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计划(二更合一,补)……
周梨花走到床边,摸了摸被褥,发现的确是干干净净的,倒放了心。
这般晚了,在旁人家自然也不好烧热水洗澡,两人便将就着睡下。
临睡前,赵归手虚搭在她鼓囊囊的肚子上,问:“可有不适?”
她摇摇头,闭着眼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有些疲惫的回他:“只是有些累。”
赵归的大手轻轻捏揉着她的肩头,过了一会儿,怀中人的呼吸声便均匀轻缓。
他将手伸进被子,捏揉着小妇人的小腿。
这段日子他已习惯这份夜间的活计,若不捏一捏,第二日她的小腿便会发肿。
捏完小腿,他的手虚虚的抚了抚隆起的肚子,心中不免生出两分忧虑来。
大抵这孩子体格像他,所以她的肚子比同月份的孕妇要大上一圈。
孩子个头太大,几个能造成难以生产,这是郎中与赵归说的。
原本赵归是觉着他的孩子自然得高大强壮些,免得将来被人欺负,但随着她肚子日渐长大,他却情愿这个孩子能瘦弱些,是以这段日子都有意克制小妇人日益旺盛的食欲。
因着这日太累,到了第二日早晨周梨花便起的晚了些,还是赵归将她喊醒的,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稀粥到她面前。
这碗粥是真的稀,就一碗米汤罢了,碗底瞧不见几粒米,且瓷碗豁了个口,豁口处黏着脏兮兮的污渍,大抵这碗也有段日子没好好洗过。
但在周梨花心中,她娘是个爱干净的妇人,印象里便是整日忙里忙外,半点不得闲,便是冬日腿骨寒疼的时候,也强忍着痛收拾屋子。
想来这段日子她娘卧病在床,无人收拾家务,便里里外外邋遢许多。
就例如这间屋子,虽瞧着是提前收拾过的,比外面那间干净许多,但仔细看看,还是能瞧见犄角旮旯的地方藏着脏污。
周梨花朝着这碗粥看了一眼,便半点食欲也无,尽管感觉到肚子空空,也不想吃。
便对赵归违心道:“我不饿。”
赵归是个半点不讲究的,年幼时被祖父赶走,饿的时候跟狗抢食的事也不是没做过,所以他倒没嫌弃这碗粥,确认小妇人不吃,他便一股脑将整碗米汤喝下去,算是吃了个水饱。
转身出去见到周家院子里的鸡,便目光在这破落的院子转了一圈,下一刻径直走向墙角的鸡窝,将胳膊伸进鸡窝里掏了掏,没摸到鸡蛋,但是摸了一手鸡屎。
周大财正好从屋里出来,见这个凶悍女婿这般模样,还以为他要残害自家鸡,连忙冲过去阻拦,紧张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归便道出自己的意图:“有鸡蛋吗?”
周大财警惕道:“天冷了鸡又不下蛋,且我家这么穷,哪有钱买鸡蛋?”
赵归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从怀里掏出两文钱来,递给周大财,道:“那劳烦您看看村里谁家有鸡蛋,帮我买两个回来。”
随后便走向水缸前,舀了瓢水,将手洗干净。
他身后的周大财搓着手里的两个铜板,心想这女婿当真是个大方的。
以为赵归是自己早饭没吃饱,才要买鸡蛋充饥,再瞧瞧他这体格,一顿吃两个鸡蛋也正常。
但是哪有做女婿的到了岳丈家,买鸡蛋只想着买自己的?
周大财便舔着脸走过去提醒他:“好女婿,你自己一个人吃鸡蛋,怎的也不想想你岳母还重病在床,梨花也怀着大肚子,最是需要补充营养。”
周大财这般说,自不是单纯为了那两人,更不是自己嘴馋,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自然不会为了口吃的,豁出面子去。
只是想从中赚些差价罢了。
周家以前攒的鸡蛋,攒够了就拿到城里去卖,市价也就一文钱两个鸡蛋,若是从村里人手里买,应当还能便宜些,毕竟省了人家去集市的功夫。
如此以来,若赵归能愿意多买些鸡蛋,他从中赚的差价便也更多些。
周大财话音落下,赵归正好将手洗干净,便转身道:“我哪舍得一顿吃两个鸡蛋,这两个鸡蛋正是给岳母与梨花补身子的。”
周大财闻言一笑,干瘪的皮肉在脸上挤出一堆深深的纹路,道:“你与自家岳丈何须这般谦虚,我可听说你请的长工便给人月奉二两银子,想必自己挣的更多,怎会连两个鸡蛋都这般抠搜?”
赵归却板着脸道:“不晓得是哪个乱说,我分明给的是二钱银子,想来岳父听错了。”
周大财挂在脸上的笑一僵,但很快他又笑了笑,勉强道:“我去给你买鸡蛋去。”
他心知既然这女婿已将话说道这份上,想来再抠不出多余的钱来。
赵归拿到鸡蛋后,便自己去厨房冲了两碗蛋花汤。
周梨花也已起床,收拾好了自屋里出来,喝下半碗热腾腾的蛋花汤,便将剩下的交给赵归,也是想着他早饭只喝了碗稀粥,怕是肚子早空了。
赵归便仰头将剩下的半碗蛋花汤咽下。
这蛋花汤自然不比在自家冲的好吃,因着没有撒些白糖在碗里遮掩鸡蛋的腥味,所以吃到嘴里多少有些腥的慌。
幸而她早已不再孕吐,便是吃些不合胃口的,也不会肠胃不适,一阵狂呕了。
随后,她便端着剩下的一碗蛋花汤给她娘送去,顺带让赵归也跟着进屋。
从她与赵归成亲至今,还没带赵归回来过,她娘自然也没机会见赵归一面。
两人进了里屋,周梨花见到窗子还是关着的,便让赵归将窗子打开,但话音刚落便被正要起身的周于氏制止了。
周于氏声音虚软的对周梨花道:“娘这病见不得光,别开窗子了。”
周梨花有些奇怪:“还有见不得光的病?”
说着便将手中的汤碗端到她娘手里,道:“娘,将这碗蛋花汤吃了。”
因着周于氏不让开窗子,所以即使是大白天,屋子里仍旧有些昏暗,却不至于像昨晚那般看不见。
周梨花坐到床边,赵归站在她身后。
周于氏问:“这便是我那好女婿赵归?”
赵归应道:“娘,我应当早些来拜见。”
周于氏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连忙道:“什么拜见不拜见的,只要你对梨花好便足够了。”
说话间,周于氏数次打量着赵归,见这人面向凶悍,脖颈上还有丑陋的陈年疤痕,以及那身形往她床边一杵,便叫人心声惧意。
虽先前听大儿子说过赵归的情况,但因着没见到人,便没什么过多的想法,如今见到人了,却不免生出几分担忧。
然而当着女婿的面,自然不好说什么,便只能暂时将心中的念头压下。
而这期间,周梨花仔细打量着周于氏的脸色,见她面色有些苍白憔悴,昨日因着太累,一个多时辰的路,因着顾忌她的身子,应是拖了两个多时辰,到了之后见到人之后,只注意到娘说话还算有精神,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也忘记多问一问,如今才想起,便问道:“娘到底患的什么病?”
周于氏却视线闪躲,避而不答:“不过是些小毛病,养几日便好了。”
周梨花见此情形,还以为她当着赵归的面不好说,便推了推赵归,示意他出去。
等赵归拿起空碗出了屋子,她便追问道:“您仔细与我说说,到底是什么病?”
