁有北辰全部的物产,连他国的也有,只要你有珠宝,你想换什么都有,她想去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戚无泽给她的签牌还没用呢。
金村长原本有许多问题要问,被她这么一问,其余的问题反而不想问了。好整以暇的打量她一瞬,悠然道:“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我有两个要求。”
叶暖道:“您说。”
“第一,往后你院子里的菜不能给村子里的村民。第二,不能教他们如何种菜养殖。”荒原的粮食少,往常要很多石头才能换一些,叶家种的菜却很便宜,一壶酱油就能换一篮子,再这么下去,村民估计都很少去捡石头。
他看向叶暖,等她回答。
叶暖抿唇:金村长的目的很明显,她怕村子里富裕起来,自己就捞不到油水,但这买卖对于她似乎并不划算。灵泉需要收获菜的能量来升级,她需要用这些菜去换去其他的需要的物件。若是依照村长的要求,菜可能会烂在地里,灵泉也不能升级,她家还可能招来灾祸。
不值当!
金村长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宁愿村民挨饿,也要保证自己的富贵。
“我不答应。”她种菜换物明明是两全其美的事,为何要因为村长的私利而放弃。
金村长眼睛微眯,深刻的纹路在眼角延伸,“你可想清楚,这是大荒村。”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
俩人沉默对坐,暗自较劲。
嗒嗒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金秋满脚泥冲了过来,拉着叶暖急道:“阿暖姐姐,你快来,我家的羊要下小羊仔子,好像难产了。”叶暖顺势起身,拉起叶小虎跟着她往后跑。
金村长恢复一惯和蔼的模样,笑着斥道:“秋丫头别整天咋咋呼呼的。”
金秋拉着叶暖直接跑到后院的羊圈里,母羊躺倒在草垛上不停的哎叫,它的身下大滩的污血涌出,甬道内一只小羊羔的蹄子伸出,但怎么都出不来。陶氏和金宝围着母羊焦急的来回走,偏生又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叶暖有些病急乱投医,急道:“怎么办,怎么又碰到这种状况?”他们家一直有养羊,大前年也碰到过这种状况,母羊和小羊全死了。家里就剩下两头羊,要是再死就剩一条了。
跟过来的金村长把旱烟往裤腰上一别,疾走上前拉开陶氏,“你让开,我来。”他蹲下身,伸手抓住露在外头小羊羔的蹄子往外拽。不仅没拽出来,反而是母羊痛得连声咩咩叫。
这母羊估计是胎位不正,要是强行拉出,不仅拉不出小羊,估计母羊也会死。母羊的声音渐渐虚弱下去,眼角似乎有泪流出。陶氏手抓在栏杆上急得自言自语:“怎么办哪!”
事情紧急,叶暖朝着金村长道:“村长,您这样强行拉扯不行,我应该有办法。”她的灵泉水或许可以救帮到忙。
金村长停下手里的动作,惊疑不定的看她:“你?”语气里似乎不屑,女娃娃能种菜就很厉害了,哪还能当兽医?
叶暖点头。
金村长突然不急了,起身退到一边,朝她道:“那你来。”
叶暖让金秋去打碗水来,等水拿来后,她拉开栏杆走到母羊前面蹲下,趁着袖子的遮掩快速滴一滴灵泉水到碗里,然后喂到母羊嘴边,放低声音道:“快喝一些。”
动物对灵泉水都特别的敏锐,本能的凑过来喝。
叶暖见母羊喝了,又朝金村长道:“现在把小羊羔的蹄子重新塞回肚子里,让母羊重新生产。”
本来就难产,还得重新塞回去,那能好吗?在场的人都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金宝性子急直接嚷道:“塞回去,母羊和小羊不是死定了,还怎么生产?”
金村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怒道:“让你怎么做就做,哪来的这么多话。”打完才想起自己手都没洗,他也顾不得这些,眼神探究的看向叶暖。
金宝被打,只能照做,等把小羊羔塞回母羊肚子里后,灵泉水也被母羊喝得差不多。
叶暖又鼓励道:“加油,重新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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