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嫁给你时我必定很欢喜……
恍若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亦喜亦悲,用尽了精力,醒来只觉疲累。
明溪睁眼的时候,入眼是浅碧色的罗帐,鼻间是清甜的梨花香,暮春的日光落在室内,静谧又祥和。
她怔神片刻,倏然坐起来,脑海里一片空荡荡,什么都记不得,就连儿时的记忆也都模糊了许多,可如今她在哪儿?这里不是她和阿娘那个简陋的厢房。
她身上也只穿着寝衣,散开的青丝落在身前,她身子微微一僵,侧头看向一旁。
红木桌旁坐了一个男人,五官宛若工笔画精心造就,俊美无俦。此刻身着墨色窄袖锦衣,右手捧着一卷书册,似是在看书。
他存在感太强,以至于明溪才坐起身便转头看过来。她起身的动静大,她看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在看她,他凤眸微敛,薄唇轻抿,看着高贵又疏离。
明溪下意识攥紧被衾,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不知为何,她问完这话,男人周身的气势似乎都缓和了,神色也舒缓许多。他将书卷放下,起身过来,声音很温和:“明溪,你不记得我了吗?”
话是这么问,沈玦心里却清楚,明溪定然不记得他了。他一路带她回京城,路上已经喂她吃了忘忧,方才她刚睁眼时,他心都微微提起来了。
“你别过来。”明溪即便不记得人,礼数也是记得的,这人身量修长,还未靠近她便有一种压迫感。
沈玦听她出声,脚步立收,站在床榻前不远处:“明溪,我是你的夫君,我们已经成过亲了。”
明溪闻言白皙的脸上立刻浮了一层薄红,云霞一般,她分明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就成亲了。
“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明溪心里有些不安,生怕这人趁她记不得事情诓骗她。
沈玦居高临下看着明溪,看她红透的耳根,心里被猫挠了似的。他声音更温和了些,面不改色地说着早就想好的话:“你前些日子去城郊祈福,遇到歹人,受了伤,忘了许多事。都是我没护好你,以后不会这样了。”
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是真的。明溪悄悄看他,正对上他带着心疼的漆眸,那心疼懊悔不像是装出来的,明溪便有些难受,软软道:“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么难过。”
像是一抔温水浸透了心,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沈玦走近些,紧紧将明溪抱在怀里,他肖想太久了。
明溪任他抱着,她没有和成亲有关的记忆,可是知道眼前人不是作假骗她,他抱得这样紧,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丝轻微的颤抖,所以她由他抱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沈玦才缓缓松开明溪,他心里微动,低声问道:“不是不记得我了?怎么不推开我。”
他抱着一丝侥幸,或许明溪也对他动过心,即便是现下不记得他,也下意识不会推开他。
明溪一双水眸澄澈地看着他,羞还是羞的,因为他们是夫妻,拜过天地,最亲近的关系:“我们若是夫妻,那当时嫁你时我一定是欢喜的。你不要难过,我会尽力想起来的。”
欢欢喜喜嫁给一人,又怎会连这样简单的亲近都吝啬给予。
她声音软糯,话里尽是安慰。她这样忘记他他必定已经难受了,若是抱也不给抱,他必定更难过。所以她没有推开他。
沈玦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一把裹了蜜的刀在他心上反复扎着。他一直知道自己沾着血污,这一刻却无比明确地看清自己是如何卑劣。他的明溪,即便不记得他也这般善良明净。
她嫁给他时未必欢喜,可他却是真的欢喜。
“想不起来也无妨。”沈玦面上什么都不显,轻轻摸摸明溪的头,说道:“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他的目光太炽热,说话也太温声,谪仙般的人物,这样低声哄人,明溪有些招架不住,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巧的耳垂通红一片。
沈府是以沈玦为主,明溪是他唯一的正妻,是沈府的少夫人,理应执掌中馈,可是她到底年纪小,在家没学过这些,来沈府还没来得及学。有沈玦在,也没人敢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所以这事不急。
不必处理府中的事务,明溪便更加清闲了。
她除了记忆模糊以外身体倒是无事,醒来以后沈玦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便被人叫走处理公务了。
她细细打量内室的陈设,只觉得一切都有一种熟悉感。房内几件浅色衣服是她的,均做工精致,用料也好,完全合身,应该就是她自己的衣物。妆奁里放着一些脂粉和发钗,确是办过喜事的样子。
院里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碧绿的叶子舒展开,遮天蔽日,挡住了大半瓦檐。她才站到门口,便有丫头过来给她行礼。
其中一个眼睛红彤彤地看着她,说道:“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那日你被人掳走,玉竹真是吓坏了。”
明溪心里轻微抽了一下,说不出的,心里有些难受。她一定是认识这个丫头的。她温声道:“别哭了,我好好回来了。”
