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娴并不知道,自己在厂里的那些行动,其实早就已经传进了厂长的耳朵里,也不知道厂长那边在避着自己。
此时,她已经到了家里。
陈家这边的房子,是厂里分的公房。
这边家属院里的房子,都是厂里的,能够分到房子的,都是厂里的骨干,或是工龄到了。
陈家能分到房子,那是因为陈父陈母都是厂里的工人,陈父甚至还是原来翻砂厂里的重要技术人员。
哪怕后来陈父没了,陈母一个人在翻砂厂,那房子也没有被收回去。
直到今年,发生了太多事,加上原身的表舅又犯了事,家里分到的两间房被人占去了一间,就剩下了一间。
很巧,占去他们房子的人,正是屠家。
哪怕在原身的记忆里,陈娴知道家里的条件艰难,但看到家里五口人挤在一间不到十平方的屋子里,她还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两张床,五个人睡。
在屋子外面搭着一个简易的灶台,这是平时陈家做饭的地方。
这条件确实差,也难怪女主一重生,就迫不及待地想回自己父母家了。
此时,灶台旁,正有个小小的人影,正缩在那里,往灶堂里塞着柴火。
正是原身的五妹陈妮。
但显然,陈妮烧火的动作并不太熟悉,灶堂里全是烟,没有火。
她被呛得直咳嗽。
陈娴见状,一脸的无奈,“我来。”
“二姐,你回来了。”陈妮一张脸已经被烟火熏黑了,看到她回来,眼睛猛地一亮。
随后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帮二姐干活。”她从来没烧过火,二姐什么都干了,她就是想减轻一下二姐的负担。
陈家是厂里分的房,总共就一间房,陈家这几口人都挤在这个小房间里,其实条件并不好。
陈娴想,难怪女主一重生,就迫不及待地想回自己父母家了。
陈娴揉揉她的头发:“好。”
随口问了老三和老四,回答去外面玩了。
陈娴也没当回事,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陈娴本人没有烧过火。
在修真界,可以直接用丹火,也可以用火符,甚至火灵根的能直接打出火来。
她没干过,但有原身的记忆在,手上的肌肉已经引成记忆,很快就把火点着了。
“烧火的时候,不能一个劲地把柴火,都塞进灶堂,那会堵住的。”一边给陈妮解说。
陈妮似乎懂了,怪不得她总是点不着火,柴火塞进去,火就灭了。
原来烧火也有这许多诀窍。
陈娴将几块柴火塞进了灶堂后,就开始处理买回来的菜。
此时灶上烧着火,并不需要陈妮一直看着。
她就把目光投向了陈娴。
一眼就看到了二姐手上提着的东西,她睁大了眼睛:“二姐,这是骨头……和下水?”
陈娴道:“这东西,可是好东西。”
不管是骨头,还是猪下水,那都是美味着呢。
陈家现在日子过得艰难,能吃点荤腥都不容易。
本来原身打算买的是肥肉,但陈母伤了,食疗是势在必行的。
在这个普遍缺少油水的时代,肥肉是大家心目中最好的东西。
陈妮眼睛有些发酸,家里没钱了。
陈妮才八岁,她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个。
家里没钱了,二姐只能舍肥肉而买了没人要的猪骨头和猪下水。
陈娴叹了一声。
伸手摸了摸陈妮的小脑袋:“阿母伤了骨头,所以要用骨头补。”
陈妮似懂非懂,她毕竟才八岁,虽然心里一直觉得肥肉才是最好的,但二姐不会骗她。
“二姐,我帮你。”
陈妮就要过来帮她一起洗骨头和那个猪下水。
猪下水很臭,但陈妮一点也不嫌弃,这是二姐买来的。
陈娴:“这东西你不会洗,我来就行,你看着火就行。”
因为灶堂里,柴火刚刚放进去,没那么快烧完,陈妮就在旁边看着二姐洗这些东西。
陈娴最先洗的,就是猪下水。
最好的清洗方法,自然是用面粉,但是家里的面粉吃都不够,又怎么可能拿来这么浪费。
但陈娴知道怎么洗。
她很快就从灶堂下捧了一大把草木灰,然后洒在猪下水上,开始清洗。
草木灰本就有清洁衣物的功效,这会用来洗下水,自然也能够洗干活。
这一洗,果然干净了许多。
此时,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她开始将猪下水放到了水里焯。
