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应当去做好一个父亲
“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 快给我干活去!”
孟婆的台词,动作,情绪情感, 都可谓是拿捏的非常到位, 她想要演绎的人设被她展现到淋漓尽致。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村子里可不养吃干饭的闲人!还不快去!”孟婆一口气说完了她之前就好想说的台词:“再拖拖拉拉的偷懒,当心我把你卖去深山老林挖煤!”
不止这边的牛头马面兔子先生被吓呆了,小鹿也被吓呆了。
原因无他,在这个堪称全员好人的村庄里,小鹿此前从未在村中见过对她恶意这样大的人。
徐助理更是被唬住:“她怎么可以对那个孩子这样的恶言恶语呢?这孩子年纪还这么小,就算没有父母也不该被这样欺辱啊!”
林允夜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日常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他, 此刻因为突然的变故,眉头已然拧做一团, 抬脚就要上前。
小鹿刚刚已经非常委屈,要哭不哭,在使劲憋着眼泪。
被孟婆这样冷不丁一吓, 她愣愣的望着面前凶巴巴的孟婆, 眼泪立马就汹涌的流淌下来了。
这边的孟婆还准备指着小鹿的鼻子继续发挥自己的恶人役,结果看到小姑娘哭成这样, 瞬间萎了。
她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鹿, 宝,姐姐错了, 姐姐刚刚瞎说的, 姐姐和你开玩笑呢, 你别哭啊。”
手足无措的孟婆赶紧俯身上前, 好言好语将小鹿揽进怀中, 拍着脊背轻哄, 试图弥补刚刚的举动。
哈?至于践行人设,叫小鹿的父亲来英雄救美?
不好意思,这会儿真的没心思顾得上这茬。
脚抬到一半的林允夜见势不对,又将脚收了回去,乖乖巧巧的站在了门框外边。
本想同仇敌忾的徐助理:“……啊这。”
“小鹿没有爸爸妈妈……”小鹿哭到一抽一抽的。
“啊好好好,不哭不哭啊,我刚刚瞎说逗你呢,有有有,没有姐姐给你当爹当妈。”
“呜,姐姐,我不吃干饭,我去干活。”小姑娘可委屈啦,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干什么活?!你这么小干什么活?以后你什么活都不用干,都让牛牛马马兔兔给你干!”
外面的牛马兔三人组:“……”
不是,怎么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自己吓唬完了小孩要我们帮忙擦屁股,孟婆你的良心在哪里?
小鹿“哇”的一声:“我不想被送到深山老林挖煤——”
“好好好,不送不送不送,不送啊,我送我自己去挖煤都不送你去挖煤。”孟婆感觉她自己都要跟着一快哭了。
徐助理:“这……”
这到底是个怎么欺辱孤女的戏码,他怎么没看明白呢?
这妇女刚刚还凶神恶煞,见小女孩一哭瞬间破功,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刀子嘴,豆腐心?
等到好不容易哄好了小鹿,孟婆才想起来自己的实际任务是什么。
她看了看面前情绪怎么看怎么不稳定的小鹿。
这,还能英雄救美以后让父女重逢的感人戏码出现吗?这,可能性不大啊。
孟婆给牛头马面疯狂使眼神打暗示,示意赶紧来个人救场。
牛头马面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表示自己不行。
牛头:【姐,你这个,可喜可贺的大翻车事件啊。】
马面放下不知道哪里拿来的瓜子:【姐,你的戏演不下去了,难道我们接下来要演俩个街头混混的角色进门找小鹿收保护费,让你和那个人类英雄救美吗?】
孟婆:【笨蛋!要是我们一个俩个都针对小鹿来找茬,这么拙劣的计策,你当小鹿她爸是个傻的不成?】
牛头挠头:【孟婆姐,您把自己也给一并骂进来了。】
孟婆:【废话少说!你们赶紧来个人过来!现在大家都僵在这里,我很尴尬的!】
马面打着哈哈:【姐啊,我突然想起来地府有点事情工作还没干完,我先溜了溜了我们有缘再会哈哈哈……】
孟婆大怒:【你回来!】
兔子先生使劲往下拽自己耳朵:【人,人怎么变的来着?头长什么样子?有没有耳朵?耳朵长吗?】
牛头:【兔兄,您都多久没变过修炼的人型了啊?】
看起来,牛马兔三人组都分外不靠谱。
就在他们要觉得自己绝望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颤颤巍巍的靠近了小鹿的家门。
牛头马面望向兔子先生:“这是谁?你们村的村长?”
兔子先生摇头:“我也不认识,也不是老村长,村里没见过这种人。我估计多半是谁用了化形术,段位比我们都高,我们看不出来。”
直到老人一瘸一拐颤颤巍巍路过时,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他们才忽然恍然大悟。
段位高,格局打开了。
……是山神啊?!
伪装成老人模样的山神,就连兔子先生这样的老熟人都能蒙蔽过去。
而且他完全不需要调整自己的说话方式,山神的仪态和气质都是这么多年的历史沉积浑然天成的,山神的寿命就和这座山一样长久。
“胡闹!胡闹啊!”老人家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戳了两下地面,然后他步履蹒跚,加快脚步,似是想要冲向孟婆所在的位置,却在门口【不经意】的被门槛绊倒,眼看就要狠狠的摔上一跤时……
林允夜眼疾手快,在徐助理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扶住了这位老先生。
老先生就这样自然的被林允夜搀扶进了小鹿家中,然后老人家定定的望着那边目瞪口呆的孟婆,满脸痛心疾首:“你,唉,你说你,那么针对这个孩子做什么?”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险些扔了手中的拐杖,浑身颤抖着说道。
外面围观的三只更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没有一点真感情,全是演技。
比真的还牛掰,不愧是你啊山神!
孟婆瞬间入戏,双腿一软,虚虚瘫倒在地,还不忘记喊:“爹!我错了啊!爹!”
山神实在是太牛掰了,她一点都不觉得占了便宜,甚至因为尴尬的僵局被打破,想当场大喊爸爸心服口服。
“你错了,你和我道歉做什么?”山神抡起拐杖作势要打,却迟迟没有下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应该和这个孩子道歉!”
一群菜鸡被大佬带飞成功。
小鹿的眼角挂泪,左看右看,一脸懵圈。
为什么来的人,她都不认识,说的话,她也听不懂?
“唉!”山神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林允夜赶紧顺势扶着老先生坐下。
山神撇过头,仔细的望着他的脸庞看了半晌,而后忽然开口:“我记得你。”
“几年之前,你在这个村子待过一段时间。”
林允夜一愣,虽然自己恢复的记忆中并未有过这位老先生的印象,但他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是了,那个时候,云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的事情,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范云云是范小鹿母亲的名字。
纵使再怎么不愿意面对自己从天而降的父亲,但是听到这个人之前被母亲带回来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挺可怜的样子,小鹿还是踌躇了一下。
那,他刚刚说的,忘记了重要的事情,不会是真的吧?
山神定定的看着他:“孩子,你现在怎么回来了?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我全部想起来了。”林允夜回答:“我来这里,带云云回去……”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小鹿整个人都炸了。
但她却没有像刚刚一样,展现出愤怒的情绪和失态。
“妈妈已经不在了。”小姑娘浑身都在抖,眼泪簌簌往下落:“你来的太晚了。”
她取下供桌上的相框,双手颤抖,将母亲的照片取下,用力的往林允夜手上一塞。
“妈妈现在在这里,你想说什么,就去和她说吧。”
小鹿看了一眼这个可能是她“爸爸”的男人的深情。
小鹿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一点变化。
没有难过,也没有因为她带来的母亲的噩耗流泪,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悲喜。
这个人并没有因为母亲的离开而悲伤吗。
小鹿想。
她不应该把妈妈唯一的照片塞给他的,就连她自己都只有这一张妈妈的照片,凭什么要赌气塞给他呢?
小鹿一边哭一边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像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想要把烦恼的事情统统丢在身后。
“小丫头!你等一下!”兔子先生在后面吭哧吭哧的追。
当然,它没有累死累活的追几步,一个骑着马的打鼻环少年已经将它一把抱起:“别跳了,你的原型不方便,这样很累。”
“谢了。”兔子先生抓不住重点,忽然一愣:“你们牛头马面,平时是马面给你骑的?”
“不是的,一年有六个月我骑他,然后有六个月他骑我。”牛头认真的回答:“我们的原型跑的很快,追鬼魂时很方便。”
兔子先生不明觉厉,肃然起敬:“啊……这样啊,还挺公平。”
等等,这都不是重点,小丫头刚刚哭的好伤心,她不会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情吧?.
林允夜望着面前的相框,相片上的女子笑容温柔又腼腆,她的面容就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毫无区别。
妈妈已经不在了。
你来的太晚了。
这些话萦绕在他的耳畔,宛若魔咒,萦绕不绝。
他将照片放回了供桌,向老先生鞠了一躬,而后朝着女孩哭泣着离开的方向跑去。
记忆里的云云一直都是这样笑着的,她的笑容恬静,她的声音就宛若天空的云朵一样柔软。
【“你不要总是不开心嘛,老是板着一张大冰块的脸,好吓人,白瞎了这么好看一张脸。”】
【“以前的事情都忘掉了没关系呀,你看,你运气那么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能在未来制造出更——多美好的记忆啦。”】
【“大冰块,我严肃的发现了一件事情。”】
【“悄悄告诉你,我好像有那么点喜欢你了,想跟你生小冰块的那种喜欢。”】
【“那我们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呢?范小冰?范小雪?范冰雹?啊不行不行,如果跟你一样都是冰块脸就不可爱了。”】
【“就叫……小鹿吧?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他尚且没能与记忆中的爱人重逢。
林允夜的脚步停滞在一座坟墓面前。
她便永远的活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那么,在现在这种时候,他现在不应该悲悯故去的爱人,不应该悲伤到失态,更不应当失去理智的崩溃。
刨根问底询问原因和深究过去,都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林允夜望着坐在坟墓前,个头小小的女孩。
逝者已经离开,生者的生活还在继续。
他现在应该学习怎样去做好一个父亲。
他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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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她时
林允夜在七年前, 曾经经历过一场堪称濒死的灾难。
他几乎从出生起就浸润在诸多超自然现象中。
在洗脸时险些被溺死,在睡梦中险些被掐死,纵使在盛夏, 也无时无刻都感觉周身很冷。
父母担心他的情况, 至少他拥有着优渥的家境,可以请来许多真真假假的“天师”来帮助他,想要祓除这个孩子身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天师们给予他的帮助在更多时候并未有过任何的效果。
在更多的时候,就算一开始初见成效,他却会遭来那些东西更加猛烈的报复。
于是,林允夜习惯不靠近水源,不靠近建筑工地, 不靠近任何刀具或者其他危险的地方,在梦中紧紧握着父母为自己请来的符咒。
年少时曾经有孩子主动跑来想和他做朋友, 而这些朋友只要和他有过接触,回家之后就会梦魇连连。
久而久之,再也不会有孩子想要主动接触他。
唯独有一次, 他遇到了可以说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
那是一个盛夏, 父母带他来山庄的别墅避暑。
他在这个山庄遭遇了传闻中的鬼打墙事件,不过这种鬼打墙他已经遇到过很多次, 只需要习惯就好。
年少的林允夜找到一棵树依靠着坐下, 并不担心,他静静的等待着时间过去, 也许一觉醒来之后, 他的父母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拜托天师寻到自己。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太多次了, 俗话说一回生, 二回熟, 一开始遇到时可能会紧张,现在却已经可以淡然处之。
林允夜就这样缓缓闭上了眼,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戳他的脸颊。
幸好不是一只冰冷的爪子捏住他的脸颊,要捏碎他的头骨,这种事情他也经历过。
当然,这样让林允夜根本睡不着,他睁开眼,恰好和一双纯澈的眼睛对上视线。
“哇!眼睛睁开啦!”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在炎热的夏天依旧戴着围巾,她忽然像颗皮球一样弹跳起来,然后指着他大喊:“我还以为你是娃娃呢,你是个活人啊?”
