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 将旧屋中漂浮的尘埃染成金色。

    “天气真不错。”

    伏黑瑛二一边如此感叹着,一边试图抻平被蹂.躏到皱皱巴巴的和服。

    成效寥寥。

    ——嘛,算了, 起码白色的东西已经弄干净了, 就算衣服不够笔挺,五条家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如此想着的瑛二放弃了做无用功,转身看向伏黑甚尔。

    黑发青年只穿了一件他的羽织, 正没什么精神的坐在藤蔓吊床上, 看起来有些低落。

    “不舒服吗?”瑛二走过去用脸颊贴了贴他的额头, “烧倒是已经退了……”

    “……没事。”神色苍白的天与咒缚看了他一眼,又安静的垂下眼帘, 声音低低的,“只是体力还没恢复。”

    “果然是做的太过火了……我不该由着你胡来的。”伏黑瑛二无奈的这样说道, 低头替他拢了拢衣服, “算了, 总之先跟我回去换个衣服吧。”

    “回去?”伏黑甚尔一下子抬起眼帘, 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回五条家?”

    “没错。”伏黑瑛二得意的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我知道你可能信不过他们, 但是和禅院家不同, 那里已经被打造成我的乐园了哦!只要我不同意,就绝对不会有人敢告发你!”

    伏黑甚尔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 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竟然什么都没问就站了起来:“那就走吧。”

    伏黑瑛二一愣:“……你不再问点什么了?”

    “没什么好问的。”黑发青年垂着头揽住他,从他的颈窝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你想让我去哪里, 我就去哪里。”

    ……他还真擅长会心一击啊。

    伏黑瑛二有些哑然。

    虽然这种话听起来更像是什么都无所谓的自暴自弃, 但他却知道,这个因为他而放弃了自己的一切的青年信任他,可以把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都交给他,所以才会对涉及自己安危的事兴趣缺缺。

    真犯规啊。

    他垂眸遮掩住眸中的神色,好一会儿,才像往常一样开朗的微笑起来,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伏黑甚尔的背,“那就走吧!”

    见证了整整两天欢爱缠绵的旧屋终于送走了这对腻人的情侣。

    只不过蓝色头发更高一些的那个,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又扭过了头,深蓝的眼睛像蕴藏着无边的暴风雪一般,冰冷而锐利的扫视了一遍他们走过的地方。

    “怎么了?”他的恋人在他身侧问道。

    “……不。”青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确认刚才的被窥视感只是自己的错觉,才转身重新露出笑容,“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

    我敲开了五条家本宅的后门。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后,一看到我眼里便放射出了光芒:“瑛二大人!您回来了!”

    我一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下仆原本是我安排看守五条悟独居的小院的,之前甚尔叛出禅院家的事也是他来通知的我。

    只是现在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后门?

    下仆闻言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才凑近我低声汇报道:“在您走后,少主便将我调换到了这里。”

    我动作一顿。

    ……这样啊。

    我的小少主,看样子终于长了点心眼,不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了呢。

    发现了这一点的我非但没有自己的人被换掉的不悦,反而感到异常的欣慰,抬手安抚的拍了拍下仆的肩:“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下仆猛地抬头看向我,脸颊在一瞬间涨得通红,但他下一秒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重新低下头,声音颤抖、激动至极的说道:

    “这、这点小事怎么担得起您的感谢!我不但没能帮上您的忙,还从原本的岗位被换了下来,说是罪该万死都不为过!!”

    “不不,现在的你反而能起到更大的作用哦。抬起头来吧,以后我还会有更多需要你的地方呢!”

    我笑着将这个忠诚的男人扶了起来,在他仿佛要昏厥一般的反应中收回手,从角落里牵出了甚尔:“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你要努力工作哦?”

    “啊……!是、是的!您请自便!!”下仆激动到破音的回应着我,目光在甚尔身上飞快的一扫便收了回来,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转身去关门。

    走出几步之后,我还能听到他颤巍巍自言自语的声音:“瑛、瑛二大人居然亲手来扶我……瑛二大人说他需要我……!真……真是荣幸之至……!!”

    “……你还是老样子啊。”

    一直沉默的甚尔终于开口了,目光也复杂的看过来。

    我歪了歪头:“嗯?你指什么?”

    甚尔轻嗤一声:“连装傻这一点都没变。”

    “哎?好过分啊,我哪里有装傻?”我立刻不满起来,攥着他的手挨过去,五指亲昵的挤进他的指缝。

    啊,耳根红了,真可爱。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魅力无限好,还是该说你算无遗策、擅长玩弄人心好……”

    窘迫的青年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别扭的低声咕哝着,“明明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挺傻的,偏偏有很多事情又能证明你其实聪明的可怕,心思根本就像深渊一样看不见底……你其实什么都明白,是不是?”

    “喂喂喂,这你就过分了啊!我平时也很聪明的好不好?哪里傻了啊?!”

    我表示自己才没听见他的后半句话,抓住他说我傻这一点就嚷嚷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雪发蓝眼的中年五条快步走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我旁边的甚尔,随后脸色严峻的凑到了我耳边。

    我听完了他说的消息,一时间没有说话。

    “瑛二?”甚尔在我身边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面色如常的看了他一眼,很快笑道:“走吧,带你去换身衣服。”

    “瑛二大人……!”赶来报信的五条有些着急的试图说些什么,但却在我的一个眼神下安静下来。

    我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带着甚尔离开了。

    期间甚尔曾笨拙的试图表达“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的意思,被我笑着打岔了过去。

    我就这样带着他回房间洗了个澡,找了几件我穿过的衣服帮他包起来,然后再塞了一些黑卡和现金,约定用我的蓝蝶来进行联络……

    最后,我给了甚尔一个拥抱,叮嘱他去找孔时雨,然后将他送出了五条本宅。

    没办法,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禅院和五条家都不会很太平,还是让他这个无关人士早点去躲躲清净的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松了一口气,孤身来到了五条悟的卧室。

    “少主。”

    我跪坐在廊下唤了他一声,抬眸看向障子门上隐约倒映着的身影,语调平静无波,“听说您要去参加禅院家嫡子的生日宴?”

    门上的阴影一动不动,唯有少年的声音传来:“是又如何?”

    “并不如何。”我笑了笑,“只是您从前向来不屑于搭理禅院直哉,为什么这次突然决定赴约了?”

    “哈……这跟你有关系吗?”五条悟嘲讽的噎了我一句,语气是面对我时从未有过的冷淡。

    我略微沉默了一下,随后俯身向他行了一礼:“那么,请带我一同前往。”

    屋内寂静了一下,随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五条悟“哗啦”一声拉开门,苍天之瞳有些着急的望向我。

    只是在看到我仍旧一脸平静后,雪发少年的表情却硬生生僵住,紧接着近乎于气急败坏的吼道:“不带!我怎么可能会带你去?!”

    我抬头疑惑的望着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对,因为我讨厌你!!”五条悟怒气冲冲的瞪着我。

    “那么——”我眨了眨眼,心平气和的指出了他言行不一致的漏洞,“您刚才为什么要在我沉默之后,这么着急的冲出来?”

    “我还不是怕你在伤心……!”少年自曝的话语在我的注视下戛然而止。

    他白皙的脸颊一瞬间涨红,湛蓝的眼睛飞快的闪过懊恼,最后却是愤怒的盯着我:“——结果你根本毫无感觉!那好啊,以后我都不要你跟着我了!反正我对你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无足轻重!!”

    “嘭”的一声巨响,障子门在我眼前狠狠摔上,门框撞击的嗡嗡声与少年吼到最后已经带上哭腔的声音一起在空中回荡着。

    我一言不发的在原地跪了很久,确定五条悟不会再因为心软而开门,才扶着地板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呀嘞呀嘞,效果比预想中的还要好啊。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了一抹苦笑。

    ——早在拒绝五条悟的表白,告诉他我永远不会爱上他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景。

    尤其是禅院家出事后,我毫不犹豫的便从五条悟的眼前离开了——这样几乎是在敲锣打鼓的告诉他,我与禅院家的某人关系匪浅,而这个人基本可以确定是叛逃的禅院甚尔。

    啊,现在是伏黑甚尔了。

    我并不担心五条悟会去对付甚尔,不仅是因为这两个人根本没什么交集,更是因为我的小少主比世间任何人都要高傲,而且一直住在象牙塔里的他,某种意义上又十分天真。

    在我已经明确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只是臣对君,而且绝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前提下,被一直溺爱自己的人如此不留情面拒绝的少年根本不会也不屑于去对付甚尔,他只会竭尽全力的想要……

    推开我。

    在这一点上,甚尔就和他完全相反。

    我那只从不知被宠爱的滋味为何物的、缺乏安全感的小豹子,他只会不择手段的紧紧扒着我不放。如果知道了有谁想要破坏我和他的感情,这头只在我面前收敛爪牙的凶残猎豹,恐怕会不顾一切的将那人活活咬死。

    就算是被拒绝,在泥潭中挣扎求生的甚尔也不会放弃,只会更难缠的追上来。

    而五条悟……就会变得像被抛弃的猫主子永远不会再看曾经的主人一眼一样。

    哪怕他再怎么心碎再怎么伤心,心比天高、自尊心极强的少年也绝不会向拒绝了自己的可恶家伙妥协。

    他会逐渐脱离我的影响,迎着自由的风茁壮而肆意的生长,最终成长为无人能及的【最强】。

    在这个过程中——准确的说,是从今天开始——我也会退出他的生活,站在圈外安静的守望着他,在他完全成长起来之前替他铲除一切阻碍,直到他不再需要我。

    就像鲜花与花匠,我会精心为稚嫩脆弱的花骨朵施肥、浇水、除虫,哪怕耗尽心血也要让它开出最娇嫩美丽的花——而在这之后,它想被摘走也好,想留在花盆里也罢,那些都不再是我关心的事情,它可以想怎么盛开就怎么盛开,哪怕它想上天我都不会去阻拦。

    我唯一关心的,只有它开出花朵的过程。

    所以为了让五条悟开出最美的鲜花,我不止会保护他,还会让他经受足够的磨难,脱离掌控欲变态的花匠——啊对,这个就是在说我——的影响。

    我说过的吧,我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一切,连自己都可以下手去算计和逼迫的人?——啊?我没说过吗?啊哈哈哈那还真是糟糕啊,不过你们现在不就知道了嘛!

    嗯,从这一点来看,守护死物和守护活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毕竟要是守护的对象换成我心里的【最珍视之物】,那我才不会花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按自己的想法莽就完了。

    反正它又不会突然长出嘴对我告白。

    总而言之,我坚信这个世界未来独挑大梁的【最强】,是绝对不能将一个轻飘飘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人视作心灵支柱,且一直心智稚嫩宛如地主家的傻儿子的。

    因此在得知五条悟对我的感情不只有依赖,还进一步上升到爱恋时,我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了这一整个计划。

    目前来看,效果卓群。

    接下来只需要一点点远离我的小少主,在他掌握术式反转、全天开启无下限之前小心保护他就够了吧……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倚着纸门缓缓滑坐到地上,目光漫无目的的停留在半空中一点。

    ……真安静啊。

    仿佛又回来到了来五条家之前,那种生活毫无目标与追求的日子。

    心里的空虚感也重新清晰起来了。

    如果我不是为了五条悟的成长才要远离他,那么我们现在应该——

    不,快住脑。

    我飞快地闭了闭眼睛,勒令自己停止这种感性多过理性的思考。

    我一直坚信着,就算是自己的感情,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妨碍。为了【最珍视之物】能变得更好,这种东西必须得到控制和排除。

    没错,为了五条悟,为了至今仍不知道名字的【归处】,我必须什么都考虑到,必须比谁都要精准。

    ……悟会很伤心吧。还有甚尔也是。

    哈哈,我总有一天会下地狱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的我忍不住展颜一笑,抬头望向窗外渐黑的天空,眼底一片清明。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我会像机器一样理性、冷酷、无情,但是——

    我的驱动力是爱。

    第32章 【修末尾剧情】

    一段时日后, 在禅院家为嫡子举办的诞生宴上,五条悟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骚动。

    六眼神子在整个咒术界都闻名遐迩,只不过因为五条家将他保护的太好, 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无形中让他在众人的心里变得更为神秘和高贵。

    起码禅院直哉和他完全不能比。

    更何况前些日子, 因为人人都知道的“那件事”, 禅院家已经被看尽了笑话,现在说是门可罗雀都不为过。

    偏偏, 从不出门的六眼神子卖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面子, 让人忍不住嫉妒禅院家的好运。

    以上便是外人, 甚至包括禅院家绝大多数咒术师的普遍想法。

    然而实际上,恐怕只有禅院直哉一人, 对五条悟突然到访的原因心知肚明。

    ——因为他亲眼看到了,伏黑瑛二将禅院甚尔带进了五条家。

    筵席过半。

    被敬为贵客请入竹帘后的五条悟眼眸微动,忽然勾唇挑起了一抹冷冰冰的弧度:“直哉少爷还真是大忙人啊,直接把客人晾在酒席上,自己好半天都不见人影。”

    “……那还真是抱歉了, 悟君。”

    出现在他身后的金发少年扯了扯嘴角,极其罕见的没有当场因为这种不客气的话爆炸, 只是撇开视线坐在了榻榻米上。

    然而, 这句简单又敷衍的道歉却让五条悟面无表情的回过头, 墨镜后露出了一双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像在看蝼蚁一样的眼睛。

    “你以为你是谁?——别那么自来熟的叫老子的名字, 渣滓。”

    ——呼吸困难。

    禅院直哉瞳孔紧缩,在那一瞬间竟完全动弹不得的僵在原地, 真切的感受到了“神子”的含义。

    那是强烈到恐怖的、令心脏都隐隐发痛的压迫感。

    五条悟的咒力, 五条悟的视线, 甚至是五条悟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组成了山一样沉重的压力,令他的后背眨眼间便被冷汗浸湿,脊背几乎无法挺直,本能的想要匍匐在地面上。

    这就是六眼神子。

    这就是五条悟。

    另一方面,五条悟也一眼便看透了禅院直哉,心情不由得更加燥郁起来。

    不过是个没骨气又自以为是的无能之辈。根本不及瑛二半分——

    ……啧。

    突然闪现在脑中的名字让雪发少年的脸色更糟糕了,他烦躁的扔下装果汁的杯子,不耐烦的说道:“算了,我今天过来可不是要跟你做朋友的。”

    巨大的压迫力散去,禅院直哉下意识劫后余生的喘了几口粗气,随后猛地反应过来,立刻屈辱的咬紧了牙关。

    居然如此狂妄……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金发少年死死地磨了磨后槽牙,却不敢直接抬头瞪向罪魁祸首,只是垂着脑袋露出了怨毒的眼神,恶狠狠的攥紧了大腿上的衣服。

    但与此同时,只在强敌面前闪现的智商、礼貌和求生欲却又让他拼命将这些不满忍回去了。

    因为他对自己和五条悟的差别心知肚明。

    同为家族核心子弟,他只是有权力竞争那个位置的“少爷”,而五条悟却是当之无愧的“少主”。

    更别提甚尔叛逃之后,禅院家已经沦落为整个咒术界的笑柄了。

    而这一切——他所遭受的嘲笑和冷语,几乎无人赴宴的窘迫与耻辱——都是拜伏黑瑛二所赐!!

    他已经在心里发誓,就算立下了束缚,也绝不会让那个男人好过!!

