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时甫一结束所有事务,这才急匆匆地骑马离开军营,直往镇国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虽然待宴会一结束,便会有马车将阿柒接回来,可此时此刻,宋朝时还是等不及,想亲自把小妹接回来。
宋朝时年长阿柒可不是一岁两岁,当初母亲撒手而去,他又不得不随父亲前往北疆,只能将自己一双尚年幼的弟妹留在外祖家中。
他仍旧记得,当初他打算离开燕京之时,阿辰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往往在这个时候的孩子最是离不得亲娘,可偏偏阿辰命苦,娘亲走了没多久,连父亲和兄长都要远赴北地,戍疆卫国,大哭大闹一番后也倒哭累了,缩在奶娘怀中沉沉睡去。
而最让他心疼的却不是阿辰,而是自家小妹阿柒。
他永远不会忘记,站在寒风之中的小人儿,眼里泪水积蓄盈荡,鼻子被冻得通红,哪怕万分不舍父兄离开,却硬是逼自己挤出一个笑来,哭腔着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保护弟弟,父兄在外一定保重身体。
那个时候的阿柒哪里有如今的明艳动人,五官生得好似信手泼墨图,尤其是那么哭着假笑的样子,更是丑的不行。
可恰恰就是那个模样,却叫宋朝时心疼到了如今,仍旧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好不容易熬完了这些年,宋朝时还未回京,便已经决心要好好对待自己这一双弟妹,尤其是妹妹阿柒。
可他却没想到,阿柒居然提出要去考书院。
宋朝时出身书院,自然知道从书院出来的学生与私塾里的学生之间的差别,轻易不可抹除。
那种差别并非所谓的专业能力,亦或人脉的累计。
虽然也有这方面的存在,但是最让宋朝时看着的,则是看待书院潜移默化传授影响给所有学生事物的辩证唯物思想。
一旦真正理解其中的玄妙,一个人就不会轻易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而是始终保有一种冷漠的旁观态度。
看待一切事物的冷漠。
虽然他只在书院就读了几年,可恰恰是这几年的时光,成为了他这一生最为宝贵的财富宝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说服了宋成风,同意阿柒去试一试。
如果阿柒不能考入书院,他自己也不会失望。
可若是她成功就读书院,宋朝时不仅不会阻碍,相反,他会立马扫清妹妹路上的一起阻止她进入书院的障碍,确保她能获得书院最好的教育。
为此,宋朝时甚至去求了自己多年不曾见面的同窗友人,只愿阿柒能多一个筹码。
而阿柒也没有辜负他的一番苦心,接受陆鹤轩教导的十多天来,从来没有抱怨过,反而分外刻苦认真。
他可不相信以前那么不可一世的陆鹤轩会真如阿柒所言那般耐心且好说话,说不定早已被陆鹤轩骂了数回了,只是阿柒懂事,报喜不报忧,不告诉他罢了。
一想到此处,他愈发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
自阿柒回燕京以来,阿柒除了去书局一回,顺带绕了一圈巨鹿楼以外,根本就没有出去玩乐过,一颗心都扑在了入学试上。
宋朝时一边感动一边又有些羞愧,惭愧自己居然还没带小妹出去玩过。
所以当接到范蔚青送来的请帖时,宋朝时立马反应要带阿柒去玩一玩,特意腆着脸,再多要了一份请帖过来。
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却没想自己都已经到席上了,居然还会有军情大事等着他去处理。
可军情紧张,刻不容缓。
虽然宋朝时没有想过要将军情大事放到待宴会后再去处理,可阿柒主动提出让他速速回营处理要事的贴心懂事,还是让他心中愈发愧疚。
他宁愿阿柒哭闹一番,这样他心里也好过一些,可恰恰这样懂事的阿柒,才让他越发心疼。
因此他一处理完手里的事情,便立马打马离开,对他而言,能早一刻见到妹妹都是好的。
而那一头,把袋子攥得紧紧的,阿柒已经坐着马车一路回到了侯府。
阿柒难掩心中激动,马车才停稳,不等奴仆放好杌凳,她就利落地跳了下去,她这有大胆的举动吓得小厮一愣一愣的。
青衣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阿柒跳着下车,脸色一变,赶紧蹙起眉头,小声地不满道:“小姐你怎么不踩马镫,直接就跳下来了,这哪里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阿柒笑了一声,以手掩口,小声道:“青衣你未免也太多虑了,你也不想想,我现在就是一个男子,做这些举动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青衣不说话了,想要接过阿柒手上的东西,却被阿柒避开了。
“这东西我拿着吧,待会得给兄长。”阿柒平静地解释道:“兄长回来了吗?”