然后再捞起来,在锅里重新放上水,再把焯过的猪肺,放到锅里,开始慢慢地加小火,将肺里的肺泡慢慢煮出来。这样煮过的猪肺才更加没有腥味,而且味更美。
陈妮静静地看着二姐在那里处理猪下水,被处理过的下水,不但没有臭味,还有一股股的肉香味。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都好久没吃肉了,实在馋得慌。
在煮肺的同时,陈娴又快速利落的开始切菜。
虽然修士们并不好口食,但陈娴是个怪人。她每次闭完关之后,就会好好地犒劳自己,会去酒楼好好地过一把瘾。
她的舌头极刁,吃过一次就能够把菜的材料完美的复制出来。
如今她有原身的记忆,原身本就会做菜,再加上她这技能,做出来的菜,自然比平常更美味。
再加上她出神入化的刀功。
陈妮目瞪口呆地看着二姐露得这一手,原来二姐的刀功这样好。
“二姐,我也想学。”她的眼睛晶晶亮。
陈娴宠溺地说:“好。”
原身和这位五妹感情极好。后来家里出了事,陈母的工位又被人夺了去,陈母也去了,家里就剩下了他们这些小辈。
可以说,家里的三个弟弟妹妹,是原身一手拉扯大的。
但陈家的这个五妹,结局也不好。她后来被人拐卖了,下场比原身好不到哪里去。
这也是原身的愿望中,要保全陈家的用意。
陈家,没有一个是好下场,除了陈娆这个女主。
陈娴焯完下水之后,并没有马上将下水煮了,而是拿盐腌上。
随后开始熬骨头汤。
骨头汤也不是完全只用骨头,而是用了番茄。
将骨头熬出浓香,再加番茄,骨头中有钙,番茄中有维生素,那是绝佳的搭配,给陈母补钙自是最好的。
这一锅汤熬好,陈妮的鼻子就一直耸啊耸,口水直流。
好香。
这香味,不只勾出了陈妮的馋虫,也勾得左邻右舍,都冒了出来。
“陈娴,你这做的什么,这么香?”
“骨头汤。”
“骨头做的汤,竟会这样香?”
陈娴:“骨头汤不但香浓,还极有营养。我家里没钱买肉,就买了这骨头,想给陈母补补身子。”
本来想说“那给我尝尝”的邻居们,那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家如今是什么条件,他们都看在眼里。陈娴一直去厂里要工资,都要不回来,陈母又伤了,陈家一家子以后的日子极艰难。
这给陈母补身子的骨头汤,他们又怎么好意思问她要。
讪讪地退下,但视线好几次都瞄向陈家那口大锅,寻思着,赶明儿去买点骨头来,也熬着喝。
陈娴已经将一大锅的骨头汤,都端进了屋里。
见陈妮一直盯着锅着的汤,陈娴笑着给她盛了一碗。
陈妮却摇头:“这是给阿母补身子的。”
“阿母喝不了这么多。”
陈妮这才喝了一口,真香,真鲜。
原来骨头汤这么好喝,比肥肉还好吃。
陈娴已经开始将骨头汤盛到了保温筒里,“五妹,你在家看家,等你三哥四哥回来了,你们要是饿,就先吃上。”
手却被陈妮拉住了。
“二姐,我想跟你一起去,好久没看到阿母了。”陈妮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就怕二姐不答应。
陈娴一怔,看到陈妮眼里的渴望,心里想:五妹毕竟还小,正是渴望母爱的时候。
“好。”
锁了房门,拉着陈妮的手,出去了。
陈母住院的地方,是在镇上的医院。
刚到医院,找到陈母住的地方,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阿母,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是女主陈娆。
陈娆看着眼前这亲娘,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怒火。
人家亲娘都是向着女儿,唯有她的亲娘,却事事向着陈娴。
陈娴从小到大,就比她过得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陈母也都会给她。
上一世就这样,这世也这样。
前世,陈娴是在二十四岁的时候,被认回张家的。
那个时候陈娴考上了清华,大学毕业回省城工作。被招商引资的张家大哥认了出来,实在是那张脸太像张家姑婆了。
后来做了dna鉴定,陈娴果然就是张家的女儿。
而自己呢?