    “五条君是为了伏黑瑛二来的吧。”

    想到这里的禅院直哉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皮笑肉不笑的抢先开口了。

    五条悟动作一顿:“……伏黑?”

    “怎么,你不知道吗?”从来记吃不记打猪猪立刻忘了自己刚才连气都喘不过来的糗样,欠揍的挑起了眉梢,笑得恶意满满,“看来他瞒着你的事有很多啊,五条君。”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看向他,目光比寒冰更冷漠。

    那让禅院直哉下意识的噤声,在那样的注视下不一会儿就紧张到喉咙干涩。

    终于,目光犀利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雪发少年高高在上的开口了:“他在禅院家工作过。”

    禅院直哉的嘴巴动了动。

    “担任的是你的教导者。”

    禅院直哉呼吸一窒。

    “他现在的恋人……是禅院甚尔。”

    “……”

    禅院直哉又开始流冷汗了。

    三言两语便猜出了直哉原本打算说的话,敏锐到令人胆寒的雪发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冷笑。

    “你们禅院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确认了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心情一瞬间差到极点的五条悟猛地起身,周身布满了可怕的低气压,一双缀满霜雪的眼睛像刮起了阴暗的飓风。

    “既然他这么喜欢那个天与咒缚……那我就成全他好了!!”

    年轻气盛、心高气傲的神子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诅咒般愤怒狠厉的低语,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连指关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绷得发白。

    ……要成全伏黑瑛二和禅院甚尔?!

    听清了这句话的禅院直哉瞪大眼睛,立刻不敢置信的望向他,完全是不假思索的说:“这怎么能行呢?!五条君,你难道不想报复伏黑瑛二——唔咳!!”

    突如其来的猩甜涌上喉间,禅院直哉猛地咳出一口血,捂住嘴震惊的看着自指缝滴落到榻榻米上的血迹。

    不好,这是束缚的反噬……!

    “看来你与别人结下了束缚,绝对不能去打那家伙的主意啊。”

    五条悟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六眼冷漠的从他身上扫过,“是禅院甚尔逼你立的吧?和平常的束缚有点不一样,恐怕还弄不死你。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免得过一会儿直接失血过多死掉。”

    撂下这句话之后,他便绕过了吐血不止的少年,无动于衷的向门外走去。

    “等、咳咳咳咳咳……!等等……五条悟!!”

    下巴上沾满了鲜血和唾液,连前襟都染上了血的直哉挣扎着想要去抓他,但五条悟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目光阴郁的继续向外走。

    “等……!”禅院直哉趴在地上极力向他伸出手去,眼里一瞬间闪过不甘、怨愤、懊悔等诸多情感,但最后,却停留在了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的狠毒上。

    “伏黑瑛二是S级的alpha!!”

    突兀至极的,那句绝对不能说出的秘密就这样被他吼出了口。

    呕血不止的少年死死盯着猛然僵住脚步的五条悟,嘴角缓缓向耳根咧开,露出了一个疯狂扭曲的弧度。

    “他可以让任何人怀上他的孩子,也是和S级omega天生就是绝配的、万里挑一的alpha!他天生就该是你的呀,五条君!!”

    身下积满了鲜血的少年向前蠕动爬行,带血的手紧紧揪住了五条悟的裤脚,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你真的甘心就这么将他让给别人吗……五条悟?”

    *

    伏黑瑛二听到了脚步声。

    他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向来人,意外的发现那竟是许久不曾露面的五条悟。

    “少主?”青年惊讶的唤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转过身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抬头露出令人心田一暖的宠溺微笑,“您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面色苍白的看着他,又转移视线看了看他脚边的行李。

    “……你要去哪儿?”少年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伏黑瑛二自然的笑了笑:“现在的您已经不再需要我,所以我想,是时候该离开——”

    “胡说八道!!”

    一声怒吼突然打断了他,伏黑瑛二微微一愣,抬头看向怒不可遏的少年:“但您上次说——”

    “我才不管我说了什么,总之你最好快把离开的蠢念头给我忘掉!!”五条悟狠狠地一挥袖子,湛蓝的六眼愤怒的瞪着他,眼角却隐隐泛着水光,“你是我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

    什么?

    ……为什么这孩子突然又开始说这种话了?

    伏黑瑛二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身体前倾试图与少年沟通:“可是少主——”

    “没有可是!!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五条悟粗暴的打断了他,转身“噔噔噔”的大力踩着地板离开了,“我接下来要准备去禅院家交流学习,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

    “哈?!”伏黑瑛二震惊的瞪大眼睛,联连忙起身追上去,“少主——”

    他的脚步在门边戛然而止,哑然的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回廊,百思不得其解的皱紧了眉头。

    第二天,伏黑甚尔接到了恋人用来传话的蓝蝶。

    他沉默的注视着那只翩翩落在自己手指上的脆弱生物,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它的翅膀,聆听伏黑瑛二用咒力保存起来的留言。

    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阴云密布起来。

    “去禅院家……吗。”

    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跟着一起去了。

    喃喃低语着的黑发青年垂下眼帘,周身的气息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有些像没吃到肉的小黑豹,看着莫名显得可怜。

    不过那家伙对五条家的小少爷未免有点太好了吧?!简直是百依百顺啊?

    ……他本来明明想见面的时候亲自说的。

    感到微妙的不满的伏黑甚尔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小腹,但最后却自己也感觉很矫情的咋了下舌,转而烦躁的摸了摸后颈。

    ——最后还是用蝴蝶将消息传过去了。

    虽然……

    伏黑甚尔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离开旧屋前的一幕——

    【“……一个孩子啊。”】

    蓝发青年轻声重复着他的话,神色莫名有些难以分辨。

    伏黑甚尔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竭力掩饰的忐忑和故意伪装的不在意:【“你觉得怎么样?”】

    伏黑瑛二沉默着。

    好一会儿,他才在甚尔专注的注视下站起身,扭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可我并不想要孩子,甚尔。”】那时的他轻如耳语的说。

    ——伏黑甚尔蓦然睁开眼睛,有些急促的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力压下了从心底泛上的酸涩。

    他注视着骄阳下翩跹飞走的蝴蝶,咬紧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心烦意乱的移开了视线。

    “啧,就算你再不想要,我现在也不能退货了啊……”

    总之。

    天与咒缚放下后,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总之他已经告诉那家伙,自己会在约好的地方等着。

    如果他真的不想要……

    心脏毫无征兆的紧缩了一下,让伏黑甚尔感到了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他摇摇头驱散开心头的不安,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自暴自弃的摸了摸肚子,咕哝着自言自语道:“……我才不会生下禅院的种。这个小崽子将会是伏黑……”

    黑发青年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遮掩住了眼底触手可及的柔和。

    “……伏黑惠。”

    片刻之后。

    五条家本宅的屋廊下,雪发蓝眸的神子注视着指尖的蝴蝶,好半晌,才敛眸遮掩住眼底的风暴,面无表情的并指——

    碾碎了它。

    *

    房间内的伏黑瑛二猛地抬起了头。

    “我的蝴蝶……”

    被碾碎了?

    他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眼。

    伏黑瑛二的蝴蝶是经过咒力和术式培育的特殊蝴蝶,像通灵兽一样拥有独特的能力。

    一般来讲,当蓝蝶充当信使时,除了身为主人的瑛二,就只有被联络的对象可以看到它。

    但是现在,这种蝴蝶却被破坏了。

    伏黑瑛二确信甚尔不会无缘无故弄死他们爱情的小信使。

    那么整个咒术界能看到他的蝴蝶的就只剩——

    房门被开启的声音忽然传来,紧接着是少年故作冷淡的嘲讽:“你还在发什么呆?差不过该去禅院家了,你记性差到连这种事都记不住了吗?”

    伏黑瑛二闻言看向门口的五条悟,但他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立刻回答自己的小少主,而是先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后又看向他的手指。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你看什么?”

    “……不。”伏黑瑛二顿了顿,无声的微笑起来,“什么都没有。”

    ——除了伏黑瑛二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可以感应到带有自己咒力的蝴蝶的状态。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蝴蝶一旦被破坏,他就会瞬间得知被传递的信息的内容。

    “……”

    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内,蓝发青年神色难辨的坐在原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什么。

    “你在干嘛?”

    一直看着他的五条悟微微皱眉。

    伏黑瑛二回过神来,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我这就来。”

    他起身快步跟上五条悟,从侧后方注视着他貌似毫无破绽的侧脸,忽然垂眸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蝴蝶……

    被破坏了啊。

    ……他这只可爱的小替代品,到底还能带给他什么惊喜呢?

    第33章

    寒夜深沉。

    风之国边界, 世代从事战争工作的暗杀一族村落,燃起了熊熊大火。

    村子正中央的空地中,油状液体在地面上浇了一层又一层, 几百号村民一个不落的被绑起来扔在上面,哭嚎求饶的声音震耳欲聋。

    火光之下,因恐惧而扭曲的一张张人脸狰狞如鬼面。

    ——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

    人堆的尽头,没有被油弄脏的石凳上,一个忍者打扮的年轻人姿势随便的坐在那里。

    他漫不经心的转着指尖的苦无, 仿佛面前的嚎叫与咒骂都不存在一般, 自顾自托着腮懒洋洋道:【“嗯……好像还是不如卡卡西玩得溜呢。果然我还是更擅长大型武器——”】

    【“泷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背叛大家?!”】

    他面前五花大绑的青年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质问,挣扎着抬起了泪流满面的脸。

    年轻忍者手腕一翻将利刃藏匿起来,随后把手竖在耳边:【“啊?你说什么?泷大人我为什么长得这么帅?”】

    青年呆滞的看着他, 突然激动起来:【“你不是泷哥!!你到底是谁?!”】

    【“啊嘞?为什么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真苦恼呢。”】嘴上说着苦恼的年轻忍者面上仍旧笑眯眯的, 一脸欠扁的耸了耸肩, 【“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告诉你?太天真了吧啊哈哈哈!”】

    【“你——!!”】青年的脸扭曲了,【“你这混蛋——”】

    【“——嘘。”】

    一根手指立在他嘴边,瞬间的战栗感令他忍不住收声。

    年轻忍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的眼中倒映着熊熊烈火,像某种冰冷的愤怒在静静燃烧。

    【“你没有资格怨恨我, 明白吗?硬要说的话——三天前的桔梗山之战, 那些因为你们一族拦截了求援信件, 以至于没能等到援助便英勇牺牲的木叶忍者们,他们才应该怨恨你。”】

    青年睚眦欲裂的瞪大眼睛, 仿佛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你是木叶的人——等、等等!神不知鬼不觉的占据他人的身体,仿佛看不见的手一样操纵全局, 让敌人无知无觉的自相残杀, 将挡路的所有人都置之于死地——你、你是木叶的战争兵器, 那个没有心的恶灵,千手瑛……啊啊——!!”】

    凄厉的惨叫伴随骨裂的声音响起,年轻忍者丢开因为下巴骨碎裂而疼到浑身抽搐的青年,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

    刚刚还一片哭嚎的空地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啧。”】年轻忍者不满的撇了撇嘴角,【“真不该搭理他的,本来我的心情就不好,这下还把身份暴露了。”】

    火苗渐渐顺着油蔓延过来,角落里已经有人在惊恐的惨叫和躲避。

    但在场的人都十分熟悉的“泷”,脸上却仍然一派无动于衷,注视着他们的眼神冷漠到像在看着尸体。

    配上这副人间炼狱一样的图景,让人忍不住为他的残忍感到毛骨悚然。

    【“我们只是听从了砂隐村的命令而已!假装和你们缔结盟约,趁你们和云忍打擂台的时候偷袭后方,这些都是砂隐村做的,和我们没关系啊!!”】

    终于,人堆之中有谁忍不住吐露了幕后主使,惊惧哭泣的声音无比狼狈。

    【“再说你们木叶——不,你千手瑛二不是很快就从其他渠道知道了桔梗城遇袭,几乎立刻就赶过来了吗?!我们根本就没起到什么作用,为什么要狠到灭我全族——”】

    【“你是白痴吗?”】忍者冰冷的声音强硬的打断了那人,语气中的理所当然令人胆寒,【“就算把你们全都杀了,因为那大半天的耽搁而死去的木叶忍者们也再也回不来了啊。怎么,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们一族的性命,就可以抵消害死我那些同伴的罪孽吗?”】

    【“——简直可笑。”】

    以狰狞摇曳的火焰为背景,住着另一个灵魂的身体语调如死水般平静,那双幽蓝的眼睛却如神明般遥远而冰冷。

    【“知道么?我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一想到万一他没有提前布置好报信的蝴蝶,桔梗城的同伴就可能全部战死,前所未有的怒火就几乎要摧毁他从不失控的理智。

    【“听好了,木叶的每一个忍者都是我独一无二的珍宝,而你们——不过是杀了都不足以平息我怒火的蝼蚁罢了。”】

    【“所以在你们之后,我还要让出尔反尔的砂隐村也付出代价……”】

    忍者令人不寒而栗的低语,模糊在了大火肆虐的声响中。

    隐隐约约的,有人拼尽全力向他吼出了凄厉疯狂的诅咒:【“千手瑛二,你会下地狱的——!!”】

    ……呵。

    灵魂回归肉.体,蓝发少年扯出一抹无味又嘲讽的笑,漫不经心的将这句余音绕耳的嘶吼从脑海中驱散。

    真可笑啊,居然将他会下地狱这种事当做诅咒说出来。

    毕竟,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瑛二?”】

    一声呼唤在帷帐外传来,银发少年撩开帘子,漆黑无光的单眸死气沉沉的看过来,【“结束了吗?”】

    【“啊,结束了。果然是砂隐——”】蓝发少年边说着边拿刀起身,只不过刚要迈步时却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就要往一边倒。

    幸好一直紧盯着他的少年及时扶住了他:【“瑛二?!”】

    鼻尖仿佛还萦绕着烧焦的味道。

    蓝发少年下意识用力攥紧发小的手,脸色苍白的闭了闭眼,压下那一瞬间的反胃。

    没关系的。……你没关系的,千手瑛二。

    他很快抬起头,向发小露出一如既往开朗的笑容:【“我没事哦。”】

    【“……你需要休息。”】银发少年没有被他糊弄过去,蹙眉担心的看了看他眼下的青黑,【“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在身上,这样太辛苦了……”】

    【“不是还有你嘛。”】蓝发少年不以为然的笑道,咧着嘴拍了拍他的肩,【“这一次咱们又成了共犯啦,卡卡西!要继续替我保密哦!”】

    银发少年一瞬不瞬的直视着他,良久,才垂眸低低的应了一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可靠啊。”】蓝发少年感叹的轻笑道。

    心情刚要有所好转,火海掩映下的人类便又一次在眼前闪现,其中好像还有小小的……

    停下。不要再想了。

    少年用理性制止没出息的回想,同时将没能救下同伴的愤怒和懊悔也一并压下,重新回归思路如机器般清晰精准的自己。

    他是千手瑛二,是忍者,更是人类。

    只要是人类,就会产生感情,会感到憎恶和愤怒,挣扎与愧疚,也会有自己的偏爱,会产生快乐与喜欢。

    ……就像身为伏黑瑛二的他,在随时能为五条悟献上生命的同时,又不能自已的喜欢上了伏黑甚尔一样。

    只是很遗憾——

    和室之中,沉睡的蓝发青年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了一双深海般不可捉摸的眼睛。

    他是个自己都认定自己无可救药的,没有心的人。

    所以,他的所有情感,都可以为了真正的更优先之物而让步。

    *

    ……理论上是这样的。

    但人类要是真的能完美的控制住自己的所有情感,那就不叫人类了。

    数个月后,五条悟面无表情的站在拐角处,缀满霜雪的六眼冷冰冰的望着庭院里发呆的蓝发青年,耳边时不时传来下仆的窃窃私语。

    “瑛二大人最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说不定是在思念心上人呢,他每次都是盯着那丛月见草发呆,背影总给人很孤独的感觉……”

    “……月见草的花语是什么来着?要不然买上一束去安慰安慰他?”

