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岳莲惊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道,“可我是妾室,我怎能与世子爷和离?”
与正室不同,可和离,可休弃,可妾室连休弃的资格也无,若是厌弃了,便送去庄子上,亦或是佛寺了此残生,总之妾室犹如夫家的婢子,即便是良妾,也是如此,更别说和离了。
“若是从前,你兴许没这个资格,可如今是县君,有爵位在身,爵位是天家赐的,天然便与寻常人不同,若是你并非早早成为了永康侯世子的妾室,你多的是选择,可以成为旁人的正室。”
即便岳家倒了,可是县君享朝廷的俸禄,每逢年节,即便是不受宠的,只要有爵位在,那也是有赏赐的,膝下的子嗣,因着爵位,也会有诸多的便利,在上京诸多女眷中,旁人也不得不高看两分,上门求娶之人怎会没有。
这便是皇权,就是这样的至高无上,若不然怎会有这样多的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宫里钻,想往各个皇子府上去,即便是妾室,可若是有朝一日自个飞上枝头,便能拉扯母家一把,从此青云直上。
荣华富贵,还不都是皇家的一句话罢了。
程筠想了想,“若我没记错,身有爵位的女子是可以休弃夫君的,亦如公主可休弃驸马,你还有两个孩子,倒也不必闹的这样难看,和离便可。”
大豫律法规定,女子不能休夫,若是实在想分开,便也只能和离,或是被夫君休弃。
而从某一方面来说,皇权是大过律法的,口口声声是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大多数时候,还真不是这样,若不然太子殿下找她时闹的阵仗这样大,殿下早也被下狱了。
岳莲从未想过要与世子爷和离,如今世子爷待她当真是好,可想到自个身为妾室,也的确有些抬不起头,但凡能做主的,谁又想做妾室的。
即便是皇家的姬妾,也有许多人是不愿的,可她们哪来反抗的机会,被家中养大,那些女子,生来便有为家族付出的责任,家中要她们去选秀、去争宠、去为人妾室攀高枝,她们也是没的选择。
“可是我一双孩子?”岳莲如今委屈着,还不是为了孩子,到底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舍得抛下啊。
“傻姐姐,我让你和离不是离开上京,而是和离之后让世子有个机会明媒正娶你,既然不能抬妾为妻,那便和离,和离之后,你再嫁与他,便是正室,而不是妾室了,也少了被人笑话。”
和离之后和好如初的不是没有先例,有些夫妻一时冲动,为了口角等想和离,但之后又为了各种缘由再娶再嫁,并不违背大豫律法,也不违反规矩,几句这小两口花样真多,倒不至于如抬妾为妻一般流言沸沸。
“可皎皎,我若是与世子爷和离,侯爷与侯夫人未必肯让世子爷再娶我,我害怕那双孩子离不得我。”
做了母亲,便有诸多忌惮,程筠抬手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她如今也是母亲,自然晓得岳莲心中所想。
“可姐姐想想,你是妾室,你的孩子便永远是庶出,即便日后永康侯让你的孩子成为了世子,也依旧会被人说是庶出,非正统嫡出,你想他受这样的委屈吗?”
“况且,如今世子爷还年轻,姐姐当真有把握可以让世子爷一辈子都偏爱于你吗?可以保证以后绝不会续弦,绝不会有嫡子吗?若是世子爷续弦,你与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情爱这件事上,程筠当真是想的很明白,从前她心中一直是这样想的,一直给自己留退路,让自己莫要沉溺于情爱。
不过如今她找了爹娘,有靠山了,倒也不怕。
可岳家已倒,即便岳莲姐是县君,但到底没有娘家撑腰,即便程筠能让程家为岳莲撑腰,可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让人信服,还会得人口舌,还是得岳莲姐自个立得起来。
岳莲咬了咬唇瓣,眼底闪过挣扎,摇了摇头,“我不能,你我出自云楼,从来便晓得世间男子多薄情,无论此刻说的多天花乱坠,谁知日后会是如何呢?”
云姑自幼教导她们,女子色衰而爱弛,要趁年轻时争取该争取的,莫要到年老后悔。
“对啊,岳莲姐,你该趁着世子爷还倾慕于你,尽快将这件事办成,与孩子一时分离,却能与孩子一辈子相亲,怎么算也是划得来的。”
“那是该怎么办?是与世子爷商量和离,然后让他再求娶我?”