林允夜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这里可不是活人应该待的地方。”女孩子摸了摸下巴,又赶紧澄清自己:“对了,我是例外,我是活人哈。”
林允夜望着她。
女孩子白净的脸颊忽然慢慢红了:“你迷路了吧?我带你出去好啦!这样,你牵着我的手,把眼睛闭起来,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哦。”
林允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相信鬼打墙中忽然冒出来的奇怪女孩。
可能是因为她的笑容太不像坏人,眼神太过纯粹,声音也太过好听。
于是他握住了女孩伸向他的手。
“哇,你的手这么冷啊。”
林允夜以为女孩在厌恶,刚想松开手,却被她反手握的更紧:“嘿嘿,夏天的免费空调啊!你别想跑,我要把你拐回家当空调。”
林允夜:“……?”
她没有将自己拐回家当空调,而是牵着他的手,在他依言闭着眼睛时带他七绕八绕,最后成功回了家。
“好啦,你看,到家啦,我没骗你吧。”女孩子又戳了戳他的小脸,笑呵呵的冲他挥了挥手:“在家里不要乱跑哦,那有缘再见啦,小冰块~”
年少的林允夜认真的反驳:“我不叫小冰块,我叫林允夜。”
也不知道蹦蹦跳跳离开的女孩子有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不过等她离开了很远之后,他忽然听到一个回应伴随着银铃的微笑传递到他的耳中:“我是云云!范云云!”
他和那个神奇的女孩子只有一面之缘。
后来,他孤独的,无比艰难的,跌跌撞撞的长大了。
林允夜的成绩优异,学习任何知识都能轻松通透,效率极高。
他向来习惯独来独往。
一方面是不想自己身边的“未知”给别人带来影响,一方面是独处久了,甚至逐渐习惯了。
离开校园之后,父亲想要他接手家业,林允夜在最初的时候,确实做的很好。
但随着成长,那些“未知”对他造成的影响愈来愈大。
那是一个正常的回家道路,他走到停车场,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死死扼住了咽喉。
除此之外,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涌来看不清的手掌,攥住了他的四肢,几乎将他的身躯撕裂。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声音,这些东西仿佛发生了争执。
“我要他的肝脏!”
“我要他的脑髓!”
“血肉,他全部的血肉都是我的!”
“是我先捉住他的右手的,是我!是我!”
剧烈的疼痛,精神一阵恍惚,他嗅到了身上传来的血腥气息,因为失血过多眼前陷入一阵黑暗,他不断的下沉,坠落。
再睁开眼时,林允夜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来自哪里,以及之前的任何事情。
但投过被血浸染的纱布,他又看见了那双眼睛。
一双纯澈的,仿佛含着星星的眼睛。
“呀!你还活着呀?”年轻又漂亮的女子围着带着小花的白围巾,她惊喜的喊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下来,唉,我刚还在想,要是你死了我可不就白救了嘛?小伙子你叫啥?”
他摇了摇头。
“……昂,你家在哪?你从哪里过来的?”
他又摇头。
女子的表情忽然痛苦起来:“不是吧,哥哥,我还指望什么捡到土豪土豪给我一大笔钱我发财的情节呢,你什么都忘记了?”
当然,她只是痛苦了三秒钟,忽然又切换了一副神情,眼神贼溜溜的问他:“那,你会不会割稻子?”
林允夜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发现除了疼痛以外没有任何感觉,然后他望着女子,点了点头:“我尽量。”
等到他的身体恢复到能够自由活动的程度时,范云云终于意识到自己捡回来了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做个饭难吃的人神共愤,连最简单的家务都不怎么干得好,除了漂亮脸蛋其他一无是处的大少爷。
“妈!我想把他丢到山沟沟里去!”范云云扯着嗓子对范小鹿的外婆,那会儿腰还没弯透的老太太喊:“他连饭都煮不好,做的菜喂猪猪都嫌弃,他就是个吃白饭的,呜呜呜!”
“胡闹!”老太太扯着嗓子凶他:“自己救下了他,把人家捡回来了,就要好好对他负责!”
林允夜从善如流:“婆婆,我给您捶背。”
范云云:“……”
“唉,我一直都想要个这么懂事的儿子。”
这边上演母慈子孝现场,这边正在洗衣服的范云云抓狂:“啊啊啊啊!我本来寻思就算他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也能当个劳工搁我这干苦力活!可恶啊,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想起来之前的事情!”
范云云想要帮助他恢复记忆的理由,就是这样的无厘头。
林允夜:“……”
林允夜欲言又止:“你们可以把我送到警局……”
范云云有点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你信不信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被呱呱吃啦?”
林允夜奇怪:“被什么?”
范云云:“被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一拥而上,你一口我一口,蘸蘸料碟生吃,美滋滋。”
林允夜:“……”
范云云笑嘻嘻的问他:“你不信呀?”
林允夜:“信。”
“欸?为什么啊?”
林允夜:“因为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范云云忽然就脸红了,虽然她之前也经常望着林允夜脸红。
今天的范云云大早上就把他拍醒了,手上捧着一碗黑黢黢的东西:“来,快喝,喝了说不定你就能想起来了。”
林允夜依言吨吨吨喝下这些奇怪的东西,品味了一下口中剩余的复杂的苦涩味道,他的眉头没有皱一下,只是板着面瘫脸问:“这是药吗?”
“害,谁有钱给你买那玩意。”范云云摆摆手,嘿嘿一笑:“这是一只枥木精的血,我花了整整两天两夜才把它逮住放血,怎么样,你有没有觉得自己醍醐灌顶,想起来了什么东西?”
林允夜:“……”
他认真的看着她,问道:“想吐算不算?”
“你去厕所吐啊别吐床上啊狗东西!”范云云叫的像开水壶。
后来她还带回来过很多奇奇怪怪的果实,液体,甚至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味道也是千奇百怪,有很美味的,也有很难吃的。
林允夜从来不怕自己被毒死,她递过来的东西,全部照吃不误。
但是无一例外,都没能让林允夜恢复之前的记忆。
范云云表面看起来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实则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用她妈妈的话就是,这个泼猴,今天又上哪座花果山大闹天宫去了。
林允夜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她的眼睛上。
唯独有一次,范云云出门时,他发现她没有带往常都会戴的围巾,拿着围巾走到了村口时,身边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有什么东西正在冲向他。
范云云就好似女侠一样一阵风似的飞到了他面前,她的手上扛着柴刀,在阴风触及他的一瞬间,手起刀落。
那阵风不见了,女孩日常跳脱的表情,这会儿变得异常严肃。
范云云抖了抖刀上林允夜看不见的血,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的看他:“不是早就说了,你没事不要一个人出来嘛?你的脑子被你的冰山脸一起冻坏了?”
林允夜伸出手,先是摇头,然后将她的围巾递了过去。
“有事。”他说。
范云云的脸一点点的红了,像是傍晚的晚霞晕染过的云彩。
时间就这样从白雪皑皑快进到了春暖花开。
“欸,大冰块。”范云云戳了戳他,半开玩笑的说道:“要不你入赘来我家当赘婿算啦?我妈妈那么喜欢你,恨不得拿你当亲儿子呢。”
林允夜:“那你呢?”
“我吗?我对你的父子情谊天地可鉴哈,你喊我爹,我认你当老公,咱俩各论各的。”
林允夜怀疑自己听错了,然后他又问了一句:“什么?”
“讨厌啊!我说都说了你还要我说两遍!”范云云害羞了,然后她一拳锤在林允夜的腹部,力气挺大,小拳拳差点把他送走。
“噫!对不起!我忘记你是个人了!”范云云赶紧道歉:“你还好吧?没事吧?还活着吗?我还有机会给你生小冰块吗?”
林允夜:“……我不是很想当赘婿。”
范云云的脸忽的沉了沉,她颠了颠手上的柴刀。
“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他握起范云云的手,认真的说道:“我想娶你,带你回家。”
范云云娇羞:“讨厌!”
然后她作势撒娇,一巴掌将林允夜推趴下了。
林允夜愣在地上,范云云也愣着望他。
然后俩个人同时开始笑。
作者有话说:
爸爸妈妈以前真甜啊。(被打)
第23章 你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那是林允夜暗无天日的前半生中, 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因为一场意外,他遭遇了“未知”的袭击。
在那次袭击之后,他受了很重的伤, 险些丧失性命, 甚至丢失了自己的记忆,包括他的名字。
常言都说,有得必有失。
他睁开眼时,遇到了一个会牵着他的手,温柔的对他笑的女孩。
她从“未知”的手中救下了自己。
她说自己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救回来,撅着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淤青。
她毫不在意他会招致麻烦的体质, 让他不要随便离开村落,实则在守护他的安全。
她救下了他的性命, 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保护着他,一次又一次。
她表面嫌弃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然后看到他摇摇晃晃的打水劈柴时, 小嘴叭叭叭说他太慢了能干活到天黑, 然后一股脑的全帮他做好了。
她怕他在一个地方憋闷太久心理出问题,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过潺潺山泉, 皑皑白雪。
小松鼠趴在她的手上不想离开, 鸟儿落在她的肩头唱歌,路边的杂草和藤蔓自动为她让开道路, 她仿佛被世间万物生灵所爱。
她能在他还没回过神的眨眼间攀上一棵大树, 然后在上面朝着四处寻找她的自己高喊, 笨蛋, 我在这里哟。
“呆子。”范云云指着满脸焦急的他大笑。
他将双手袖子一挽, 害怕她从高处坠落, 甚至想爬树。
“你别爬啦,大少爷。”范云云的双手做喇叭状,对他喊:“喂,赶紧张开手接住我哦——我很轻的,不会砸死你的!”
林允夜依言面向他,张开了双臂。
她像属于这座山的一朵云,又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轻轻的落到了他的怀中。
“大少爷,你真的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她环住他的脖子,望着他笑。
林允夜本想教育她两句,以后不要爬这么高的树,会很危险,在听到她的话的那一刻忽然愣了愣:“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
“哼。”范云云伸出手去戳他的脸:“要不是有我的话,你在小时候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你认得小时候的我?”林允夜问她。
“不认识哦,人猿泰山怎么会认识王子呢。”范云云又戳他的脸。
她居然打比方说自己是人猿泰山,说他是王子。
林允夜想到她一年四季都待在深山,一脚就能跨过下河,飞上枝头,她还会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待会各种各样奇怪但珍贵的东西,捏着他的鼻子给他喝下去,想让他快点恢复失去的记忆。
在他的眼里她像山涧自由的精灵,她硬要说自己是人猿泰山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林允夜没忍住笑。
“你还笑。”范云云瞪他:“每次我一个不注意你就要被吃掉了,狗东西,你还有闲心笑。”
林允夜没笑了,然后帮她仔细的理了理围巾,摘掉她的肩头的落叶,然后好脾气的回答她:“嗯。”
“唉。”范云云捏他的脸:“你不怕死掉?”
“云云会保护我。”
“保护你太麻烦啦,要是忽然有一天我没办法保护你了你怎么办?”
“那就换我保护你。”
“你吃屁!”范云云被他整乐了:“你还保护我,你在梦里保护我嘛?”
然后林允夜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想了想云云日常的武力值,他保护她的这一点似乎并不成立。
“就算死掉,也没关系,我不会害怕。”他握着范云云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因为云云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你也太会撩了。”范云云红着脸扭的像条毛虫:“还好当年我心地善良看那个小男孩长的可爱给他下了个一次性保命封印能及时赶到……”
她好像不由自主的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但是林允夜装作没听见,也没有追问她是否真的认识年少时的自己。
在那个时候,他没有任何记忆,是个没有过去,孑然一身的人,但他拥抱着自己的女孩时,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就算想不起来任何事情也没关系。”他说:“只要能在你的身边就够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想起来再多东西也没有意义。”
不需要如何甜言蜜语的情话,发自真心的话语最打动人心。
“你刚刚是不是说,就算死掉也没关系?”范云云捏住他的鼻子,黑着脸凶他:“这话我可不喜欢,你给我收回去,你给我努力的好好活着,然后呢,你用自己聪明绝顶的脑子做生意赚大钱,到时候我就是齐天大圣少奶奶。”
“好。”
“不要那么容易就死了。”
“好。”
“我要跟你生小冰块!”