    “诶,不行的吧,肯定只有心上人出现才有用……”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五条悟的脸色不自觉变得冷若冰霜,他又盯着伏黑瑛二看了一会儿,在还是没等到他的回眸后冷笑一声,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但是当他回到自己在禅院家暂住的房间,堪称气急败坏的摔了一通东西、钻进被窝里狠狠扎了一顿伏黑瑛二的小人后,莫名的难过和失落却深深的笼罩了他。

    心高气傲的少年从没有比现在更深刻的意识到,就算他拥有伏黑瑛二最纯粹的爱护与关心,也永远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为这样东西,早已经被一个他见都没有见的人夺走了。

    ……现在的他该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要以交流学习为借口,在禅院家一直逃避下去吗?

    ……他有一种预感,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伏黑瑛二他……或许总有一天会被那个男人夺走。

    不,瑛二现在就在被一步一步的从他身边夺走啊,难道不是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不甘涌上心头,五条悟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指尖一瞬间爆发出浓郁到恐怖的咒力,眼看着就能将眼前的一切化作灰烬。

    但最后关头,他到底还是控制住了那种破坏一切的冲动。

    然而那股无处抒发的郁气却让他愈发狂躁起来,迫切的渴望着一个出口。

    直到他听见远处路过的禅院直哉说——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怎么不干脆去死啊?!”

    ……去死。

    雪发少年蓦然睁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瞬间滑过了什么。

    第34章 【番外·孕期】

    “怀孕?”

    正在祓除咒灵的我呆呆重复了一句, 因为动作停下来了,差点没被咒灵一爪子拍死。

    「“啊……就那么回事吧。”」电话那头的甚尔语气有点奇怪,像别扭像忐忑又带点强装的无所谓。

    “怀、怀孕??”

    我下意识一个上勾拳打飞扑上来的咒灵, 在它撕心裂肺的怒吼中又重复了一遍, 宛如听不懂人话的白痴。

    「“……嗯, 你没听错。”」肯定是这么想我的甚尔语气变得冷漠。

    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怀孕——??!”过于震惊的我直接发出了尖叫。

    “啪”的一声, 电话被甚尔冷酷的挂断了。

    我瞠目结舌的瞪着电话, 在咒灵又扑上来时一刀将它干掉, 然后抱着头彻底陷入凌乱——

    诶诶诶诶诶??!甚尔怀孕了?!是我的原因吗?!是我想的那个怀孕吗?!为什么alpha也会怀孕?!——哦对我替他开发了生殖腔——啊啊啊为什么我要替他开发生殖腔啊啊啊虽然一直都玩得很开心但现在直接玩出人命了啊啊啊啊——!!!

    “甚尔——!!!”

    “砰”一声撞开门的我跳着脚往里冲, 活像个得了癫痫的抽搐患者,“孩子!孩子——!!”

    正在看赛马直播的甚尔头也不抬,无比淡定的开始指挥我:“验孕棒在浴室,要看自己去看;给孔时雨打电话, 跟他说咒灵已经干掉了, 让他打钱;我饿了,快点给我做饭。”

    “啊!好的!!啊对!我忘了让他打钱了!!啊好!我马上就做!!”

    一路狂奔过来、完全忘了这世上有种东西叫交通工具的我, 终于脱离了一片混乱的状态, 忙不迭的照他说的去做。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我终于接受了“甚尔肚子里揣了个小崽子”的事实,跪在他面前敬畏的盯着他……的肚子。

    哇。

    ……和平时完全没区别啊。

    受到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洗礼的甚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给了我一个恶狠狠的脑瓜崩:“你还要震惊到什么时候!不过是alpha怀孕而已, 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吗!!”

    “嗷——”我吃痛的捂住脑门, 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我就是觉得男人怀孕很不可思议嘛……”

    “啊?你在说什么鬼话?”甚尔不耐烦的皱眉。

    我连忙噤声, 后知后觉的想起abo世界的设定。

    行吧行吧, 知道这个世界很奇妙了, 无论男女都有机会做母亲, 我接受事实就是了。

    这样想着的我脸色严肃下来,一脸认真的说:“甚尔,每一个生命都是无比宝贵的。”尤其是你这个我为自己选定的【最珍视之物】,以及你的相关者。

    甚尔瞥了我一眼,轻哼一声:“……所以呢?”

    “所以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哒!”我积极大声的回应着,神采奕奕的跳了起来,“身为这个家的一家之主,阿爸我绝对会让小崽子平安出生的!”

    这样的话,等以后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有孩子陪伴的你也不会寂寞了吧!嗯嗯,很完美!

    这样想着的我灿烂的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了甚尔一口。

    甚尔条件反射的捂住被亲的地方,抬眼极认真的看着我,好半晌,才嗤笑了一声:“那你可要负责到底。”

    “哦!包在我身上吧!”我豪气万丈的比出大拇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甚尔的心情好像突然就变得很不错。

    *

    发现揣了小崽子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家学渊源的我可以告诉你,当然是先去医院做产检啊!

    不过我自己就是个超厉害的医生,这一步在家里就能做啦!超方便的对不对!

    至于做着做着产检就擦出了火这种事……嗯,我表示才不是我的错,是把我拽上床的甚尔的错!

    说到这里我要先解释一下——我和甚尔并没有住在一起,距上次见面也已经快两个月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虽然我们是恋人,他还是我认定的最珍视之物,甚至自己办了姓为伏黑的假证……但自他从禅院家叛逃以来,我们就是奇妙的聚少离多。

    不过既然他已经揣了包子,那于情于理我都该搬来跟他住在一起。

    啊当然,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解决我的小豹子火热的相思之情……

    ……等等。

    “甚尔!!前三个月不能做啊!!”

    差点就被美色.诱惑的我在最后一刻找回了理智,大惊失色的猛然推开他。

    正喘得厉害的甚尔:“……”

    “你这个……!”大胸美人气极反笑,一把揪住我的领子,“那你说老子下面这个怎么办?!”

    “别着急嘛,办法还是很多的啦……”我笑眯眯的压到他身上,笑着亲了亲他通红的眼尾,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多到会让你求饶哦……”

    “哈,净说大话……”甚尔嘴上不甘示弱的说着,手臂却很急切的把我的头拉了下去,给了我一个又热又黏人的深吻。

    真可爱啊。

    *

    “孕妇尤其是孕夫在怀孕初期会出现情.欲上的增长,这是正常现象,只需耐心给予抒解便可……姿势则应采用不会压到肚子的……哦哦哦,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正运笔如飞的我循声回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穿着睡衣的青年:“甚尔?我吵到你了?”

    “不,我突然感觉边上没人——咳,你在干什么?”

    看着说到一半就生硬的转移话题的青年,我眨了眨眼睛,善解人意的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举起了自己正在看的大部头:

    “将将!《40周怀孕全程呵护指南》!是邻居家的妈妈推荐给我的,上面写了很多有趣又有用的东西。我已经背到第28周了哦!”

    怀孕好像让我的小黑豹的不安感又加深了呢。呀嘞呀嘞,这种患得患失的样子微妙的让人很有保护欲啊。

    “背到第28周……”甚尔的嘴角抽了抽,无语的走过来坐下,“这种东西不用特意背吧?”

    “还好啦,对我来说并不难。”我不怎么在意的说着,放下书拿起一边的外套替他披上,顺手摸了摸他已经显怀的小腹,“不管怎么说,你的生殖腔都比omega要小很多,我很担心这孩子。”

    甚尔的眼睫微微一颤。

    他安静的抬眸看向我,眼底含着一束光:“你想好……他的名字了吗?”

    “嗯?还没呢,现在想有点早吧?”我重新看向书本,闻言心不在焉的回答。

    甚尔默默握住我的手,声音低低的:“我想叫他‘惠’。”

    “惠吗?很可爱哦,感觉是个文静又漂亮的姑娘。”我弯眼微笑起来,“如果是男孩子呢?”

    甚尔卡壳了一下,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男孩……不能叫这个吗?”

    “……啊?”我有点傻眼,但看着甚尔唇线紧抿的不安样子,连忙安抚道:“也、也很好啊!男孩子的话感觉会是个冷静又可靠的男子汉呢!很棒哦!”

    甚尔无声的松了口气,随后脸色别扭的硬拽着我起身:“那就这样吧,快去睡觉,剩下的以后接着看。”

    “好好好……”我好笑的没有拆穿他想要我陪着睡的小心思,顺从的跟着一起上了床。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等我关了灯之后甚尔又从背后抱住了我,手窸窸窣窣的往我衣服里伸。

    我捉住他的手,转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声音含笑道:“怎么,我的甚尔是想做什么坏事吗?”

    “……都快四个月了。”甚尔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在黑暗里闷闷的说着。

    我莞尔,主动搂住了他的腰:“正好,刚才看的书可以派上用场了。”

    “什么——唔……!”

    “说是最好用侧入和后入哦~”

    ……

    …………

    呵护指南上说,让孕夫保持心情愉悦是很重要的。

    所以在甚尔揣崽之后,我一直在尽心尽力的满足他在一些“小小”的地方的“小小”要求,比如满三个月之后纵容没安全感的他像只懒洋洋的大猫一样整天赖在我身上,过着经常擦枪走火没羞没臊的生活;又比如将我的黑卡交给他,任由他赌马、赌马和赌马……

    但在背到呵护指南上有关“胎教”的内容后,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于是某一天,在甚尔照常没骨头似的倚着我看赛马直播的时候,我拿出了一本精心准备的《准爸爸睡前胎教故事》,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的深情朗读道:

    “每天,爹咪都会这样喊:‘咩咕咪酱!快起床!太阳公公晒屁股啦!’”

    “……你在干什么?”

    一只手推开了我的故事书,我低头,正好对上甚尔嫌弃的眼神。

    “胎教啊。”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握着他的手按在他的孕肚上,“我觉得吧,让咩咕咪酱整天跟着你看赛马——”

    甚尔一个眼神横过来,求生欲极强的我当即改口:“——跟着我们看赛马真的不太好!我们应该从小培养他爱看书的好习惯!”

    “从听‘太阳公公’开始吗?而且咩咕咪酱是什么鬼,我才喊不来,太恶心了。”甚尔嫌弃的撇了撇嘴,探身在我嘴上亲了一口,然后餍足的在我怀里换了个姿势,“别念了,耽误我看电视。”

    “诶……咩咕咪酱多好听啊,亲昵又顺口……”我惋惜的拉长声音,按着他的手揉了揉他的小腹,试图用语言感化他,“我还是觉得读一读比较好,你看,我特意挑了好多有趣的故事书呢!”

    我从影子里掏出一大摞五颜六色的胎教书,炫耀的对似乎有些惊到的甚尔展示了一下,“你看!是不是很多!”

    “影子……”

    虽然但是,甚尔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我自满的故事书上,只是盯着我的影子自言自语着,神色不知不觉变的阴郁。

    我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禅院家。

    因为【伏黑君】的术式,确实和禅院的家传术式很像。

    我安静了一下,忽然放下胎教书,微微用力与甚尔十指相扣:“我会保护好惠的。”

    迎着甚尔微怔的眼神,我勾起唇角,目光如炬的露出了一个沉静而笃定的笑容:“无论是谁,都别想抢走你的孩子。”

    甚尔愣住了。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我,目光一点一点扫视着我脸上的每一个地方,看得极慢,极认真。

    良久,他才终于轻笑一声,用力回握住了我的手:“这可是你说的。……做不到就杀了你。”

    “啊哈哈哈,可怕可怕。”我被他逗的大笑起来,笑眯眯的晃了晃与他交握的手,“放心吧,我绝对会遵守约定的。”

    这个承诺会一直生效。

    直到我必须离开的那一天。

    *

    我的胎教计划最终还是被甚尔通过了,原因是在我锲而不舍的试图打动他,并摸着他的肚子问“咩咕咪酱肯定会想听故事的,对不对,咩咕咪酱?”的时候,我和他感觉到了胎动。

    我感动极了——咩咕咪酱一看就是爱学习爱钻研的好孩子!这一点一看就像我!太好了!!

    当然,这样说的我被甚尔冷笑着弹了脑瓜崩,连忙改口道孩子一定会长得像他,大胸翘屁股——咳咳,这两点我没敢在甚尔要杀人的眼神下说出来——总之,脸蛋一定会超漂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甚尔听了以后还是没有开心起来,反而弹得我更用力了。

    但不管如何,我的胎教课程总算能进行下去了!虽然只能在躺到床上、做完羞羞的事之后才能进行,甚尔还总是一听就睡着!

    随着临产的日子逐渐接近,我也慢慢做好了婴儿床,布置好了暖融融的婴儿房,买好了小被子、小衣服、奶粉、尿不湿、玩具等等等等小婴儿要用的东西,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然而,本该一切顺利的事情,却在最后出现了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变故……

    ……我是不是还没说过我很擅长料理?嘛,之前没说过的话现在说也是一样的——总而言之听好了,瑛二大人我除了在感情上有一点点缺失以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是完美无缺的!自然也包括优秀的料理手艺!我做出的菜肴,是连那个龟毛的卡卡西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出色!也理所当然的将孕期的甚尔喂得十分完美!

    而我说这些的目的就是!!可能、大概、也许因为我营养餐做的太好,所以身为alpha理论上不会有任何奶水的甚尔他……!

    ……泌乳了。

    语气逐渐心虚.jpg

    咳……令人难过的是,在发现了这一点后,成功“卸货”咩咕咪酱的甚尔差点没黑着脸把我当场捶死。

    我能理解他身为alpha男性并不愿意亲自去奶孩子的心情,但、但是——这明明超棒的嘛!!

    我绝不承认我是因为xp糟糕才会这么想。

    谁不喜欢大胸又多汁的爹咪呢!!!

    起码我喜欢!!我爱死了!!我可以!!!

    “砰”的一声,又一次被锤的我捂着脑袋对上了甚尔嫌弃的表情:“甚尔QAQ……”

    “别露出那么蠢的表情。”甚尔抱着小小软软的咩咕咪酱,不耐烦的扯了扯嘴角,“你就是因为我的胸才喜欢我的,这种事我已经很清楚了,不用一次次的提醒我。”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呢!”我一听这误会还了得?当即收起装可怜的表情,一脸深情道,“自信一点,甚尔,你是我的天启,我爱你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甚尔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

    可、可恶!果然生了孩子之后相处模式就会自然过渡到老夫老妻吗!以前我每次这么说的时候甚尔都会脸红的!!

    没等我悲痛欲绝的说些什么,甚尔就像看穿了我的打算一样,冷酷的一把将孩子塞给了我:“你的天启现在要去补觉了,拿着。”

    “……哦。”我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乖乖将孩子接了过来。

    每天夜里都要被小崽子折腾起来喂奶的甚尔回去补觉了。

    我低头看向他的儿子——名字是早就定好的伏黑惠——嘴角缓缓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咩咕咪酱,今天晚上喝奶粉好不好?”

