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我也想知道从前的你……
说是过来请安,话才说了两句。明溪侧头去看沈玦,杏眼里全是惊诧,还以为会多留一会儿。
她还未说话就听沈老夫人咳了两声,一旁的妈妈扶着她,说道:“您该用药了。”
沈老夫人单是听沈玦方才那句话就知道他不高兴,他不想在明溪面前提这个人,林之瑶是还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
“哎,人老了,不比你们。”沈老夫人手扶着扶手,含笑对明溪道:“回来就好,好好养养身子。”
明溪连忙起身行礼:“祖母身体不适那我们就先告退了。”问安是为了让彼此安心,若因此搅扰了老夫人的安就不好了。
两人出了沈老夫人的院子,明溪心里虽然担心,面上却很愉悦,沈玦转头看她:“和祖母请安就这样高兴?”
“祖母和善。”明溪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
沈玦看着她的笑脸,眼尾也轻轻勾起,就这点小事便如此愉悦,他应道:“嗯,日后你遇到的所有人都会对你这般和善。”
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谁敢对都察院指挥使夫人不和善,那才是真的活腻了。
两人一大清早收拾了就过来,饭还没来得及用,折腾这一趟回去才刚坐下下人就陆陆续续端着饭菜上桌了。
明溪喜食清淡,饭菜都依着她的口味,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她吃得高兴,沈玦在一旁看得也舒心,一顿饭下来,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少夫人回来了,大人高兴着呢。
沈玦身居高位,鲜少有空闲的时候,前些日子因着明溪离京许久,皇上日日都要见他,都察院也积攒了许多下面的人处理不好的事等他亲自去做。
“你才刚醒,身子虚。在府里歇着,别出门。”沈玦坐在她旁边和她说话,往日之事沈玦还记着,他不能再拘着明溪,可也实在不放心她自己出门。
明溪是个不愿给旁人添麻烦的人,上次出府似乎就遇到了危险,她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也没什么想出去的心思。她点点头,问沈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偌大的沈府里这么多的人,她如今只和沈玦亲近些,沈玦一走她难免有些不安。
沈玦看着她黑亮的眼眸,心里像是被人轻轻戳了戳,他握住明溪的手,含笑回她:“我尽量早些。”
明溪耳根一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瞪了他一眼,才和他说过不要当着别人的面亲近,他怎么又拉自己的手。
她这样在意,却不知道府里的丫头都是被立过规矩的,少夫人对大人有多重要无人不知,不说别的,但是这两日大人笑的次数比过去一整年都多。别说拉手,便是还有其他的,她们也不敢乱嚼舌根。
“若一定要出府,务必带着人。”沈玦终究不想趁她不记得事还这么欺负她,没把话说死,退了一步道:“我担心你的安危,那些人会护着你,你全当是为我带的。”
这话倒是真的,明溪被人挟持这样的事,他决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我记住了。”她出府又无事,不知沈玦怎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见她应声,沈玦才放下心,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不能再耽搁,刚站起身就觉得衣袖被人扯了扯,垂头便看到明溪拉住他的衣袖,她抬头看着他,叮嘱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他身上的伤还缠着纱布呢,若再受伤就不好了。
沈玦只觉得好似冰封万里的天地间照进了一道春日的光,又亮又暖。有那么一瞬,他曾想,若是让明溪服用了忘忧的解药,他是不是会更暖一些。只是这念头立刻便被他按了下去,他不想试。即便是假的,他也想拥有一刻是一刻。
明溪被他一看,握着他衣袖的手就松开了,规规矩矩地叠在自己身前,好像刚才扯人衣袖的不是她。
“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沈玦压下唇角笑意,转身走出梧桐院。
沈指挥使夫人回府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当日落崖,沈指挥使寻人时好大的阵仗,传得许多人都知道。官位越高的人,发生点什么事传得也越快。指挥使夫人回府,沈大人高兴,他高兴,那些整日提心吊胆的官员们也终于松了口气。
没人会再质疑明溪在沈玦心里的地位,人人都知道沈少夫人才是沈玦的软肋。是以明溪才刚歇了几日,拜帖就雪花似地往沈府里送。
“只挑你想见的见。”沈玦站在书案前,看明溪捧着脸凝眉,出声道:“若都不想见就不必理会。”
他连眉头都舍不得让她皱,更见不得明溪为这些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拜帖伤神。
明溪确实愁闷,她没有什么好友,这些拜帖全是那些官员夫人递的,有些年长都算她的长辈,可若全推了,那些年纪相仿的她也见不到了。拜帖太多,她最终没动那些,暂时搁着了。