周于氏仍旧不愿说。
但追问间,周梨花却瞧见她娘衣领处有一抹青紫痕迹。
她皮肤白便是继承了她娘周于氏的。
周于氏虽因常年风吹日晒,致使露在外面的皮肉粗糙暗沉,但衣裳里面却白的很,但凡有些青紫瞧着便异常显眼。
因她卧床自是只穿着内衫,方才坐起身子时衣领微开,便被周梨花瞧见那青紫痕迹。
当下,周梨花便伸手扯向她娘的衣领,下一刻便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她动作突然,周于氏还未来得及察觉,衣领便已被扯开,她忙掩回去。
周梨花已彻底哽咽了声音:“娘……这是怎么回事?您身上怎么……”
那皮肉伤青青紫紫的条痕,一看就不是得了病,病出来的。
周于氏动作一顿,用袖子捂着眼睛,无奈道:“你这孩子……”
从她娘屋子里出来时,周梨花整个人都是冒着寒气的。
她急匆匆的赶来,是以为她娘真病重了,有了赵归祖母忽然病重的事情在前,她当时得知这一消息,便如五雷轰顶。
她的确怨过她娘,恨过她娘。
可是她也知道,若是未曾遇到赵归,那这世上,便只有娘是唯一在意她的那个,她又如何能狠心不管?
便是冒着风险她也得回来看看。
来了之后见她娘并不是赵归祖母那般,从此便要天人永隔,她才松了口气。
却没想过,哪来的病重?甚至又哪里来的生病?
之所以卧倒在床,全是有人对她娘下了狠手。
只要一想到她娘这么些年勤勤恳恳的伺候着一家老小,换来的却是被人打的只剩一口气,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才活过来,她心里便生出一股冰冷的恨意来。
那个人,她原只是无法再将他当做父亲般孝敬,但如今却是连见一面也觉着恶心难受。
仅仅因着娘不愿去找她要钱,便将她娘差点打死,事后还谋划着要利用她娘卧病这事儿将她骗回家,借着她朝赵归手里谋取钱财。
若说以往她或许心底深处还对父亲兄长有那么火星子大小的心软,如今却也彻彻底底熄灭了,不仅如此还反生了股恨意来。
她真想质问他们,为何能这般恬不知耻?
卖她一次还不够么,为何她日子好不容易过的好些,这些人又向蚂蟥般靠过来,拼了命的想吸她血?
兔子急了还咬人,她便是性子再软弱,也不可能一而再被人欺负。
周梨花走到院子里,便见到赵归正在侧屋里忙活,正收拾这周小柱那间屋子。
赵归见她过来,便下意识阻止道:“灰尘多,别过来。”
她却有些心疼他,站在门口有些不满道:“又不是你家,你着急收拾个什么?”
总归这间屋子他们又不住。
却听他道:“这屋子堆了这么些杂物,晚上又屋油灯照亮,容易绊到脚。”
他这话便如一股暖流,滑到她心里去,将她方才的愤恨都压了下去。
周梨花瞧着屋里忙碌的身影,心情好了不少。
不由自主的便站在屋外,看着他在里面干活,可这般站了一会儿,腰便开始受不住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近日来,她多站一会儿腰便会开始疼。
于是便搬了把椅子来,坐下。
两人一个坐在院子里,一个在屋里干活,谁也不说话,可她却觉着安心,心里头舒畅。
赵归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外面,扫一眼那道身影后,便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周梨花这般发了会儿呆,忽然叹了口气,见赵归看来,她便道:“我娘不是重病,是被打的,那畜……父亲下的手。”
‘畜生’二字到底是说不出口,毕竟那人生养了她,若她真敢骂出口,便是罔顾人伦,怕是要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赵归顿了顿,问她:“你打算如何?”
她默了默,道:“郎君,我不能由着我娘被打死在这个家里,我想……我想带她一块回家。”
赵归只道了句:“由你。”
便又低头干活。
周梨花面色忧愁道:“可他怕是不会放娘跟我走。”
忙了近一个时辰,算是将这间屋子清扫干净了,赵归走到水缸边上清洗,同时对她道:“岳父昨日与我要过银子,我并未应下,既然你想将娘带走,便问一问咱娘,若娘愿意,便用二十两银子换一纸和离书,往后娘跟我们住,若娘不愿合离,便给十两银子,换娘跟咱们回去养伤,等伤好了,也能照顾你一二,等孩子满月再将娘送回来。”
周梨花缓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唇,惊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不然这样周祥的计划,怎可能这般自然而然的说出来,分明是早有谋算的。
果然,赵归回答:“原先也想过再过两月便请个有经验的妇人来家里照看,如今正巧遇到这事,便想着咱娘比旁人都合适些。”
自己的亲娘,自是比旁人更尽心尽力些。
被他这般一说,周梨花自己也动了心思。
如今肚子月份渐渐大起来,她不是没担心过生产时的困境,赵归毕竟是男子,许多事情便是再仔细,做的也还是粗糙,到底比不得妇人心系手巧。
再说便是她自己虽是个自认心细的妇人,因着头一胎生子,许多事情全然不通,这段日子虽努力往妇人堆里凑,尽量向过来人求教些生产事宜,以及如何照顾刚出生的娃娃,却到底没有实际操练过,心里实在虚的紧。
但这也无可奈何,谁叫她没有婆婆?
如今可好,赵归这般一说之后,她便是越想越心动,甚至恨不得强压着她娘跟她回家去。
当下也不拖沓,起身就要进屋,打算好生劝劝她娘去,便是多掉些眼泪,多求一求,卖卖惨,无论如何也得叫娘心软,愿意跟她回去才好。
刚起身,却听身后赵归又道:“你往后该多唤我郎君。”
她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转身看向赵归,却并未在他那张黑脸上看见半点羞涩之意来,观他那淡定神色,全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感受到她注视,赵归回望过去,解释道:“郎君好听些。”
反倒将她惹了个脸红。
周大财刚巧进门来,便赶上这一幕,老脸一燥,尴尬的咳了声,转身道:“我想起你三叔找我有事。”
说着便赶紧大步离开。
在瞧见周大财的那一瞬间,周梨花脸色便冷了下来。
她转身进了里屋,却见她娘已睡着了,便只能按耐下来,过后再寻机会说这事儿。
这事自然得先问问周于氏的想法,过后再与周大财谈钱。
到了晌午前,周大财回来,径直走到周梨花面前,道:“既然你回了家,也看到家里没有妇人做饭,今日晌午的饭便由你来做,明日早上也别在睡懒觉,早些起床做好早饭,你既然已嫁了人,合该勤勉些,若太懒惰,迟早被郎君厌弃。”
周梨花气的胸膛起伏。
原本她的确是打算做晌饭的,毕竟赵归做饭的手艺却是不好,周家这两个男人更是个邋遢的,他们做出来的饭,她怕是咽不下去。
而她娘闪了腰,目前起床还有些勉强,而她虽怀了身子,但还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在自家时也都是她烧的饭。
可如今被周大财这般理所当然的一番贬低敲打,当真是叫她如鲠在喉,气的说不出话来。
也不想与他多言,只转身找到赵归,故意当着周大财的面对赵归道:“郎君,我饿了。”
赵归一愣,随即起身朝厨房走去,同时问道:“想吃什么?”
她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赌气,但此时也不想打自己脸,于是努力思考良久,无奈道:“你除了蒸蛋还会别的?”
赵归淡定道:“鸡汤。”
可现下时辰不早了,她已饿的饥肠辘辘,炖鸡汤得现买鸡杀鸡拔毛,没有一两个时辰怕是吃不到嘴里,且她早吃鸡汤吃腻了。
便道:“那便做蒸蛋,我们与娘,做三份蒸蛋,三碗米饭。”
周大财质问:“那爹呢?”
赵归沉着脸朝周大财看去,道:“我手艺不好,就不祸害岳父了。”
周大财气的跳脚,但面对这个身材壮硕的女婿,却又犯怵,不敢与其叫板。
周大柱每日都去岳家,到了晚上才回来,赵归做饭不加他的份,反倒叫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饿肚子。
气愤之下,他能做的却是将自家半袋大米给藏了起来。
但这点小事自是难不倒周梨花,她转头便朝隔壁借了两碗米来。
不过这般一番打岔,倒是叫周梨花一时忘了,要与她娘周于氏说她与赵归计划之事。
——
自早晨与赵归这女婿一番交谈之后,周大财心中便犯起嘀咕来,等到晚上周大柱从周钱氏娘家回来吃晚饭时,他便拉着儿子到一边说话。
这段日子周大柱总会去周钱氏娘家讨好一二,总归两家不过隔了一个村子的路程,周钱氏生气回了娘家,他这个做女婿的自是该去将人接回来。
只不过这般日日去,却也没见他接回人来。
周大财这个做父亲的,有些看不惯儿子整日跑去儿媳娘家讨好,他儿子也不是给人做上门女婿的,怎能日日跑去妻子娘家做苦力?
