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一点都不凶
她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不少人都离她远了些,人群中空出了大片地方。
明溪听到她那句话意识到她们可能相识,正要再仔细辨别一下她的模样,就被沈玦拉到了身后护着。
林之瑶狠狠地瞪着明溪和沈玦,带着伤的脸看起来很是狰狞。她恨极了沈玦,也恨极了明溪。
她原是府里的千金小姐,后攀上沈玦,便是其他贵女也都要让她几分,人前人后总被人艳羡。现在家破人亡不说,这张脸也毁了。她当日不该鬼迷心窍去招惹沈玦,也知道明溪无辜,可她就是忍不住恨。
花灯的暖光照在人身上,明溪云鬓挽起,发簪泛着银光,点缀其上。身上的衣服用的是最好的料子,金丝银线绣成,夜里都现华光,如今被沈玦护在身后,乌黑澄澈的眸子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地看着自己。她被人保护得那样好,若是没有她,这些都会是自己的。
而现在,她在云端,自己在淤泥里。
嫉恨像是带着刺的藤蔓,勒得林之瑶喘不过气来,这些原本都是她的。若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便罢了,可明明,曾经沈玦也会护着她。
“你怎么还没死。”林之瑶满怀恶意地看着明溪,说出的话也极尽恶毒:“那么高的悬崖摔不死你吗?当日他都没有救你,你还这么跟着他,你可真是下……”
下贱二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捂着嘴往一旁拖去,林之瑶尽力挣扎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沈玦,挣开捂着自己嘴的手,嘶吼道:“她落崖前还对我说你会救我们哈哈哈哈她在等你救她呢!”
她并非只恨明溪,她也恨沈玦。恨他给她那么多,又全都取回,恨他翻脸时那样不近人情,竟然毁了她的脸。他越是在意明溪,她就越要让他难受。刚才这些话一说,她就不信他们二人之间不会有隔阂。
这些话,明溪只听到了一半,因为沈玦捂住了她的耳朵,完全挡住她,她看不到那个满身脏污的女子,就连那些话都被周围的议论声湮灭,她只听到了几个细碎的词,什么悬崖,什么救谁。
再去看时那人已经不在了,她身旁,沈玦一张脸阴沉得极其吓人。从她醒来就没见过沈玦这般神情,乌泱泱,像是夏日雷雨前摧枯拉朽的风。
“怎……怎么了?”明溪看了他,又去看他身后,那女子已经不见了,她凝眉道:“我和她认识吗?”
沈玦没有回话,只是垂眼看着她,那双阴沉的眼睛掺着复杂的情绪,落在她脸上。她在等他救他,可他那个时候,选了旁人。他也曾被明溪那样信任过,可他终究辜负了她的信任,她落崖的时候,定然很绝望。
“是个疯子罢了。”沈玦不想吓到明溪,神色缓和了些,牵住她的手,说道:“今日人太多了,改日再带你出来看好吗?”
他说林之瑶是疯子,他何尝不是。
闹剧散场,周围人又继续热闹起来,明溪心有余悸,回握住沈玦的手,说道:“既然是疯子就不要计较了。我们回去吧。”
离开热闹的街市,花灯的光暗了许多,喧嚣声也越来越小。上弦月如一把弯刀挂在天上,月光照着飞檐和树叶,在地上投出一片剪影。路边角落里传来声声虫鸣。
明溪虽然顾虑刚才那女子的话,可也知道现下不是问的时机。街上的热闹将心里那些疑影推到后面,她低头去打量手里的两个面具,这些小玩意儿她也是头一回买,新奇得很。
沈玦牵着她的手没松,她一只手拿着两个面具着实不便,正要让沈玦松松手便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和冷冽的下颌。她心里一紧,知道沈玦应是不高兴了。
她轻轻扯了扯沈玦的手,见他垂眼看自己,就扬起手里的面具,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给你你买的面具,你戴上我看看呀!”