    咩咕咪酱蜷着两个小拳头,一脸无聊的对我吐了个泡泡。

    我就当他是同意了。

    当晚,因为身体习惯了那个时辰喂奶而被饱涨感逼醒的甚尔,在试图给小崽子喂奶却被拒吸后,一脸别扭的推醒了我。

    嗯,真香。

    *

    那段日子对伏黑甚尔来说,是他一生中最难忘,最幸福的回忆。

    ……直到他有一天再也找不到真正的【伏黑瑛二】,只能守着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度过余生的每一天。

    第35章 【大修!!】

    我又做梦了。

    准确的说, 是又接收到了真正的自己的【记忆】。

    我隐约看到战争胜利之后,还是少年的【我】被村里的人们夹道欢迎,以及被一个黑发少年涕泪横流的抱住的情景……

    ……木叶吗。

    真是个好名字。不愧是刻入我灵魂中的【最珍视之物】。

    在那个梦里, 即便只是作为旁观者隔着屏幕一样的去“看”,对我来说也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但当梦醒了, 我坐在【这个意识】所处的世界里, 反而感到了更深的失落和孤独。

    仿佛连灵魂都行将就木,没有任何东西能填补我心底的空虚。

    大概是被灵魂的状态影响了意识, 自那之后,我便开始频繁的入梦。梦的背景有时是与【这个世界】类似的现代, 有时是陌生的原始森林, 有时又是充满西洋风情的岛国街道……

    与【木叶】有关的记忆, 反而是最少的。

    但越是这样, 我就越是渴望看到它, 入梦的次数和时间也越来越长,最后终于有一天——当我从梦境中醒来时,看见窗外金乌西斜,一瞬间竟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有些恍惚的我低声呢喃道:“还没入夜吗……‘猎物’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什么猎物?”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我一愣, 随后才注意到多日不见的五条悟竟守在我床边,瞳孔不由得微微缩小。

    身边有人, 可直到他出声为止, 我居然完全没能发现。

    不过我随即便释然了。

    “许久不见, 少主。”

    我坐起来直面着他,唇边自然的露出一抹微笑, “您的实力又精进了, 真是太好——”

    “我问你什么猎物。”五条悟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语气颇为冷漠。

    我一顿。

    自上次对我吼出“我对你来说无关紧要”这句话开始, 少年对我的态度就骤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了像现在一样冷淡中透着漠然的样子。

    他以前是那样黏我、依赖我的孩子,经常把“瑛二是不同的”“只有瑛二能看到和我一样的风景”这种话挂在嘴边,在我面前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情绪化。

    但他这近一年的表现,却让我感觉在他眼里,我已经和别人没什么不同——都是高高在上的神子可以藐视的对象。

    然而与此同时,他又堪称强硬的不允许我远离他的生活范围,甚至不允许我与外界通信。

    我自然是不会违抗他的,只是心里稍微有些困惑。

    如果真的不在意了,又为什么要用比我当年还要控制欲爆棚百倍的手段,将我牢牢拘束在身边?

    还有,在我多日昏迷后出现在我床边,这应该是世俗眼中的……关心的表现吧?既然关心我,又为什么表现出跟之前一样冷漠伤人的态度?

    青春期的少年,真是让人看不懂。

    不过我很久之前就不能日日见到他,也许久不曾通过他身边的人了解他的动态了(因为现在我身边都是他的人),所以此刻也猜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先回答他的问题:“‘猎物’吗?嗯……”

    我思考了一下,有些模棱两可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感觉应该是在夜间出没的一种需要被砍头的可憎生物吧……啊哈哈。”

    “……”

    五条悟一言不发的盯着我,霜蓝的眼睛中毫无情感,像真正俯视众生的神明。

    不过我对这种眼神可太熟悉了,五条悟不说话的时候以及我自己个别时候的眼神都是这样的,所以自然也不会怕他:“少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五条悟闻言别开了视线,声音冷淡道:“那是你的世界的生物吗?”

    “不是哦。”我下意识回答,随后才意识到他问了什么,有些惊愕的睁大眼睛。

    咦?

    他刚刚说什么?

    “那么——”五条悟当然看到了我的反应,但他没有理会我的意思,甚至脸色愈发冰冷,“我……不,【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就这么无关紧要吗?”

    我闻言更加吃惊了。

    但想到他的六眼和他本身的聪颖,我随即又释然了。

    剩下要确认的就是……

    我不动声色的看向他的眼睛,一点点撇去其中令人心寒的冷漠,终于在里面发现了一丝丝发自真心的东西。

    那是令人心惊的负面情感,以及极力压抑着的扭曲占有欲,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疯狂。

    我一直是知道五条悟对我非比寻常的占有欲的。他以前……不,甚至是直到现在,最喜欢强调的一句话都始终是“你是我的”。

    唉。看来是我频繁的昏睡刺激到了他,让他以为【我】很快就要离开,所以打算直接跟我摊牌了啊。

    果然还是太年幼了。虽然他演戏演的很成功,但他在细枝末节中所有的表现,无一例外的都在向我说明“他还在意我”这个事实。

    特别是最后自乱阵脚,为了挽留我而打算跟我摊牌这一步,完全是最大的败笔,把他过去一年里隐藏的还算成功的心思全暴露出来了。

    不过他毕竟还小,这些东西慢慢教还来得及。

    ……慢慢教啊。

    已经知道了最珍视之物是木叶的我,是否还有那么多的精力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

    还是想想五条悟吧。

    综合考虑他最近包括今天的表现,我发现自己之前想要远离他的计划,似乎有些太草率了。

    我了解五条悟,这个少年看似冷淡高傲,但实际上本性善良又温柔,虽然被我的“您全部都是对的”论惯成了一副唯我独尊、无法无天、不听人讲话、没人敢惹的鸡掰性格,但我知道,他骨子里还是小时候那个高冷软萌,又害怕寂寞的白团子——

    他是温柔的,重情的,但与此同时,作为势必要肩负起整个咒术界未来的最强,他又难免有些手段温吞……和天真。

    过强的实力让他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不会绕弯子——自然,他也从来不会软弱的逃避痛苦或责任,这是他的优点——但是在我看来,光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咒术界的上层无比昏庸腐朽,敌人的手段永远肮脏难测,除此之外,还有不信任、死亡、人性的层层考验……

    凭现在的五条悟,可以承受住这些吗?

    不,就算是未来的他,说不定也会被其中哪个击垮。

    客观来看,他的实力会让他成为路标,成为星辰,成为旗帜,但他唯独不适合成为手握权力的人。

    ——但我,想要他各个方面都是完美的。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如何彻底将一个人留在身边,让他对你完全的死心塌地——关于这一点,就让我来给您上一课吧,我亲爱的小花朵。

    “您在说什么?”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我像平常一样自然的微笑起来,以平静(装傻)来应对他即将破碎的冷淡,冰层之下的岩浆。

    五条悟的反应是惊人的。他浑身带着恐怖的咒力霍然站了起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双拳在身侧紧紧攥成拳——

    我能看出来他是想极力保持冷静的,毕竟言语的交锋中,率先失去冷静的人无疑将会是败者。

    但我也能看出来,只要我露出现在这样永远镇静、仿佛不会因任何东西而动摇的态度,他就会异乎寻常的愤怒起来。

    不过他好歹还是长进了些,即便在我看来他现在就爆发也不奇怪,他还是吸取了之前几次不欢而散的教训,调整着呼吸、狠厉而令人生畏的喝道:

    “够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我四岁起,你就一直是这副高高在上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你心里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半点留恋,无论什么时候,你看着周围的眼神都是冷的,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在你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包括禅院甚尔和我,对不对?!”

    少年怒意勃发的质问在房间里回荡。

    我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摇头否定道:“自然不是。”

    “哪里不是?!”五条悟冷笑一声。

    呀嘞呀嘞,现在这么有气势,一会儿绷不住可怎么办啊。

    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真诚地说:“少主,我待您一片真心,您怎么能这么说我?”

    “真……心?”五条悟不敢置信的重复着这个词,冰蓝的瞳仁急速缩小。

    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空气里酝酿着。

    随后,在我平静的注视下,少年就像是被戳中了哪里的死穴,打开了名为愤怒的开关一样,再也控制不住的爆发了——

    “伏黑瑛二,你对我哪里有半点真心?!你从始至终都只是拿我当替代品——!!”

    少年狂怒的吼声传至耳边。

    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因愤怒而紧缩的苍蓝眼瞳无比冰冷,甚至因为强烈的非人感而显得瘆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最近一次次的陷入沉睡,是因为【你】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吧,是吧?!还是说你敢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当你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时,你会为我或者禅院甚尔而留下?!”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上缓缓加力,指关节因此而一片惨白,“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抛弃一切,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装成一副那样深情的样子?!”

    “……”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啊。

    他最在意的,同时也是通常情况下,可以将我留下来的最好理由。

    该说不愧是少主……不,不愧是五条悟吗?精准的抓住了我们的关系中,我或许唯一有愧于他的地方。

    但是,彻底把控住一个人的心,将他死死地拴在身边,最关键的是要在这段关系中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会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想到这里,被指责的我反而笑了起来。

    这就像将五条悟全力宣泄出的情感都毫不在乎的扫到地上去践踏和蔑视一般,让心高气傲的少年连眼中都喷射出了冰冷的怒火:“有什么好笑——!!”

    “请您别搞错了,少主。”

    这一次,我用平静的音量轻而易举的打断了他。

    如同机器猛然卡住了一般,五条悟愤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看样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失控了,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起来。

    他呼吸急促的与我僵持了半天,最后像是自暴自弃了一样,粗鲁的扯了下我的衣领,不甘心的恼怒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您对我的指责根本就不成立——所有的,从一开始就。”我包容的注视着他,耐心的解释着自己的话。

    “哈……?”五条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像是难以理解一样的瞪着我,看起来甚至在怀疑我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真过分啊,明明是他没能理解我的意思。

    果然,我可爱的小少主还是很欠调.教啊……

    我自认失策的轻叹了一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您凭什么对我将您当做替代品这件事如此介怀,又如此生气呢,少主?”

    我一点一点强硬的掰开少年攥着我衣领的手,将他白皙无暇的手掌不容挣扎的攥在手里,双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在一开始,难道不是您亲自选择了我,又亲口要求我将您放在心里的吗?”

    “你说……什么?”五条悟的瞳孔骤然一缩。

    “也就是说,令我放心的将您当做替代品的不是别人,正是您自己啊。”

    我不顾他的震惊,语气好笑又无奈的继续说着,将他下意识想要收回的手紧紧抓住。

    这个动作似乎令少年慌乱了起来,虽然他竭力想要掩饰这一点,但从他本能逃避我眼神的反应来看,我知道这只尚且稚嫩的雄鹰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于是我唇边的弧度愈发富有深意,用另一只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我的眼睛,像是要将他整个人贯穿一样犀利的望进他的眼底。

    “至于您质问我为什么要对您好那些话,就更是没有道理了。”

    “您很小的时候就在苦恼,因为五条家没有人真正的在意您本身,没有人爱您,关心您,愿意无条件地保护您——所以将您奉若珍宝的我为您做到了这一切。我在意您,宠爱您,视您的意志为自身的意志,甚至愿意为了您放弃自己的恋人和孩子——”

    “您要求我陪伴您,我做到了,您要求我只将您放在心里,我也做到了——我竭尽全力,把所有您想要的都给了您,那么事到临头,您又怎么能指责我,说我不该对您好,不该去招惹您……不该对您如此深情呢?”

    *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您,少主——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您都没有资格责怪我。”

    在五条悟惊愕颤抖的注视下,眼神如黑洞般幽深的青年紧紧抓着他的手,宛如抓住了他的心、他的命脉和唯一的死穴一样,轻如耳语的对他说——

    “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您所希望的啊。”

    ……是这样吗?

    五条悟浑身发冷的站在原地,怔忡的注视着青年深蓝色的眼眸。

    难道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吗?他对瑛二的渴望和要求才是导致一切的根源吗?

    ……应该不是的吧。

    六眼这样对他说。

    但是,心脏在这一刻只是颤抖着,大脑更是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您记住了吗?”

    伏黑瑛二还在这样问他。

    他记住了吗?

    五条悟不知道。

    此时此刻,宛如深沉的夜包裹住了孤身一个的他。

    他陷进了伏黑瑛二的理论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像是从此……不,像一直以来的那样,陷进了浓稠而可怕的黑暗中。

    他不知道伸出手去会摸到毒蛇的獠牙还是金属的冰冷,更不知道如果继续陷在这里,是不是会有猛兽冲过来将他整个撕碎。

    那黑暗就是伏黑瑛二本身,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未知的。

    这种未知为他带来了深深的恐惧。

    因未知而恐惧。

    却又无可救药的被吸引。

    第36章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

    伏黑瑛二面无表情的坐在窗边, 侧头凝视着庭院里的落叶,深海般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感。

    像一台只要设定好程序,就能永远为了目标运作下去的机器。

    五条悟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有些恍惚的这样想着。

    “……不该是这样的。”他低声说道。

    走神的伏黑瑛二眨了眨眼,身上高深莫测的不可捉摸感立刻褪去, 扭头对他露出了微笑:“您说什么?”

    五条悟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六眼在没有开灯的屋里显得蓝幽幽的,有种与伏黑瑛二不同、本质却很相似的冷漠。

    伏黑瑛二冷漠是因为他只在意自己的世界, 而五条悟的冷漠,却是因为他在意的只有……

    罢了。

    雪发少年飞快地闭了闭眼,自嘲的嗤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 已经没必要去追究伏黑瑛二和他的说法到底谁对谁错了。

    少年站起身,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曾经最亲密的教导者, 眸中在某一瞬间似乎不可思议的闪过了一丝水光, 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眨眼间便被晦涩的冷意所取代。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通知一样的说:“八个月前, 我弄死了一只来找你的蝴蝶。”

    话音刚落, 他便清晰的看到伏黑瑛二脸上面具一样完美的笑容猛然一收。

    ……哈哈。

    五条悟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脸色却愈发苍白。

    看啊, 这不是还存在着吗……你的感情和真心?

    “……我知道。”伏黑瑛二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顿了顿,才听不出情绪的回答着。

    五条悟冷笑一声,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毕竟这可是伏黑瑛二啊, 他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被别人蒙蔽和算计?

    他的一切选择, 必定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可是,等等。

    五条悟冷不丁回想起刚才的谈话,忽然微微一愣。

    ——按照伏黑瑛二刚才的说法,他的意志,不正是自己的意志吗?

    仿佛最关键的节点被突然打通了一样,五条悟猛地抬起头,明悟又震惊的看向蓝发青年。

    ……那也就是说,因为瑛二从自己捏死蝴蝶的举动中看出了自己不想让他有孩子,更不想让他远离自己、选择禅院甚尔,所以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着他在禅院家待了接近一年吗?

    即便他是那样喜欢禅院甚尔,他也依旧选择了自己,是这样吗?

    那也就是说,是他潜意识里的排斥和敌意,让禅院甚尔和瑛二他们——!!

    五条悟猛地截断自己的思绪,心底不可抑制的感到了一阵寒意。

    但是随即,他身体里某个阴暗的角落却微微一动,让他突兀的从过往的思路中挣脱出来,看到了完全崭新的另一条路。

    ——伏黑瑛二说的没错,一切的根源果然就是他。

    那么,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不干脆将错就错呢?