自己大学没考上,十九岁的时候,匆匆嫁了人,丈夫是翻砂厂的职工,日子过得极平淡。
陈娴认亲的时候,陈娆已经生了两个孩子。陈娴过得富贵的时候,她却在家里为了生计忙得团团转。
直到老去,她在电视上看到著名的“企业家”三个字的时候,她心里无不在感叹,这命运真捉弄人。
当初被认回去的,怎么不是自己呢?
如果是自己该多好。
那这个走入豪门,最后变成企业家的人,可不就是自己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重生回了十六岁那年。
陈娴还没有被认回去,陈娆就忍不住想:如果我代替陈娴被张家接回去呢?
这种念头一旦起了,那就跟种了草发了芽一样,怎么也消不去。
她鬼使神差地,跑去了张家。
此时的张家,还只是县里普通的公务员,张家大哥也没有官升到省里当招商部的部长。
张家都认了她了,偏偏她的亲娘,竟拉着她的手,竟要去张家告诉那边真相。
还有陈娴……
不知道在哪得到的消息,竟也要跑去张家。
想到陈娴那张酷似张家姑婆的脸,陈娆心里是害怕的。
这也是来医院前,把陈娴的脸划花的原因。
她不能让张家看到陈娴这张脸。
她如何能让她得逞?
自然是不行的。
她今天过来,是想劝陈母,阻止一下陈娴,别去张家闹。
结果,她听到的是什么?
她娘把她骂了一顿。
那可是她亲娘啊!
“你是我亲娘,怎么就见不得我好?”陈娆心里有怨,这会就全往陈母身上撒。
没见过这样狠毒的亲娘。
她这好了,难道还能忘了自己的亲娘,到时候陈家还能差?
怎么她的亲娘,就这样向着一个外人?
陈母:“就因为你是我亲生的,我才不允许你犯错。儿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万一让人知道了,你这是在往死路上走。何况,阿娴那是你妹妹,你不能这样做。”
陈母试图劝她,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走错路。
陈娆的眼里全是伤心,继而慢慢地变成了恨意。
“既然你的心里早没有了我这个女儿,那今天之后,我们再无关系。”
她的心肠慢慢硬了起来。和前世穷苦潦倒比,她觉得那些所谓被揭穿的危险,并不当重视。
而且……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真当以为,去告诉张家,我真实的身份,他们会信?你要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就别怪我无情。”
冷哼一声,大步往门外走。
刚打开病房门,直接就与门外的人直接照了个对面。
门外的人,正做出推门的姿势,两人差点就撞上了。
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妹妹”陈娴。
陈娆冷哼一声,挺直了腰板,斜视了一眼陈娴,走了过去。
路过陈娴的时候,却见对方拦住了她。
陈娴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虽然刚到这个世界,也无法修炼,原身的身子也瘦弱,但不代表陈娴就没有力量拦住陈娆。
她的神魂,比任何人都强大。
“你干吗!”
“道歉!”
陈娆粗着脖子:“道什么歉?”
陈娴却并不放开她:“向阿母道歉!”
陈娆的一双眼睛通红:“我又没错,凭什么?”
陈娴的手紧紧地攥着她:“道歉!”
“你个疯……啊!”陈娆疼得痛呼出声。
陈娴已经攥着她,拉到了陈母身前,“道歉!”说话的同时,手上加了劲。
那边陈母有些手足无措,她是恨女儿的不争气,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她道:“算了,让她走吧。”
陈娴却并没有松开手,盯着陈娆。
陈娆心里恨毒了陈娴,在陈娴的逼迫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随后,她哭了。
跑出去的同时,她回头恶狠狠地瞪向陈娴:“你会后悔的!”