说完把妖狐面具往自己脸上又晃了一下:“我都给你看了。”沈玦对她好,她自然也要对沈玦好。沈玦不开心,她就想哄他开心。
沈玦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到她手里举着的面具上,这种东西他也从未接触过,少时习字练剑,再后来家生变故,他再未对这些寻常之物有过半分兴致,他的手是拿剑杀人的。
可此刻对着明溪,这面具好似也多了几分灵气,她想看,他就戴。那些因林之瑶出现产生的不快也好像散了,他伸手接过面具,戴在自己脸上,问明溪:“能看清吗?”
月色如水,明溪睁大眼睛去看沈玦,他今日穿着墨色窄袖锦袍,习武之人,腰身劲瘦,月色下长身玉立,不似凡人。面具只有半边,她给沈玦挑的是一个黑色飞鹰镶边的凶神,面具遮了半边脸,只能看到沈玦的薄唇和下颌。
她在月色下细细看他,他就抿紧唇让她看,过了须臾,才见明溪弯着眼睛笑:“一点都不凶。”
沈玦闻言,唇角微不可查地翘起来。没人会觉得他不凶,别人见了他都大气也不敢出,唯有明溪会这样觉得,只要她觉得就够了。
“你方才想对我说什么?”沈玦心里那些不悦褪去,想到林之瑶出现之前,明溪好像要和他说什么。
有些话是在那一刻特别想说的,过了那个时辰再问,反倒没有那个意思了。明溪原本就脸皮薄,被沈玦这样郑重其事地问,她也不好意思再说,搪塞道:“没什么,我们快些回府吧,不然祖母要担心了。”
说完加快脚步往前走,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沈玦摘下面具,看着她的身影,迈着长腿缓缓跟在她身后。
林之瑶的出现看似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可夜里明溪就做了噩梦,只是记忆不清晰,梦也是混沌的,她只记得自己落崖,那种失重感让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沈玦已经起了,床榻上只有她自己。明溪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更衣,心里却一直想着夜里那个脸上带疤的女人。梳妆时没忍住,终是问了出来:“玉竹,有一位左脸有疤的女子,与我可是相识?”
话音才落,她身后那个给她梳头发的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玉竹正在一旁帮明溪看发钗,见状训斥道:“一把梳子都拿不稳,还不快出去领罚!”
这丫头也吓坏了,闻言忙告罪退了出去。脸上有疤的,那不就是林家那位吗?林家都没了,大人吩咐谁说这些就割了谁的舌头,她怎么敢乱说。
玉竹接过梳子,帮明溪梳头发,回道:“主子认识的人不多,那位脸上有疤的,心思恶毒,您既已不记得她了,也不要费神回想了。”
玉竹也不敢对明溪说实话,畏惧沈玦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厌恶林之瑶,当日她还是林家大小姐时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明溪,那日被挟持也和她脱不了干系。明溪如今失忆,若林之瑶胡说些什么,她信了就不好了。
明溪没说话,看着铜镜里玉竹的神情,昨夜她确实听到那人说了一句,你怎么还没死。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怎么问一句就能把丫头吓得梳子都拿不稳了呢?