    少年天幕一样的双眼渐渐浮现出异样的诡谲和疯狂。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忽然勾起唇角,低下头看不清表情的笑了。

    “哈……原来是这样……哈哈,那不是正好吗?老子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啊……”

    伏黑瑛二看着突然笑出声来的人,有些疑惑的蹙起眉:“少主?您在笑什么?”

    他起身想要看清少年的表情,同时难得严肃的说:“您不要乱想,做出选择的人是我,我会负责将一切说清楚——”

    “你这人渣。”

    五条悟忽然毫无征兆的开口。

    伏黑瑛二一顿,继而顺从的垂下眼帘,平静的应和道:“嗯,我是人渣。”

    五条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涌动着令人看不懂的情感。

    “明早跟我回五条家。”

    最终,他丢下这句命令一样的通知,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伏黑瑛二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才感到疲惫一般闭上眼睛,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

    当晚。

    雪发少年从禅院家的围墙翻出来,干净利落的跳到地上,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目光在扫到屋檐上的某只虫形咒灵时顿了顿,咧嘴扯开了一抹嗜杀的微笑。

    “啪”的一声轻响,少年消失在原地,几经瞬移闪现,最终出现在几条街外的高楼上。

    “在这种地方使用咒灵,就不怕被禅院家发现吗?”

    他悠哉悠哉的落到天台上,两手插兜颇为淘气的歪了歪脑袋,从墨镜后露出了那双冰蓝的六眼,唇边的笑玩味而讥讽,“……呐,禅院甚尔君?”

    大马金刀横坐在围栏边的青年斜了他一眼。

    他的眼中毫无意外,显然是早就发现了少年的靠近,冷绿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匹危险的孤狼。

    “那家伙没教过你,称呼年长的人要有礼貌吗?”

    伏黑甚尔一只胳膊搭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的上下扫视了少年几眼,散漫的态度中天然带出几分不拿他当回事的蔑视。

    “记住了,五条家没断奶的小鬼——老子改姓了,现在是伏黑。”

    话音刚落。

    12月底寒冷的高空,便一瞬间被地狱般恐怖的气氛笼罩了。

    这是一场双方都大概能猜到对方来意的会晤。

    五条悟就不用说了,他正是算准了生产完毕的伏黑甚尔一定会来寻找数个月杳无音讯的伏黑瑛二,才提前几天在禅院家附近搜寻到了青年的踪迹,并在今晚直奔对方而来的。

    而伏黑甚尔,判断对方来者不善的方式则要简单的多——只需要一个对他充满敌意的,第一眼是看向他肚子的眼神就够了。

    说实话,他之前没有想过来的人会是五条悟。

    感应到有人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接近,他一开始还以为肯定是伏黑瑛二呢。

    期待落空的失望,再加上这白毛小鬼一出现就话里带刺,眼神更是刀子一样嗖嗖往他身上扎、一看就知道是情敌的碍眼表现,让天与束缚的心情直线跌至谷底,被伏黑惠小崽子折腾出来的臭脾气亟待爆发。

    因此,明明这是两个男人——好吧,考虑到其中一方的年龄——两个男性的第一次见面,双方又都只说了一句话,现场的气氛便已经相当剑拔弩张了。

    率先打破对峙的是五条悟。

    “算了,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陪你傻站着吹冷风的。”

    少年这样说着,脸上虚假的笑意忽然消失,漂亮到不像人类的脸上毫无表情,无形中便透出了一股遥远又高高在上的神性。

    “禅院甚尔。”他无视了青年刚才在他听来刺耳至极的声明,语调嘲讽的开口道,“知道为什么今晚站在你面前的是我,而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呵,恋人君吗?”

    伏黑甚尔抬了抬眼皮,眼神冰冷的盯视着他,带疤的唇角却咧开一抹邪气的弧度:“这还用问吗?”

    他伸出手指毫不客气的指向少年,眼底流淌着汹涌的暗流,“既然你先于他出现在了这里,就说明肯定是你在中间捣乱啊,混账小鬼。”

    没错,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他满怀着忐忑和期待,在八个多月前放飞了伏黑瑛二的蝴蝶,期望着能尽快得到回信。

    但从那之后,伏黑瑛二便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音讯全无,要不是他使了点手段,从禅院家的下仆那里“问”出了关于青年的消息,恐怕会以为自己惹恼了说过不想要孩子的恋人,就此被他抛弃了呢。

    可就算知道了伏黑瑛二的现状,情况也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因为,他再也没有收到过传信的蝴蝶,也没有再得到过哪怕只言片语。

    伏黑甚尔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要闯进禅院家去找人,或者干脆放弃这个孩子。

    但是无论他怎样动摇、怎样犹豫,最终也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那是他和瑛二的孩子“惠”。

    是由他这个alpha孕育的,或许一生只能有一次的奇迹,来自上天的恩惠。

    因此,在度过最初的不安和焦灼后,伏黑甚尔是以“伏黑瑛二比谁都思虑周全、计划缜密,不可能一言不发就不联系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暂时走不开”为理由,勉强说服自己镇定下来,决定先把惠生下来再说的。

    自少年时便根植在心中的、对伏黑瑛二实力的信任,以及最后一次通信时对方毫无异状、欢快关切的声音,也是支撑他坚持下来的重要理由。

    而在终于生下小崽子之后,无事一身轻的甚尔几乎是立刻便下了床,马不停蹄的来到了禅院家外面,希望能联系上伏黑瑛二。

    他满怀期望的等了好几天,可是现在,看看他等到了什么?

    ——一个自以为是,仗着自己被腐朽的家族宠出的小聪明和小本事,就迫不及待的跑到他面前、炫耀自己那点肮脏的手段的跳梁小丑!

    眼前这个可恶可憎的六眼神子——这家伙明明已经拿到了这个世界最高级的入场券,就这样却还不满足,竟然还要来抢他的东西吗?!

    伏黑甚尔气极反笑,眼神狠辣的拿起随身携带的三截棍【游云】,将尖端狠狠指向五条悟:“说,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做了什么……吗。”五条悟意味不明的重复着这句话,唇角慢慢挑起了一抹残酷而无味的笑容,“并没有什么哦,我只不过是告诉瑛二,说他是我的东西,然后捏死了他所有放飞的蝴蝶……当然,还有你那只‘报喜讯’的信使罢了。”

    “啊,是吗。”

    伏黑甚尔语气毫无波澜的应了一声。

    他缓缓将身体的重力压低,宛如野兽盯上了猎物一般锐利而可怖的盯着他,桀骜的吊梢眼一瞬间迸发出了令人胆寒的杀意。

    “——那你去死吧。”

    第37章

    【“我属于您。”】

    【“……无论何时何地, 我都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

    ——为什么事到如今,反而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俊朗的年轻人轻轻弯眼微笑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五条悟恍惚了一瞬, 然后猛地后仰躲开锋利的刀尖,雪发遮掩着眼睛, 令人看不清神情。

    下一刻,他被伏黑甚尔一脚踹飞出去, 深深嵌入了楼下的地面。

    然而, 烟尘弥漫中, 少年却忽然嗤笑了一声。

    “你真的很生气啊,这一脚踹的我真够痛的。”

    他缓缓坐起身,胳膊肘吊儿郎当的架在屈起的膝盖上,歪头从墨镜后露出一双寒冰般的六眼, 从下方冷漠的盯着落在面前的青年, “我说你啊, 这么真情实意的爱着那个混蛋,真的值得吗?”

    “啊?你在说什么鬼话?”伏黑甚尔用咒具指着他的眼睛, 闻言厌弃又嘲讽的咧了咧嘴。

    “像个疯子一样不用术式就扑上来, 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的家伙,明明是你才对吧?——少在那装什么看破一切的大人了,你才是根本放不下他吧, 小鬼。啧……真让人不爽。”

    ——你才是根本放不下他吧。

    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

    五条悟瞳孔微缩, 像是被突然点醒了一样露出了发怔的表情, 让那张精致不似人类的脸第一次有了少年的天真和迷茫感。

    但伏黑甚尔可不会将他当做什么单纯无害的少年。

    他冷眼注视着少年先是怔愣的低下头, 随后抬手捂住半张脸, 突然毫无征兆的低笑出声的样子, 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警戒和厌恶。

    “啊……是啊, 你说的没错。”

    丝毫没有在意对手的心情,相当自我的少年嘴角缓缓向耳根咧开,用手指随意挑飞墨镜,抬头露出了一双爬满血丝的、瞳孔因疯狂的占有欲而不断颤栗的眼睛——

    “就算是个没有心的混账,瑛二他也是我的东西——从眼睛到嘴唇、从视线到思想、从肉.体到灵魂——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东西!绝对、不会让给你!!”

    “轰隆隆——!!”

    大地撼动。

    地面宛如暴风雨中的海面一样剧烈震动起来,雪发少年站立的公路寸寸崩裂,制造出蛛网一样恐怖的裂痕。

    正中央下陷的地面上,伏黑甚尔眼底酝酿着血色的阴霾,满脸肃杀的将咒具下压。

    在他不能再前进分毫的刀尖前方,五条悟脸上挂着讥讽病态的狂笑,张扬跋扈的朝他伸出了手。

    “术式顺转·「苍」——”

    伏黑甚尔陡然变了脸色。

    他猛地收刀回撤,与此同时,一振寒光闪闪的钢刃以要撕裂空气一般锋利的气势极速射来,几乎擦着他的皮肤射进了地面里,发出令人胆寒的金石之音。

    “都给我住手。”

    清朗的声音冷冽响起,在场的两人均是一愣,看向随后出现的蓝发青年。

    伏黑瑛二脸上难得失去了笑容,眉头紧蹙的样子冷冰冰的,深蓝不见光的眼睛莫名有些可怕。

    “瑛二……”

    一声轻唤从伏黑甚尔的方向传来,瑛二循声望向他,目光从青年平坦的腹部一闪而过,定格在他写满怔忡的脸上。

    他沉默了一下,尝试着露出了一个安慰而温暖的笑容:“甚尔,好久不见,你还好——”

    “可不是好久不见吗,他可是大半年都没有联系你了诶。”

    少年阴阳怪气的嘲讽在另一个方向响起。

    伏黑瑛二一顿。

    *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五条悟这句话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还没等我细想,从看到我开始就呆愣愣的、一直都没移开过目光的甚尔便回过神,有些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真是恶人先告状啊,小鬼。”

    他厌恶的嗤笑了一声,走过来用力抓住我的手,漂亮凌厉的吊梢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没有不联系你。当初你说要去禅院家的口信我收到了,我给了你回复,但蝴蝶却被这个小鬼截走了,所以我的回信你才没能收到!在那之后你给我的蝴蝶也全被他控制了,所以我们才会失联这么久!”

    “什……么?”我惊愕的睁大眼睛,旋即扭头看向五条悟。

    这孩子在对甚尔胡说什么啊?他弄死的蝴蝶明明只有一只,那就是甚尔告诉我自己怀孕了的那只啊?

    他为什么……?

    “哈哈。”

    从我出现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五条悟突然笑了两声。

    他在我震惊的注视下十分嚣张的双手插兜,满不在乎的对我笑道:“很意外?”

    我皱了皱眉:“少主,请您不要胡闹,这样撒谎根本没有意义!”

    我话音刚落,甚尔就冷笑了一声:“我都听到他亲口承认了,怎么可能会是撒谎?再说你的蝴蝶只有你自己和传信对象能看到,除了这小子的六眼,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他杀意凛然的盯着五条悟,眼神像孤狼一样危险,“这混账小鬼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告诉你——”

    “你以为自己这么说,这家伙就会跟你站在一边了吗?”

    五条悟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甚尔不悦的蹙眉,而我则是微微一愣,隐约察觉到了几分少年的打算。

    这孩子莫非是想……?

    “你想说什么?”甚尔语气冷漠的开口了。

    五条悟危险的勾唇一笑,抬眸似笑非笑的看向我,眼底涌动着几分积攒到扭曲的独占欲。

    他用这样令人窒息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轻缓的、语气逐渐狂傲的说:“我只是想告诉你,禅院甚尔——”

    “无论你为他做了什么,无论你告诉了他多少关于我的‘坏事’,那都是没用的——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伏黑瑛二】都会永远站在我这边,不管何时何地,他都一定会选择我——”

    “只有我才是【他】全心全意在意着的事物,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最珍视之物】就是我啊!哈哈哈……!!”

    ……原来如此。

    我沉默的注视着宛如反派一般放声大笑的少年,终于明白了五条悟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孩子——这个虽然内心温柔、个性豁达,性格却无比嚣张自我、所有的偏执和疯狂都表现在了对我的执著上的孩子——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让我在他和甚尔之间做出选择。

    但他明明知道,早在他碾碎我的蝴蝶,而我对此采取了默许态度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做出选择了。

    ——所以他是在逼我。他在逼我现在、此刻,在甚尔的面前亲口说出那些残忍的话——就在他事先已经说尽了自己的“可恶”之后。

    想到这里,我的呼吸不知为何有些急促起来。

    凭我对甚尔的了解,我几乎可以预料到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愤怒,在稍后我真的说出那些话之后,对五条悟又会有多么憎恨。

    没错,对五条悟的憎恨。

    他当然也会憎恨我。只是正如五条悟所预料的那样,从生下来就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没有关心、没有体验过哪怕一天正常人孩子待遇的甚尔,将我视作阳光和救赎、第一次被选择的甚尔他……他恐怕……

    恐怕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只能将那样浓厚的绝望和痛苦,转移成对五条悟的憎恨。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眼前的雪发少年似乎察觉到我已经看透了他的计划,调皮又挑衅的冲我做了个鬼脸,但我却只看到了他眼里明晃晃的快意。

    那是报复即将得逞的快意。

    报复甚尔,更报复我——因为甚尔抢走了我的“爱”,因为我对他如此无情。

    可是啊,我亲爱的小花朵,你做这些事情,难道心里就真的痛快了吗?

    还是说你对我的占有欲真的强到了如此地步,宁愿承受一个天与束缚最浓烈、最深厚的仇恨,甚至吝啬到要将这些仇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分给我一星半点,就为了不再让甚尔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就为了让他得不到我?

    可是你最终也……并不能得到我啊……

    思路像毛线团一样杂乱的搅在一起,找不出哪怕一个线头。

    我浑浑噩噩的发呆了许久,才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回过神,发现五条悟和甚尔不知何时都安静了下来,正一个比一个眼神可怕的盯着我。

    “瑛二,选择吧。”这是五条悟看似轻松欢乐实则谁特么知道他在发什么疯的催促。

    “……瑛二。”这是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但仍然倔强的不肯相信,正死死的握着我的手的甚尔。

    他们都在等我说话。

    但是我该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的视线转移到五条悟那边,寂静之中,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又软又小的白团子的模样。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我的眼睫才微不可察的颤了颤,缓缓闭上了眼睛。

    “抱歉……甚尔。”

    “我们到此为止吧。”

    *

    那一日的天是什么时候变亮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残存的记忆十分模糊,后来回想起来,竟然只有自己茫然仰望天空的印象。

    身边似乎有谁在争吵,又有谁在战斗,但是那些我都记不清了,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只有五条悟守在我身边,紧蹙的眉宇透出几分焦急。

    但是一看见我醒来,他就立刻恢复了冷漠无情的样子,张嘴就想嘲讽我。

    “甚尔呢?”神智还不清楚的我先于他开口。

    五条悟的脸色骤然一黑,只是我随即便记起了刚才的事,遂移开视线看向了一边,有些迟钝的眨了眨眼睛,“……不,没什么。”

    五条悟在我身边僵立了一会儿,语气生硬道:“你在怪我?”