青衣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阿柒刚要点头,身后便响起了一声马鸣声。
是宋朝时。
阿柒脸上一下子就绽出明艳的笑容,疾步走去。
宋朝时翻身下马,对阿柒道:“今天宴会可还好玩?”
阿柒眼瞳一转,畅然回道:“挺好玩的,劳烦兄长记挂了。”
听她这么说,宋朝时这才放下心口的巨石,将缰绳交给了小厮,和阿柒一边进府去了,一路上问了些宴会上发生的事情,阿柒俱如实回答了,除了她泼酒到钟宏亮身上差点被人打,以及魏泽言救下她的事情。
待进了后院,阿柒这才将手里的布袋拿了出来,塞进兄长怀里。
宋朝时看了她一眼,旋即打开袋子,瞳孔缩小了一下,抬头问:“这东西是你从哪里来的?”
“是镇国公府世子派人给我的。”阿柒如实回答。
宋朝时皱了下眉,不解问:“世子又不认识你,怎么会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那布袋中的其实是一块端砚,乃制砚大师暮也生前作品,价值连城,这是范蔚青特意送来的赔罪礼。
阿柒咽了咽,说:“其实之前在宴会上出一点意外。”
宋朝时眉头顿时高高蹙起,待听完阿柒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他眼底的阴霾仍旧没有散去。
他沉声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方才怎么不告诉我?如果你真的被人打了?你叫我如何和父亲交代?”
阿柒有些无所谓地道:“这不是没有发生吗?更何况他们还赔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那也不行!”宋朝时脸色阴沉:“你是我宋朝时的亲妹妹,是安阳侯府的嫡女,就算你现在的身份不能公开,也决不允许区区一个镇国公府的远亲侮辱你一丝一毫!”
阿柒没有预料宋朝时反应会这么大,瞬间愣在了原地,眼眶唰地红了起来,眼睛里就有眼泪。
宋朝时还以为是自己方才说话大声,吓着了阿柒,心下一紧,想着她之前险些挨了别人一巴掌,心里指不定多难过,结果回家又被自己凶一顿,心里愈发自责极了,手足无措地说:“阿柒你怎么哭了?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凶你的,你别哭。”
阿柒却擦了擦眼睛里涌个不停的泪水,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了,哥哥,阿柒以后不会了,刚刚是阿柒不对,害哥哥担心了。”
宋朝时愣住了。
阿柒如何会不知道宋朝时先前那么说的理由,还不是担心她在外面吃了亏,却不告诉家里人,自己一个人偷偷忍着。
阿柒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可在有些事情上还是犹豫不决,就比如在和家人相处上,她总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有罪的,是她害得侯府没了。
所以她在很多事情上,都选择独自担着,深怕给家人惹麻烦。
可她却忘了,自己之所以可以重生,很大可能是老天爷看她可怜,给她一个机会去弥补她的遗憾。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和家人的关系。
而如今,她也想明白了,自己可以放心把弱点交给家人,而不是选择一人默默负重前行。
既然已经想通了一切,阿柒自然也不会再钻牛角尖。
宋朝时虽然不知道阿柒为何转变如此之快,可见阿柒眉宇间那股阴沉散去,他也就释怀了。
“这东西既然是镇国公府给你的赔礼,你就收着。”宋朝时小心翼翼地把布包交给阿柒。
阿柒也未再拒绝。
宋朝时见氛围有些不对,便开始转移话题,问:“我听说书院前段时间封山了,那今天宴会来的是哪位先生?”
阿柒并未遮掩,如实道:“是陆先生,我还说为什么他之前为何要允我一日假。”
宋朝时有些意外,可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联系,他虽然好奇陆鹤轩何时在儒学上有这般独到见解,可也并未多想,点点头,未在这点上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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