只是下人三缄其口,她自己也想不起来,只能作罢。用过早饭,就有一位太医过来问诊,是太医院的院判,沈玦从宫里请出来的。
明溪有些紧张,凝神看着大夫,这位大夫胡子花白,把脉许久后抬眼去看沈玦,明溪就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眼沈玦,沈玦正在一旁喝茶,他手里端着茶水,半分视线都没分过来。
“少夫人并无大碍,至于这记忆,好好将养着,或许有一日就想起来了。”太医院的人除了真本事,还有许多糊弄人的本事。他一把脉就知道明溪这是服了药,沈玦一句话都不用吩咐,他也知道该怎么说。
果不其然,他才一说完,沈玦就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他起身过来,站在明溪身旁,垂头看她:“赵太医是太医院最有资历的人,他这么说,你总该放心了?真想不起来便罢了,那些都不要紧。”
他自然不是要让明溪恢复记忆,是见明溪一直念着这件事,有些心神不宁,特意请太医来安她的心。
明溪也想不到他会设局骗她,闻言尽信,脸色也舒缓许多。沈玦看了眼一旁的管家:“送赵太医回去。”
管家带上一旁早就备好的银子,亲自送太医出门。
等太医一走,明溪才抬头看他,她神色果然轻松不少,想不起沈玦这件事,总让她觉得愧疚,听太医说了会想起来,她心里也舒服了些。
乞巧节过去,热闹却未散尽。明溪藏着心事,对沈玦道:“明日我想去佛寺进香……”
还未说完就见沈玦脸色一变:“不许去。”
他脸色变得太快,语气也太凶,明溪头一回见他这样,后面的话就吓得说不出来。
沈玦现下听到佛寺就下意识不喜欢,明溪上次出事就是去进香。他一向不信这些,求人不如求己。只是吓到明溪并非他的本意,他声音温和了些,说道:“若一定要去,不许出城。”
说完又补道:“不是我拘着你,城内也有佛寺。若想去城外,过两日我陪你去。”
明溪何等通透,知道沈玦是想起她出事的缘故才不允许,她软声道:“那我不出城就是了,府里的人都会功夫,我不会出事的。”
犯不着为这件事再让沈玦陪她。
即便如此沈玦也不放心,但是护卫就指派了十几个,还全是高手。
京城内的佛寺也很恢弘大气,乞巧节刚过,寺内那棵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缎带,想来是不少少女来祈求过姻缘。
明溪迈进寺内主殿,双手合十,跪下参拜。失忆这件事如今只有听天命,太医都没有给她开药,只能看天意养着。
她只盼自己能早些恢复记忆,不要别人提起什么她都茫然不知才好。
佛寺内檀香浓郁,闻着却不让人难受。明溪想到方才树上的丝带,心里一动,也找了主持求了一条。
少女们求姻缘,她虽然已经成亲,也有自己的心事。绿色的柏树上挂着红绸,明溪才系好,天上就飘起了细雨。
玉竹怕她着凉,忙护着她回殿内。若是出来进香反而病了,大人也不会饶了她们这些随从。
七月的天,变得极快,来时还是艳阳高照,此刻就布满阴云,瓢泼似的大雨哗哗落下。
明溪躲得快,发上还是沾湿了些。殿内不少避雨的人,明溪担忧地看着自己刚系好的红绸,不知道会不会被雨淋坏了。
这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几炷香的功夫就变成了寻常小雨。玉竹看着天发愁:“主子,咱们马车上没有伞,怕是还要再等等。只是不知大人是否会着急。”
明溪心里也急,马车停在寺外,她若是出去,定然会淋湿。正想着,便被人轻轻碰了碰,她转头,对上一位姑娘的脸。
这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身着霜色衫裙,举手投足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在殿里也有一会儿了,这么多人,她一眼便认出了明溪。便是她一个女子也觉得好看,难怪会让沈指挥使那种人物这般上心。
见明溪回头,她脸色微微一红,接着行了一礼,说道:“沈少夫人好,我是吏部尚书苏和之女苏天瑜。我们带了两把伞,少夫人若是着急,便借给少夫人一用。”
她说话间,身后的侍女已经递上两把伞来。
她曾见过明溪一面,明溪不识她,她却记得明溪的脸。这般貌美,没人会忘记。
明溪回了一礼,心里对苏天瑜生出许多好感,她说话温婉动听,为人又心善,没人见了不喜欢:“多谢苏小姐。只是这伞如果给我们,你怎么办?不若再等等,雨停了再走。”
夏衫单薄,被雨淋湿终究会着凉。明溪不愿拿了人家的伞让别人苦等,更不能让人家让出自己的伞着凉生病。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漾起一股暖意。苏天瑜并未再劝,转而对侍女道:“把披风拿来一条。”
暴雨骤降,天还是凉了些。
她带了两条披风,递给明溪时还说道:“都是干净披风,少夫人不要嫌弃。”
沈指挥使府里一切都是最好的,她这披风着实算不上什么。
明溪这次没有推辞,道了谢后任玉竹帮自己披上。她们正系着带子,就听到身后苏天瑜的侍女惊呼道:“小陆大人,您怎么亲自来接我们家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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