但是一想到如今家里日子这般难过,便是因为家中两个妇人一个卧病在床,一个回了娘家的缘故,因着没有妇人操持,日子过的实在腌臜混乱。
况且周钱氏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有主见的,从她进门开始,家里大权便渐渐落到她手上,到后来近乎事事都要她拿个主意,俨然已是这一家人的主心骨。
周钱氏一走,这个家便散了架般,不像个样子。
是以周大财便只得压着心中不满,任由儿子整日跑去儿媳娘家讨好,便是家里有些什么好东西,也都由着周大柱拿去妻子娘家,给狗剩子吃。
此时,周大财将儿子拉到一边,将早晨与赵归的谈话说与儿子。
周大柱听了后,道:“不可能,你儿媳听得切切实实的,那长工自己亲口说的,的确就是二两银子的月奉!”
周大财道:“又不是你自个亲耳听到的,如何能保证是真的?”
周大柱道:“便是真是二钱银子不是二两银子又如何?我都打听的实实在在的,你女婿光卖给别的铁匠铺子铁料,就一下进账近百两银子,这还能有假不成?想来那赵归瞧着实在,其实是个心眼多的,竟能将您给忽悠了,他说没钱您就信,您也不看看哪个开打铁铺子的人家不是富得流油?”
周大财恍然大悟,彻底被儿子点通透了。
也就此明白,自己那个有钱女婿,着实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想来这钱怕是也不好要。
第51章 发疯
晚饭之前周于氏便醒了。
周梨花与她说了自己与赵归的想法。
周于氏听完无奈道:“哪能走得掉。”
周梨花便道:“只要您愿意,我们自会想法子将您带走。”
周于氏却摇了摇头:“算了,你爹也就这次打的狠些,往后应当不会了,这段日子家里没个妇人操持,想来他也是吃到了苦头。”
周梨花有些失望,便又对她娘提起:“你若不愿和离,女儿自是没法子勉强,只是如今我月份渐大,想求娘娶我家里照应一段日子。”
随后听她娘道:“你没有婆婆,我这个做娘的如何也得过去照顾着些,你且安心。”
周梨花便松了口气,只心里其实仍想带着她娘离开这个家。
总归她家也不是养不起她。
但这种事情却没有女儿替娘做主的道理,她娘自己不愿,她又如何能勉强的来?
回屋之后,她便忍不住与赵归诉说心中郁闷,虽一如既往的未得到回应,但她说出来,心中便松快许多。
因着昨日走得急,家里许多事情未来得及交代,所以这边的事情便得今早解决,若是顺利,他们便打算明日一早便带着周于氏回家去。
到了晚饭的时辰,趁着周大柱也回了,赵归便将这事说出来。
周大柱有些心动,虽然他原本心中所谋的钱财更多,但心里其实也不确定能不能在赵归这里捞到钱,毕竟他早已了解,赵归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二十两银子也绝不是个小数目,看看这整个村子,最富裕的人家,怕是一辈子也攒不下二十两银子的财产。
若是能有这二十两银子,往后他还能有钱做做小生意,不愁家里过的不红火。
可随即又想起,赵归自己已说了,他给钱的前提是要他爹娘和离?
这可称得上极为大逆不道的了,这世上只要是正经人家,谁家老夫老妻和离?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死,便真有过不下去的,男子便是休妻也绝不愿和离的。
毕竟休妻能将错都推到女方身上,且休妻的条件便是女方犯了七出,附和律法的前提,若是和离,却少不得夫家也要被指指点点。
在乡下,男子和离绝对算是个新鲜事,到时候传到七里八乡,那男子怕是这辈子就是个鳏夫的命了。
这可着实是叫人为难……
这般心念一转,周大柱便看向他爹周大财,却见周大财已憋红了一张脸,猛喘气,干瘦的胸膛剧烈起伏。
显然被气得不轻。
忽然,周大财抓起自己面前的瓷碗,砸向饭桌对面的赵归。
这时候晚饭已经吃完了,周梨花因着心里记恨,便只收了自己和赵归的碗筷去洗,另外两人的,她故意假装没看见,且她还打算将自己和赵归的碗筷洗好之后拿回自己的屋里去,省的和这两个邋遢的混在一块用。
说起这个,周梨花发现自己记忆力从未嫌弃过这个家,从未嫌弃这个家里的男子多邋遢,甚至小时候她生病了,周大财替她洗一次碗,她都觉着愧疚万分,觉得这是女孩该干的活,不能让兄长这个男丁沾手。
如今这趟回来,倒是开始嫌弃起来这父子二人来。
将碗放到屋里,刚走回来,她便听到一声响。
一进门正看见赵归额角开始往外冒血。
她只觉得自己脑子一晕,连忙冲上去扑倒赵归身上,扶着他的脑袋查看一番。
赵归却将她拉开,见她双眼正往下掉眼泪,愣了下,然后安抚:“无事,小伤,莫哭了。”
周梨花只觉得自己眼前忽然模糊,也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被赵归一说才意识到,抬起袖子抹了把眼睛,然后忽然转身,抓起桌上的东西便砸向对面的父子二人!
她动作太快,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拿东西砸到周大柱脚上,他甚至都还没意识到疼。
等周大柱回过神来时,还未来得及呼痛,便见他一向性子软绵的妹子,忽然走到门后,抽出门闩便要朝他冲过来。
周大柱吓得都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躲都不躲。
幸而电光火石之间,赵归一把将小妇人揽了过去,而另一边周大财也后知后觉的将儿子往旁边拉了一把。
周大柱这才回过神来,大喊:“你疯了?!”
此时的周梨花早已被气昏了头脑,也不甘示弱的喊回去:“你们太欺负人了,你敢伤我郎君,我要跟你拼了!”
赵归将她手里比她手臂还粗的门闩夺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感觉到她身躯在发抖,不免也有些慌,胡乱用手捏揉着她的后颈,安抚道:“无事,我无事,就是破了皮流了点血,别怕。”
周梨花慢慢的平复下来,身子不再发抖,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但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激流般,止也止不住。
赵归抱着她回屋去。
眼看着二人跨过厅堂的门槛,周大柱后知后觉的琢磨出味来,对着他们喊道:“赵归那脑袋是父亲砸的,与我何干?你忽然发疯打我,我找谁说理去!”
话音刚落,便觉小腿一痛,回头便见他爹面色难看的瞪着他。
赵归并没有例会他们两人的打算,只想赶紧抱回屋里去,免得她再被这二人气到。
等两人回了小屋,周梨花便连忙起身凑过去查看赵归的伤处。
伤在脑袋上,便是伤处再小也容不得忽视。
方才忽然见他脑袋开始冒血,她便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人忽然便碎裂坍塌般,全然无法控制理智,心里当真恨不得要与那父子二人同归于尽。
而另一边,周大财面色难看的对儿子道:“梨花刚才疯了不成?”
周大柱却对他爹也颇有怨念,反道:“您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非得拿碗砸人?”
周大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用手指着儿子,手指抖了又抖,好一会儿才骂道:“你道怨怪起老子来了!你这个逆子,要不是你想着人家钱,要不是你那不守妇道的妻整日待在娘家不回来,我用得着将那二人祖宗似的好吃好喝的供奉着。”
“老子是长辈,那赵归却目无尊长,忽然拿‘和离’这种荒唐事刺激我,我岂有忍下这等屈辱的道理!”