“不,你不能开口让世子求娶你,这样你便落了下乘,日后会落人口舌,还会被旁人说你是逼世子求娶你,于你名声有碍。”
程筠抿唇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先提出和离,看看世子爷的态度,若是世子爷不肯,那你就越要和离,并且表示出并非不爱慕世子,只是不想做妾室,不想让孩子是庶出,让他晓得你的心意,和离之后,他自然晓得该怎么办。”
程筠想着,既然梁云川有抬妾为妻的想法,那心中应当是有岳莲姐的。
“若是世子答应和离,之后不再娶我呢?”岳莲年长程筠,可遇到孩子之事,反倒是不如程筠镇定。
“那足以说明世子并非良人,无法托付,你正好离开,至于那两个孩子,如今贺氏被囚禁,世子后院的妾室都不能生育,那两个孩子是永康侯府的宝贝,谁敢怠慢,况且你如今是县君,想去见孩子自然也无人敢拦着你。”
程筠握住她的手,“岳莲姐,你自个得坚定,你得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真的想一辈子都做旁人妾室,贺氏即便被圈禁,可她没被休,日后你一辈子都要被她压一头,即便你现在日子好过,也得为日后打算。”
看眼前,岳莲姐的日子不错,可谁晓得日后呢?身为妾室,地位终究是不够稳妥。
岳莲听得程筠一番话,忍不住落下泪来,抹着泪笑道,“我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要你来教我,真是糊涂了。”
“姐姐是关心则乱,我就是大致说说,我相信姐姐聪慧,必定有可行的法子,你好生想想便是,往后程家也是你的依靠,你若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我。”程筠拿过帕子给她拭泪,从前在云楼岳莲姐那样照顾她,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好,谢谢你。”岳莲今日算是被程筠一番话给点明白了,要不然还稀里糊涂的呢。
程筠笑弯了眉眼,“我等着姐姐嫁入永康侯府成为世子夫人的那一日。”
岳莲莞尔,两人的手紧紧地握着。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岳莲与程筠道别,往前厅去了。
梁云川见她出来,便也向信国公告辞,程家要留他们用午膳,不过给婉拒了,太子殿下还在外边站着,他可不好意思坐下来吃。
梁云川带着岳莲离开信国公府时,裴烬喊住了岳莲,嗓音嘶哑,“她当真忘记了在上京的那一段记忆吗?”
岳莲微微叹气,“回殿下,皎皎的确忘了,她甚至不知妾身生育了一双儿女。”
出来时程筠便交代了此事,岳莲自然不会露陷。
而裴烬听见这话,站了整个上午,一动不动的身子有了裂纹,脚步微微踉跄,方定忙上来扶了一把。
裴烬推开方定,满脸失落,低声喃喃:“那段时日,她便那样讨厌吗……”
岳莲看着他眼底的光亮似乎一下子就灭了,心下担忧,皎皎的玩笑会不会开太大了,看着太子,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唉,若是世子爷对她有殿下待皎皎这般,她也无需费心想这些了,可到底情爱还是看别人的更为感动。
“你们去吧。”裴烬咬了咬后槽牙,复又站直了身子,恢复了表情,无论莺莺是否忘记了过去之事,他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忘记了也好,从前因为两人之间身份的不平等,他逼迫她做了许多她不愿做之事,如今她都忘记了,不正代表裴烬可以从头开始,博得她的欢心,再说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信国公迟早会心软的,他等得起!
梁云川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带着岳莲先走了。
到午膳时分了,一家子在膳厅用膳,程筠听程钰说太子还在外边站着,不免担忧,这都几个时辰了,他还不走,手上还有伤呢。
“爹爹,你让殿下回去吧,若是殿下受了风寒,圣上与娘娘也会忧心的。”
“我早让他回去了,他不肯走,我可没让他站在外边。”程辙武看了一眼程筠,“皎皎无需心疼他,他自幼习武,又在军营待了这么些年,他还能这点能耐也没。”
程筠鼓了鼓香腮,软软道:“可听阿姐说殿下穿的单薄,他手上又有伤。”
“他那是故意博取你的同情,裴烬那个臭小子心眼坏着呢,我看他手上的伤就是自己故意弄的,想让你心疼他,乖皎皎可别上当了。”
程筠越是心疼裴烬,程辙武越是不答应,他好端端的闺女,还没经过他的允许便被裴烬那小子搞大了肚子,他这个当爹的,还不能教训教训他了,只是让他站着而已,又不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便宜他了。
原氏给皎皎夹菜,也道:“皎皎吃饭,他爱站就站着,你心疼他,谁来心疼你,你一个人从上京奔波到了北漠,吃了多少苦头,就是要给他点苦头吃,才晓得你的珍贵。”
爹爹娘亲都这样说,程筠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看来殿下得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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