“……好。”
“我想看你好好活下去。”范云云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不是你看着我,是你和我一起。”林允夜纠正道。
但是那个时候的范云云只是笑了笑,然后揪着他的头发在手指上卷啊卷啊,久久的没有回答他。
……
这段美好的记忆被刻意又僵硬的从脑海中刨除。
他在某天恍恍惚惚的回到了家中,带着一大段记忆的空白。
他再也没有遇到任何危及到自己性命的超自然事件,也再也没有“未知”出手袭击他,撕咬他的血肉,争夺他的内脏,想要将他溺死,或者想将他从睡梦中掐死。
有谁帮助他消除了恼人的体质,为了保护好他。
与此同时,那个人与他有关的一切——全部都被遗忘。
可在桎梏被打破的一瞬间,他全部回想起来了。
他终于回想起来自己究竟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来不及细想缘由,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动身奔赴记忆中的山村。
去接他的云云,他的妻子回家。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在他的记忆恢复后又抹去他与她有关的记忆?为什么要将他丢回他的世界抽身离开?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没有来看他一眼?
林允夜有一万个问题想要询问他的云云,他却没有一星半点想要责怪她的打算,因为他明白云云一定有她的缘由。
只要能见到她就好了。
只要能见到她,将她抱进怀中,听她倾诉究竟有多大的难言之隐和委屈,那样就好了。
之前一直都是云云在照顾生活自理能力为零的自己。
云云总是说开玩笑说希望自己做生意赚大钱,或者走路上捡个彩票大奖,习惯与世隔绝的她也想体会一下传说中的富婆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他把公司经营的井井有条,是京市乃至全国名列前茅的产业,她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爸爸妈妈也会喜欢云云,她聪慧又可爱,没有一点的缺点,还无数次的救过自己,他会竭力保证云云在自己的家庭体会到亲情,而且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到时候他将云云和云云的母亲接回家,给她们最好的。
对了,他还要给予云云一个盛大的婚礼,不知道她喜欢怎样形式的婚服和嫁衣。
云云她此前,就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那会儿她开玩笑时,顺口就用上了她自己的姓氏,那就和她一个姓氏吧,他们还会有一个孩子,叫范小鹿。
虽然觉得和云云相似的女孩一定会很可爱,但是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会一视同仁的爱着他们。
冥冥中就像有什么指引他寻找到了那个山村。
随着距离村庄更近,他对于丢失的那段记忆愈发清晰,他与云云经历的一切都变得更加鲜明了起来。
他满心规划着美好的未来,将疑问藏在腹中,调整着最佳的状态,来迎接自己的妻子。
可是,发生在设想之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他提前见到了他和云云的孩子。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绝对是他与云云的孩子,她有一双和云云相似的眼睛,目光灵动的就像小鹿。
她似乎有些害怕自己,怯怯的望着他,被他吓到转头就跑,在他表面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宛若炸毛的小动物,摆出凶巴巴的警惕姿态,想赶他离开。
林允夜内心美好的设想却依旧存在着。
直到——
“妈妈已经不在了。”
“你来的太晚了。”
她已经不在了。
他的云云,会望着他微笑的笑声像银铃的女孩子,会牵着他的手跑过山间的一年四季的女孩子,会像天生的云朵一样轻飘飘的从天而降,飞进他怀中的女孩子。
她不在了。
他来的太晚了。
他们的孩子,眼神像小鹿一样的小小女孩子,悲伤的望着他,一副想要生气又不忍生气的样子,似乎是在埋怨他这个失职的父亲,丈夫,这些年来对妻儿不闻不问,就连自己妻子的死讯都无从得知。
丝丝缕缕的痛楚攥紧了他的心脏。
比当年魑魅魍魉争先恐后的涌上前夺取他的血肉身躯要猛烈一万倍的痛楚。
痛失所爱。
永失所爱。
林允夜向来是不会在面庞上展现出自己情绪的人,但在这时,他似乎感觉自己拥有情绪的能力都失去了。
他循着那个孩子的身影,追到了她母亲的坟墓前。
他的云云在这里。
他和云云的孩子也在这里。
“小鹿。”
林允夜轻轻的喊。
他想,他和云云的孩子这样小,这样瘦,他真想抱抱她,却又因为她充满抗拒的态度,害怕自己贸然上前就会把她吓到。
“你是大坏蛋!”小鹿顶着满脸的泪水,抬起头来对他喊。
“嗯,我是坏蛋。”林允夜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帮着她一起责骂自己:“我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你走开!你不要在这里。”小鹿的眼泪吧嗒吧嗒向下落,她哭泣到失声:“你不许看妈妈,我讨厌你。”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绵绵,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再怎么努力做出凶巴巴的模样想要驱赶这个陌生的“父亲”,却像打猫猫拳一样无力。
林允夜这次却没有依言离开。
“你可以讨厌我,没关系的,小鹿。”他轻声的回答像耗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可是我想留在这里,我想看看她。”
隐忍,克制情绪,他已经濒临极限,几乎崩溃。
但他依旧没忘记自己已经是个父亲,他在多年前就已经是个父亲,现在他的孩子比他悲伤一万倍。
林允夜将哭的快要趴在地上的小团子扶起,帮她擦拭鼻涕眼泪糊作一团的脸,就算小女孩凶巴巴的扬着拳头轻轻的落到他的身上,他却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我不要爸爸!”小鹿奋力的挣扎,甚至在脑袋哭到不清醒时用小拳头砸了两下面前的人,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发泄完了一切恶劣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她睁着通红的眼睛,然后使劲瞪向正抱着自己的这个人。
这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陌生人。
他整齐的外套被她的手攥的皱巴巴的,就连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都被她弄乱了,和第一眼见到时相比,他现在实在是太狼狈了些。
透过父亲陌生的面庞。
小鹿看见了一双非常悲伤的,已经死掉的眼睛。
可是那双死掉的眼睛在她终于肯直视它的时候,居然又温和了起来。
“小鹿。”他又轻声问她:“你还生气吗?”
小鹿本来是想继续挣扎的,可她忽然间就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了。
“我还生气。”小鹿低下头,回答。
“那你继续打我好吗?”
“不要。”
第24章 我恨你像颗石头
“……”
小鹿低下的头终于又缓缓抬起, 看向面前那双温和的眼睛。
她沉默了很久,就连有奇怪的东西重新聚集在自己和这个叔叔身边也视若无睹了。
“妈妈,她是怎么样的人呢?”
最初倔强的抗拒没能维持太久, 小鹿忽然发现自己根本讨厌不起来面前的这个叔叔, 这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人。
她从未讨厌过任何一个人,因为从出生开始,她身边的都是好人。
多年未见的父亲并不是坏人。
所以她无法讨厌他。
也没办法继续装作讨厌他。
也许他确实是像刚刚那个爷爷说的,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记忆,离开了这里,最近才找回记忆。
如果小鹿单纯因为自己内心悲伤和不开心,就把不由分说的坏情绪发泄给这个人的话, 和电视里的那些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种做法,用外婆的话, 叫迁怒吧。
所以她没有继续责怪对方,也没有继续挥舞小拳头说些凶巴巴的话,而是在眼里噙着泪, 不知不觉就放软了态度, 轻声的询问他,妈妈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云云是个美丽的人, 不论是外貌还是内心。”
“我初来这座山村, 记忆全失,没有未来, 是个毫无行动能力, 也没办法帮助她任何事情的废人。”
“她并不嫌弃我, 她照顾着我的身体, 直到我恢复过来。”
“在那时, 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她让我明白了还可以拥有未来。”
……
在提起母亲的时候,林允夜的那双已经死去的眼睛重新拥有了光彩。
他一改最初沉默寡言的样子,喃喃的说了很多很多事情。
一开始只是形容母亲,然后忽的开始回忆过去了。
从俩个人初次的见面,说到妈妈一年四季都会戴着的围巾;从妈妈被他做的饭气到绝望,到手把手教大少爷洗衣服;从妈妈爬树下河摸鱼的往事,说到她那天误吃了毒蘑菇看到小人跳舞。
他用最正经,最一丝不苟的语气,说出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如果说小鹿一开始还要撅着嘴装作自己很生气,那现在的小鹿已经完全歇火了,她睁着眼睛仔细听他的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漏掉。
透过他的话语,小鹿的内心逐渐勾勒出了一个生动的,美丽的,活泼的女性模样。
那是妈妈还活着时的样子。
“……你不是故意忘记妈妈的?”在林允夜终于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停下了他的话之后,小鹿问他。
林允夜摇了摇头:“不是。”
“……”小鹿咬着下唇仔细想了想,然后又看了他一眼。
思索良久,她抬起手,帮他梳理乱掉的头发。
在小姑娘伸手触碰到他的额头的时候,林允夜很明显怔愣了一下。
小鹿想,这个人的身上可真冷,不仅眼睛是死掉的,她简直都要怀疑他的身上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对不起。”小鹿收回手,垂下眼,认真的向他道歉:“我刚刚不该和你生气,什么也不知情的时候就骂你坏蛋,还打了你。”
外婆早早的就教育过她,做错了事情应该道歉,还有,我们应该为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
就算年纪很小,但是懂事的孩子已经早早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然后,在道歉之后,需要想想怎么弥补……
“要是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可以打回来。”小鹿非常非常认真的继续对他说道。
然后她看到林允夜呆在了原地,变成了一具岿然不动的石像。
“……”
小鹿想,好像道歉并没有什么用,是他刚刚被自己凶的太厉害了,现在太难过了吗?
怎么办呢?
正犯愁呢,她忽然被这个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紧紧的抱住了。
如果说刚刚他的眼神是死掉的,内心也是死掉了,那么现在这双稍稍有些颤抖的双手,似乎正在向她证明着,它们的主人已经活过来了。
他似乎在这个时候才稍微展现出了一点点情绪的波动。
“……没有生你的气。”
小鹿听到他这样回答自己。
没有生她的气,为什么现在要表面若无其事,实际这么悲伤这么难过呢?
是因为,他因为刚刚知道了妈妈的消息,所以才……
小鹿拍了拍他的背,做了深刻的思想斗争,然后像小大人一样说道:“那好叭,我可以让你抱着我哭一下下,就一下下。”
她难过的时候,以前可以抱着外婆哭,可以抱着兔子先生哭,抱着小花哭,现在还能抱着哥哥哭。
但是这个人,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是“大人”了,大人应该不能抱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哭了,也没办法抱着离开的母亲哭了。
他好像因为知道妈妈离开了,真的很难过。
那,那小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就勉为其难的允许他这个大人哭一小下吧。
不远处,几个脑袋悄悄咪咪从树后伸出来,当围观吃瓜群众。
马面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上的瓜子,然后使劲擦了擦眼睛:“可恶,为什么突然间有那么点感动,我的眼角为什么不知不觉之间就湿润了……”
孟婆的脚下踩着一只体型有犀牛那么大的恶鬼——这家伙刚刚被林允夜身上的气味吸引,眼看这只凶神恶煞的玩意就要飞扑上前打搅感动人心的父女和好重逢,她一拳就给它的脑袋锤扁,一脚就给它的庞大的身躯踩在脚下。
她现在脚下稍微用一点力,恶鬼就发出了像被踩中尾巴的狗一样的惨叫,孟婆装作没听见,她啧啧啧:“还好我刚刚冰雪聪明想出了这么厉害的计策,这会儿小鹿能和爸爸重归于好,我功不可没呀。”
牛头小声道:“姐,你认真的吗?”
孟婆没搭理他,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了一把西瓜刀,怼着这只恶鬼的脑壳比划比划:“现世特产啊,不知道这玩意大补不大补。”
牛头马面:“……”
她现在是看到什么都想拿来当底料吗。
兔子先生开口:“你刚刚是不是保证过,除了他们俩的关系问题,还要能保他三天后不死?”
要不是他们在这里吃瓜的时候顺便祓除被吸引来的鬼怪,这会儿林允夜身上那点封印估计都维持不了多久了。
孟婆:“害,这茬简单。”
她立马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判官判官,判官先生您在吗?生死簿借用一下呗?”
兔子先生:“……?”
不是,还能这么玩?
“你别那么小气啊,阎王老板把它给你保管你真就那么死脑筋拿着不放啦?我就借一下,我就看看啥也不干,骗你是小狗,汪。”
“哈?真不愿意啊?真不愿意我就去找阎王老板那边下手啦,我拿他欠的账单威胁他哈哈哈哈哈!”
那头的判官感觉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整个地府就他一个在兢兢业业的干活,他的同事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判官权衡利弊之后,开口问道:“你要生死簿,真的只是看看?”
“真哒!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同事?”
“……行吧。”
孟婆挂了电话,然后朝着兔子先生比了个耶的手势。
兔子先生:……这他妈的也可以?