周大柱心道:那你也不能让你儿子帮你遭罪啊,有你这么给人当爹的?
其实要说遭罪也算不上遭罪,毕竟没真打到身上,但一向性子温和好欺的妹子忽然发起疯来,一副真要跟自己拼命的模样,着实是挺吓人的。
但是他还是将这种心里话压下来,面上唯唯诺诺的迎合两句,然后说道:“爹,咱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找机会,将赵归支走,不然事情不好做。”
其实周大财原本还是迟疑的,他向来都是个懦弱的,做起事情来难免担心受怕,思前想后。
可今日赵归竟说要让他‘和离’,这与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是骑在他脑袋上拉屎。
他便是再怂,也忍不下这口气,当即便说:“法子你来想,我都听你的。”
于是周大柱转身关上门,凑到周大财耳边一阵嘀咕。
——
因着昨日商议不成,中间还闹出了岔子中途被打断,所以原本打算今日回家的计划算是泡汤,还得再多留一日,重新想法子与周大财父子谈。
和离显然是不成了,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给十两银子,请周于氏跟他们回去住一段日子,想来这个他们必会同意。
不过是让家里妇人去女婿家住几个月,便能有十两银子到手,不说周家这般破落的人家,便是在城里随便找,这种活计也是要被人抢破头的,这年头,便是买个丫鬟,也不过三两银子便能签了终身的卖身契。
这事赵归倒是不担心,不过他毕竟是做生意的,深知有些事情必须谨慎些。
按照周家父子的习性,这日子必须得准确定好,还得白纸黑字的按了手印才作数。
既如此,赵归便打算第二日询问周家父子一番,村里有没有识字之人。
却不曾想,到了第二日早晨,赵归还未来得及开口,周大柱却笑眯眯的表示:“爹娘已经商量好了,说愿意和离,你看什么时候把银子付了?说好的二十两,可是一文钱都不能少的。”
赵归眉梢微动:“自然。”
周大柱语气藏不住的急切:“那你可是得赶紧回去取银子去,免得我爹回头再反悔,我这便帮你借牛车去!”
赵归却止住他,并道:“不急,不如先签了和离书,你再与我一道回去拿银子,岂不省事些。”
周大柱脸色僵住,道:“没见着银子如何能签和离书?若和离书签了,你回头不认账,那我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归沉吟稍许,道:“这倒好办,只需在和离书上加上此条要求,即可。”
周大柱只感觉,赵归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好似早已将他整个人洞穿,他哑然,许久不知该如何接话。
随后便又听赵归道:“这事确实不宜拖沓,不若我们现下便去找村里识字的,将和离书写好?”
事情一到这个地步,周大柱一咬牙,心想:去就去。
能拿到二十两银子,也是极好的!
只要想到二十两银子近在眼前,周大柱便被猪油蒙了眼,此时再顾不得其他。
第52章 威胁
然周大财眼见着周大柱将赵归引开,便按照跟儿子商量好的,转身冲进屋里。
此时周梨花正坐在她娘周于氏床前陪着她说话,周大财忽然冲进来后,母女两个噤了声,同时扭头看向周大财。
周大财握着手中的菜刀指着周梨花,骂道:“你这个不孝女,成了亲连我这个亲爹都不认,那便也别怪你老子不客气。”
周于氏神色瞬间惊恐,下意识将闺女揽在怀里,周大财这幅面目狰狞凶狠的模样,让她好似又回到了那日,她被打的半死的那日。
哭着质问:“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杀了我闺女不成,你要杀她,便先将我杀了吧!”
不只是周于氏,周梨花也害怕极了,现在赵归刚好不在,若他当真动手,怕是得一尸两命。
周大财的神色迟疑了一瞬,便又狠下心来,冲过去抓着周梨花的胳膊,将她扯到一边:“你老老实实跟爹走,我就不伤你。”
周梨花哪敢反抗,白着脸照着周大财的指示做。
周于氏腰伤还未好,但还是忍着疼挣扎着下床,抱着周大财的腿哭求:“你有什么气冲我来,她是咱们的亲闺女啊!你如何能狠心对她下手,当我求你……”
周大财内心略有动容,但到底还是一脚踢开了妻子,推着周梨花出了门。
在院子里,周梨花见他将手里的菜刀放到菜篮子里,上面搭着块布盖着,然后拎着篮子推着她出门。
大抵是太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多危险,虽然在此之前,她完完全全想不到,自己亲爹能对自己做的这般绝,但如今身临险境,她却反倒冷静的很。
她知道自己现下决不能轻举妄动,即便走在村子里,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她也绝不敢冒险求助。
如果只是她自己,那她不怕,但她必须得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
这般一路走,走出了村,又进了另一个村,直到看见周钱氏,她才直到,自己被带到了周钱氏的娘家来。
周家与钱家虽是两个村,但离得并不远,钱家的情况并不比周家好多少,是这个村子里排得上号的穷苦人家。
周梨花此前从没来过钱家,这还是第一次来。
只见钱家的院墙与胖家不同,是用木头做的栅栏,一眼望去好些木头下面都已腐烂,甚至有几根木头上面还生了蘑菇。
再看院子里面,几栋屋子虽是用土坯建的,但一看墙面痕迹,便知这屋子也有好些年岁了,有种单薄之感,不知还能住到几时。
周大财将周梨花交给周钱氏后便回了,毕竟于他而言,他一个做公公的,待在儿媳娘家,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周钱氏热情地将周梨花拉进屋。
这幅态度,全然是迎接贵客进门的架势,奈何周梨花全程冷着脸不理人。
这般过了一会儿,周钱氏也不愿再热脸去贴冷屁股,给她烧了壶热水,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了。
——
周大柱说荷花村没有读书的,隔壁村倒是有一个,于是两人便去了隔壁村找到了个姓孙的童生老爷,花了半钱银子请他帮忙写了封和离书。
因着孙童生是附近离得最近的读书人,且不过一里里路便到了,两人便步行前来。
这般写好了和离书,又走回来,拢共也就只花了两刻钟的时辰。
回到周家时,见院门开着,赵归也未在意,只是进了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不见小妇人的身影,未有里屋周于氏趴在地上,已晕了过去。
赵归皱眉,将周于氏弄醒,问她:“梨花呢?”
周于氏茫然一瞬,随即脸色一白,抓着赵归急忙道:“梨花被她爹带走了,你快去找找!”
他心中一凝,将周于氏馋到床上去,便转身大步走出门去,在院子里扫了眼,便径直出了远门。
周大柱正在院子外面抓耳挠腮,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爹若是知道和离书的事定会生气,实在不敢回家去触他爹霉头,甚至想着大不了自己就在外面,等里面赵归与他爹真打起来,再进去也不迟。
却没想到在外面焦急的等了没一会儿,便见刚进门的赵归又出来了。
他正要询问,却见赵归脸色难看,正朝他走过来。
心中意识到不对劲,但为时已晚,下一瞬他便已被一把抓住衣领,下一刻便双脚离地,被狠狠掼到墙上。
后背猛地砸到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疼的周大柱面色扭曲,心中的害怕让他下意识挣扎反抗,但很快他又被摔在地上,那只方才抓着他衣领的手,直接扣在他脖子上。
他很快便喘不过气来,憋得面红耳赤,这种窒息感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过了会儿,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松了些,他便疯狂的往胸腔里吸气。
于此同时,听到赵归阴沉的问道:“你们把我娘子弄哪去了?”
周大柱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只顾着一个劲的吸气呼气,然后他感觉脖子上的力道又开始收紧,惊恐的瞪着眼睛,连忙喊道:“我说!我说!”
脖子便又宽松了些。
他是真吓到了,这会儿想也不想的回答:“她被我爹带、带去我岳丈家了!”