    “怎么会。”我转头像平常一样对他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我永远不会责备或者违抗您,少主。”

    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

    “我要你这些假惺惺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他臭着脸嘟嘟囔囔的说着,但我却已经疲于去安抚他了。

    ——我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向前方。

    五条悟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动向,皱着眉追了上来,语气隐隐有些不安:“喂,你要去哪?……我们差不多该回家了。”

    “我不会再跟您回去了。”我温和道。

    “哈……?”五条悟一呆,随即不悦的沉下脸,冷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平静的回答着,脚步不曾停下的避开了他来拽我的手,“但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少主。”

    “什——等等……”五条悟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站在后面看着我,待看到我越走越远、似乎真的不像随口一说后,他才一下子着急起来,追上来焦躁的想要抓住我:

    “伏黑瑛二!你说过你是我的东西,你说过你是属于我的不是吗?!现在你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呀嘞呀嘞。

    我无可奈何的停下脚步,偏头耐心的看向他:“我依旧是您最忠诚的刀,少主。无论何时,只要您需要,我便会赶来为您斩尽一切荆棘。”

    “那你干脆不要——!”

    “只是。”

    我稍显冷淡的打断了他的话,稍微顿了顿,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如果继续留在您身边,您肯定不会再放过我了吧。”

    “……你以为你走了我就会放过你吗?”

    五条悟不发一语的看了我一会儿,语气变得冷硬起来。

    “以前的我太天真,也太软弱了,在你面前总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又可笑,但现在的我不会了——听好了,不管你逃到什么地方,我都会亲手把你抓回来,而如果你敢离开这个世界,那我就算诅——!!”

    少年阴森冰冷的恐吓戛然而止,身体软绵绵的向前倒去,被我稳稳的接在怀中。

    在他的后颈上,一只紫色的蝴蝶悠哉悠哉的扇了扇翅膀,飞起来躲回了我的影子里。

    “小小年纪,吓起人来倒挺像模像样的。”

    我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低头看了会儿他紧皱着小眉头、似乎相当不安的睡颜。

    “……仔细想想,您可还欠我整整八亿美金呢。”

    突然想起这一茬的我无奈的笑了笑,在心里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罢了。

    已经都无所谓了。

    第38章

    那天之后, 我便从咒术界消失了。

    当然,我并不是从此对咒术界不再关心了——恰恰相反,隐于暗处的我通过情报贩子和中介人,时刻关注着外界的消息, 尤其是关于甚尔和我的小少主的。

    因为我知道, 甚尔绝不会放过五条悟。

    回去以后我仔细的复盘了我们分开的那一天, 最后得出结论——要不是因为和五条悟闹出的动静太大、引来了禅院家的咒术师,五条悟的「无下限」又太犯规,甚尔一定会当场将五条悟杀死。

    他是个非常聪明、非常有天赋的人,我以前只和他打过几次指导战,他就从我这里学会了使用战术和圈套、不拘泥于手段来战斗的方式。

    之所以决定临时撤退, 想必也是他看出再缠斗下去对自己不利, 所以果断脱身去寻找破解「无下限」的方法了吧。

    我毫不怀疑,一旦找到了办法,他便会立刻回来向五条悟复仇。

    ……也向我复仇。

    我想五条悟应该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但与此同时我也知道, 他肯定是完全不在乎的。

    他甚至可能根本不觉得甚尔能找到击败自己的方法。

    ……说实话,虽然瞻前顾后、胆小怕事不是五条悟的风格,但他都跟甚尔交过手、被狠狠揍飞过了, 还是稍微怕一下比较好吧?!起码不要吊儿郎当的一个人就跑去东京咒术高专上学啊!!

    我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头疼。

    知道五条家现在已经没人敢违抗你了,但你是能全天开启无下限啊, 还是掌握反转术式了啊?!以甚尔零咒力的、在咒术师眼里相当于透明人的体质,要杀你的话真的跟玩儿一样啊白痴!!

    事实证明, 甚尔的打算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和我分开后不久, 他便以“术师杀手”的身份开始在咒术界的灰暗地带活跃, 每个任务收费都很高, 买的咒具价格更高, 而且明显是有目的的在搜索功能特殊的咒具。

    数年之内,他从没失手过哪怕一次,以至于咒术师们给他冠上了【天与暴君】之名,以此来表达对他的畏惧和痛恨。

    我听说过几次关于他的传闻,说是他几乎什么都干,包括倒卖咒具、暗杀咒术师、在黑市接悬赏任务、祓除咒灵……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他在非咒术界非常吃香,愿意包养他的富婆多如过江之鲫……咳咳,事先声明,我并没有特意去打听前男友的……嗯,总之就是这种事。

    我只是搜集情报的过程中无意中听了点八卦而已。

    事实上,听说这条消息的时候我甚至是很欣慰的,因为他大概已经走出了我带来的阴影吧?起码在吃穿上,他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己。

    就是不知道他的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毕竟,如果说我在这个世上真的对谁有所亏欠,那肯定就是那个孩子了。

    至于五条悟?

    哈哈,算了吧算了吧。

    那个熊孩子在高专里浪的飞起,不就是仗着我肯定会好好保护他。

    当我不知道吗?他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重新回到他身边罢了。

    呵,真天真啊。

    我都不知道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是个这么心软的烂好人。

    虽然我平常确实像个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烂好人,但是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本该顺着我的计划成长、永远不能违逆我的小花朵反过来试图掌控,甚至跨过我直接替我做决定,这种事情,他难道以为我会一再忍受下去吗?

    我确实说过我是他的刀,会为他清除一切荆棘,但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把没有思想、只会听令的刀。

    在我原本的世界,经常有人说忍者是工具,只需要听从雇主的命令就万事大吉,但那无疑是最让我嗤之以鼻的理念。

    在我心里,刀这种东西,既能为主人斩杀邪恶,也能反过来为犯错的主人切腹介错。

    念在五条悟年幼的份上,我已经对他再三包容了——

    他仗着我不会责怪他,未经我的允许就碾碎我的蝴蝶,试图通过截断我的情报来源的方式来蒙蔽我的眼睛——这是第一次。

    他引诱我和甚尔会面,将我们数个月没能联系上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告诉甚尔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怪他,激将甚尔执意听到我的回答,以此来逼迫我亲口放弃甚尔——这是第二次。

    现在,他不惜把自己当作诱饵,就为了让唯一知道内情的、比谁都关心和爱护他的我为他担心,让我不得不妥协,最终为了更好的保护他而回到他身边——这是第三次。

    事不过三。

    没有人会永远纵容一个只会利用、消磨自己感情的人。就算是我也不会。

    ——更何况五条悟对我来说,终究只是个替代品罢了。

    我怎么会让一个替代品一次次的脱离我的掌控呢?

    就连木叶本身,都是在我的【亲眼注视】下一点一点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曾出过丝毫纰漏的啊。

    所以说,对不听话的孩子施加对他来说最·严·厉的处罚什么的……

    你们肯定是能理解我的吧?

    只不过,在最后的幕布拉开之前……

    我还有唯一一件放不下的事要去做。

    *

    伏黑惠至今仍记得,那一天的阳光是那个秋天最灿烂的。

    约摸早上七点钟的光景,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往日负责照顾他的女仆姐姐不见了踪影。

    伏黑惠是个性格处变不惊的孩子。他发现这一点后没有惊慌,很懂事的自己穿好了衣服,在豪宅里转了一圈。

    没有人。

    不止女仆姐姐,管家叔叔、富婆阿姨、厨师哥哥……所有人都不见了。

    至于他那个混账老爹?

    那才是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看见的人。

    发现自己成了孤身一个的伏黑惠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去经常举办宴会的花园里看看,如果那里再没有人的话,他今天的早餐大概就要泡汤了。

    唔,不过泡汤也无所谓,他跟混账老爹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享受过这种玩意儿,一天能有一顿饱饭就不错了。

    万幸的是,他在花园里找到了人。

    一个身材高大却让人觉得可靠,面容清朗英俊,令人见之难忘的青年。

    他有一双让惠十分眼熟的深蓝色眼睛。

    “哦呀,早上好!”青年一看见他便笑了起来,十分自然的朝他挥了挥手。

    那是惠从没在其他人脸上见过的笑容,开朗豪爽又干净,带着一股天生的亲切感。

    他走过来平易近人的蹲下,双眼似乎十分认真的凝视了一会儿惠的五官,唇边的笑意缓缓变得温柔:“眼睛是蓝色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惠觉得他好像有点伤心。

    “嗯。”有礼貌的好孩子惠决定安慰一下这个陌生却第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的人——说不定他是富婆阿姨的客人呢,“和大哥哥你一样。”

    “噗——”

    然而,不知道这句正常的话戳中了青年哪个笑点,刚才还有些伤感的人一下子笑了出来,“噗哈哈哈……你、你叫我什么?大哥哥?”

    伏黑惠不解的看着他,疑惑又乖巧的点头。

    那让青年更夸张的捧腹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亲热的将他揽进怀里,大手按着他的脑袋将他揉的东倒西歪:“啊哈哈哈小笨蛋,你可不能叫我哥哥啊,被你爹咪知道的话,咱们两个就死定啦!”

    哪有人一上来就叫别人笨蛋的啊……

    早熟的男孩在心里腹诽着,心口却感觉燃起了一团篝火,暖洋洋热乎乎的。

    那或许是因为青年的态度太过亲昵而自然,仿佛“笨蛋”不是什么骂人的话,而是某种象征亲近和宠溺的昵称。

    ……奇妙的,并不让人讨厌。不,应该说,被他人抱在怀里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好……

    自小缺爱的稚童不自觉的靠上青年宽厚温暖的怀抱,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服,仰起脸认真地凝视着他:“那……我该叫你什么?”

    还有……爹咪是指混账老爹吗?

    “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小朋友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哦?”青年笑眯眯的说着,伸出两指戳了戳他的眉心。

    “唔……”喜欢思考的小团子被说服了,乖乖顺着青年的话做了自我介绍:“你好,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惠,伏黑惠。”

    “哎——原来你叫咩咕咪酱啊!”

    似乎总是很开心、也能轻易让别人也跟着开心的青年又笑了,他将伏黑惠抱起来,神气的指了指自己,“那么轮到我了!我是树之精灵——瑛二大人哦!”

    ……原来真的有吗,以为自己说什么小孩都会相信的大人?

    “是真的哦!”像是听到了伏黑惠心里在想什么一样,名为瑛二的树之精灵神秘的打了个响指,于是下一秒,树木巨藤从花园的地面凭空钻出,在伏黑惠震惊的瞪视下编成了一个海胆头的三头身娃娃!

    那是伏黑惠的等身娃娃!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幼稚的大人兴高采烈的问。

    男童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后在他期待的注视下冷静的问:“你是咒术师?”

    “……”青年的笑容僵硬了一秒,接着猛地比出大拇指,“不、不愧是我的儿——我树之精灵看中的孩子!!”

    ……哈。

    你开心就好吧。

    伏黑惠无语的这样想着,唇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被眸色和自己惊人相像的青年感染了一样,和他一同笑了起来。

    那一天的时光,对伏黑惠来说无疑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宝藏。

    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的神秘青年像朋友、兄长和最受孩子欢迎的……父亲那样,将他带出去玩了整整一天。

    他们去了游乐园,用最合理路线玩了好几个项目,一起和可爱的玩偶熊先生合了影,还吃了棉花糖、冰淇淋、M记的亲子套餐……

    像做梦一样。

    伏黑惠在中途就已经完全不觉得青年是大哥哥了——他希望他是自己的父亲。

    毕竟,那个人是那样有趣、博学和慈爱,抱着他的臂膀充满力量和安全感,会像伏黑惠以前看到过、羡慕过的那样,将他举过头顶,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比起只是敷衍的帮着照顾自己的富婆阿姨,和整天见首不见尾、拿自己当半个透明人、只会偶尔盯着他的眼睛发呆的混账老爹来说,这个神秘的青年自然更无限接近惠心目中对“家人”、“父亲”这类词汇的模糊想象。

    他到底是谁呢?

    听起来好像认识混账老爹,而且很熟悉的样子……那他以后会经常来看自己吗?

    没时间过来的话,他可以自己走路去见他。

    ……如果他不会嫌自己烦的话。

    懂事的孩子期待又有些不安的这样想着。

    于是,当太阳西斜、游乐园里的人开始减少的时候,伏黑惠坐在长椅上,一边比着青年教他的手影,一边强压着心中的忧虑,用自己稚嫩的童音忐忑的小声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坐在他旁边的青年顿了顿,扭头看向了他。

    伏黑惠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只是还没等青年开口,他的电话就响了。

    那显然是一个重要的电话,因为青年只听了第一句话就收敛了全部笑容,面无表情的样子无端显得有些冰冷。

    但伏黑惠在那一刻却只觉得失落——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从青年的表情变化上就看出自己之前的问题多少已经变得不合时宜了。

    或许他接下来就会被送回家……不,不是家,是那栋只属于富婆阿姨的豪宅。

    果不其然,青年挂了电话便看向了他,在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像是不想把坏情绪传染给他一样露出了一个柔软又愧疚的微笑:“惠,我们——”

    “我想回家了。”稚嫩的海胆头小团子忽然低头打断了他,声音有些闷闷的。

    惠选择打断青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只是不想让这个美好的人因为他而感到愧疚。

    为什么要因为没法继续陪伴他而愧疚呢?

    对自小便将别人看的比自己更重要的男孩来说,今天已经是像偷来的一样幸福到不真实的一天了,他怎么还会觉得不满足呢?

    他只是稍微……稍微觉得有点寂寞。

    男孩站在豪宅门外,小小软软的手缓缓松开青年的衣角,抬起小脸乖巧的朝青年挥了挥手:“再见……树之精灵。”

    他将自己的情绪管理的很好,但他面前的青年当然能一眼看出这孩子眼底埋藏的不舍和难过。

    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俯身抱了抱他。

    “抱歉。”他在男童耳边低声说。

    伏黑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在那一刻,他似乎从青年身上感觉到了……比不能陪他去游乐园要更深的一种愧疚。

    “瑛二。”于是幼小的男孩有些不安的问出了声,“……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我……是个麻烦吗?

    伏黑瑛二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随后按住他的肩膀,无比认真的看向了他的眼睛。

    “怎么会,我完全不觉得惠是麻烦。”

    他将一串小巧的翻盖吊坠放进孩童的掌心,带着他合拢了双手,像是祈祷一样温柔而坚定的说——

    “惠啊,是上天赐给甚尔的宝物哦。”

    “那个混账老爹?”伏黑惠可爱的皱了皱小眉头,很不苟同的样子,“他才没有哪里把我当宝物。”

    “啊哈哈……”青年无奈的笑了起来,似乎莫名的非常能理解这句话,“那个人大概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吧,但我相信他心里是特别重视你的,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好吗?”

    伏黑惠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父亲吗?”

    “这个嘛……”青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中渐渐浮现出怔忡的恍惚和追忆,唇角的笑收敛了几分,眉眼中却更添柔和。

    “……我差不多该走了。”

    他突然毫无征兆的结束了这个话题,站起身歉意又伤感的注视着伏黑惠。

    “惠,树之精灵以前对你的爸爸做过很不好、很过分的事,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他?”

    伏黑惠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你们不能和好吗?”