玉竹噙着唇,不敢乱说。少夫人出事,沈大人疯了一般过了许久,封了梧桐院,把她也赶去浣衣坊。接着便离京许久,明溪生死不知,玉竹也很担心。谁知过了这么多时日,沈玦竟然亲自把明溪带回来了。
昨日只听闻大人亲自抱了一位姑娘回来,还没问清楚是抱的谁,便被总管召集起来,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被沈玦亲自耳提面命见到明溪不许乱说话,只牢记明溪是沈府的少夫人,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拜过天地的便是,否则便割了舌头乱棍打死。
接着她也从浣衣坊被提了出来,照旧伺候明溪。因沈玦念着她伺候明溪惯了,有些事情做得比其他丫头好。
玉竹忍着没乱说话,只是不知明溪怎会失忆。她不敢打听也不敢乱说,接道:“主子回来便好,奴婢伺候主子梳洗。”
云鬓挽起,又插了一支海棠步摇,露出明溪纤细白皙的脖颈,衬得她脸越发精致小巧。明溪一如既往地好看,甚至比以前还好看些,因为她的眼睛更灵动了。
她站在梧桐树下打量这个院子,见到窗上还贴着喜字,因为风吹日晒,颜色不那么鲜艳,只是不知为何还没揭下。
“玉竹?”明溪试探着叫了一声,玉竹便走过来,她低声问道:“夫……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对沈玦全然不知,只方才知道沈玦隐约是个如玉一般的人,看着似乎格外冷,说话时却那般耐心温和。她带着女儿家的娇羞,试图知道自己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别人不知,玉竹可是知道明溪这一路怎么过来的。当时进府时那般小心谨慎,跟着沈玦出去便受了伤,亲手绣的东西也被沈玦送人,遇到危险沈玦救的又是旁人。
若真这么舍不得,当日为何不救明溪。
只是现在明溪什么都不记得,她说了明溪也未必相信。再对上明溪灵澈的双眸,玉竹心里涌上一丝不忍,垂头不敢看明溪的眼,回她:“大人是个极好的人,对主子很上心。”
明溪脸上便又飞起红云,她脸皮薄,这等寻丫头问自己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对她来说实在是失礼,只是她又好奇。这么问完以后她便也不再说了。
她刚醒,虽然身上并无不妥,但总觉得疲累,看完院里的花花草草,便回到房内坐在榻上犯困。
沈玦处理完公务回来的时候,便见到明溪单手支着头,长睫垂着闭眼小憩,黄昏的日光为她镀上一层光,藕粉色的衣裙让她看起来比春日的花还要娇艳,发上的海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打晃。
沈玦怕她睡着不舒服,过去想把她抱起来,才一碰到她她就醒了。沈玦动作一僵,想到那时在扬州,明溪那么怕他,他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刺激到明溪。
想象中的推拒并未发生,明溪还有些没回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软软道:“你回来啦。”
沈玦的心刹那间软的一塌糊涂,他嘴角轻勾,靠近明溪些,问她:“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哪有白日睡懒觉的,明溪觉得不好,好像犯了错被人拿住了似的,不敢看沈玦,小声回他:“这不合规矩,我就是有一点点困。”
“没有这样的说法。”沈玦俯身看她的眼睛,教她:“你是我的妻子,想做什么都合规矩。困了就睡,知道吗?”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好,以前在明府时……明溪想到这里,忽然一窒,在明府怎么了?
沈玦眼看她上一刻带着娇羞,下一刻表情凝滞,眉头微皱道:“府里谁给你委屈受了?”
“不是……”明溪心里有些犯嘀咕,她凝眉道:“我就是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想不起来了。”
明明好像就要脱口而出,下一刻那些东西便跑远了,变得缥缈至极,抓也抓不住。
沈玦心里一紧,知道这是忘忧在扰乱明溪的记忆,他终究不知道这药性是否那般好,怕明溪真的想起来,便伸手拉明溪的手,说道:“不要紧,那便不想了。饭菜备好了,用完饭我们便休息。”
明溪原还在纠结那些,见沈玦的手拉自己的手,思绪便全凝在手上,被沈玦拉着用了饭。
沐浴更衣的时候,她心里才涌上一丝不安。按理来说,他们成亲不是一日两日了,必定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可是,现如今的沈玦对明溪来说,还是陌生的。
抱一抱牵手可以,若要行周公之礼……明溪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心里又是害羞又是害怕。
穿着寝衣上了床榻,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
没多久沈玦也过来了。屋内灯火昏暗,隔着床帐,明溪有些看不清楚,她只隐约看见沈玦身着黑色寝衣,修长的身形靠近床榻,心紧张得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沈玦撩起床帐,便看到明溪裹着锦被,只露出头上的黑发,一副熟睡的模样。只是鼻息混乱,分明是装睡。
他故作不知,放下床帐,伸手去拉被衾,才刚伸手过去,明溪便装不下去了。她探出头来,一双乌黑的眼里掺杂着害怕和不安,抓住沈玦要拉锦被的手,沈玦便低头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软糯的声音,捂在被子里发出来的,很小的声音商量道:“你能不能,先不要……”
后面的话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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