“这下你能放心了吧?待会我去看一眼他的阳寿还剩多少,然后在最后添一句一定会寿终正寝,这样的话无论有多少魑魅魍魉盯上他想要弄死他也不会把他弄死的。”
“等等。”兔子先生眉头一皱:“可是你这种方法这样只能保他不死吧?不能保证他不会因此受伤啊?”
孟婆:“……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下次别问了。”
她转头想溜,然后被兔子蹦起来一把拽住,兔子先生凶巴巴的:“说好的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别想跑!”
“靠!我已经帮了很大忙了,你来碰瓷的吧?赖上我了?”孟婆将衣袖晃来晃去发现甩不掉倔强的兔子,只好另外给它支招:“这样吧,你去找白先生求助,我们白先生绝对会有办法的。”
“白先生是谁?”
“就是白无常白大人。”孟婆竖起一根手指:“只要他运气好的话你就能保住小命全身而退,听起来是不是很划算?”
“所以你推荐我找他帮忙,这很明显就是会遇到生命危险的程度啊。”兔子先生眉头抽搐:“话说回来,他在你们地府里的日常形象也这么恐怖吗?”
“话不能乱讲啊,我们都很敬重白先生哒!除了他某些时候实在是太吓人了一点……”孟婆想到了什么,赶紧捂住嘴,然后趁着兔子先生思索的时候,抛开他开溜了。
“呸!卑劣的地府鬼神!”兔子先生跳脚怒曰:“你刚刚不是打过包票了吗!为什么现在就跑了!”
他扭头望向旁边吃瓜的牛头马面,他们赶紧吹着口哨撇开视线。
牛头擦汗:“我们只是路过。”
马面后退一步:“吃瓜,吃瓜的,兔兄,白先生这个忙不是我们不想帮,是不敢帮。”
牛头忽然来了句:“我怕他把我的角拽下来。”
马面补充:“我怕他剃光我的尾巴做二胡。”
牛头和马面仿佛回忆起了不该回忆的事情,然后他们靠在一起害怕的抖啊抖。
“可是,黑白无常不应该是一起的,一个鬼差等级吗?”兔子先生稍有不解:“所以谢必安他——”
“嘘嘘嘘!”马面一把捂住了兔子的三瓣嘴:“你居然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小命不想要了吗?!”
兔子先生:……我不仅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我还之前被他抱着走路还保住了这条小命呢。
当然,此刻他也有点抓瞎,只好用半求助的目光望向老朋友——刚刚用震惊全场的操作怒挽狂澜,一个叫他看不透的神明。
山神身上的秘密就像这座神秘的大山一样多。
“嗯?看老朽做什么?”山神笑眯眯的回望过去。
“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小鹿的父亲被撕吧吃掉?”兔子先生提问。
“山神不是无所不能的,我的结界并没有多大的用处。”美青年捋了捋自己渐变色的耀眼长发,在兔子满脸落寞时,突然补充了一句:“但是放心吧,她的母亲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山神对发生在这座山上的事情无所不知。”
山神知道在这里出生和逝去的每一个生灵的模样和名字,就算不怎么愿意承认,他一直以来都像一个温和的长辈,默默无闻的注视着他的孩子。
纵使人类已经快要忘记最初的信仰,他却一如既往,百年如一日的注视着一切,在天旱时降下细雨,在酷暑时送来微风。
就算是对面前这只小小的讹兽,他其实也一直都保持着包容而宽和的态度,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而那边的小鹿刚刚坚强的放过了话,说允许这个脆弱的大人抱着自己哭一会。
最后林允夜没哭。
小鹿却被这个包容着自己的“叔叔”感染了情绪,红着眼睛开始真心实意的难过了。
“可是你,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对不起。”他没有争辩原因,只是温和的道歉:“我来的太晚了。”
“不对,你之前失忆了,刚刚恢复记忆就过来了,你已经来的很快了。”小鹿忽然话锋一转,小声的说。
和刚刚的满口埋怨截然不同,甚至还会主动为他寻找理由解释。
林允夜缓缓点头:“嗯。”
“还有,你刚刚明明因为妈妈很难过啊,为什么你不哭呢?大人都这么坚强,不会哭的吗?”
“因为我是个父亲。”林允夜摸着她的脑袋:“在孩子难过的时候,父亲就需要坚强起来。”
小鹿:“……”
“你不要以为说这么好听的话让我的眼睛鼻子算算的,小鹿就会过往不究了。”她握紧小拳头示威一样晃了晃。
“嗯,我明白了。”
“别的孩子都有爸爸,我这么久都以为我没有爸爸。”她又开始埋怨了。
“……对不起,从今往后你有爸爸了。”
“不行不行,我才不要喊你爸爸,为什么你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就要喊你爸爸啊,一点也不公平。”
她却没有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强调说,我不要爸爸,你赶紧走开。
“嗯,好的,那就不喊。”
小鹿觉得,自己凶巴巴的说出来的每一句“狠话”最后都像打在了棉花上,他的道歉是真的,他的反省是真的,他的好脾气也是真的。
小鹿愤愤的望着像棉花或者石雕一样的父亲,然后抬起手把刚刚给他梳顺的头发揉乱了。
在林允夜再度愣住的时候,她鼓着嘴巴宣布:“我还是讨厌你。”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妈妈之前的事情记得这么仔细,说的这么详细,害我的眼睛酸酸的,鼻子酸酸的,我想让你走开,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做,这样做不对,这样对你很坏。”
小鹿一边一字一句的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粒一粒的望下落。
“……我讨厌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所以我好讨厌你啊。”
这次的讨厌,可能和刚刚不一样,变成了褒义词。
林允夜还是好脾气的回答她:“好。”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的爸爸,像树袋熊一样把他抱的死死的,沉默很久,鼻子一抽一抽的开始哭。
第25章 喜闻乐见的修罗场
而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徐助理, 在再三思索挣扎之后决定追上自家老总的脚步。
他不是很懂,为什么他能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内,经历了千里追妻戏, 八点档苦情剧, 以及“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不听”的琼瑶画风片。
结果,他刚刚明明眼睁睁看着林总往那边跑的,换成自己却怎么跑也跑不到终点。
徐助理扶着树干吭哧吭哧喘气,身边的这棵树,他怎么看怎么眼熟,好像刚刚已经遇到过了一模一样的树。
……一模一样的?
徐助理打了个哆嗦, 被自己忽然而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他该不会大白天的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好家伙, 直接转换画风变成灵异片场。
徐助理活这么大还真没亲身经历过这样玄乎的事情,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辅佐老总的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在与那些“东西”朝夕相处。
既然迷路了,咳, 往回走总能回到那个小姑娘的家里吧?
徐助理安慰了自己一番, 身为无神论者,在口中仔细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转头向回走。
不知道走到多久也没有看到头, 几乎累瘫了伸手一扶,扶到了那颗眼熟的数。
徐助理浑身上下的寒毛都快炸起来了。
他学着电影里面拍的, 解下领带系到了树干上, 然后咬牙一口气继续往后走, 走的确实是平坦笔直的路。
然后他看到了系着自己领带的那棵树。
徐助理的腿当时就软了, 扑通一声腿软了跪在地上, 双手抖成帕金森, 哆哆嗦嗦的摸出手机开始打字写遗书。
……等等,遗书可能不用忙着写,他能不能和林总打电话求助一下啊?
徐助理浑身打着摆子拨通号码,欲哭无泪的将电话贴在耳畔,然后从其中听到了哥斯拉一样的同款怪兽嚎叫音。
“……”
徐助理嗖的一下一蹦三尺高,然后吓的扔掉手机,和见鬼似的狂奔起来,嘴里高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的妈——”
用最快的速度糊完了任务见缝插针跑回来找妹妹的范无咎,远远的看到一个西装男正狼狈的绕着一棵树跑圈,嘴里还在啊啊啊啊喊救命。
……这个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凑近一块,发现居然是个老熟人,就是指教了他黑卡的正确用法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肩膀上骑着一只长的像电影里面地精的鬼,它的个头矮小似猴非猴,笑嘻嘻的捂着他的眼睛,似乎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洋洋。
当然,在范无咎走进的一瞬间,小鬼瞬间变了脸色,拔腿想跑,被他一把捞住。
“吱吱吱吱!”小鬼的叫声也像只猴,尖锐的啸声吵到他脑袋疼。
范无咎扣了扣耳朵:“你再叫,我拿我的闪电夺魂五连鞭抽你哈。”
小鬼:“……”
范无咎:嘿,这个编出来的法器实在是太好用了。
然后他大大咧咧探头去看瘫倒在地上了徐助理,后者一副当代大学生刚跑完八百米的样子,呼哧呼哧直喘气,仿佛掉了半条命。
“你还好吗?”范无咎觉得这个人的样子有点可怜。
想也是,现世盛传的“鬼打墙”分为两种,一种是鬼怪制造出的空间,一种是人类被鬼捂了眼睛失去方向感,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这么倒霉催的事情摊在自己头上,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吓到不轻。
徐助理的目光在看到范无咎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小伙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好不容易在这个诡异的情况下看到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徐助理感动的宛若见到了亲生父亲,第一反应就是他可能和自己一样误入此地:“你也遇到鬼,鬼打墙了?”
范无咎看了眼手上的小鬼:鬼打墙?他拿拳头打鬼差不多。
“你不是在城市里面吗?突然跑到这里做什么?”他岔开话题。
这个山村对于人类而言,是个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他穿着西装革履往这走,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我,老总,他,要求。”徐助理的气还没喘匀乎,说的颠三倒四。
“哦,原来如此,上司无理的要求啊,理解理解。”范无咎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满脸包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且摇头叹息道:“咱们,都不容易。”
徐助理:……这怎么突然就理解了?
“我妹妹的家就在旁边。”范无咎将他的胳膊架在了脖子上,身为一只黑无常,他拥有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我先带你过去坐坐,休息休息吧。”
徐助理:“谢谢啊,等等……你真的能出的去吗?”
他有点担心,所以在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青石台阶和泥瓦小屋之后,满脸震撼。
都要被鬼打墙吓到崩溃了,这个看起来寻常的少年居然一下子就将他带出来了,难不成他是什么室外高人?也像平时林父给林总请来的天师一类的?
徐助理顿时肃然起敬。
“你的上司喊你来这里干什么?”范无咎边走边问。
“来找人,找他的妻子。”徐助理回答。
“不是吧?他自己想找老婆还要喊你来山沟沟里帮他一起找?”范无咎大惊:“我本来以为我的上司已经很让人无语了,你的上司更让人无语啊!”
徐助理发觉其中有误会,赶紧试图纠正:“咳,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其实我的上司他是个很严谨负责,对下属也不摆架子的人。”
范无咎:这话让他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要知道,判官平时也是这样子,收到阎王递过来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文件,半句话都没抗议的就兢兢业业的帮他处理,完了还要夸奖阎王是世界上最好的上司。
透过这个西装男,范无咎仿佛看到了自己常年被压榨的同事。
范无咎的目光更同情了些:“兄弟,你还帮他讲话,你都被职场PUA了啊。”
徐助理:这怎么就突然联想到职场PUA了呢?
“你看,他居然莫名其妙喊你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还害你绕着树转来转去这么久,要不是我看到你了,你能在这里转到第二天你信不信?”
徐助理:“这……”
“唉,你也太惨了,兄弟。”范无咎好不容易把他扶到了家,然后拍胸口给他打包票:“放心吧,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休息,一时半会不要想什么给你老总找老婆的事情。”
徐助理:“不——”
“对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之前见过一次的,害,之前你教我那个卡搁哪用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话说你上次看过我的妹妹了吗?她是不是很可爱?她是全天下最可爱最让人喜欢的小姑娘了,当然这种事情不需要别人夸奖我也知道,你说太多我会不好意思的。”
徐助理:……我还一句话没说呢,你就全部都说完了。
稍微等等。
徐助理思索片刻,大惊失色。
他口中的那个“妹妹”,莫不是林总今天说的“女儿”?
没待徐助理琢磨出神呢,范无咎已经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左看右看:“妹妹!妹妹!我工作完回来了!你在哪啊?和哥哥玩捉迷藏吗?还在生哥哥的气吗?我给你带礼物回来了!”