赵归面色阴沉的威胁:“给我带路。”
他话音落下后,便将周大柱整个从地上拎起来,好似周大柱这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对他而言却是如拎一只兔子般轻而易举。
然而忽然间,周大财不知何时出现在赵归身后,握着菜刀便用刀背对着赵归后辈砸过去,眼见着那厚重的菜刀刀背就要落在赵归后辈上,刹那间,便传来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却不是出自赵归,而是来自企图袭击赵归的周大财。
方才赵归便看见了身后出现一抹身影,他动作敏捷,感觉到危机后,下意识转身朝身后之人扫去。
这一拳并没有收力,周大财瞬间便被挥到地上,‘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周于氏听到外面动静,忍着腰疼下床,刚跑到门口便看到这一幕,吓得面色惨白的瘫坐在地上,惊嚎一声:“作孽,作孽呀!”
随即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赵归将父子俩丢到一块,冷声逼问道:“她在哪?”
周大财被这一拳彻底吓住,再不敢反抗,便张嘴便说:“在我儿媳娘家,我现下便带你去将人……”
嘴忽然被堵住。
周大柱捂住他爹的嘴,到了这会儿他总算反应过来,便越发觉得若只这般便放过赵归,实在得不偿失。
随即便喊道:“五十两银子,我便把我妹子还给你!否则你纵使杀了我,我也不将人交出来,今日我们父子大不了与你鱼死网破。”
随后转头又对周大财道:“爹,你这伤全是赵归打的,咱家可没钱治,你若不想病死,便听我的。”
听儿子这般一说,周大财便觉着自己五脏六腑都有不适,开始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内脏都被这一拳给打碎了。
他不仅怂,也是个极怕死的,此时面对这种情况,早已慌得没了神,心中及其后悔当初听了儿子儿媳的混蛋话。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失了主意,只能任由儿子周大柱做主。
赵归的脸色越发沉凝,全然没有犹豫的应了:“好,我现在便回去拿银子,但她若有分毫损伤……尽可试试我会做些什么。”
父子二人均被骇住,当即便承诺,定让周梨花吃好喝好,绝不苛待她半分。
赵归转身便要走,周家父子刚要松了口气,又见他刚走了两步却又转回来,并将两样东西丢到周大财面前,道:“五十两银子可以给你,但这个你得按上手印。”
丢在周大财面前的两样东西,便是一盒已经用的见底的印泥和一张和离书。
周大财是不识字的,他将那张纸撑开,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茫然的问儿子周大柱:“这是什么意思?”
周大柱心虚,眼神飘移,口中却催促道:“这是……这是让咱们担保梨花安全呢,您快按了手印就是!”
周大财早已被今日这番起起落落搞得脑子空白,全然不做思考,毕竟这是他儿子,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亲儿子不可能伙同赵归这个外人坑骗自己,于是便抖着手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等到他彻底冷静下来,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去找周大柱质问,周大柱却早已准备好了另一番说辞,用这番说辞将他爹给忽悠住,能拖住一时便是一时。
如今周大柱不想再生波折,只等银子到手,其他事与他而言不过都是小事。
这般想着,周大柱从地上爬起来时,发现自己裤子不知何时竟湿了一片,顿时羞愤欲死,但只要想到那五十两银子,便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只要有钱,他便再也不用过这般有上顿没下顿的穷苦日子,再无人敢低看他一眼。
又看到他娘昏倒在地,便走过去将他娘抱起来,送到里屋床上去。
方才看到他娘明明伤了腰,还怕他出事跑出来护着他,也是叫他感动的,况且这是他亲娘,他哪能任由她躺在大门口不管?
第53章 下药
周于氏这时睁开了眼,抓着正转身要走的周大柱,焦急的问道:“你们可伤着了?”
周大柱感动道:“娘,我和爹都没事,赵归也答应给银子了。”
周于氏先松了口气,随后哀叹一声:“你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诚心不让你妹子好好过日子不成,那可是你亲妹子,你们这般坑了赵归银子,他岂不是要与梨花生出嫌隙来,你听娘的话……”
“娘!”周大柱将她的话打断,随即耐着性子道:“赵归有钱的很,你是不晓得,方才他半点不迟疑便答应给银子,这说明什么?说明五十两银子与赵归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妹子往后若还愿意与娘家来往,我这个做兄长的定掏心掏肺的对她,也是咱家里没钱,若是有钱,我定会将她像千金小姐似的捧着宠着,毕竟我就这样一个妹子,您说我能不疼她,如今我与爹这般做,也实属无奈之举,梨花是个没良心的,您是没瞧见,她是只顾着自己吃着大鱼大肉,全然不顾娘家死活,我朝她要点银子来接济接济怎的了,大不了将来有钱了,再还回去就是。”
这么一番劝说解释之后,周大柱见他娘擦了擦泪,柔声道:“虽你说的有两番道理,但还是且容我再想想。”
周大柱松了口气,心想他娘总算是开了窍。
等周大柱出去后,周于氏难受的闭上眼。
她这一世上奉养公婆,下慈爱孩子,对郎君也尽力温柔顺从,旁的不说,却自认对得起周家,可最终却还是落得子女零落的下场。
大儿子自私算计,小儿子说都未说一声便离家出走,闺女……
周于氏仿若下定了决心般,睁了眼,掀开被子下床。
在堂屋见到儿子与郎君,便道:“我想了想,总算想通了,只不过如今回想起赵归那副野狼似的狠模样,心中多少有些发憷。”
她这话也说到了父子俩心坎里。
周于氏接着道:“如今天冷了,亲家家里人多,恐怕空不出多余的厚被褥给梨花,我是担心梨花若生些小毛病,不晓得赵归回头会不会反悔……要不咱还是把梨花接回来来吧,总归她大着肚子,咱们将她看紧些,定不会出问题。”
她这话说的合理,周大柱最是知道,他岳家穷的叮当响,比他家还穷,自家人都没得厚被褥盖,更莫说给外人腾厚被褥了。
他们倒是全然没想到这一层,如今被周于氏提醒,便越发觉得这是个问题,于是敲了敲天色还早,周大柱便道:“那我吃罢晌饭便去将妹子接回来。”
周于氏道:“那成,瞧着也到了晌午,娘这便给你们做饭去。”
周大柱连忙关心道:“您腰可还疼?”
周于氏道:“今日摔了一跤,感觉好了许多,不怎么疼了。”
在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周大财闻言,嘲道:“我看你就是装的,故意窝在床上偷懒。”
吃了晌饭,周大柱不用周于氏催促,便赶紧往自己岳丈家去了。
他原本打算将妻子周钱氏和孩子一道接回家,结果去了才得知岳母被蛇咬了,周钱氏这个做女儿的自然得留下来照顾。
狗剩子则抱着周钱氏的大腿,不愿跟娘分开,于是周大柱便只好只带周梨花回去。
临走前,周钱氏将周大柱带到一边,嘱咐道:“人带回去,你可得好好看着,最好连咱娘也注意些,那毕竟是她亲女,你也知晓咱娘是个心软的。”
周大柱不甚在意道:“你放心,娘现在已想明白了。”
周钱氏还想再劝,周大柱已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莫要唠叨,便带着周梨花回去了。
回去这一路上周大柱自是警惕,然而却见周梨花并无半分想要逃跑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实在可疑。
周大柱便忍不住问了。
周梨花白了他一眼,恨恨道:“若不是顾念着肚中孩子,我定与你这一家子吸血虫拼个你死我活,你们且等我没了顾忌,定拿着刀将你一家都砍个细碎!”
说是这般说,实则不过是放个狠话罢了,便是孩子真生下来,她又如何能没了顾忌?
