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大队所属的前进公社坐落在县城周边。
公社到县城的路段笔直平坦,叶明月骑着自行车飞速驶过。秋天的冷风顺着力道打在脸上,叶明月的内心反而焦躁起来。
她重生了。
她的诚诚和小梨子还好好的,苏向北也好好的。
算起来,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苏向北了啊!
十年?二十年?
叶明月忽地停下自行车,她仰头,视线穿过空中飘下的落叶。
上一次通电话,苏向北说,再过两年他试着申请家属随军,这样他们一家四口就能住在一起天天见面。
明明隔了那么多年,叶明月却清楚记得那通电话的内容。
她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两下,重新骑上自行车。
很快到了县城邮局,叶明月锁好自行车,到窗口报出号码。
工作人员熟练拨号,嘟嘟两声接通后,他对叶明月说:“四角钱一分钟,注意时间啊。”
“嗯嗯。”叶明月手心捏了把汗,她接过话筒,对那边的接线员说:“阳市部队xx-x……xx号,我找苏向北,我是他爱人。”
阳市,某部队军营训练场。
“苏营长,家属电话。”副营长梁中华刚从传达室出来,帮人报信。
苏向北抬手,“继续训练!”他转身小跑过来,“老梁,这边训练你盯着,我马上就回。”
梁中华笑道:“不着急,接线员说来电话的是嫂子。”
苏向北板着的脸一松,肉眼可见的他浑身洋溢着喜悦,脚尖一转,大步就朝着传到室跑去。
梁中华在后面喊:“咱们的苏营长急着去跟嫂子说话喽!”
训练场的士兵听见这话不敢笑,只能憋着气,把力道用在腿脚动作上。倒是四周路过的士兵,看着苏向北着急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训练场到传达室不远,可苏向北跑过来的时候气息罕见有些不稳,脸上还带着笑敬礼:“同志,我过来接电话!”
接线员站起来回礼,将话筒交给苏向北。
苏向北接过来,声音激动,“明月,我是苏向北。”
电话那头,叶明月死死捂住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眼泪一瞬间就占满了眼眶。
看到她这副模样,邮局的办事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忙在一旁小声安慰:“同志,节哀。”
叶明月:“……”
听见‘节哀’俩字,她登时哭笑不得,手忙脚乱擦干净眼泪,笑着道:“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办事员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电话这头的动静传到苏向北耳朵里,里面夹杂着啜泣声,苏向北心头一紧,“明月,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叶明月摇摇头,“没有,刚才眼睛进了沙子。”
苏向北根本不信,明月肯定是怕他担心,他一手捏紧拳头,浑身紧绷着,“明月!”
叶明月连忙道:“家里挺好的,真的没事。”她生怕再像上辈子那样,让苏向北因为家里的事情丢掉性命。
“真的吗?”苏向北抿紧嘴唇,听着电话那边叶明月的否认,心脏像被扔进油锅烹炸一般,难受得紧。
他近三年没有回过家,是明月一个人操持着两个孩子长大,还要时不时顾及他娘那边。可是他却半点儿忙都帮不上,苏向北胸口翻涌着愧疚之情。
“真的。”叶明月看了眼时间,抓紧道:“娘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你什么时候抽空回来看看小梨子。”
提到小梨子,苏向北忍不住问道:“小梨子在旁边吗?”他想听听声音。
叶明月话音顿了顿,“没。我跟诚诚和小梨子又搬回老房子住了,她跟娘睡一屋。”
“嗯。”苏向北道:“天气冷,娘腿脚不好,干脆给娘那屋烧上热炕,你跟两个孩子也一起住进去。”
叶明月点头,“我知道。”她瞥了一眼时间,又匆匆说了几句,“向北,你执行任务一定要专心,我跟孩子,和娘都非常好。”
苏向北:“你……”他话头刚起,就被叶明月打断:“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探望三爷爷,你在那边一切安心。”
说完,不等苏向北再开口,叶明月啪一下挂掉电话,同时长舒一口气。
她差点儿就忘了,跟苏向北打电话永远不能指望那边先挂,因为苏向北永远都有没完没了的话要说。
“同志,三分半算四分钟,壹元陆角钱。”办事员掐着秒道。
叶明月心抽抽得疼,这钱可是能买两斤猪肉了。还好她机灵,不然这话费指定还要涨一涨。
叶明月心里庆幸。
部队传达室,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苏向北:“……”
他把话筒拿到身前,足足盯着看了有三分钟。要不是接线员提醒,苏向北都想顺着电话线爬到他媳妇儿身边问问:我们是没有感情了吗?
走出传达室,苏向北沉着脸想,家里一定出事了,不是大事也是小事。
方向一转,苏向北来到指导员办公室。
“报告!”
“进!”江海民合上文件,见来人是苏向北,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坐!”
“谢谢江指导!”苏向北并腿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板正。
江海民笑着道:“上次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老首长亲自点名表扬了你。”
苏向北挺了挺肩膀,“为人民服务!”
“好!好!”江海民又道:“你是上次任务的核心人物,这个头功给你当之无愧。只是上面走程序还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跟以前一样,该训练训练该出任务出任务。”
“我记得你上半年申请过家属随军,估摸着年后能批下来。”
阳市军区人才济济,但也正因如此,住房有些困难,大部分士兵只能挤宿舍。
即便苏向北已经是正营职,想要申请家属随军也不是那么容易。不过这也从侧面透露出一个消息,或许他的职位该动一动了。
苏向北说明自己的来意,“江指导,我想申请休假。”
“休假?”江海民一时怀疑自己的听错了,不过他转念一想,“没记错的话,向北你差不多三年没有休过假了。”
苏向北点头,“报告指导员,是的!”