范无咎把冰箱打开,把橱柜打开,甚至把茶杯盖揭开往里面看。
徐助理:……我觉得你的妹妹现在应该不会在这里,她现在可能在林总身边。
见徐助理直勾勾的盯着他看,范无咎有点不好意思:“害,我的妹妹有点害羞,她可能不好意思见我。”
“但是在没有爸爸妈妈的情况下,她是非常非常依赖哥哥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着哥哥!”
徐助理:……可是我感觉明明是你在时时刻刻的想黏着妹妹。
范无咎的耳朵一动,妹控雷达侦测成功滴滴滴滴滴滴响起警报,然后他睁着哈士奇一样纯真无邪的眼睛回过头来,饱含情感的大喊:“妹——”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林允夜此刻正抱着眼睛通红的小鹿走进家门。
黑无常:哈士奇震怒.JPG
是谁!这个抱着妹妹的陌生男人是谁!
第26章 你的神明会庇佑着你。
“妹妹!”
范无咎的这声呼唤将还在神游小鹿喊的一怔。
她赶紧回过头, 看到少年鼓着脸颊,又委屈又不解还带着点不开心的模样。
倘若可以拍下他此刻的表情配字做成表情包,“你居然背着我有别的狗了”这个文案是最合适的。
带着点被发现不干好事的心虚, 小鹿赶紧毫不犹豫从林允夜的怀抱里抽身而出, 两头看了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跑到哥哥那边把那个人丢在这里的话,那个人刚刚遇到自己,会很难过吧。
但是哥哥这会儿看起来更难过,他好像觉着自己被坏人拐跑了,下一秒简直就要蹦起来了。
小小年纪的小姑娘人生中第一次陷入两难,她往这边挪了一点, 又往那边挪了一点。
好难选啊,就像那天的坏妖怪问她到底想是左手被吃还是右手被吃一样的难选。
这个时候,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徐助理打破了如此尴尬的情境,他赶紧前一步,两边都一碗水端平的开始了介绍。
“林总, 这位这个孩子自称是您女儿的哥哥, 刚刚我遇到鬼打墙…不对,刚刚我在山沟沟里迷路了是他带我回来的。”
“少年, 这位就是我刚刚和你说过的上司, 他来这里寻找他的妻子和女儿?居然发生这种事情大家实在都没想到吧,林总的女儿居然是你的父亲, 难道说你也……”
徐助理的脑海里电光火石划过奇思妙想, 甚至开始借机观察二人外貌的异同。
嗯, 林总常年面无表情, 面若寒霜, 身为京市出名的黄金单身汉, 五官当然是无可挑剔的,加上一丝不苟的正装和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当属严肃守礼禁/欲/系,纵使已经不是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但是保养的还是足够好的,岁月这把杀猪刀似乎对他格外的宽容,没留下多少惨痛的痕迹。
再看那边的黑发少年,虽然用鸭舌帽遮盖的依旧可以看出垂落的几缕黑色长发,唇红齿白,俊朗的过分,面色白皙的有些不像常人,眼角宛若自带一抹眼尾红,眼角的一点泪痣显得格外妖冶,这个孩子就是传说中穿上女装都可以驾驭并且不会显得突兀的男性类型。
这俩个人,除了唯独有大家发色瞳色都一样这一个相似度之外,外貌方面不能说是完全不同,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那边的小姑娘暂且持观望态度,但是徐助理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个少年说破天也不像是林总的亲儿子。
“不可能。”果然,范无咎的眉头拧的死死的,不带犹豫的冷笑一声:“想做我的父亲?他还早了两千年。”
徐助理:这小孩说话挺狂。
“而且,说是小鹿的父亲。”范无咎上前一步,咄咄逼人:“证据在哪里?就算你证明了自己说的确实没错,血缘上确实是她的父亲,那么你之前那么多年又在哪里?”
他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将小鹿严严实实捞到了身后,然后像看敌人一样看着林允夜,日常欢乐跳脱的鬼差少年终于展现出了可靠的一面,冷冷问道:“还有理由呢?你这些年从来没有履行过身为父亲责任的理由呢?”
“突然之间出现在这里,说两句场面话和漂亮话,然后就能轻轻松松取得小鹿的信任把她带走了?”
“她以为自己从来没有父亲母亲的时候你又在哪呢?她一个人晚上蜷缩在床上或者坐在家人的坟墓前哭泣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她艰难的踩在板凳上把难吃的东西做熟填饱肚子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现在对她的过去全部都一无所知吧,那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做好一个父亲呢?”
这些话实在是太强了。
强到跟到外面吃瓜的群众,以及徐助理和小鹿的下巴都快砸到了地上。
条理清晰,充满张力,引起共鸣,升华主题。
就,唯独美中不足的一点可能是,怼的对象出了点问题,林允夜并非他口中的那个渣男和不负责任的父亲。
范无咎的语速不停的怼完了这些话,然后双手环胸,冷哼一声:“除非真的发生你其实是失忆了又想起来这样离谱的事情,不然我绝对不会承认你这家伙,会是小鹿的父亲……再过几百年,几千年我都不会承认的!”
小鹿像小大人似的叹气,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摆,示意范无咎低下头。
范无咎虽然依旧瞪着这个妹妹名义上的“父亲”使劲看,但是这会儿妹妹似乎有话说,他便收了收炸毛的嚣张跋扈状,压低帽檐听妹妹附耳和他说什么悄悄话。
不听还好。
一听吓一跳。
小鹿:嘀嘀咕咕。
“……什么?!还真是失忆吗?”范无咎叫了一声,迟疑的问道。
小鹿: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他刚回想起来就连夜过来这里了,失忆了那么多年,记起来的时候以为自己的伴侣还活着,所以赶到这里的时候知道真相就……”
小鹿耳语完毕,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解决了误会,有些担心的朝着林允夜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并未因为范无咎说出的话而生气,依旧面无表情,就像刚刚不论自己对他说多过分的话,他都对此展现的很平静。
就像是针对他的指责,无论责任是否在他,他都会无条件的接受。
然后林允夜深深的鞠了一躬:“对不起。”
“你说的没错,我并不是一个负责的父亲。”他回答。
听完了面前这个小鹿的父亲可以说惨到极致的真相,这会轮到范无咎面对他的道歉手足无措了。
“不是,我刚刚不辨真相就先入为主了,是我说的话出了问题……”他手忙脚乱的抓着脑袋,结结巴巴的解释:“失忆这种事情是谁都想不到的啊,不可抗力啊,你别道歉啊,你当我刚刚的话说开玩笑的行吗?”
完了,这该死的负罪感。
范无咎的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是震惊“失忆”这个事实的戏剧性,一方面是觉得小鹿的父亲实在是很惨,还有一方面觉得自己刚刚义愤填膺的那些话换个角度看确实有大问题。
徐助理则是掏出手帕擦汗,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觉得自己还活在梦里,但逐渐已经有抗体了。
“对不起!”黑无常关于做鬼非常有原则和觉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活了多久力量多强职位多得天独厚就摆架子,面向林允夜鞠躬,把头鞠的极低:“是我恶意揣测你了!我道歉!”
“那现在误会解除了那就皆大欢喜了吧?”徐助理一边咳嗽一边笑呵呵的打圆场。
“但是道歉归道歉,觉着你可怜归可怜,我还是不想把妹妹交给你!”范无咎干脆坐到地上,伸出双手将小鹿抱的严严实实的,然后严肃的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应该让小鹿自己决定!但是我实在是不想把她交给你!”
林允夜:“……”
徐助理:“……”
没想到这小伙子,小小年纪居然有两幅面孔啊。
徐助理心道。
“我没有想过,要把她从你的身边带走。”林允夜半蹲下来,与这对兄妹保持目光平视,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不紧不慢的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我也明白,这种事情需要让小鹿自己做决定。”
“在此之前,我并不是一个负责的父亲,仅仅是因为失忆这个原因,就一直以来不知道她的存在,甚至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
范无咎:……啊,因为失忆不知道这个确实是没办法的吧?而且因为失忆就断定一个人负责不负责也太过分了?而且恢复记忆以后他也马不停蹄的过来了啊!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自己孩子的存在,我不忍继续看到她一直在这里,与世隔绝,没有受教育的权利,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亲人,还要遭受某些人的欺辱贬低她是孤女。”
范无咎愤怒了: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小鹿:……什么,还有这种事情吗?
“我看得出来小鹿的身体状况非常虚弱,无论如何我也想调理好她的身体,让她接受到最好的教育,我想尽到父亲的责任,将她好好抚养长大。”
范无咎想了想。
他低头问小鹿:“妹妹,你想离开这里去外面吗?就是,我之前带你看过的外面。”
“并不是强求她离开,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带她回来,回到她出生的这个地方。”林允夜为了证明自己不止嘴上说,补充了一句:“直升机已经在筹备了,我还可以提供资金为这座交通不便的山村修一条便捷的大路。”
范无咎:“……”
靠!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可是这样一听,他的态度甚至都没有几分钟之前那样坚决了,这个人类他好像真的不是个坏人。
咳,还是个有钱人。
好像很认真负责的准备履行父亲的责任的样子。
“妹妹,首先你不要考虑我的想法,毕竟你去哪里我都能跟你去哪里。”范无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轻声问道:“那个,你……想出去吗?随时都可以回来的那种出去。”
小鹿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角,半求助的目光望向其他的小伙伴。
“怕什么,怕个屁,你去哪里,我会跟着的。”兔子先生看她咬着嘴唇踌躇的样子,又感觉哼了一声补充了一句:“对本大人来说,人间在哪里都一样啊,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特意为了你,就是我自己也想出去转转。”
兔子先生之前其实说过,他最最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了。
小花也飘过来挥了挥手,还转了一圈,意思是会跟着她一起。
小鹿的目光移向山神。
美青年凑近她了一些,第一次不无奈也不叹气,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温和长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山神的目光会一直注视着这座山上的生灵。”
小鹿的表情黯淡下来,她想到如果自己要离开,就只能回到这里才能看到山神爷爷……
“还有他的信徒。”
青年的一缕长发垂落而下,靛青色的发尾无意识的扫过她的手腕:“偶尔记起来像往常一样供奉他就好,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山神并不是地缚灵,只能留在这座山上,你与山神已经链接了契约,只要你想,他便能出现在你的身边。”
“不论什么时候,你的神明都会庇佑着你。”
这是山神对人类幼崽说过的最温柔的话了。
温柔的像山涧和煦的微风,轻轻的吹拂到小鹿的内心,把她吹的脑袋晕晕乎乎。
被大家爱着的,无条件包容,理解,甚至纵容着的感觉,让小鹿有点想哭。
她好像突然就变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了,小鹿想。
“……那,我想去上学。”她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在多方面鼓励下,大着胆子说出心声。
“那就去上!看那家伙会给你安排什么学校,让你不开心了我立刻带你回来,带你想去哪里去哪里。”范无咎咚咚咚锤胸口打包票。
“还有,那个,哥哥……”小鹿的声音更小了:“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哥哥保证给你完成的好好的!”范无咎立刻道。
“就是,如果我离开这里了……想让必安哥哥,也知道这件事情。”她满脸期盼,小心翼翼的提起。
这一声必安哥哥,直接喊的在场知情大魔王本性的全部倒吸一口凉气。
牛头马面这会儿看范小鹿的表情简直诧异的像看井冈山的老虎,敢主动上去找武松那种。
范无咎的笑容僵了一顺:“这个简单!毕竟是我的好兄弟嘛!”
“还有,如果他也能偶尔来看看小鹿,就太好了。”
范无咎:“……”
虽然他没有其他鬼一样畏惧白无常,甚至视作引以为豪的兄弟吧。
但是妹妹的这句很正常的请求,为什么传到他这个当哥哥的耳中,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错觉,定然是错觉。
黑无常使劲摇晃着脑袋,把奇怪的想法从脑袋里全部晃走。
作者有话说:
多年以后的黑无常:我真傻,真的。
第27章 爷爷奶奶
“小夜回来了吗?”
“昨天晚上那么就出去了, 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呢?”