暮春已过,天也越来越热。沈府里什么都不缺,沈玦知道明溪畏寒,如今才刚入夏,还不到盛暑,暂且不宜用冰。好在院里这棵梧桐树够大,比起春日,树叶也全伸展开,遮天蔽日的,挡了不少热气,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在府里这么多日,明溪终是有些坐不住了。她原不是那种贪热闹的人,只是自从回来以后,一次也未出过府,着实有些闷。上次出府被人挟持受伤失忆,现在若是出府还要带着人声势浩大的,总归是麻烦了些。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硬是忍着没说。只是她这个人藏不住心事,更瞒不住沈玦,轻易便让沈玦看出来了。
因为天热,明溪胃口不好,那些厨子变着花样地做菜,明溪也没吃几口,神色有些怏怏。沈玦在一旁看得清楚,出声道:“再多用几口,明日我带你出去看看。”
明溪眼睛微微一亮,心里有些雀跃,只是很快又垂了眼,回道:“可是出门要带很多人,太招摇了。”
又招摇又麻烦,她不喜给人添麻烦。
“不用带很多人,带我便是。”沈玦给她夹了藕片,凤眸看着她:“我亲自护着你,用不着他们。明日乞巧节,街上已经热闹了两日。”
“乞巧节?”明溪心里一动,她从小到大都没在乞巧节上过街,只隐约记得是在家里过的。沈玦若陪着她,那就只有他们两人,也不必劳烦其他人。
她这么一想,心里愉悦不少,果真又多吃了几口饭。沈玦坐在一旁看着她,眼底藏着明溪看不见的东西,从前是她为了出门哄他,上元节那时她明明还怕着他,却能忍着害怕去抱他。如今倒是他哄她出门了。
“你在想什么?”明溪见他出神,忍不住问他。
他轻笑道:“想你从前也是这么喜欢热闹。”
明溪的脸就微微一红,她有些愧疚道:“我会尽力想起你的,要不然我们再看看大夫。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能只让你一人记得。”
他一定很难过,她受伤原是意外,可忘了自己的夫君,如今也抗拒和沈玦同房,实在是不好。
沈玦的笑意淡去,忘忧是他亲自喂明溪服下的,他并不想让她想起。
明溪眼看着他神色凝住,心里的愧疚更大了些,补道:“对不起。”
三个字,狠狠地扎在沈玦心上。是他对不起她,怎能让她愧疚。他放下银箸,说道:“不是你的错,想不起也没关系,若真的这么在意,明日我就再请大夫来试试,一定会想起来的。”
“嗯!”明溪重重地应了一声,眼里重又带了笑和一丝尽力藏起来的羞:“我也想知道从前的你是怎么样的。”
她待沈玦不同了,心里像是有粒种子悄悄发了芽,她想知道他的过去,因为他不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玦对上她的眼睛,没有露出半分不对劲,心里却像有人在撕扯,扯出伤口,流出血来,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都卑劣不堪。
乞巧节是大节日,几日前街上就热闹起来了,只是还是七月初七这日最热闹。沈玦果真没让其他人跟着,只牵着明溪的手上了街。
街上挂着灯笼,小摊上有许多绣好的香囊,全都是上好的绣工。身着新衣的少女们拿着团扇带着笑,美得像是一幅画。
拜七姐、祈求巧艺、祈祷姻缘。明溪虽然已经成亲,可也不妨碍她喜欢热闹,视线掠过花灯和香囊,最后落在一道挂着面具的摊上。面具这种东西她儿时见过,只是没银子买,今日终于能买来试试了。
这么一想,她就走向了面具摊。这些面具做得精巧,明溪看得目不暇接,很是入神。
街上人来人往,沈玦原是牵着明溪的,却不知她看到了什么,挣开了他的手。接着便是挤来挤去的人群,处处都是身着浅色衣服的少女,明溪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只那么一瞬,沈玦心里便涌起巨大的不安,他想过许多,是不是明溪恢复了记忆这些时日又在演戏骗他,还是陆斐又想设计劫走明溪。原有少女想送他香囊,见他冷着脸的模样吓得也不敢靠近。
就这么一盏茶的时辰,沈玦心里已经过了太多,明明是夏夜,他却浑身寒凉,还未发作,眼前便被递上一张面具,他半分心思也无,沉着脸拨开面具就看到了明溪。
她用一个狐狸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面具并未系上,是她用手扶着的,夜风吹起面具两侧的彩带,擦着面具晃动。
看不见全脸他也知道这是明溪,身上的衣服是她的。血液里的冰凉褪去,他在那一刻像是回了神,接着面具被明溪拿开,露出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那双眼睛弯月一般,她声音抬高一些,说道:“这就吓到你了?”
下一刻她被沈玦揽进怀里,耳畔嘈杂,她听到沈玦的声音:“吓到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明溪睁大双眸,被他紧紧抱着,听着他剧烈的心跳,看着眼前彩色的花灯,心也跟着跳得快了些。他竟然这样紧张她,那一瞬她想,原来一个人真的能喜欢另一个两次,大婚那次不提,即便失忆,她还是会再喜欢上他一次。
明溪轻轻推开他,和他面对面站着,看着他的脸,收起脸上的笑,颇为郑重道:“沈玦,我好像……”
下一刻她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若不是沈玦拉着她,怕是就要摔了,她回头去看,瞧见一个满身脏污的女子,花灯很亮,可她头发凌乱地散着,挡住了大半的脸。
“果然是你!”这女子声音粗哑,说话的时候头发随着一动,明溪看到她左脸上好大一块疤,光影明灭间,这块疤的看着尤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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