陈娴却抬了抬下巴:“我等着。”
陈妮一直缩在角落,在大姐和二姐对上的时候,她就被吓坏了。
不管是大姐,还是二姐,那都是她姐啊。
她不知道帮谁。
“二姐……”陈妮哭得一抽一抽的。
陈娴的语气软了下来:“别怕。”
又从自己背着的包里拿出那个保温桶,里面是香喷喷的骨头汤。
骨头熬了一个小时,那香味在盖子掀开的刹那,就飘了出来,直往陈母的鼻子里钻。
陈娴已经用一个小饭盒,把保温桶里的汤盛了出来。
陈母伤了手指,自然是不能动的,陈娴开始给她喂汤。
面对陈母的时候,陈娴哪还有对着陈娆的那种狠劲。
陈母一脸的愧疚。
做孽啊!
陈母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淌了下来。
陈母出院了。
其实,陈母在医院,都不算真的住院。
镇上的医院,哪里来的住院部,陈母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是镇医院的门诊部。
说是病房,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小隔间,其后多了两张床而已。
只不过这个小隔间目前住的人只有陈母而已。
条件极差。
陈母当时伤了手,被厂里的人急急送到了医院。没有送去县医院,可能有各种考量,一是因为钱,二也是因为送去县医院可能来不及。
总之,陈母在镇医院呆了两天。而她刚被送到的时候,就被送入了手术室。说是手术室,依然是简陋的一间房,是建在门诊部里面的。
陈母的手指当时被接回去了,但手术并没有多成功。
只是外表看着接回了,手指却是动不了的。
陈母在镇医院门诊部住了两天,以为医药费厂里会出。
实则不是。
厂里只是把人送到了医院,就放任不管了。
当时医药费是原身去付的。
家里的钱,就只剩下十块钱不到了。
这也是原身一直去厂里急着讨要工资的原因。
可惜因为屠芳的干涉,原身到死,都没有要回陈母的工资。
……
扶着陈母回到家里,老三和老四已经回来了。
老三陈株,今年十二岁,老四陈枫今年十岁,都是半大小伙。
在修真界,十岁十二岁,还是奶娃娃,但是在这七十年代,已经可以当半个成年人干活了。
陈株和陈枫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有动用桌上的猪下水。
那猪下水,只一个猪肺被陈娴炒了,别的都被她一把盐腌了起来。
“二姐,阿母,你们回来了。”看到她们回来,兄弟俩眼睛顿时一亮。
见两人饿得捂着肚子坐在桌前,陈娴道:“怎么没吃饭?”
兄弟俩道:“等姐回来呢,我们怎么能吃独食。”
陈娴眼眶一热。
陈娴没有想到,陈株和陈枫竟然会等着他们回来。
陈家是好的。
陈家的家教极严,陈父作为第一批的知识分子,最后分到了翻砂厂当了技术人员。
没有他修不好的机械,也没有他组装不了的机械。
甚至那些有着洋文的外国进口的机械,到了他手上,那都服服贴贴。
要不是原身的父亲早年因为太重视事业,最后得了胃癌去世,或许陈家又是另一番的泡影吧。
据说,陈父当年连大炮都修过,还被当时还在部队的原身表舅请去兵工厂维修过一款新型大炮。
这些原身也是知道得磕磕碰碰,只是大致听表舅提过那么一嘴。
原身对这个养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养父死的时候,她才八岁,当时三妹陈妮刚出生不久。
当年原身就希望跟陈父一样,做一个机械的教父,可惜最终她连大学都没考。
“二姐,能……吃饭了吗?”陈枫说的时候,有点儿小心翼翼。
这段时间,家里一顿好吃的都没有,别说荤菜了,有时候连素菜,都得省着吃。
原身又惯是个节省的。
这会看着桌子上的荤菜,陈枫嘴里不停地咽着口水,但是家里的家教,又让他再饿再馋也不敢偷吃。
可怜巴巴地问着陈娴。
看着这样的弟弟,陈娴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开饭吧。”
陈株陈枫欢呼起来,开开心心地过去盛饭。
还有陈妮,也帮着一起盛饭。
除了猪肺,还有骨头汤。
因为时间久了,都有点凉了,陈娴又回锅热了一下。
晚饭后,陈娴洗完碗,就看到陈母还没有安睡,一直坐在凳子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母,该休息了,你手伤了,不能熬夜。”陈娴提醒。
陈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母可有什么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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