“小徐刚刚电话过来说的也不清不楚的,唉……”
一直在表达自己的担忧之情的,是一位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她来回踱步着, 一会儿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眺望,一会儿回到沙发上坐好长吁短叹。
“别担心那么多,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把自己弄丢不成。”另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先生抖了抖手中的报纸,低声道:“也不知道他昨晚说的儿媳妇是真的还是假的,突然这么说,找个天师来给他看看是不是被魇住的心都有了。”
“好啦, 看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再说这些年来这孩子什么时候时候说过假话, 是真的当然是最好的……也不论女孩子的身世了,这么多年小夜都是孤孤单单的,他到老身边能有个伴我也能放心了。”林母又重新站起身, 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又一眼。
对于自己孩子异于常人的体质, 林父林母当然是再了解不过。
林允夜是他们来之不易的独子,这个孩子从小就懂事的过头, 优秀过人, 成绩优异,不会在其他方面让人操心, 唯独除了某些不得不操心的地方。
林家从来没有养过任何动物, 因为任何温顺的猫猫狗狗看到林允夜就会发疯, 避之不及。
林家也不敢修建什么室内泳池, 生怕被缠在孩子身边的什么东西趁虚而入, 林允夜年少时几度险些被溺死的经历已经足够让他们后怕。
他们这些年来请来无数的天师, 去过各种各样有名的道观寺庙,想请他们帮忙祓除林允夜身边的秽物,一开始时也许确实有些效果,但仅仅过了几天的时间,他们的孩子就会遭受更加疯狂的报复。
林允夜在十八岁之前,常常是浑身乌青瘀紫,偶尔还会脖子上有勒痕。
就算时常安排一些高人做保镖,也无济于事。
甚至只要和林允夜靠近的时间长一些,就会遭到影响,梦魇都是最小的影响了。
也正因如此,林允夜很少和林父林母像正常的家庭一样坐着一起吃饭,谈天,林允夜并不想让重要的家人遭到影响,就算是在家里也是独来独往,不愿意多碰到任何人的。
曾经有个大师断言,林允夜在成年之后会经历一次性命大劫,度过去就皆大欢喜,能够安享晚年,熬不过去就真的是熬不过去了。
林父林母非常担忧,但是担忧却无济于事。
七年前,林允夜在下班回家的路途中发生意外,监控停滞在他进入车库的前一秒,然后屏幕闪成了雪花屏。
然后,他就此人间蒸发。
林父几乎一夜白了头,林母整日以泪洗面。
他们发动各界力量在全国乃至全世界寻找他们的孩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未果。
不过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他又完好无损的回到了家。
这一年以来的记忆化作一片空白,他并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记忆停滞在自己步行去停车场的那一刻,然后就忽然的回了家。
林母再也顾不上什么影响不影响的,她抱着孩子嚎啕大哭,就连日常不擅表达自己情绪的林父都稍有哽咽,拍着林允夜的肩膀,喃喃的重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也许那个大师的预言是正确的,经过那一次性命浩劫之后,林允夜的生活居然渐渐的趋于正常,而危及他生命的“超自然现象”,都再也没有发生了。
林父林母都很欣慰。
如果说这些年来他们稍稍有些在意的,可能唯独就是……
林允夜这孩子似乎太习惯孤身一人了,所以完全没有提起要寻找伴侣之类的事情。
在每次世家宴席的时候,那些女孩都红着脸悄悄偷看着他们的好大儿,然后不约而同的都处在十米开外的位置。
他们的好大儿也对于此事毫无自知之明,每天就是工作,分析市场,认真的与林父汇报自己又拿下了八位数的项目,有哪个股东他觉得并不合适所以准备出手……
林允夜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工作,工作,还有工作。
对此,林父林母相当的无奈。
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自己的孩子健康和平安就足够了,这孩子一看也不像个会和女性正常说话的,咳……
但是昨天晚上,林允夜实在是给了林父林母一个大“惊喜”。
兼惊吓。
他们误以为会孤寡一辈子的好大儿忽然开口说要接妻子回家,丢失的记忆也回来了。
这到底是铁树开花还是老房子着火呢?
而且,真的按照那会儿的时间来说,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七年啊,该有多大的变化,说不定人家姑娘早就已经结婚成家,到时候林允夜千里迢迢的过去,又会怎么样呢。
林母想到自己孩子一旦认定什么事情就不会轻易放弃的性格,顿时非常忧愁。
“呀!”这时候,瞥见窗外那辆车的林母忽然惊讶出声:“小夜回来了啊!”
“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出去了还真的能回不来了不成。”林父故作镇定,轻轻咳嗽一声:“那什么,真的带儿媳妇回来了?”
“没看见。”林母匆匆忙忙的转身作势要下楼,甚至拒绝了保姆的搀扶做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内心如释重负,脚步异常轻快:“我这就下去看看。”
林父蹙眉:“……慢一点的!一把年纪了还跑,一点小事都这么激动!”
虽然嘴上这样说,他其实也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情绪,作势沉着镇静的打算下楼。
而仔细一看,可以发现林老先生今天穿的格外整齐讲究,此前参加最重要的股东会议都莫过于此了,根本不像他口中说的“区区一点小事”。
看起来是对可能的“未来儿媳”非常在意呢。
毕竟是让榆木脑袋的好大儿都开窍的好儿媳,第一印象得到位。
保姆看了看那边的林父手中攥皱的财经报纸,小声提醒:“林先生,您的报纸是不是拿反了?”
林父:“……”
林父以手抵唇:“咳咳!”
“怎么了林先生,被呛到了吗?需要我给您倒杯水吗?”保姆关切的问道。
“……不用。”
—
林母没有看到能制服好大儿的好儿媳。
她看到了一只从车窗里小心翼翼探头眨巴眨巴眼睛的小团子。
小小的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过五岁多,头发梳着俩个马尾,穿着漂亮的白裙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眉眼里还能看出来几分林允夜年少时的气质。
林母先是一怔,然后仔细算了算时间。
林允夜在七年前失踪,一年后回来。
那这个孩子,如果她想的没错的话……
果然,打开车门,在林允夜的帮助下下了车的小鹿先是扭捏了一会儿,望着面前老妇人充满善意的目光,忽然回想起了从小抚养自己到大的外婆。
她红着脸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试探性的小小声的喊:“奶奶。”
“欸!”林母一瞬间就完成了母亲到奶奶角色的切换,欢天喜地的走上前,想抱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乖孙女,却又忍住了。
这真的是天降之喜啊,本以为只有个儿媳妇等着她,儿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乖,这么可爱,这么懂事。
林母一把挤开刚刚还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回来的好大儿,然后非常欢喜的握着小姑娘的手,一句又一句关切的话停不下来,比如,叫什么名字呀?小鹿今年多大了呀?这些年来苦了你了啊孩子,这样瘦这样小,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鹿一字一句乖乖巧巧的回答了林母所有的问题,这更是让林母喜欢的不行,太可爱了,太乖了,她怎么可能会突然多出来一个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孙女,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么好啊!
“妈……”
热情的母亲让林允夜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小声提醒:“刚刚见面,还是不要吓到她。”
林母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回过头甚至不由分说的瞪了他一眼。
“你是怎么想的,把她们孤儿寡女的就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中枪无数的林允夜:“……”
因为他之前失忆了啊。
“小鹿,奶奶的好小鹿。”林母握着小女孩的手摆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耐心哄她:“我来带你看看家,看看喜欢哪个房间好吗?好孩子,这些年在外面真的是苦了你了……”
不过她没忘记再往车里看。
除了林允夜和开车的徐助理,里面就空无一人。
并没有没有林允夜昨天目光坚定的所说的“妻子”。
再看看面前的小姑娘,历经千帆的老人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轻轻的握着小姑娘比同龄孩子更细小的手臂,目光愈发的怜惜:“我们先进去,有什么事情进去再说,好吗。”
“好。”小鹿乖巧的点点头。
奶奶浑身上下都对初次见面的她散发出善意,非常的热情,简直下一秒就要将她抱起来叭叭亲两口。
“老头子!老头子!”林母刚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你肯定猜不到小夜带了谁回来了!快过来!”
林父慢条斯理的取下眼镜,放到茶几上,不管内心激动成什么样子,他都做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淡淡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咋咋呼呼的,我看看我们的好儿子到底把谁带回来了?”
表情严肃又严峻的老先生缓缓站起身,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之势,继而和贴在妻子身边的小团子面面相觑。
小鹿想了想,也小小声的喊道:“爷爷。”
林父:“……!”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啊宝贝们~
第28章 兔子先生的人型呀
“你喜欢这里?”
“……嗯, 我喜欢这里。”
整洁又干净的大床上,兔子先生和小鹿面面相觑。
就在刚才,小鹿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见到了自己出生起从未见到过的爷爷奶奶。
奶奶的目光慈祥又和蔼, 关切的坐在她的身边,问她喜欢吃什么,细心的记下她说过的话,又实在忍不住给她往碗里夹菜,眼里的喜爱藏不住。
爷爷表面像个严肃的老爷爷,但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面部表情瞬间春风化雨,从面对林允夜的严父化作含饴弄孙的祖父统共用时没有超过三秒。
而且, 他们都非常默契的问起任何可能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没有问妈妈, 没有问曾经,只是一个劲的重复,来了就好, 小鹿真是个好孩子, 顺便瞪向林允夜的方向为之后的三堂会审做好准备。
起初知道“父亲”的存在时,小鹿的内心充满着抗拒。
直到她听到这个身为父亲的男人, 其实一直以来都忘记了那些事情。
他和自己说了很多关于妈妈的事情, 说话的时候,眼里满怀着无限的爱意, 死去的眼神都重新活了过来。
他其实并没有任何错误, 甚至没有做好准备就突兀的成为了“父亲”这个角色, 需要接受自己孩子的指责, 周围所有人的指责, 还需要接受曾经的爱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那在这个时候, 如果要继续责怪他的话,她就和不辩缘由迁怒他人的坏人,没有任何区别了呀。
所以在听到是否愿意和他回家的恳求时,小鹿犹豫了很久。
爸爸恳求的非常非常的卑微。
一味的对她保证着,如果你稍微有些不开心,就随时可以离开,想要回去的时候,随时可以回去,如果今天不愿意的话,那什么时候愿意和他回去看看都可以。
就在林允夜几乎以为她会开口拒绝时,面前的小姑娘却点了点头。
然后小鹿翻箱倒柜,找出家里囤的鸡蛋和零食,装在竹筐里郑重的交给林允夜。
“但是村子里的大家,都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小鹿对林允夜重复了三个很好,以表现是真的很好。
“没有人欺负我,也没有人骂过我,刚刚那个说小鹿没有爸爸妈妈的阿姨,不是村子里的阿姨,小鹿没有见过。”
所以她牵着林允夜的衣袖,挨家挨户的敲门。
她告知自己所有的小伙伴,也告诉村里的大叔大姨爷爷奶奶,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爸爸来找她了,所以可能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但是之后还是会回来的。
大人们起初会稍微震惊一下,甚至在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会不会是人贩子之类的。
直到看到她身边站着的林允夜。
咳,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是世界上的哪个人贩子想要打扮的和蔼可亲,可能也不至于这样?
徐助理赶紧紧随其后兢兢业业的解释,林总不是坏人,不相信的话在林氏企业的各大官网都可以查到相关讯息和照片。
村民们一齐笑了:“哈哈哈,小伙子,您这话说的,整的和我们村里什么时候通网了一样。”
徐助理:“……”
这让人怎么接话茬啊。
林允夜:“很快就会通了。”
他看出来了这些村民并非是什么设想里的最坏情况,穷山恶水出的刁民,反而一个个民风淳朴,甚至热情的准备杀鸡捉鸭招待他。
虽然之前林允夜在这座村子里生活的痕迹不明原因的被抹去了,但是他自己却依稀对某些村民还留有一些印象。
的确如小鹿说的,都是好人。
只是稍微有些奇怪的是……最开始的那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他都记不起来了。
挨家挨户的打招呼实在是没花多久时间,统共也就那么些人家。
“小鹿的哥哥,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林允夜望着范无咎,语气诚恳,认真的开口。
范无咎眼神里的敌意依旧是藏不住的:“……不用了。”
就算他是妹妹的爸爸!但是还是抢走了妹妹!
就算这家伙喊自己“小鹿的哥哥”,也根本没办法改变他抢走妹妹的事实!
