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我的伤很疼
青天白日,街上这样大的动静,早就有人看到悄悄跑去报官。
因着沈玦亲自跟着明溪出来,监察处便不敢派人跟着,一知道这边的动静便立刻着人过来。
沈玦昏迷得并不彻底,右手依然握着剑,左手紧紧拽着明溪不松手。人人都知道指挥使对少夫人如何上心又如何礼遇,如今昏迷之中拉着人家的手不松开,也不知道少夫人愿意不愿意跟他们回去,若是不愿意他们也不敢硬请,只是……他们大人还伤着呢。
明溪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现下当然是沈玦的命要紧,她还是头一回见沈玦这般昏迷不醒,只是她的手实在是抽不出来,也不知道这人昏迷的时候怎么还这么大的力气。
她没等其余人请,开口道:“我随你们回去。”
地上的尸首全部被监察处的人带回,也有人立刻去请了大夫,明溪心乱如麻,整个人都混沌着,眼里只有他左肩下方的伤,黑色锦袍洇湿大片,伤得必然厉害。
他们才一回府,老大夫便匆匆而来,手里拎着箱子,明溪在床榻旁看着大夫解开沈玦的黑衣,中衣,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其上隐约可见一些陈年旧疤,缠肩而下的白纱布上全是血迹,颜色鲜红,明溪从未见过这样多的血,心里一紧,呼吸都微微停滞,脸色发白。
老大夫擦了擦汗,责问道:“这位大人伤口未愈,又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说了不可下地,怎得还会扯了伤口。”
说话间他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李景初在一旁也没有辩驳,明溪低声道:“大夫,您一定要救他。”
她声音软糯,因为担忧带了一丝哽咽,老大夫虽未看她,可听着声音也心里一软,叹道:“治病救人自是我等该做的事,小姑娘你不要急。”
说着解开纱布,拿出金疮药洒在伤口上止血,重又包扎好,接着道:“这位大人失血过多,眼下要先补血,只是寻常药太慢,需得七白草或千石斛这等生血圣药才行。这等药材极为珍贵不常见,不知诸位大人可有法子拿到,老夫已经尽力了。”
沈玦这个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并非他医术不好,换了哪个大夫来也是先补血气。
李景初一脸为难:“可有别的药替代?沈府或者御药房应是有,只是扬州距京城远,恐怕来回便要两三日耽搁。”
老大夫一脸为难,若有可有代替的他自是会说,其他药实在是药效太慢,他刚要说话,便听明溪道:“我那里有。”
此话一出,老大夫也正眼看她,她和床榻上昏迷那人的手紧紧握住,转头对李景初道:“李大人,快让人去我那里取,我的丫头不懂药,你让人将所有药都拿来给大夫看看可还有用得上的。”
她也不懂药,知道有这两味药还是因为看过随着药送来的药方,李夫人心细,毕竟是药三分毒,药方是随着药送来的,丫头也拿去给大夫看过并无问题。她记性好,虽没有过目不忘这样的本事,可也记得几个药名。
沈玦的伤多多少少和她有些关系,药而已,哪里有人命重要。
“姑娘,是七白草和千十斛。”老大夫又重述一遍,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这两味药重金难买,可遇不可求,即便是有也不会是眼前这个年纪这么小的姑娘。
“是别人赠予的,是与不是,一会儿大夫见了药再看看。”明溪回头,视线落在沈玦脸上,她心里的疑问,需要沈玦一个回答。
监察处的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剩下的药材还有许多,都拿了回来。老大夫将药摊开,惊道:“果然是七白草!还有苏断,都是好药。”
屋里所有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他挑出几味药来,让人配着药方煎了给沈玦喝下。
明溪陪着,李景初怕她劳累,让人端了茶给她,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接过茶盏,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今日幸有明姑娘的药,否则沈大人……”
明溪秀眉微凝,转头道:“药是李夫人送的,大人难道不知?”
若是寻常药便罢了,这等难得的药,李夫人岂会不和他商量?
李景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这个药是沈玦让人拿回来的,只是经他们手给了明溪,他下意识道谢,不想露了马脚。
他看了看床上昏迷的沈玦,豁出去道:“少夫人有所不知,那夜大人受了伤回来,便着人连夜回京城拿药。怕少夫人不收,才让内子找了借口去送。”
人人都唤她明姑娘,其实都知道她是指挥使夫人。
明溪心里狠狠一跳,回头去看沈玦。那夜他伤成这样,回来竟然是给她找药,这样的人,真的会杀她吗?
