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薛大人来了,说想见见你,郡主可要见他?”
程筠在窗前打着珠络玩,烟柳前来回禀道。
“薛承煦大人吗?”想来她也回京有半月了,薛承煦竟也忍得住才上门,与薛承煦之事,她也告知了爹娘,怕是爹娘对他比对殿下要温和的多,说起来若非薛承煦,她也不知要何时才能遇到爹娘。
“正是,郡主可要见吗?”
“我去暖房见他吧。”这是她的闺房,薛承煦是男子,不好请他进来,不过这几日殿下日日都来,她却从未想过不许让殿下进,虽她未明言,实则殿下在她心中早已与旁人不同。
雪柳扶着程筠去了暖房,过了一会薛承煦到了,烟柳上了茶点后程筠让她们下去,只余他们二人在屋子里。
薛承煦望着她隆起的小腹,心情复杂,除夕宫宴,他没资格参与,并没亲眼见着她,之后听人传言,信阳郡主与先前的秦王侧妃长的极像,他便猜到了,再听闻信阳郡主有了身孕,几乎夜夜难眠,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你还好吗?”
程筠点了点头,笑着示意,“挺好的,薛大人请喝茶,我一直想着,你要几时才会来呢。”
薛承煦望着茶盏,却没端起,“我听说你失忆了,可如今看来,你并没有。”若是她当真失忆,便也不会晓得他迟早会来。
程筠莞尔,“那是骗殿下的,殿下现在还不晓得呢,薛大人可千万替我保密,莫要让殿下晓得了。”
为着她失忆了,殿下总是在她跟前胡说八道,程筠就爱听他瞎编的那些话,再时不时戳穿他几句,看他绞尽脑汁的圆谎,使劲瞎编,一个谎言便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让程筠想想都觉得好玩。
本想将装失忆之事告知殿下,可瞧见殿下那般模样,她又不想说了,且再多逗弄殿下几日吧,就算是给她无聊的日子找些趣味了。
薛承煦看着程筠的笑容,如何看不出她是为着裴烬才如此喜悦,他当真是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你心中已有太子了吗?”薛承煦仍旧不死心,他盼了多久,盼着他与薛桃能有个好结局,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曾得到。
程筠晓得薛承煦对她仍有旧情,便也不得不说清楚了,“薛大人,我很感激薛家当初买下我,给了我饭吃,没让我饿死,可我们才相处了短短的几年,那时我尚且年幼,是无法生出旖旎的想法,我对薛大人始终都只有兄妹之情,分开多年,这点子兄妹之情也散的差不多了,薛大人会遇见更好的女子。”
程筠抬手抚了抚腹部,眼神温柔,“我若并非心甘情愿,是不会怀上殿下的孩子,薛大人也要往前看,莫要执迷于过去之事。”
殿下是诓骗过她,也利用过她,但殿下已和她解释清楚了,她不怪殿下,而这个孩子虽是意外,却也是她自个主动不避孕,这才怀上的,不是殿下强逼她怀上的。
怀胎十月当真是辛苦,若心中对殿下无丝毫的情意,程筠可未必能坚持得下去,哪能像现在这样满心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程筠这话,让薛承煦苦笑出声,“我已不知前路在哪了。”
他执迷于薛桃,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如今她已不需要他了,他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可言。
“薛家门楣还靠着薛大人撑起,薛夫人还想看薛大人成家立业。”程筠顿了顿,继续道:“不知能不能问,我一直很好奇,你不过初初入仕,为何却晓得许多事,竟能在殿下眼皮子底下助我出逃?”