还好他是鬼差,不管妹妹在小山村还是在哪都一样哈哈哈哈!工作摸鱼的空荡随时可以去见她。
就是,那个什么,答应妹妹的要告诉小白这件事,嗯……
待他深思熟虑一下。
……话说回来。
范无咎瞪着面前的林允夜一阵猛瞧。
他好像从这个男人身上闻到了若有若无隐隐约约的香气,当然不是娘炮的花香,而是对于鬼怪形似珍馐的香气。
就譬如说,一个人身上在疯狂往外冒大盘鸡红烧肘子佛跳墙东坡肉等等等等一切引人食欲的诱人香气。
这谁顶得住呢。
“那个什么。”
满脸别扭的黑无常伸出手:“我们握个手。”
冥界的鬼神与现世的人类想要缔结契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肢体触碰留下印记。
当然,只有力量足够强大的鬼神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范无咎表面上看着是个不靠谱的哈士奇精,实际上纵横六界,实力算不上顶尖,却也绝对说不上差。
有他的庇护,这个男人的体质就算怎么让现世的魑魅魍魉趋之若附,却也不至于在一无所知时被一拥而上的围攻撕碎了。
林允夜不明所以,和黑无常少年握了握手。
他想,这个孩子也在用这种方式和自己表达好感。
范无咎咬牙切齿,心道,一切都是为了妹妹!
就这样,小鹿走上了回程的路。
村子爷爷听到了“修路”“通网”一说,看林允夜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他的好亲孙,当即突突突开来了全村唯三的拖拉车之一,非常热情的要送他们最后一程。
山路颠颠簸簸,小鹿的怀里抱着兔子先生,身边飘着小花,她看了看自己身侧的父亲,看了看父亲身边的徐叔叔,目光又落到了自己出生的小村庄里。
“小鹿随时可以回来。”村长爷爷笑呵呵的说:“这里是你的家啊。”
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村子里的大家都是她的家人,所以村子是家。
而现在呢。
她来到了爸爸的家里——那是一座非常非常宏大的庄园,见到了爷爷奶奶。
大家都是温柔的人,爷爷奶奶也告诉她,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
“我喜欢这里。”小鹿抱起兔子先生,摸摸它的脑袋,高兴的宣布:“因为小鹿从今以后就有俩个家啦!”
兔子先生:……不是很懂这小孩到底在高兴些什么,反正它从来都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四海为家。
于是它敷衍的哦哦哦嗯嗯嗯:“这样啊,那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里也是兔子先生的家,兔子先生是小鹿的家人。”小鹿又小小声的说。
“哼,本大爷可是骄傲的讹兽一族,哪里来的你这么弱小的人类当家人,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恳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同意一下好了。”
兔子先生满脸骄傲。
直到他被过于开心的小鹿抱的紧紧的,吧唧怼着毛绒绒的脸颊亲的好大一口。
兔子先生的毛当即就炸了,浑身冒起蒸汽,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粉红色的兔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连滚带爬的滚下这个柔软舒适的大床,一直退到了墙角,仿佛被轻薄的小媳妇,尖叫道:“你干什么!你在做什么!”
小鹿好像没见过兔子先生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亲亲?”
“亲亲个鬼啊!”兔子先生觉得自己的清白不会在了,颤抖着喊:“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他的声音颤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办法对着面前一双纯洁无暇的眼睛说出什么重话。
“什么?”
旁观的小花斜眼看着他,然后对着小鹿比划比划。
小鹿恍然大悟:“喔喔,兔子先生害羞了。”
“啊呸!”兔子先生骂道:“瞎说八道,我才不会害羞,是你们人类——”
不知羞。
但是看着小鹿斑比一样亮晶晶的眼睛,他实在骂不出来这种话。
哼!
兔子先生回过头,将毛绒绒的圆圆尾巴对着她。
“兔子先生,你要睡墙角吗?”小鹿小声的问道。
“我不要睡墙角!”
“那你不睡床上吗?”
“我不要睡床!”
小鹿叹了口气,她想,唉,兔子先生又想睡墙角,又想睡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纠结的妖怪呢。
“可是,床很软很舒服,比之前家里的竹床还舒服。”
于是她在床上蹦了蹦,她像弹簧一样在床上弹啊弹啊弹,向兔子展示这张床是真的真的很软很舒服。
“被子软软的,像天上的云一样,盖着的时候没有感觉,还软软哒。”
兔子先生:“可恶,不要诱惑我,你这个人类小女孩!我今天就是困死,死这里,搁窗户跳下去,也不会休息哪怕那么一下的!”
“那好叭。”
小鹿说:“小花小花,帮我关灯呀。”
吧嗒一声之后,整个房间就暗了下来。
兔子先生听着那边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还真就不哄哄他,就这样睡了?
啊!自己千里迢迢陪着她来到人类的世界,避世这么久回到现世就是为了照顾她!她怎么可以就这么睡了!
兔子先生愤愤不平的冲到床前,想把这个冷血的小倒霉蛋摇清醒。
却发现她睡没睡相,被子压根没多少盖在身上,手脚全部大咧咧露外边。
唉!这小孩,一天身边离了妖都不行!
兔子先生叹气摇头,然后艰难的运用兔子身躯想帮她盖好被子。
……难度有点大。
他左看右看,所幸四下无人,回忆了一下很久很久之前化身过的人形,尝试调动了妖力。
其实是在装睡的小鹿悄悄咪咪的睁开眼睛,伴随着淡淡的朦胧月光,看到了像月下仙子一样漂亮的人。
他的银色长发散落至腰间,散发着皎洁的光辉,面庞如画,五官甚至展露出不可冒犯的圣洁之意。
宛若披着月华的古代银发贵公子。
小鹿看呆了。
而下一秒,银发贵公子就刷刷两下将她严严实实的用被子裹成了粽子,以防止这小屁孩再跺被子。
嘴里还大咧咧的叫着:“靠!原来人类的手这么好用!”
第29章 黑无常哥哥今日份的开心
“……生死簿被拿走了?”
孟婆的双手咣咣两下拍在判官的办公桌上:“被谁拿走的?”
判官先生正秉持996的社畜态度, 认真的处理文件,当然他对自己的同事们一言不合就窜出来的行为已经学会习惯,揉了揉眉心然后答道:“知道是谁拿走了, 你要去要回来?”
“那当然啊。”孟婆双手叉腰:“做好的约定嘛, 就算是老板拿走的我也去要回来。”
“嗯,白先生拿走的。”
孟婆:“啊?”
“白先生拿走的。”判官手中的键盘响的噼里啪啦,头也不抬的潜心干活,同时也没忘记抬起头反问自家同事:“还要去要回来吗?”
孟婆使劲擦汗:“好像也不是那么急着要回来吧。”
“你肯定是准备拿它做什么。”判官断言:“事先声明,身为鬼差,帮助活人修改阳寿的行为是万万不可取的,你以为学那话本里的孙悟空, 三下两下帮他的猴子猴孙改的长生不老,名字从生死簿划掉?”
“啊……这种事情我是知道的啦, 我不会做的,您可千万放心。”孟婆痛苦面具,然后堵起耳朵试图逃避同事的碎碎叨叨。
“更何况, 修改生死簿上的字符就能改变人类的寿命, 真的可能这么简单吗?”
孟婆大惊:“什么,难道不是这么简单吗?”
“每个现世人类的寿命都会因为各种情况以各种方式发生改变。”判官蹙眉:“有时候那个人选择不走平时的道路回家, 就恰好避开了一场灾厄, 做出抉择的时候生死簿的数字就会发生改变,这些寿命即可以说是天定, 也可以说是人为。”
孟婆诧异:“难道说生死簿不能决定人的死亡方式吗?”
“是谁告诉你生死簿能决定人的死亡方式的?”判官的表情看上去比她还诧异:“你不会真的觉得话本故事的传说是真的吧?什么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
孟婆尴尬:“啊……不是。”
好吧, 真的有受她看现世作品的影响, 毕竟地府实在是太无聊了, 没多少娱乐方式啊。
“人的一生和结局, 包括死亡方式,在正常情况下,都是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的,健康的作息换来健康的身体得以长寿,偶然的灾厄也多半有缘由。”判官道:“封建迷信不可取,要相信科学,万物守恒。”
孟婆:大哥,拜托,我们都是鬼欸,您现在搁这跟我扯要相信科学?
“那都是由人决定的话,生死簿到底能拿来做什么啊。”孟婆嘟嘟囔囔。
“很简单。”判官抬起头看她:“阎王三更来收人,那人必定活不过五更,当恶事凝聚恶果抵消功德和阳寿时,用生死簿宣判死亡更加直截了当一些。”
虽然这话讲的弯弯绕绕云里雾里,但是孟婆懂了。
喔喔,奇妙的死亡小本本嘛。
能用某些方法,指谁名谁死。
虽然判官先生没有直截了当的说不能给常人加阳寿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不可取,但是生死簿似乎确实可以用做“死”。
“但是话说回来吧,白先生他到底把生死簿借去做什么了呢?”孟婆满脸迷茫。
“嗯,他告诉我的话和你此前说过的差不多。”判官慢悠悠的补了一句:“他只是借去看看,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孟婆:“……”
这句话翻译一下,很明显就是“绝对会做什么”的意思。
—
“兔子先生,小花!小鹿昨天做了一个梦。”
天亮了,范小鹿顶着睡成小鸡窝的头发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小花,也没有看到兔子先生。
她四下寻找,终于掀开被子找到了团成毛绒绒一团棉花球的兔子。
于是赶紧激动的抓来兔子先生宣布她的大发现。
“兔子先生你听我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
“你做了什么梦?又梦到坏妖怪要吃你了,还是其他的怎么的?”
被唤醒的兔子先生,他非常人性化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懒洋洋的询问她。
一个不注意,居然真的睡过去了。
按照常理来说,妖怪其实是不用睡觉的。
但是对于常年呆在山中与世隔绝,头一回体验这样蓬松绵软的大床的讹兽而言……
昨天晚上他的心路历程大概是这样的。
【靠!说好了我会一辈子用我高贵圣洁的原型,居然为了给区区一个小丫头盖好被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被子摸起来真软啊,和没有重量一样。】
【盖起来会很舒服吧?】
【那就意思意思盖一下试试?】
他变回原型蜷缩到床尾,这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不知道多久都没正常的休息过的兔子先生,就这样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魑魅魍魉纵横于世,祸乱人间。
他出生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族群,在那个时候,讹兽一族也并未濒危灭绝。
世间尚有通晓灵力,熟悉阴阳术法之人。
世界上有会伤害人类的妖怪,也有不伤害人类的妖怪。
但是站在受到过伤害的人类的一方,就是所有的妖物邪祟都不应当存在于世。
他作为妖族,在某一次被围剿,浑身是血,险些丧命,遇到了妖生中最危险的一劫时,也有一双手将他抱起,藏到了柔柔软软仿佛云端的地方。
而关于那个时候的事情,亦或是那个时候的人……
太过长久,他还是个没多少灵识的幼崽,已经记不清楚了。
兔子先生用了很久的时间才从忽然冒出来的一段回忆中回过神来。
小姑娘非常认真的握着兔子爪爪:“我梦到兔子先生变成了非常非常非常好看的样子。”
兔子先生点头:“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就很好看,谢谢夸奖。”
“不是的!”小鹿张开双手比了个大大的距离:“有那么好看。”
那么好看是得多好看呢。
兔子先生听着有点不对劲了,他别扭的挠了挠耳朵:“什么样子?”
“和平时的兔子先生一点也不一样,梦里面的兔子先生有长长的头发,头发是银白色的,眼睛也很漂亮,像雪的颜色,而且浑身上下都在发光,是闪闪发光的兔子先生喔。”
和外面的月亮一样散发着柔柔的光。
“……”
兔子先生心头一紧,面颊的毛噌的一下又红透了,他骂道:“笨蛋小丫头!高贵的我怎么可能会变成人型,你实在是想太多了!”
小鹿乖巧的回答:“所以我说是在做梦呀,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
这样一看好像确实是它一副着急掩盖什么的意思在恼羞成怒。
“哼!”他别过头,蹦下床,面向墙壁,重新拿屁股对着她。
范无咎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一副看稀奇的样子:“豁,小兔子生闷气?和妹妹吵架了?”