沈玦用了药,脸色还是苍白的,只是少见地有了些表情,昏迷得也不像最初那么沉,明溪陪了这么久,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她试着再次抽了抽自己的手,立刻又被沈玦握得更紧了些,实在是挣不开。
有她在,李景初也不好继续守在这里,只得道门口整晚都有人守着,大夫今夜也宿在府里,让她有事尽管吩咐。
月色柔和,透过窗棂洒进室内,宛若一地碎玉。明溪看着沈玦紧握着她的手,落崖之时绝想不到他们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她困极,又扯不出自己的手,便倚着床榻而眠。好在如今天暖,夜里也不算太冷。
沈玦是在夜里醒的,入眼先是浅淡月色,接着才意识到身边有人,他低头一看,竟是明溪。明溪倚着床榻,只露出半张脸,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握着,他立刻松手去看自己有没有弄伤明溪,借着月色看不清楚,他想把明溪抱上床,想到她如今觉浅,手一转方向,点了她的睡穴。
这才缓缓起身,右手用力将明溪抱上床榻。他曾以为他再也抱不到她了,如今相拥而眠,他也不敢用力,守着珍宝一般,轻轻给明溪盖上锦被。
想到白日的事情,他面色一寒。想杀他的人很多,只是那群人竟然还对明溪下手,还有明溪最后的那句话,寻到明溪以来,她为何一直说自己要杀她?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他该好好问问才是。
他闻着鼻间浅淡的香味,意识又昏沉起来,自明溪落崖,他鲜少有熟睡的时候,他将明溪又往怀里揽了揽,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这才又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明溪一睁眼便察觉不对,身旁有人,她一转头便对上沈玦放大的俊脸。沈玦脸色依然憔悴,只是那双寒眸此刻藏了许多情绪,正在看着她,她心里一跳,立刻掀开锦被,发觉自己衣服完好,这才松了口气。
“明溪,”沈玦声音喑哑,缓缓起身,低声叫她:“我不会擅自动你。”
外面天色大亮,不知为何竟然没人进来伺候,或许是沈玦吩咐过了,明溪并未纠结这个,回看着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我落崖那日,你有没有派人下去要杀我。”
沈玦原还带着笑意,闻言笑意消失,凝眉道:“我究竟做过什么,会让你觉得我要对你赶尽杀绝。你落崖以后,我当即便让人下去寻你,崖下却并未见人。”
这些事情明溪随便寻个人问问都会知道,他为了寻她,用了那么多人,生怕她出事。
“我最后悔的便是那日没能救你。”沈玦恣意地坐在床榻上,黑色的中衣微敞,能隐约看见里面白色的纱布:“以后绝不会再如此了。”
明溪和他面对面坐着,距离极近,她稍微退开一些,一时不知该不该信。
沈玦没有逼她,知道她不愿相信自己,只是能问出来,她自己定然起了疑心。他想到之前李景初的话,换了个语气道:“你不必信我,这两日我便查清楚,给你个交代。”
这件事定然和陆斐脱不了干系,那日他们去崖下并未耽搁时辰,只是下去的时候便没见到人,听明溪这个意思便是有人先他们一步,这些人必定有陆斐,否则明溪如今不会在扬州。
明溪得了答案也依旧不知如何面对沈玦。沈玦于她,一开始还是有恩的,只是逼她成亲这件事做得太强硬,坠崖也是她自己的选择。纠纠缠缠这么久,恩怨如何分得清。即便真的不是他要杀她,她也无法坦然和他继续。
她没有看沈玦的眼睛,低声道:“你既然醒了,我便回去了。”她说着,又往后退了退,准备下床离去。她在这里留了一夜,已是不妥。
沈玦她要走,心里一慌,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哑声道:“别走。”
他动作有些大,明溪想到昨日他流血的伤口,就连挣动也不敢太用力,她急道:“你先松手。”
“别走,”沈玦没有松手,往前动了动,轻轻将明溪往怀里一揽:“明溪,我的伤很疼,让我再抱抱你。”
和沈玦相识这么久,也见沈玦受过伤,他这个人,即便再重的伤也面不改色,好像刀不是扎在自己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说疼,应该真的很疼吧,流了那么多的血,昨日见他总觉得他会醒不过来。
明溪推他的手都快到他肩上了,想到他的伤又生生停住。
察觉到明溪的动作,沈玦知道她心软了。他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总是利用明溪的心软,这些许的自厌很快便被更大的喜悦压下,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再抱她,每一刻他都珍惜。他不敢再轻薄她,即便是抱,也只是轻轻揽住,这便够了。
明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看到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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