不过若说先前她对周家人,只愿当萍水相逢的路人,不想再有往来,那如今却是对他们产生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是个软和性子,便是真与人闹了矛盾,也难以生出这般浓烈的恨意来,便是当初在孙家吃苦受罪,她也只是哭自己命苦。
然而她这一番狠话,也并未吓着周大柱半分,毕竟他太了解自己妹子是个什么性子了,便是前日真的那棍子打他,到底不也没下去手么。
再加上周梨花声音实在柔和,便是放狠话也毫无半点气势,让人看来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反倒让他放心了些,心想着她有所顾忌,不敢乱来,且她顶着大肚子,想跑也是跑不了的,便不再那般警惕。
二人回去时,已接近晚饭的时辰,周于氏正在厨房忙着做饭,听到外面动静,周于氏出来。
母女见了面,周梨花刚想询问她的腰伤如何,还未来得及开口,竟被周于氏劈头盖脸一阵数落。
周于氏指着女儿口中训斥道:“等你回了家,定要好好与赵归说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他怎能将自个儿岳父打的吐血?以往娘自觉亏欠了你,如今却越发觉得你爹与你兄长是有远见的,早看出你是个白眼狼!”
周梨花只觉得如坠冰窟,心彻底冷了,再不愿与这家人多半分交谈,好似说一句话便能脏了她的嘴似的,转身钻进屋里。
周于氏这番话,便是周大柱都听得有些懵,心想他娘向来是个温和性子,没想到竟也能说出这番狠话来,想来的确是埋怨赵归那一番作为。
便连忙凑过去安抚几句,让她莫气坏了身子。
他算不得是个孝顺的,以往也很少在这个没主见的娘面前讨好卖乖,如今倒是愿意哄她两句了。
周于氏冲儿子摆了摆手,便转身进了厨房。
晚饭端上桌,一家人都坐上饭桌,唯有周梨花仍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周大柱要去喊周梨花,被他娘拦住,听她道:“别管她,让她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究竟哪做的不好。”
难得周于氏这般强势,周大柱做儿子的也不好逆了她,只是有些踌躇道:“若饿坏了肚子怎么办?那赵归还不得……”
周于氏道:“不过少吃一顿饭,哪就能轻易饿坏身子,且等会我会给她留些剩饭,等她饿了自己便晓得出来热着吃,咱们只管吃自己的就是。”
这顿晚饭难得丰盛,周于氏厨艺好,又做了一盘子炒鸡蛋,和一碟咸菜,主食照旧做的粥,只今日的粥也比往日浓稠些。
父子俩抢着将那盘炒鸡蛋吃了,周于氏默默地就着咸菜将碗里的粥吃完。
眼见着夜幕降临,周大柱忍不住与他爹嘀咕道:“天都黑了,赵归怎么还没来?”
周大财道:“瞧着今日他那凶样,还当他多着急,原来也没那般担心,不过是个逞凶卖狠的货罢了。”
这般坐了没一会儿,父子俩便纷纷开始犯起困来,心道大抵是今日大起大落,实在耗神了些。
于是起身各自回屋睡觉。
倒也不怕赵归趁着他们睡着,偷偷将人带走,因为村里有狗,赵归这个生人一旦进村,定会引起一串狗叫。
最重要的是,今晚二人不仅犯困的早,还异常的困,天刚黑下来,便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而另一边,周梨花睡不着,正坐在床边发呆,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些许响动,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虽天已黑,屋子暗得很,但对方一手端着碗,一手举着火折子,朝自己走过来。
她一见到人便背过身去,不愿搭理。
却听周于氏道:“莫生气了,快将这碗热粥吃了,等下我带你走,正赶着现下赵归还未进村来,咱们得抓紧功夫。”
她讶异的转身看向周于氏:“娘……”
周于氏打断她:“抓紧时间,我去给你找件衣裳穿,夜里凉。”
她摇了摇头,不动:“懒得折腾,总归便是走了也要被抓回来。”
被抓回来倒没什么,总归也不敢伤着她,但天黑看不清路,若是不小心摔跤,实在划不来。
周于氏道:“别担心,娘在晚饭里加了些柰子花根,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咱们趁着夜走,没准路上能撞见赵归。”
周梨花鼻头一酸,不再多言,伸手接过了粥碗。
不到半刻钟,两人便互相搀着抹黑出了村子。
周梨花问她娘为何这般做。
周于氏叹了口气,道:“娘生了你们三个孩子,各个都是心肝肉,以前是娘糊涂,将你推进了火坑,心里一直因这事悔恨着,后知晓你又嫁了人,娘心里别提多欣喜,可偏偏我在这个家里是做不了半点主的,本就亏欠了你,再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好好的日子因着五十两银子被毁了。”
她假装被儿子说通,实则心里却是知晓的,五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赵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给钱换人,并非他不将这钱放在眼里,只是太在意她闺女。
可是这世上哪有人就心甘情愿做冤大头,等这事儿过了,赵归反应过来,恐怕得疑心是不是梨花与娘家合起伙来坑他钱财。
周于氏活了几十年,有些事情也是看的多了,便也通透些。
她心知便是再软弱无能的男人,也不可能容忍这等事,便是当时压在心里,时间长了也得生出怨恨。
赵归家里没有长辈,若她周家能真心实意待他好,想来能亲近成半个儿子,她闺女便也多了些底气。
但偏偏……哎。
另则,便是周梨花没有个靠谱娘家依靠,若将来赵归犯了混,依着周梨花这么个软绵性子,如何能管束的了。
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没有一颗软刺扎在心底,赵归便是看在周梨花为他生儿育女的份上,也得顾忌几分,不敢胡来。
出了村子,两人便一路走大路,往进城的方向走,若是觉得有些累了,便坐在路边歇一歇。
过了会,周梨花又问:“娘,小弟呢?为何离家出走?”
说起这个,连周于氏也摇头,声音里含着担忧:“娘也不知,那小子想来跳脱,想一出是一出,大半年前走的时候都未跟家里打声招呼,当时我还担心他出了事,结果转天便来了个人松了口信,那小子花一个铜板让那人来说,他与人结伴参军去了,那之后至今都没个信。”
周梨花闻言,不免也有些忧心:“无缘无故的便走了么?”
周于氏想了想,摇头道:“也并非无缘无故,那日我让他去孙家给你送些东西,他一走便没了影儿。”
周梨花眉梢微动,忽然便想起一件事来。
她记得有天在自己屋里地上瞧见个小小的碎银子,那银块儿太小,估摸着半钱都没有,若是不她眼尖,怕是要当成小石头给清扫了。
她那会儿正因着知晓孙家打算将她卖了这事儿惶恐着,本身胆子也小,捡到碎银后便交给了孙家人。
孙家嫂子也说,那是她不小心丢的嫁妆钱。
但是好端端的,对方的嫁妆钱又如何会掉到她的屋子里。
且当天晚上,她便发现自己窗户纸破了个洞,那洞正对着地上捡到银子的地方。
此时这事儿忽然浮在周梨花心头,她便随口问道:“您让小弟带给我的是什么?”
周于氏赧然道:“是我瞧瞧攒的私房,倒也没多少钱,想来那臭小子也没给你送去,自己拿着当路费了。”
这般一路闲谈一路走,两人多少都有些喘粗气,因此周梨花并没注意到她娘的不对劲。
这条长长的路,一眼望去尽头是漆黑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好似听见车轱辘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停下脚步仔细听。
声音越发清晰,而她视线里也远远出现一道影子。
她心口一跳,激动道:“娘,是赵……娘!”
话刚说到一半,却见她娘不知何时已昏倒在地上。
车轱辘声越来越近,直至赵归驾着骡子车行到两人跟前。
他本早就该来,只从荷花村租借的牛车路上出了事故,那头牛竟是生了病的病牛。
他便只得想法子安置了牛,回城后又去北街现买了头骡子回来,本来是要租的,但想着家里总归少不了骡子代步,便索性将骡子买下来。
此后又现定做了辆简陋的小木车,车子上面铺了干草棉被,一面颠着小妇人,这才趁着夜色往这边赶来。
其实他本一向是个理智的,心中分明知晓小妇人定不会伤着饿着,却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只想赶紧将这事儿解决了,将人接到身边来,才能彻底安心。
第54章 生子【正文完】
回去之后,连夜请了郎中来看,郎中道周于氏是痛晕过去的,腰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但恐怕需要养个把月,最后开了一个疗程的膏药。
周梨花站在床边忍不住红了眼,只怪自己大意,一直未曾察觉娘竟一直忍着疼的,也不知道忍了多久。
方才一推开门便看见保家护院精神抖擞地在门口守着,将尾巴近乎摇成了残影。
他们自然没空搭理,两条狗便跟着,见主人进了屋,它们便老老实实趴在门口。
天还黑着,但折腾了这么一夜,估摸着离天亮也不远了。
忙活了这么久,周梨花满身疲倦。
家里只有两间屋子是能睡人的,方才因着侧屋来不及收拾,赵归便直接将周于氏抱到主屋睡。
纠结一瞬后,周梨花道:“不若你去侧屋将就一晚?”