    “应该不能吧。”青年苦笑了起来,最后拍了拍男童的发顶,“那我们就说好了,绝对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诉爹咪哦!”

    “所以说爹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伏黑惠终于忍不住小小的吐槽着。

    但是已经转身离开的青年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朝他挥了挥。

    ——那便是伏黑惠对【伏黑瑛二】的,最后的印象。

    当日傍晚,东京筵山,都立咒术高专结界内。

    “噗嗤——”

    利刃穿透□□的声响先于痛感传入了大脑。

    在周围的人都因为震惊而失语的、一阵异样的安静中,五条悟不敢置信的视线从胸前染血的刀刃上划开,紧缩的瞳孔看向身后的人。

    “呦。”

    数年不见的黑发男人轻描淡写的转了转刀柄,扫向他的眼神刻着深深的残忍与恨意。

    “几年不见,你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啊,小鬼。”

    *

    我发誓。

    当我决定去见甚尔的孩子的时候,我做梦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巧,巧到甚尔竟同时在那一天展开了行动。

    收到线人的消息后,我几乎是飞一样的赶去了咒术高专,还在山脚下就感知到了五条悟凭空爆发的咒力。

    我心下一沉,脚下的速度又快了一个等级,几乎像离弦的箭一样来到了高专脚下的鸟居旁,一眼就看到五条悟正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而他身边的甚尔正准备补刀!

    “住手,甚尔!!”

    我根本来不及多想,立刻召唤出巨藤将他们隔开,自己几步冲到五条悟前面挡住他,抬手就要拔刀。

    就在那一刻,久违的眩晕感笼罩了我,让我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陷入了昏迷。

    那是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无比逼真的梦境。

    短短几秒间,我似乎重新变回了【千手瑛二】,见到了熟悉的伙伴们,和他们一起尽情大笑,甚至能随心所欲的和那个最熟悉也是最信任的人交谈打闹……

    真好啊。

    真好啊……

    我像个幽魂一样流落在这个世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一旦看到与故乡有关的记忆,就会完全控制不住的陷入恍惚。

    ——直到一阵寒风迎面劈来,犀利到令汗毛倒竖的杀气令我瞬间清醒,翻身躲过锋利的刀尖,看向对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呵,可惜。”

    变了许多的甚尔瞥了我一眼,冷绿色的眼里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冷意,“没能连你一并干掉。”

    他是认真的。

    我一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内心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甚尔想要杀掉我和五条悟,以此来向拽断了自己的蛛丝、将他重新打入地狱的主谋,以及我这个没有心的冷酷帮凶复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没有任何问题。完全合理且正确。我随时可以为了平息他的仇恨献出生命。

    毕竟,无论是哪个世界的我,都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了更重要的事物而放弃一些人的行为是多么罪恶。

    所以无论何时,我在做出「选择」的时候,都会同时做好被仇恨和报复的准备。

    在【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早在为了五条悟而放弃甚尔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死在甚尔刀下的觉悟。

    只是我在死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住手吧,甚尔。”

    我挡在无声无息的雪发少年前面,发出低沉的声音,“我不会让你杀掉他的。”

    “是吗?”

    甚尔似乎感到可笑一样轻嗤一声,索然无味的表情增添了一抹嘲讽。

    “那好啊。如果你从那里让开,我就住手。”

    我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好半天也没有开口说话,自然也没有丝毫动作。

    那让甚尔的神色变得不耐起来,尖锐的讥讽脱口而出:“你对他还真是忠心耿耿啊。这个小鬼到底有哪里特别?因为他的六眼吗?还是因为他是omege?”

    他眼神阴鸷的盯着我,不等我回答就语气冰冷的说:“可你以前明明跟我说过,你唯一在意的就是家人和妻子!既然这样为什么我——!!”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一样,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接着无限烦躁的咂了咂舌,“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我想我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不发一语的垂下眼帘,脑海中飞快的闪过男童与我极为相像的蓝瞳。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是让开,还是不让开?”

    情绪隐隐有些失控的甚尔最后这样浑身煞气的问我。

    啊、啊……

    原来琳死掉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这样的感觉吗?

    现在的我……好像,稍微有一点理解了。

    我自嘲的牵了牵唇角,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以驱散开无用的情感,按住刀柄缓缓压低了身体。

    “多说无用。”

    我听到自己这样冷漠的说着,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了对面嘴唇微颤的男人。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

    我笃信只要自己这样说,甚尔就绝不会对我留手。

    因为我已经注意到了,就在我和甚尔对峙的时候,我身后的五条悟正在缓缓坐起身。

    他身上的伤口全都不见了踪影,像是整个人都嗨起来了一样,浑身传递着堪称狂热的情绪。

    而在看到我之后,他脸上的疯狂简直更胜一层,苍蓝的瞳孔因病态的狂喜而颤栗着,站起来如同演说家一样情绪饱满的张开双臂——

    “啊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怎么样,瑛二!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我吧?果然还是会选择我的吧?!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要从我身边离开啊!!”

    “叮——!!”

    锐器相撞的金石之音在空中清脆响起,我抵挡着甚尔愈发狂躁的斩击,余光瞥了一眼这个最会踩别人雷点的熊孩子,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了一抹笑容。

    啊,是啊,我亲爱的小花朵,到了这·一·步,事情确实如你所料。

    注意力被五条悟吸引的甚尔和磕嗨了一样的五条悟都没有在意我这边,他们一个猛然加力弹飞了我的刀,转身朝对方冲去,另一个则狂傲的咧着嘴巴,仍然在惹人厌的喋喋不休:

    “你现在肯定很火大吧,禅院甚尔?但是很可惜,我现在一点愤怒都感觉不到,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的心情无比舒畅——!!”

    “呵……”甚尔对此的回应是杀意滔天的拽出新的咒具,像一条黑色的闪电般冲向了他,“那很可惜,你很快就不能再笑得像个白痴了!!”

    面对极速逼近的刀尖。

    五条悟挂着他那副令人不适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放在眼里的微笑,像是慢动作一样抬起了手:“术式反转——不,这一招好像还不足以干掉你。哈哈,你知道吗?不止你想要杀了我,我也早就想杀掉你了……”

    恐怖又不详的咒力开始在少年周身凝聚。

    我动作一顿,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什么,双眼一下子睁到最大:“等等……!”

    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状态的五条悟当然不会等,他摆出了特定的手势,因兴奋而不断放大的瞳孔倒映出甚尔的脸:“虚式——”

    我猛地扭头看向甚尔,周身一瞬间咒力暴涨:“领域展开——!!”

    *

    【“——不听话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冥冥之中,似乎有过往的记忆从眼前飞快闪过。

    已经准备好释放咒力的五条悟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想那是什么时候、什么背景下发生的事,六眼就看到了伏黑瑛二拼命奔向黑发男人,在他怔愣的注视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的一幕。

    ……什么啊,这是。

    突破了自我的神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在注意到伏黑甚尔的指尖颤了颤,就要抬手回抱青年的一瞬间,听到了理智“啪”一声崩断的声音。

    伏黑瑛二刚才喊了什么?领域展开?

    哈哈。该说不愧是他吗?真厉害啊,不管被称作天才的自己多么努力,也永远只能仰望他的背影。

    看看他周身这比自己还要浑厚的咒力,真要接下自己的这一招,对他来说恐怕也完全不在话下吧?

    ……凭什么。

    刚刚还空荡一片的胸中眨眼便燃起熊熊怒火,五条悟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可怕,强烈的不甘心和愤怒如烈火般烤炙着他的心脏。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最在意的仍然是伏黑甚尔?!凭什么要为了那个男人如此拼命??!

    那好啊,领域展开是吧?为了保护那个男人直接把底牌都拿了出来是吧?!

    前所未有愤怒的少年冷笑一声,直接将招式调整为最大出力,将可怖的咒力冲那碍眼至极的两个人毫不留情的轰去——

    “虚式·「茈」——!!”

    【违和感】。

    六眼这样说道。

    巨大的轰鸣声传入耳中,但五条悟却愣住了。

    ——违和感。

    咒力离手的瞬间,一种莫名的违和感笼罩了他。

    随后,几乎只花费了零点几毫秒的时间,少年便近乎于惊恐的意识到了。

    ——瑛二没有展开他的领域。

    在蓝红相间的能量团轰向他的一瞬间,蓝发青年只是将甚尔推向身后,用巨龙之首将他牢牢护住,自己却收回了全部的咒力。

    全部。

    没有一丝剩余。

    完完全全的,将自己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了五条悟的最强招式之下。

    ——亲手将少年选为了【最珍视之物】的替代品的瑛二,到了最后,仍然没有违抗五条悟分毫。

    他保护了伏黑甚尔,却也没有真正的反抗五条悟哪怕一分一秒。

    ——以献出了自己生命的方式。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五条悟呆住了。

    眼前被「茈」轰炸的地面仍然烟尘弥漫,但六眼却已经传回了少年想要的画面。

    ——伏黑瑛二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

    ……诶?

    怎么会……诶?

    脑海中充斥着断断续续连不成串的短句,被眼前一幕吓到的少年呆立在原地,已经忘记了所有反应。

    “瑛二……!”

    直到烟尘逐渐散去,风中传来伏黑甚尔的声音。

    像是被一棒子打在头上一样,五条悟猛地晃了晃,从刚才开始就一片空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强烈的恐慌。

    他趔趄着上前了几步,天幕般的瞳孔收缩如针尖,里面倒映着被伏黑甚尔抱在怀里的青年满是鲜血的面容。

    那一刻,周围的空间好像一下子变得狭小起来,又在下一瞬间变得非常空旷,空旷的吓人,窄小的窒息。

    五条悟看着那些瑛二身下的血,耳边突然便耳鸣般“嗡嗡”响了起来,以至于当膝盖感知到阻力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跪倒在地,指尖剧颤的抚上那人的面庞。

    冰冷的,苍白的。

    那昔日总是噙着微笑的嘴角此刻平直一片,连呼吸都是如此微弱。

    ……呼吸。

    他还有呼吸!!

    像是整个人又重新活过来了一样,五条悟眼里猛地绽放出强烈的光华,不管不顾的扳住了瑛二的肩膀,状若疯狂却又无比小心的摇晃着他:“瑛二?瑛二?!”

    “……他会反转术式。”嘶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五条悟在混乱之中瞪大眼睛看向那人,发现伏黑甚尔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眼里却像自己一样猛地燃起了光,“他会反转术式!只要让他清醒过来,他就能给自己治疗……!!”

    仿佛有希望的曙光在眼前浮现,几秒钟前还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的两人此刻全然忘记了对付彼此,开始使劲浑身解数希望唤醒伏黑瑛二的意识,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

    鲜血汩汩的流着。

    五条悟开始怨恨自己的反转术式为什么不能作用于他人,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伏黑瑛二撤去了咒力。

    伏黑甚尔则开始变得神色麻木。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按理来说,伏黑瑛二死了,他复仇计划的一半已经完成了,他理应感到愉悦和快意才对……

    愉悦?快意?

    不,不对。

    黑发男人茫然的注视着怀里的人。

    此刻的他其实在想,如果瑛二死了,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万幸,在他真的下定决心之前,伏黑瑛二醒了。

    蓝发青年的眼睫颤了颤,在两个人惊喜万分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宁静暗淡的目光静静扫过他们的脸。

    他看到了五条悟脸上的眼泪,平淡的注视着少年抓着自己的手,泣不成声的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用任何方式逼迫他。

    他朝他笑了笑,然后动了动染血的嘴唇,几不可闻的说:

    “不听话……的、孩子……要……受到惩罚……”

    ……什么?

    五条悟一点点睁大眼睛,如坠冰窟一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但瑛二却转开了眼,在最后的最后,看向了伏黑甚尔。

    ——抱歉。

    他安静的望着他,这样无声的说道。

    伏黑甚尔怔住了。

    他望着蓝发青年轻轻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也像是随之停止呼吸了一般,一时间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他像生锈的机械一样僵硬的躬下身体,将耳朵贴在那人的胸膛上,细长的吊梢眼缓缓睁到最大,确认再三才终于明白那具身体已经不再存在心跳。

    他死了。

    这样的念头突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紧接着——

    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中涌出。

    “我爱你。”

    他望着伏黑瑛二,嘴边突然便溢出了那句原以为已经被仇恨取代的告白。

    他抱着蓝发青年逐渐冰冷的身体,绝望而轻柔的印上他青白的唇,与他额头紧贴,冰凉的泪水不断滴落在瑛二脸上。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脊背因为突然到来的悲哀而剧烈颤抖,不断哑声重复着同样的话,像是虔诚的教徒失去了奉若生命的神明,连灵魂都因为痛苦而撕裂。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不——!!”

    撕心裂肺的吼声突然在耳边炸响。

    伏黑甚尔茫然的抬头,看到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五条悟正注视着半空中的某处,泪流满面的脸上写满惊人的愤怒。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为了惩罚我就这么对我——!你、你不过就是为了回自己的世界,你这么做只是为了甩开我们,对不对?!”

    他不知道用那双特殊的眼睛看到了什么,突然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指着半空中的某物狠狠咆哮道:“我诅咒你!伏黑瑛二,我诅咒你的灵魂!我诅咒你永远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你永远——永远都别想离开这个世界——!!”

    少年疯狂到令人心悸的怒吼声,在狼藉一片的空地上久久回荡着。

    伏黑甚尔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也不知道瑛二是不是真的有灵魂,他的灵魂又到底听到了没有。

    但是。

    唯独这一次,他希望五条悟是【正确】的。

    第39章 后日谈

    一切都结束了。

    伏黑甚尔神色麻木的想着, 抱起怀中的人想要离开。

    但疑似已经陷入癫狂的少年却拦住了他,六眼可怖的大睁着:“你要带他去哪儿?”

    “跟你没关系吧。”伏黑甚尔声音嘶哑的回答着,没有焦距的眼睛呆怔的在伏黑瑛二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儿, 才冷漠的看向他, “怎么, 你已经把他逼成了这样,还想在他死后继续控制他吗?”

    五条悟雪色的眼睫飞快的颤抖了一下, 颤栗的瞳孔似乎能让人感觉到他内心的动摇, 甚尔的这句话杀伤力又有多么巨大。

    但他仍然伸开双臂拦在男人面前, 一动不动盯视着他怀中之人的眼睛散发出可怕的专注力, 似乎能将那人盯出一个洞来。

    “他没有死。”

    他像是狂信徒一样执迷不悟的低声说着, 撒满碎冰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的看向甚尔, “把他给我。”

    伏黑甚尔眸色一暗。

    这小鬼刚才也是这么说的。突然就冲着半空狂吼起来, 好像真能看到什么似的。

    他看到了什么?

    记得他刚才说……灵魂?回去的路?

    男人看了眼怀里悄无声息的青年,在下意识感到心口撕裂般疼痛的同时,双手情不自禁的又将他搂紧了些。

    ……如果诅咒灵魂那种事真的有用, 瑛二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疯子。”他最终只是这样冷漠的评价着,换了个方向就要抬步。

    “我说——把、他、给、我!”五条悟横跨一步又挡住了他, 爬满血丝的眼睛里瞳孔紧缩, 蓝眸森寒恫然。

    伏黑甚尔猛地搂紧瑛二的肩膀, 冷绿色的眼睛阴鸷的可怕,嘶哑的嗓音里压抑着濒临爆发的危险感:“你·做·梦。”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对峙着,紧绷的空气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伏黑瑛二的身体忽然亮起了光。

    伏黑甚尔和五条悟均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将震惊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心底又倏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在他们目不转睛的凝视下, 蓝发青年的尸身逐渐被柔和的光晕包裹, 紧接着,就是那样突如其然的——

    他的整个身体忽然化作了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在甚尔惊惧的注视下慢慢聚集到他身边,神奇的融入了他的身体。

    “什——?!”伏黑甚尔慌乱了起来,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绒球一样胖乎乎的光团,只是每当他的手与其接触,那些光团就会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轻松融入他的身体。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光团便全部消失了。

    只留下伏黑甚尔满脸怔忡的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和服,神色一片空白。

    “生命力……?”