她是当真好奇,从上京到北漠的一路上,她都在想,薛承煦到底从何而来的能耐,不惧殿下,有这通天的本事,当真让她从殿下手中逃了出去。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但如今,我不能说。”薛承煦坐在不远处看着她,做了母亲,身上的气质柔和了许多,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无数次在梦里见过,若是他父亲不曾病逝,是不是如今她怀的便是他的孩子。
程筠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便不追问了,殿下应当不晓得是你助我离开的吧?”按照殿下的性子,若是晓得,怕是薛承煦不能完好无损的坐在这儿。
“不,他知道,太子殿下曾来找我过,逼问我关于你的下落,我不曾说,但他还是查出来了,兴许就是你回到程家之时,因而我们都失去了你的下落。”
“他知道?那他可曾报复你?”程筠看着,他身上好端端的,也不像是备受打压的样子。
薛承煦摇头笑了笑,“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不曾动我。”
也正是因此,薛承煦才觉得他与裴烬当真是有差距的,裴烬兴许不比他爱的少,为了曾经薛家那一点点的恩情,裴烬竟能饶过他,他自个也不信。
程筠松了口气,“那便好,你仕途一片大好,日后还是莫要再牵扯进这样的事去,我会叮嘱殿下,不会打压你的仕途,权当是报答你,若不是你,我也不能找到生身父母。”
程筠本就是有恩必报之人,薛承煦的恩情,她该还的。
薛承煦闻言心情却越发低落,如今她都能理所当然的吩咐太子了,可见两人的关系是突飞猛进,早已不是他能插入其中的了。
“这是天意,你过去的十余载已经够苦了,本就该找到父母,过更好的日子,与我无关。”薛承煦站了起来,“既然你一切都好,那我便先走了,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了,愿你长乐永康,与太子白头偕老。”
他也是时候该退出这场执迷不悟的挣扎,默默地祝福她便好,她的人生轨迹里早已没了他,如今背靠程家,太子对她好,她又有了身孕,哪里还需要他的庇佑,也许离开也是另一种保护吧。
程筠也扶着腰起身,莞尔一笑,“谢谢你,也祝你鹏程万里,得遇良人。”
薛承煦回以一笑,转身离去,好似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便轻了。
薛承煦离开后不久裴烬便来了,提着个食盒,进来也不说话,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程筠只当没瞧见,也不问他怎的了,只打开食盒,瞧见是素香斋的栗子糕,不等裴烬说什么,自个便拿起吃了一个。
“许久不曾吃素香斋的点心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程筠细嚼慢咽,吃着栗子糕,喝着牛乳,好不满足,她不能吃牛羊肉,闻着膻味便想吐,不过对牛乳又十分喜好,周大夫说多喝些牛乳对孩子好。
她坐在榻上,晃着脚上的绣鞋,绣鞋是今日才换的,宽松舒适,不会挤脚,娘亲说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腿和脚都会水肿,所以做了些宽松的鞋袜。
裴烬黑着脸看她吃的津津有味,完全不在意他的情绪,心中酸涩不已,从前她时时刻刻照顾着他的情绪,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时时刻刻照顾着皎皎的情绪,皎皎还未必愿意搭理他。
“皎皎,薛承煦来做什么?”到底还是裴烬先投降了,带着酸意的问她,瞧见薛承煦,裴烬心中便不是滋味。
当初瞒着他与薛承煦里应外合出逃,始终是裴烬心里的一根刺。
“咦,你瞧见他了?”程筠又拿了一块栗子糕,她说嘛,好端端的裴烬怎的这副面孔,原来是瞧见薛承煦了。
“嗯,他不是好人,你莫要与他来往,他说什么,你都不能信。”谁知薛承煦还能做出什么来,若是再敢撺掇皎皎离开他,他非得废了薛承煦。
“真的吗?”程筠皱了皱眉,好似真有些苦恼的问,“可他祝福我与你白头偕老,这也不能信吗?”
裴烬被噎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程筠,“他能说这样的话?”
他才不信,薛承煦觊觎皎皎已久,怎可能祝福他与皎皎,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程筠皱了皱秀眉,“对啊,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吗?殿下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之心?”裴烬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在皎皎心里他比薛承煦还要小人?
当初是谁背着他怂恿皎皎离开上京,若无薛承煦的帮助,皎皎根本不可能离开上京,最卑鄙之人就是薛承煦了,皎皎竟说薛承煦是君子,他是小人?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程筠放下牛乳,吞掉最后一口点心,娇声瞪他,“你这么凶做什么,你吓着我了。”
裴烬怒火中烧,可听到程筠这娇滴滴的嗓音,又不敢发火,转身背对着她,连气势都弱了,“你别看我。”
可惜他已编了瞎话告诉皎皎当初是废太子掳走的她,如今不能再将薛承煦的罪行告知皎皎,他心里那个恨啊,恨不得现下就去将薛承煦揍一顿。
他也是,当初怎就没想到将一些罪行撇到薛承煦的身上呢,弄得他如今进退两难,总不能推翻之前的瞎话,裴烬气自个蠢,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不得不深呼吸尽快平稳气息,免得吓着皎皎。
程筠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着,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殿下可真是好玩,她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便让他气成这样,若是不曾束发,怕是头发要一根根被气的立起来了。
殿下对薛承煦便这样忌惮吗?不过是夸了薛承煦一句,他便这副德行,可真是难得。
“殿下,你转过来啊,你这是做什么?”程筠靠在榻几上,单手托腮,一手抚着腹部。
“你不必理我,我自个待会。”裴烬气的嘴都要歪了。
程筠弯了弯嘴角,揶揄道:“殿下莫不是吃醋了吧?不过是一句话,殿下何至于气成这样,还是身子要紧。”
裴烬一听心里头更恼了,回头十分坚决的否认,“我怎可能吃他的醋,我吃谁的醋也不能吃他的醋。”
不过是幼时的情分,早便断了,皎皎已是他的人,他怎可能吃薛承煦的醋,绝无可能!