侧屋床小,赵归这么个大块头,便能将整张床占个八成,自然没有周梨花睡觉的余地,她便得留在主屋与周于氏睡一块。
赵归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周梨花听见厨房传来动静,便出去看看。
却见赵归正往炉灶里丢柴火,便过去问:“可是饿了?我来吧。”
赵归摇头:“给你烧些洗澡水,省得你睡不好。”
相处这么些日子下来,赵归早发现她是个爱干净的,前几次不过两日没有洗澡,夜里便缩进被窝里往自己身上嗅,每次还悄默默等他睡着,才像只小老鼠偷偷摸摸做这些动作。
周梨花心中动容,方才她没睡,便是想着三日没洗澡,等下烧些热水给自己和娘都擦擦身子。
不禁道:“这么晚了,你何必操劳……”
她大着肚子,不仅要自己洗,还得给她娘擦身子,一通忙碌下来,浑身精神气都耗尽了,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到底在自己家睡着踏实,这一夜睡得极沉,再睁眼,只觉得精神抖擞。
周于氏也醒了。
知晓梨花昨夜是跟她睡的,让赵归一人去侧屋凑活,是因着侧屋的床太小后,便非要自己去住侧屋。
周梨花原想着她娘不宜挪动,打算今日让赵归想法子吧侧屋的床加大些,这事也简单,只需要找几块木板将床往外扩一扩便可,况且她娘是长辈,自然应该住主屋。
但周于氏坚持要搬去侧屋,不愿麻烦赵归,周梨花别不过,便也只能应了她。
只心中想着定要将侧屋收拾的软和些,她娘太瘦,若不多铺些干草,恐会搁着骨头。
不过即便要般也得等赵归回来般,她是搬不动一个人的。
起床便已经到了半晌,倒是免了一顿早饭。
院子里到处都是鸡屎,鸡窝里对着几堆干了的狗屎,但她却半点不恼,心情愉悦地拿了扫把将院子打扫干净。
保家护院跟着她忙进忙出,连她打开院门,这两条管不住的狗东西都不往外跑了。
几天不见,它们大抵也想她了。
周梨花乐呵呵地想着,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保家护院的狗头。
后日便是除夕,家里置办了不少年货,晌饭周梨花奢侈的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腊肉和两个鸡蛋出来,烧了顿丰盛的晌饭。
吃饭的时辰,赵归从铺子回来,大冷的天,他的内衫却早已被寒湿,她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端给他,让他换身干爽的衣裳。
赵归端着水进了侧屋,过了会儿又出来,对她道:“没找见衣裳。”
周梨花疑惑道:“我方才分明放在床上了。”
赵归神色淡漠道:“没有。”
她便洗了洗手,边擦手便去侧屋,赵归跟在她身后。
这间屋子不大,一进门就能看见床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叠好的衣裳,正要说话,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她心头一跳,转身,脸险些贴在那坚硬的腱子肉上。
一张脸好似被他身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热气熏着,只觉得热辣辣的,她伸手推了推他,他却毫不自觉,就那般如松般立在近在咫尺的位置,一动不动。
心里知晓他的意图,她背过身,刚走一步,便被捞回去。
她压低声嗔道:“我关窗去!”
赵归心头一烫,被拒绝惯了,他心知小妇人不大热衷这事儿,便尽力克制着自己别太过火,这还是第一次她这般痛快应下,瞧她脸色也没半点勉强。
呼吸更粗重了些,某处更是激动昂扬。
他并未放开她,而是将人搂到窗前,从背后搂着她,指挥她将窗户关上。
她便红着脸,弯腰去关窗,巴不得赶紧将窗子关上才好,被旁人瞧见,她就没脸见人了。
然而刚刚往窗外做出探身的动作,腰上那只手便发了力,她的双脚瞬间离地,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觉着有什么东西抵在臀部。
慌乱之际‘砰’的关上窗户,随后扭头朝赵归瞪了一眼,气道:“你怎的这般等不……唔!”
无论如何,赵归虽有些急色,但到底还是知晓分寸的,没真做到那一步。
周梨花去给屋里卧床的周于氏送饭时,周于氏眼尖,瞧见她衣襟下的痕迹。
不过也怪周梨花皮白,稍有些痕迹便格外显眼。
但她心中觉着自己闺女是有分寸的,女婿赵归瞧着也不像是没分寸的人,可那痕迹实在有些可疑,迟疑稍许,周于氏状似无意地柔声询问:“你脖子上怎么紫了两块?”
周梨花下意识的伸手捂脖子,整张脸冒着热气,支支吾吾地解释:“大抵……大抵是被蚊子咬了吧。”
她无论如何也是没脸说实话的。
周于氏眼神颇为恨铁不成钢,骂道:“你挺着肚子,怎能胡来。”
周梨花低着头,只觉得没脸见人了,又生怕她娘再追问,将晌饭放下便起身逃了出去。
下午周梨花腾出功夫,便将侧屋收拾出来。
倒也没有别的可收拾,主要是这屋里有个隐患,务必要换个地方藏,不然若被周于氏无意看到,周梨花怕是再无颜面对她亲娘了。
那隐患便是当初小刘氏硬塞给她的淫、秽册子。
然而找了半天却也未曾找到那本册子,她记得当时分明藏在了石头缝里了!
心想着总不能是贼偷了,便是当真有贼,怎会不偷钱财,去偷那种下三滥的东西?
可那册子的的确确就是没了踪迹,她便不由得将这事儿怀疑到赵归身上。
却又觉着赵归定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性子,最后便认定定是家里两条狗不小心将那册子叼出去了。
因着册子放的地方便是床下的墙上,这屋子的门时常不锁,狗闯进来钻到床下叼走册子,也是有可能的。
那东西贵,她自己不舍得丢,被狗霍霍了倒是正好,也算是解了她一个心头大患。
这般想着,便彻底将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侧屋收拾好后,晚上赵归回来,她便让他给娘换屋子。
赵归进了屋,刚说出意图,周于氏稍稍动了动,便捂着腰神情痛苦道:“我这一动,腰便疼的好似针扎。”
周梨花忙道:“那您别乱动,便好好在这屋睡就是。”
周于氏点了点头,勉强道:“看来只得委屈赵归继续睡侧屋去。”
周梨花为了让她娘宽心,便道:“不委屈,我将侧屋的床铺的比这张床还软和呢!”