江海民看向苏向北的眼神不太赞同,不管咋忙也别忘了回家看看爹娘啊?
“那是该回家看看,你预计休多长时间?”
苏向北眼神一飘,“回指导员的话,能把假全清了吗?”
江海民:“……”他瞪着眼睛,“全清了?”三年的假期凑在一块,再加上中间还有个额外的年假,不得半年往上啊?!
“这个不成!”江海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苏向北同志,你可别忘了你是六营的营长!”
苏向北眼神一黯,神情落寞,“江指导,我孩子都三岁了,还一眼都没瞧过,这次回去我都不知道诚诚能不能认出我来。”
江海民于心不忍,咬咬牙道:“把假全清了肯定不行,最多三个月!”
苏向北紧了紧手心,垂着眼睛,没有说行也没有不行。
江海民看他这副样子,又往上加了一个月,“四个月!中间还有半个月的年假!”
“年后你的随军申请就能批准,到时候带着弟媳一起过来,后面的假慢慢清!”
知道这是指导员能给的底线,苏向北虽然心里还是不大满足,但也清楚他是个军人,在很多事情上不能任性。
“那就,多谢江指导。”苏向北最终拿到了四个半月的假期。
为了能让他多些和家人相处的时间,来回路上耗费的几天并不算在假期里。
拿到假条的当天下午,苏向北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回家乡的火车。
另一边,小梨子睡了饱饱一个回笼觉。她揉着眼睛扭了扭屁股,“娘,我想尿尿~”
听见动静的张翠萍推门进来,“你娘去县城给你买好吃的了,奶来抱你去尿尿。”
小梨子被抱出被窝,她晃着脑袋左右瞅了瞅,勾着张翠萍的脖子,小奶音软软的:“奶,这是奶的屋子!”
张翠萍随口应她一下,顺手拍了拍一旁熟睡的苏锦诚,“诚诚起来,灶上给你们蒸了蛋羹。”
苏锦诚睡眼惺忪,坐起来披着棉被,呆呆看着他奶抱着小梨子出去又进来,然后张嘴:“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张翠萍动手给小梨子穿衣服,一边说:“诚诚别顾愣着,快去洗把脸,喊你哪个哥哥姐姐把蛋羹端出来。”
出去一趟吸了点凉气,小梨子现在挺精神,“奶,我要吃蜜蜜。”她还是没记住蜂蜜。
“吃!”张翠萍给小梨子穿好衣服,那边诚诚也慢吞吞从被窝里钻出来,然后叠被子穿衣服,正好一块到厨房去。
苏家孙辈儿最大的叫苏俊林,是苏向东的儿子,他有一个弟弟苏俊华十三岁,妹子苏俊香十一岁。
老二苏向南有两个孩子,苏清山十二岁和苏清河九岁。
苏俊林今年十五岁,在县城念高中,秋收前后学校给放假,他这会儿也在家,等过两天得去地里帮忙。
其他几个都在公社小学念书,这段时间也放了假。
不过苏俊林现在出了门,带着亲弟弟苏俊华和堂弟苏清山去山上捡柴。
还在家里的有十一岁的苏俊香和九岁的苏清河,两人也想跟着大哥出去捡柴,顺便再跟小伙伴说说话。
奈何今天来了两个弟弟妹妹。
张翠萍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她不放心诚诚和小梨子单独待着,便另留了两个大点儿的孩子帮衬。
张翠萍抱着小梨子进了厨房,喊人过来,“香香,过来帮奶搭把手!”
“哎!”声音应下,隔壁屋的门打开又关上,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厨房门口出现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圆脸姑娘,后边还跟着一个半大的男孩。
看到圆脸姑娘过来,小梨子眼睛一亮,“香香!”
张翠萍把她放到小木桌前,闻言道:“得叫姐姐。”
“香香姐姐!”小梨子转着脑袋,视线追随着她的香香姐姐的……麻花辫。
麻花辫随着香香姐姐的动作,一蹦一跳,看起来欢快极了。
香香把蛋羹端到桌上,主动抱着小梨子坐在她腿上,仰头跟张翠萍说:“奶,你去忙,我来喂小梨子。”
张翠萍翻出叶明月拿来的蜂蜜,分别在诚诚和小梨子的蛋羹里倒上一勺,“我就在后院浣洗,有啥事喊我。”
“知道了,奶。”香香挖了一勺蛋羹,小心翼翼吹凉,然后送到小梨子嘴边,“小梨子吃,可香了!”
小梨子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蛋羹,又看了看香香姐姐,最后视线落在同样吃蛋羹的哥哥苏锦诚的脸上。
“不要!”小梨子扭了扭身子,“我自己吃!”
香香惊讶,她问苏锦诚,“诚诚,小梨子能自己用勺子吗?”
小梨子仰头,“我能!”
既然小梨子自己说能,香香便又把她放到板凳上,又将勺子放到小梨子手中,然后托腮看她自己用勺子吃蛋羹。
总体来说,小梨子的动作虽然笨拙,但每当香香以为蛋羹要洒了的时候,小梨子总会化险为夷,成功将蛋羹都送进嘴里。
一套操作下来,不止香香叹为观止,就连一旁的苏清河都很是惊讶。
也唯有亲哥苏锦诚一脸淡定。
别的不说,在吃这方面,没有什么困难能拦住小梨子。
很快蛋羹见底,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哎哟我的老天爷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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