程筠眨了眨卷翘的羽睫,明眸善睐,有些不信道:“殿下当真不是在吃醋吗?”
“自然不是,”裴烬咽下了方才的恼怒,坐到程筠身侧,苦口婆心道:“我与你说真的,薛承煦当真不是好人,你少与他接触,他那个人最是诡计多端。”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怂恿皎皎,还瞒了他近一个月,从来不晓得他是这样的人,可见薛承煦是最会伪装之人,会咬人的狗不叫。
裴烬说的言辞恳切,瞧着倒真像是一心为了程筠,不曾带半点私心。
他越是如此,程筠越是与他对着干,“可我记得他幼时对我很好啊。”
程筠已失忆,不记得上京之事,只记得幼时与薛承煦相处的情分了,谁让他自个瞎编,若是照常告诉她来龙去脉,他还能细数薛承煦撺掇她离开其心可诛,如今却连话柄也找不出来了。
“那是幼时,人心都是会变的,如今他变了许多,早已不是幼时的那个薛承煦了。”裴烬当真想好生说说信国公,同是倾慕皎皎的男子,为何他求了好几日才得见皎皎,薛承煦一来便见着了?
可真是不公平。
方才瞧见薛承煦从皎皎的院子里出来,他的脸色登时就冷了下去,早知该警告薛承煦离皎皎远点。
程筠放下手,搭在几上,回头望着裴烬,言笑晏晏,“殿下这话好酸啊,好似酿了几年的陈醋。”
裴烬的脸拉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句句属实,绝非为了抹黑薛承煦,我也岂是这样的人?”
薛承煦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怂恿皎皎,他绝非看上去那样简单,裴烬调查过他,甚至怀疑他……总之不像是一个才入仕的四品官员。
“嗯,我信殿下,殿下一定都是为了我好。”程筠笑着点头,嘴上说着相信,可是这笑容落在裴烬眼里,怎么着都有些敷衍的意味。
裴烬握住她的手,“你当真信我?”
程筠的指尖挠了挠裴烬的手背,反问道:“殿下当真没有吃醋?”
殿下若是真的没吃醋,那她就信,可殿下当真没有吃醋,毫无私心吗?
裴烬:“……”
男人咬牙切齿道,“你真当我如今拿你没法子?都敢对着孤阳奉阴违了。”
程筠吐了吐小舌尖,一点也不怕他,满眼狡黠笑容,“我腹中可怀着殿下的骨肉,殿下拿我有何法子?殿下当着孩子的面都撒谎,会教坏娃娃的。”
“我没撒谎。”裴烬撇开视线,不对着孩子说。
程筠忍俊不禁,这还说没撒谎,没撒谎为何要转头呢?
她转了转乌溜溜的眸子,灵光一闪,忽然有了更好玩的法子逗他。
“殿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承认,我便亲你一下,殿下可要好生考虑。”
“你……”裴烬紧蹙眉心,回头望着她,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天晓得他多盼着与皎皎更加亲近一些,从前在王府,两人想如何亲近便如何亲近,可如今她忘了过去之事,裴烬旁的事了,她竟拿这样的事来蛊惑他。
“我怎的了?”程筠歪了歪脑袋,晶莹的双眸如星子一般,嘴角荡漾着笑意,一看就是有意为之。
“胆子大了不少,都敢戏弄我了。”从前她哪敢这样,如今有了程家做靠山,便肆无忌惮了,可裴烬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皎皎鲜活明亮,娇媚动人,宛如林间枝头跳跃着的黄莺,让人移不开眼。
“那殿下是吃了还是没吃呢?”
“吃了。”
裴烬凑了过去,薄唇靠近她绯红的唇瓣,印上一个阔别半年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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