赵归并未多说,晚上老老实实去侧屋睡去了。
而这边周梨花与她娘躺在一张床上,却听她娘忽然道:“你肚子也快六个月了,卸货之前娘都与你睡一屋,方便照顾。”
她下意识想说不用,但话到了嘴边,又及时咽了下去。
其实她倒没什么所谓,甚至跟她娘睡比跟赵归睡还轻省些,免去了每晚被骚扰,只怕赵归会有不满。
果然次日将这事儿与赵归一说,虽他依旧面无表情,但微微绷紧的唇角,却泄露他的不满。
也是她与他相处久了,才能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
不过察觉归察觉,她却装作没瞧见。
有过了一日,便到了除夕这日。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贴上红对联,本事喜庆的日子,周家父子却跑过来找晦气。
不过周家父子二人其实也不是故意找这么个日子上门的,实在是这一觉两人直接睡到昨日晌午,周钱氏带着儿子回家才将两人喊醒,醒来后便知晓不妙。
周梨花跑了不说,竟还将她娘一道带跑了。
周钱氏气的骂周大柱没用,周大柱心情也差得很,两人当场便大吵一架,最后周大柱被气的昏了头,对周钱氏动手了。
这般周钱氏又赌气回了娘家,周大柱却半点没有哄她的心思。
闹了一通后,当日自是来不及进城,今日哪还有心情过年,父子俩一商量,大早便借了村里的牛车往城里赶去。
进了城,直接坐在东街街头最热闹的位置,便开始哭诉起来。
虽然大家都忙着过年,可这种热闹一向最是吸引人围观,没过一会儿便在整条街传开了。
今日赵家铁铺并没有开张,周梨花得知消息简直气的发笑。
虽然早料到那两人会找上门,但没想到竟赶着大过年来找晦气来了。
她如今对那两人是半点顾忌也无,甚至可以说是恨着他们的。
当下气的狠了,便招来自家两条狗,朝着街头直奔过去,连赵归都没知会一声,自己带着两条狗去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若是再忍下去,那两人怕是得时不时来找一回麻烦。
大抵也算是狗壮怂人胆了,虽挺着个大肚子,但瞧着自家两条壮实的大狗,这两条狗,她出去跟人说才半岁,都是没人信的,毕竟比一半壮年狗还凶猛些。
有这两条狗在,她也是底气十足。
到了地点,之间早已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周梨花便拨开人群,走到周家父子面前,指着他们道:“你们滚不滚。”
父子俩见她,注意到她身边没跟着赵归那煞神,那是半点不怵的,甚至更嚣张起来,周大财甚至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骂。
保家护院是护主的,周大财还没靠近,保家就四肢一跃弹跳而起,将周大财扑倒在地,对着他的脸一阵狂吠,另一条也如法炮制,周大柱吓得当场便尿了裤子。
这对父子这般怂样,惹得众人纷纷大笑。
过了会儿,看客们却忍不住对两条狗指指点点,保家护院这两条狗将人扑到了,却只是狂叫吓人,竟然没真咬?
实在是怪了。
有人甚至好奇的问周梨花:“你家这狗莫不是人变的不成,也太聪慧了。”
周梨花也是没想到它俩没真上口咬人,她竟还觉得心里有些许失落,但同时也松了口气,没咬人,她自然就不用赔钱。
闻言便转头对那人解释,语气中多少掺了些自豪:“大抵是吃的好吧,虽是狗,但寻常几乎是当人喂饭的。”
这年头,许多人养狗,其实还是为了过年吃那口狗肉,寻常有剩饭就喂,没有就饿着,也就她家狗是不缺吃喝的喂养的。
周家父子被狗吓得半死,好不容易挣脱,便再顾不上其他,屁滚尿流的跑了。
但回去之后,他们总还是不甘心,过了些时日,两人又跑去衙门击鼓鸣冤,但衙役示意他们给银子疏通,他们哪有钱走关系,最后被驱赶,灰溜溜地回了。
又过了段日子,周家父子越发发觉家里没人洗衣做饭,日子实在难过,周大柱只得将周钱氏哄回家来,但周钱氏回家后却也犯懒,洗衣裳搓都不搓,洗过的衣裳上面还沾着泥,做饭也是胡乱做,一副爱吃不吃的态度。
父子俩越发念起周于氏的好来,便隔山差五去找周于氏,想将她哄回家,结果去一次被狗撵着咬一次,次数多了,他们便发觉那两条狗不过是吓吓他们,根本不真咬人,便来的越发勤快。
直到后来差点被两条狗撕下一块肉来,每人顶着满屁股血回去,引得村里人笑话了许久。
这般又过了几个月,刚刚入夏,周梨花忽然发动了。
赵归听到消息,丢下手中活计,急匆匆将西街早定好的稳婆请来,路上嫌那稳婆跑的太慢,直接将人半拎着赶的路。
等到了后,稳婆一看,气的半死:“这不刚开始发动么,你着什么急?!”
她这一路走的实在惊心动魄,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不生气才怪了。
周于氏连忙往稳婆手里塞银子安抚,才总算平息了稳婆的怒气。
过了会儿,一切准备妥当,周梨花也开始感觉到疼。
周于氏忙着帮稳婆打下手,出来换热水时,见赵归高高大大的身子蹲在屋檐下,低着头,不知为何,这样子瞧着竟然人莫名有些心疼。
但她很快便挥散了这个念头。
在屋里头受疼受苦,命悬一线的是她闺女,又不是赵归,他有什么值得心疼的。
原先她对赵归这个女婿是极满意的,这一刻却也忍不住对他生出了迁怒来。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屋内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赵归紧握的拳头一松,起身进屋去。
刚走到门口,却被周于氏拦住。
周于氏忧心忡忡,红着眼,赵归见此心中一沉,推开周于氏便要往里冲。
却被周于氏死死拉住,凭着周于氏的力道是根本拉不住赵归的,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竟是将他衣裳撕了一块下来。
这女婿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连忙跟了进去。
刚进屋,便见稳婆兜头往赵归丢了一块血布,稳婆倒是准头好,正巧那块血布便盖住赵归的眼睛。
稳婆骂道:“你进来填什么乱,滚出去!”
她骂的极爽,也算是报了方才赵归当街提溜她的仇。
周于氏赶忙把赵归往外面扯,同时解释道:“梨花无事,你且先出去。”
赵归早听到周梨花痛苦虚弱的忍痛声,但还是不放心,手握着那血淋淋的布料,紧紧盯着床上之人,问道:“不是已经生出来了吗?她……”
周于氏听见这个铁血汉子声音竟有些哽咽,连忙解释道:“肚子里还有一个,还得继续生,你先跟我出去,莫扰了稳婆接生。”
等把赵归赶出去,周于氏继续给稳婆端热水。
稳婆对她道:“你儿子倒是个不错的,方才一进门便只瞧着媳妇,也没多看一眼儿子。”
周于氏方才倒没注意这些,闻言,便觉得心中欣慰,也没跟稳婆解释赵归是她女婿,生怕稳婆注意力不在自己闺女身上。
一直到夜里,第二个孩子才生下来。
周梨花累得昏睡过去,连孩子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
等她再次醒来,才知自己这对双生子都是男娃,她不免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觉着庆幸。
闺女长大要嫁到旁人家吃苦受罪,还得经历生子之痛,还是生儿子好。
只先前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只准备了一份,不过为了能换洗,都是准备了两套了,倒是正好一人一份,不过这东西都是粉嫩的女款,总不能浪费,也只能委屈这俩小子了。
两个孩子一个嗓门大,整天哭,瞧着就是个脾气爆的,另一个则除了生下来时被稳婆掐了下,哭了一嗓子,之后便闭紧了嘴巴舍不得发出半点声音来,连周梨花都忍不住怀疑这个小的是不是个小哑巴了。
甚至疑心她娘和赵归怕自己伤心,故意将孩子缺陷瞒着自己。
赵归听了她的疑虑后,当即在老二身上掐了一把,老二顿时哭的撕心裂肺,周梨花掀开衣裳一看,儿子屁股上青了老大一块,心疼的差点要跟赵归拼命。
取名字自然得由亲爹来取,赵归看着这俩皱巴巴的丑小子,想也不想道:“大的叫武子,小的叫文子,大名就叫赵武,赵文。”
周梨花笑脸僵住:“……什么痦子蚊子的,你可真会取名字,哪有给自己亲儿子去这破名的!”
想了想她道:“不然咱也学小刘氏,她家姑娘上个月满月,就是携了礼去孔家,找孔承志取的。”
孔承志是个读书人,肚子里有墨水,肯定能给孩子取个好名字。
于是等到孩子满月,周梨花便带着周于氏,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去了孔家。
孔承志收了礼,也不好意思敷衍,认真翻了书后道:“赵言君,赵言礼,这两个名字如何?”
周梨花自然满意极了,一听就是读书人取的名字,不仅好听,寓意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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