那必定是小兔子的问题,必不可能会是妹妹的问题。
“没有生闷气!”兔子先生大声回答。
分贝很高,把他都吓一跳。
“好的,你说没生气就没生气。”黑无常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继而像个大孩子一样蹦上床,连带着床上的小鹿都一起跟着蹦啊蹦啊蹦,像玩蹦床一样往上使劲弹了几下。
“妹妹!早上好哇!”范无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梳子,半熟练又不熟练的帮她梳起鸡窝头:“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昨天对于彻夜交流的林家可能是一个不眠之夜,但是对小鹿而言却是难得睡得很香很沉的一个夜晚。
“早上好,哥哥。”小鹿乖乖巧巧的把小脑袋靠过去给哥哥梳:“睡的可香啦,还做了一个美梦。”
“美梦吗?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哥哥这就让你美梦成真。”范无咎的妹控发言重新得到了刷新。
“不是好吃的也不是好玩的啦。”小鹿的眼睛弯成俩个小月牙,看到墙角的兔子先生的耳朵紧张的一动一动,笑眯眯的说:“是个很漂亮的人。”
“啊,很漂亮的人?”
“嗯嗯,一个浑身闪闪发光的漂亮哥哥。”
范无咎很明显误会了小鹿这话的意思,闻听此言,他满意的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
“那哥哥出现在小鹿的面前,就已经让小鹿梦想成真了。”
哦!妹妹真是太可爱了,一觉醒来还不忘记变相的夸奖我到底有多帅气,真不愧是我可爱的贴心的妹妹。
一旁的兔子先生:“……”
虽然不普通,但是未免太自信了一点,那边的那只鬼差。
说话的功夫,范无咎手中的动作愈发熟练,很快刷刷的两下,就给小鹿编好了头发。
“怎么样,好不好看?”他将床头柜的镜子捉过来,横在两人面前。
是俩个相对复杂的花苞头,头发编的仔仔细细的,精致的盘起,还点缀了一些充满心意的小小发饰。
是复古的精致编发,这让小鹿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小小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对头发想摸又不敢摸。
“我好喜欢呀!”她不遗余力的表达自己的欢喜:“哥哥编的头发好漂亮。”
“哈哈哈哈,一般一般吧,太久没动手过,手都生了。”范无咎表面上故作谦虚,实际心中已然乐开花:“上一次给你编头发,都已经是……”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没继续往下说。
小鹿还觉得夸的不够,干脆凑过去在哥哥的脸颊上香香了一下:“谢谢哥哥~”
这个香香直接让心情稍微有点落寞的范无咎原地满血复活。
甚至鸡血打过了头。
他捂住脸颊,动作凝滞于此,停滞了数秒。
小鹿愣了愣,一瞬间以为哥哥是和昨天的兔子先生一样害羞和不好意思了,歪了歪头,想看清他的脸颊有没有变红。
“妹妹。”范无咎开口。
“嗯?”
“我要给你梳一辈子头发!一辈子!”
第30章 妹妹亲一下就不疼了
“对了, 哥哥。”
小鹿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新发型,左看右看,内心美滋滋的高兴好久。
那边的范无咎如果有尾巴, 这会儿可能已经摇成花了。
他骄傲的仰着头, 甚至感觉方才被妹妹香香过的脸颊微微有点发烫。
话说……做鬼了脸颊还能红的吗。
不过,这会儿妹妹有问题,他当然是一下子支楞起来:“怎么了妹妹?有什么事情吗妹妹?现在有回想起来更多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想让哥哥帮你美梦成真了吗妹妹?”
小鹿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小声问:“哥哥……那个,你之前说,每天都有重要的工作。”
范无咎挠头哈哈哈哈:“是这样的吧?好像有说过这种话呢!”
“那……”她的手指无处安放, 揪着自己的裙角小声问:“小鹿会不会影响到哥哥的工作?”
“怎么可能!”范无咎几乎是立刻就大声开口反驳,声音巨大, 直到面前的小姑娘被惊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咳嗽掩盖心虚:“放心吧妹妹, 作为一个成熟的黑……作为一个成熟的靠谱成年人, 我当然能兼顾好陪伴妹妹的时间和工作的时间啦!”
“哇!哥哥好厉害!”小鹿呱唧呱唧给哥哥鼓掌。
“嘿嘿嘿,还好还好吧。”吹着牛皮不大草稿的黑无常大人骄傲的仰起头, 并在内心暗自发誓, 绝对,绝对, 绝对不能让小鹿知道, 自己其实经常偷偷摸鱼翘班来找她的事情!不能败坏哥哥在妹妹内心的伟大成熟形象!
还好,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 因为满腹心虚促使他意识的左看右看, 辛好这会儿没有蹦出来只小白拍他的肩膀。
对上回干的坏事情有点PTSD了。
“怎么样?还喜欢这里吗?”他有点紧张的望着妹妹左看右看, 看看昨天晚上有没有睡好,生怕她因为离开了出生的家乡,心理上多少会有什么不适应,却没有表现出来。
结果小鹿现在看起来面色红润,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似乎比她想象中过的更好。
这让范无咎松了口气。
暂时也不打算收回昨日给她的父亲赠予的印记了。
本来还愤愤不平的回过头越想越不对劲,要不是为了妹妹,他才不会这样做,呵。
“爷爷奶奶是很好的人,很喜欢小鹿。”她仔仔细细的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认真的点点头总结了一下:“大家都是好人,没有坏人呀。”
她从出生以来见过最坏的生物,可能只是那只想吃掉她的坏妖怪。
很早之前,在外婆还在时,她和村里的小伙伴玩的时候,因为身体虚弱,也时常是被照顾的那个孩子。
没有人会嘲笑说过她没有爸爸和妈妈,虽然偶尔看到小伙伴被爸爸妈妈接回家时会有些寂寞,但是体会到那些孩子们纯粹的照顾和善意时,身心都会变得温暖起来。
再后来,她收到了外婆留给自己的眼睛,虽然能看到可怕的事情,却也因此遇到了新的朋友。
心底空荡荡的地方在渐渐的被填满。
就连失忆的父亲,她最初的抵触,在逐渐的思考和理解之后,也逐渐不再拒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山神爷爷之前在他的庙里和自己叨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小鹿问他。
“很早之前,老朽听某个人对老朽说过。”山神回答道:“有些时候,上天总会先稍稍给予人类一些磨难。”
小鹿问:“然后就会得到很好的回报嘛?”
“不,然后就会提升才能,承担更复杂的职责。”
小鹿拼命摇头:“……那我不想。”
她现在看到妖魔鬼怪眼泪还是会吓到叭叭叭的往下流,上天要她磨练自己,难道以后要给予她降妖除魔的责任嘛?
天呀!不要!
山神被她逗的有些好笑,他眉眼弯弯,温和的说:“那就换个适合现在的说法,现在经历过了不好的事情,你就能风雨之后见彩虹。”
“那小鹿现在在淋雨嘛?”
“嗯,可以这样说?”
那个时候的小女孩却皱着眉头摇起头:“不对,小鹿现在不在淋雨呀。”
她认真的说:“因为我遇到了山神爷爷,遇到了大家,现在已经在彩虹下面,外面下的是太阳雨啦!”
山神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他头发最顶端的湛蓝再到末尾青色的渐变一般,像天空,也像潭水。
小鹿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眼眸里倒映的自己。
他望着面前笑盈盈的人类幼崽,不知不觉,自己的笑容也变得更温和了一些。
“是吗。”他说。
“嗯嗯,大家都是小鹿的彩虹!”
不得不说,来自可爱的人类幼崽的彩虹屁让山神觉得非常受用。
尤其是她这种常常无意识的一句话或者一个词汇,似是拥有打动心灵的力量,足矣让神明在漫长的时光中记下很久很久。
然后罪魁祸首对自己四处乱刷好感度的行为毫不自知。
现在范无咎的好感度其实已经满到巅峰,并且在往外溢出来了。
但是小鹿还是张开手臂,往前伸,一双小小手抱着哥哥的腰,脸颊贴在范无咎的胸口。
传言中夺魂索命毫不手软的凶恶鬼差黑无常大人:哦,妹妹的贴贴!阿伟死了!
他不仅没有抗拒今天格外黏人的妹妹的主动贴贴,腰杆直的像石头,一双手这会儿不知道是该抱着还是该背到后面,最后悬在半空。
小鹿先是对着他的左边胸口贴了贴,过了会儿又往右边胸口贴了贴。
兔子先生:这还带翻面的啊。
最后,小姑娘停止了她爆刷好感的行为,忽然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范无咎看。
范无咎:“啊……怎,怎么了?”
小鹿没有听到心跳的声音。
其实从之前哥哥抱着她飞来飞去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有预料了,但是现在实际确认了之后,内心还是有点复杂。
哪里复杂呢?
“会不会很疼呀。”她小声问。
“什么疼?哪里疼?”范无咎先是浑身一震,然后将自个的躯体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
没啊,如今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受伤,毕竟早就不是千年前了。
“……”黑无常大人深思熟虑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仿佛明白了妹妹的暗示,毫不犹豫的将方才没有被香香过的脸颊凑了过去,一脸认真:“妹妹在这边亲一下就不疼了。”
这会儿完全没有工作那会儿没情商的直男面孔了。
兔子先生揪起枕头砸过去:“不要得意忘形了啊你这个臭小鬼!”
范无咎不甘示弱:“怎么了!让妹妹亲我怎么了!你不能因为没有妹妹亲就心理不平衡,你这个小兔子思想有问题。”
兔子先生突然想起不该想的事情,尤其是听到“亲”这个词汇以后,它的毛更炸了:“屁!你不要以为你是个鬼神就了不起了!”
场面忽然失控,他们气势汹汹的彼此对视时,周边仿佛有滋滋的电流四溅。
这个时候,房门忽然被礼貌的敲了敲。
范无咎瞬间警惕,揪着兔子将它往上一拎,整个鬼都贴在了天花板上。
“……你不是能做到让常人看不见吗?”兔子先生诧异。
“最近看了一部超级英雄电影,男主差点被发现的时候也是这样贴天花板上的。”范无咎挑眉:“怎么样,帅不帅,有没有让妹妹从今往后更加崇拜喜欢哥哥了?”
兔子先生:“……”
他错了,他不该怀疑这么嘚的一个鬼差到底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缺心眼。
“小鹿,你睡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这是林母的问题。
小鹿做出的回答是,先仰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哥哥和兔子先生,对他们摆出来一个“嘘”的手势。
范无咎的内心戏得到满足,他也回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太刺激了,太帅了。”黑无常激动的说:“原来电影主角这么刺激。”
兔子先生:……偷摸来到小女孩的房间最后藏起来避免让人发现这种行为很帅很刺激吗?
大无语事件,就和之前地府四傻中的三傻和山神搓麻将输精光一样,这个地府就没几个正常人是吧?
小鹿在这个时候哒哒哒的跑下床,给林母开了门。
“奶奶。”这次没有什么犹豫,她已经能非常流畅的喊出来了,然后比天使还天使的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奶奶早上好。”
林母昨天听完儿子的描述,对自己失散多年流落在外并且保持着无父无母状态的孙女实在是痛惜不已,心疼的紧,她甚至脑补出了一系列这个孩子在山村里会受多少委屈,做多少事情,挨了多少饿。
“欸,我的小鹿啊。”林母对奶奶这个角色程度接受的非常迅速,俯身紧紧的保住了面前的小女孩:“你受委屈了呀。”
小鹿:……其实也没有怎么受委屈吧。
因为她遇到的人都是善良的人,还幸运的遇到了善良的妖怪。
“好孩子,奶奶的好孩子。”林母的眼圈再度泛红,纵使昨夜已经哭过几次,今天本以为调整好情绪来找孙女了,结果还是没忍住眼角泛泪。
小鹿抬起手帮她擦了擦眼睛:“奶奶,不要哭呀,小鹿没有过的不好。”
林母更感动了。
天啊,多懂事的好孩子,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都不表达出来,反而要反过来劝她。
“好,好。”林母深吸一口气,语气欣慰又怜惜:“奶奶不哭了。”
但是下一秒,她却忽然开口问道:“小鹿,你的头发是……”
小鹿:“!”
虽然是哥哥编的,但是这会儿应该不能暴露出来吧!不然哥哥刚刚紧急趴天花板的意义何在呀。
“是……是自己梳的吗?”不过其实不用小鹿担心多久,因为林母已经帮她想好了理由,顺便脑补完毕:“我的好孩子呀,这些年来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吧,你受委屈了。”
别的小姑娘这个年纪都是妈妈或者奶奶给梳漂漂亮亮的头发穿漂亮裙子开开心心的上学,而她可怜的小孙女呢?
小鹿:“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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