    对面的五条悟忽然发出了饱含震惊的低语。

    “什么?”伏黑甚尔立刻抬头,蹙眉打量着他那双特殊的眼睛,“你说生命力?”

    那不是瑛二的术式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一样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脸上迅速的闪过惊愕、愤怒、不甘、恍惚、悲凉等等一系列难以言说的情感,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收敛起来了。少年面无表情的望着甚尔怀里的、伏黑瑛二唯一留下的东西,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用力到指关节都一片惨白,看起来随时能像猛兽一样暴起,将它们从甚尔怀里夺走。

    然而最终,他却一点一点脱力般的将拳头松开了。

    “……哈。”

    仿佛突然便想明白了一切的少年低下头,轻轻发出了一声自嘲的嗤笑。

    “原来你早就什么都计划好了……无论是死在我手里也好,还是在那之后把肉.体中剩下的生命力全都给这个男人也好……”

    “你说……什么?”伏黑甚尔闻言,不由得露出了惊愕又怔愣的神色。

    五条悟抬眸瞥了他一眼,忽然古怪的咧嘴笑了。

    “你也多少有所感觉吧?哈哈,那家伙可是提前在体内写下了术法,不惜将整个身体的生命力都提取出来,注入你体内,就为了让你成为他生命的延续呢。”

    “让我成为他……生命的延续?”

    伏黑甚尔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衣服,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双手。

    那些光点带来的改变是立竿见影的。

    最明显的就是,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体内似乎也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连视野都比以前低了不少。

    他这是……变矮……不,年龄变小了?

    男人这样不确定的想着,活动了一下突然就松快无比、仿佛凭空年轻了好几岁的身体状态,脑海中却不期然的想到这是瑛二以自己的……遗体为代价,才得以办到的。

    于是下一刻,深厚的痛苦和绝望如期而至,伏黑甚尔用力抿直唇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窒息感。

    五条悟对他苍白的脸色视若无物,自顾自喃喃低语着:

    “是啊,他了解你,不舍得让你跟着他去死,也了解我,知道我会诅咒他,所以干脆一石二鸟,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身体彻底消失,这样他就再也回不来了……除非——”

    少年突然顿了顿。

    他紧接着闭上眼睛,讥讽又苦涩的勾了勾唇角,“……我也是够天真的,居然都没想一想,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提前计划好一切。”

    伏黑甚尔无言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移了视线。

    有好一会儿,少年和男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茫然的盯着不同的地方发呆。

    最终,先回过神来的是伏黑甚尔。

    他面无表情的回归了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没有再看五条悟一眼,只是将瑛二在这世上最后的遗物小心收好,然后便拿着刀准备离开。

    在走出几步之后,他身后的少年忽然问他:“你不想杀我了吗?”

    “……已经无所谓了。”伏黑甚尔沉默了一下才如此回答,懒洋洋的将刀架在了肩膀上,没有被看到的绿眸中毫无光亮,“那家伙控制欲很强,他不会想让别人插手对你的管教的。”

    五条悟呼吸一窒,显然是想到了伏黑瑛二管教自己的方式——怎么可能想不到?违背那个人的期待招致的惩罚是如此严重、如此令他痛苦,自己的咒力杀死最爱之人的触感,他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你不杀我吗?”随口说出一句戳心窝子的话后,甚尔又如此反问道。

    少年现在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最强,想要杀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了。”五条悟低声回答着,昔日神采飞扬的六眼中一片空茫,“我也不想再做让他讨厌的事了。”

    是吗?

    伏黑甚尔无声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除非】。

    他回想着五条悟说到伏黑瑛二用献出生命力的方式让自己的身体消失,所以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不小心脱口而出的那句“除非”。

    虽然少年及时把话截断了,但重新陷入黑暗中的伏黑甚尔,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丝重见光明的机会。

    除非什么?

    男人这样思考着。

    难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肉.体都已经消亡的瑛二复活吗?

    这个疑问在之后的十数年内一直萦绕在伏黑甚尔心头,让他在麻木不仁的活着的同时,又始终抱着一线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有一天,他知道了伏黑惠在学校里有个前辈,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五条悟的远亲的少年——乙骨忧太。

    那时他想,他终于知道那个“除非”是指什么了。

    *

    夏油杰在山脚下找到了五条悟。

    “悟!你没事吧?!”一直挂心着友人的少年快步走向他,同时警惕的巡视着四周,“那个可疑的男人呢?干掉了还是——”

    他的询问声戛然而止,惊愕的看着坐在台阶上的神子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滑下一行晶莹的泪珠。

    “……悟?”从没见过鸡掰挚友如此情状的少年惊呆了,一时间竟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你、你……发生什么事了?”

    “天内怎么样?”雪发少年对他的疑问充耳不闻,抬手随便擦去眼泪,站起来语气自然的问道。

    “她就在那边,黑井小姐在陪着她。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她还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夏油杰发誓自己从没如此迅速的回答过挚友的问题。

    “是吗。”五条悟沉稳的点点头,转身就朝他说的方向走去,“那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五条家会把她们送去国外的。”

    夏油杰露出了惊悚的表情,飞快的抬头找了一下太阳。

    ——因为!那个五条悟!居然如此正经!!如此可靠的在试图帮忙?!

    这正常吗?!这不正常!!

    “杰。”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嗯?什么,悟?”还在辨别太阳落山方向的夏油杰“唰”一下回头,眯着眼露出最耐心友善的笑容。

    在他的注视下,高挑的少年回过头来,无比平静的对他说——

    “我要,统治咒术界。”

    夏油杰:“……哈?”

    没有理会挚友一脸“你没吃错药吧?”的欠揍表情,五条悟扭头继续朝前走着,六眼中缓缓沉淀下惊人的觉悟,和内里更深层次的疯狂。

    在这一刻,少年终于确定了自己未来唯一要走的路。

    他要成为当之无愧的最强。

    强到就算要选择诅咒做自己的伴侣,也不会有任何人胆敢违抗。

    *

    数年后。

    “惠——差不多该走了哦?”

    棕发少女站在玄关,扬声催促着自己的弟弟。

    客厅内,海胆头的少年加快速度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提起书包就准备往外冲。

    “惠,等等!”

    一位气质飒爽的女人叫住了他,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件男子国中生的秋季校服外套,笑着披到了他身上:“今天会降温,还是穿上外套比较好。”

    “谢谢……遥小姐。”少年略显窘迫的想要后退,但最后又顾忌着什么,只退了半步就停了下来,乖乖配合女人穿好了衣服。

    “惠——”

    “那个、津美纪在催我了,遥小姐再见!”听到姐姐再一次催促的少年如释重负,急匆匆的道了别便冲了出去,颇为狼狈的逃开了女人还想替自己整理衣领的手。

    并不是反感这种宝贵的善意,只是青春期的别扭少年在面对纯粹的关爱时,难免会显得不够游刃有余。

    他来到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身边,和她一起赶往学校,顺手自己理了理衣领。

    整理到一半,独属于少年的纤长手指不小心触摸到衣服下的翻盖吊坠,忍不住珍惜的隔着衣服摩挲了一下。

    早安……

    今天也请多多指教了,“树之精灵”先生。

    第40章

    【“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伏黑瑛二——!!”】

    疯狂阴翳的诅咒声在我脑中尖哮。

    我从黑暗中猛地坐了起来, 瞳孔不断地震。

    ——可恶啊!五条悟那个混蛋小鬼!!死了还不放过我是想怎样啊?!

    ……咦,这是不是我第二次想到“五条悟”这个名字了?

    ——草!绝对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熊孩子吧这家伙!!

    我在心里恨得捶胸顿足,虽然想不起来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我感同身受到咬牙切齿。

    “……喂, 不要突然坐起来啊。”

    旁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幽幽的抱怨,我虎躯一震, 扭头就见卡卡西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正满脸哀怨的看着我。

    “——什么啊, 是卡卡西啊。”

    我惊魂未定的放松下来, 随即死目的盯着他, “你不要突然说话啊, 很吓人的知不知道!”

    “明明是你先像诈尸了一样突然坐起来的好吗!”卡卡西被我理直气壮的埋怨气笑了, 没好气的别开头不看我, 把堆在胸腹处的紧身衣拽了下去。

    我这才注意到他好像正准备起床,从他衣服穿到一半就僵硬住的姿势来看……嗯,他好像才是被吓了一大跳的那个。

    ……啊哈哈哈, 本来睡得死死的家伙猛地一下坐起来,好像是挺吓人哈。

    自知理亏的我抓了抓头发, 起身打开了灯, 然后也回来准备换衣服。

    从小做事情就特别麻利的卡卡西已经收拾好了,见状也没有意外——木叶盛产天才的名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 在我们村子里,凌晨五点就到训练场打卡的忍者比比皆是,最天才的瑛二大人我就是其中一员。

    而我旁边这位旗木卡卡西君, 他可是号称内卷界的泥石流(我封的), 以一己之力不断刷新着木叶的最早打卡记录(我统计的), 让无数妄图卷过他的年轻忍者中道崩殂、饮恨而归, 已经修炼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内卷之王(事实)。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个毫无卷王自觉的家伙自己觉得自己出任务途中还凌晨四点爬起来修炼很正常不说,甚至觉得我这个点爬起来修炼也是正常的。

    ——醒醒吧爱博!我们木叶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只有你一个啊!我只是睡不着了起来陪陪你而已!!

    我一边收拾忍具包一边用怜爱的目光看着站在门外等我的卡卡西,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心生酸涩,几乎要被如此自律严谨的他感动哭了——

    啊,看看我这秀气可爱的发小!他是多么省心!多么懂事!从小到大都没给我整出过什么幺蛾子,更不会疯疯癫癫的诅咒我!!

    明明同样是白毛,同样挡着大半张脸,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五条悟,你听见了吗,我说的就是你!!

    “……你又想干嘛?”

    回过头来想看看我好了没有的卡卡西冷不丁对上我“爸爸的好大儿”的眼神,显而易见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再不快点我走了。”

    ……嗯,就是龟毛又毒舌这一点,稍微有那么亿点不可爱。

    “哎,来了来了。”

    我边安慰着自己“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啊,知足常乐知足常乐”,边快步走到他旁边,趁他不注意伸手戳了戳他的侧腰。

    卡卡西的腰猛地一软——疼的,随后立刻扭着身子躲开我的手,捂着被戳的地方脸色不自然的看着我:“……干什么?”

    “你又伤没好全就出任务?”果然他刚才换衣服的时候露出来的绷带不是我的错觉。

    这样问着的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他不用再回答,“虽然这次是我非要拉你出来没错啦,但我就是医疗忍者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给你治疗?”

    卡卡西看着已经不由分说的上手掀他衣服的我,脸色僵了又僵,脚步也欲退不退的:“已、已经快要好了,再说又不是什么需要战斗的任务,差不多就行……”

    “哈?差不多就行?”

    我解开他的绷带,看着那个动作剧烈的话绝对会重新崩裂的伤口,挑眉毫不客气的开始挖苦他:“你是谁啊,把那个处女座龟毛洁癖完美主义不做好万全准备就绝不出发的卡卡西还给我啊喂。”

    “……”卡卡西郁闷的一掌敲上我的头。

    我笑哼了一声,熟练的运起掌仙术:“小样儿,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肯定又是在逞强——咦?”

    “谁逞强了?”卡卡西底气不足的反驳着我,却半天没能等到我的回答,忍不住偷偷瞥了我一眼。

    我盯着他曾经有着伤口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再次戳了戳他的腰:“已经好了。”

    “这么快?”卡卡西惊讶了一下,自己也低头看了眼完全不见踪迹的伤口,忍不住赞叹道:“你的医疗忍术又精进了?这一招叫什么?不是掌仙术吧?”

    由我的母亲纲手发明的掌仙术,是一种通过查克拉来催化细胞的分裂,从而促进伤口愈合的忍术。

    然而实际上,如果输出的查克拉过多,就会破坏患者体内的正常循环系统,并且过度消耗细胞的寿命。所以有常识的医忍从不会用掌仙术完全治愈伤者,只会以让伤口不再流血和疼痛、患者可以恢复行动为目的进行治疗。

    因此受伤经验丰富的卡卡西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所使用的、让他的伤处连皮肤都光洁如初的忍术,并不是掌仙术。

    ……不,应该说,它连忍术都不是。

    我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抬眸看向他被护额遮住的左眼,好半晌,才若有所思的弯眼笑了起来:“这是目前只能由我自己使用的术,名为反转术式——”

    话说到一半,旁边的房门突然从屋内打开了,宇智波鼬揉着眼睛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我们俩。

    他微微一愣,放下手呆呆的看着我们:“前辈……和,卡卡西先生?”

    “呦,小鼬!”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我挥了挥手,“抱歉,我们说话吵到你了吗?”

    鼬没有回答我。

    他的视线从卡卡西露在外面的细腰、跪在他前面的我(治疗需要)、我悬在半空的手(我之前盯着它发呆呢)上依次扫过,总是面瘫的脸上逐渐闪过越来越深的震惊。

    卡卡西此刻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按住我的头想要把我推开:“等等,鼬,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下意识拽住了他的手腕:“啊?什么事情?什么想的那样?你突然说什么——喂、不要推我的脸行不行!”

    鼬和卡卡西对视了一眼,木着脸扭头就朝屋里喊:“止水——”

    早就被吵醒的止水恰巧来到门边:“什么?”

    “等、等等等等……!!”阻止不及的卡卡西充分体现了他理论老司机实践小柯基的纯情本性,露在外面的脸“唰”一下涨得通红,在止水探出头的瞬间猛地挣开我,一个瞬身就转身跑了。

    但我确定,两眼都是5.0的止水已经看到了之前鼬所看到的一切,甚至还看到了卡卡西的手死抓着我的脑袋不放(想把我推开)的一幕。

    结合姿势,他会想歪到哪里去简直不言而喻。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终于回过味来的我轻咳一声,边在心里痛骂卡卡西不够意思边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呀!早上好,止水,鼬!我刚才是在给卡卡西治疗呢,绝对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哦!”

    “……治疗什么都没有的腰部吗?”沉默了一下的止水这样问着,缓缓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瑛二哥,你就这么喜欢卡卡西前辈吗?”

    我笑容不变,直接一碗水端平:“那当然了!木叶的大家我都很喜欢哦!当然,我也非常喜欢止水!”

    止水被我噎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笑了:“……请不要说这种犯规的话啊。”

    “啊?哪里犯规啦?”我大大咧咧的走过去揽住他和鼬,火速转移了有点不妙的话题,“话说既然大家都起来了,那干脆早点出发吧!我们的目的地是沙漠,拖得越晚到的时候就越热哦!”

    止水抬头注视着我的笑容,或许是被刚才那一幕刺激到消散的理智逐渐回归,他自以为我听不到的叹了口气,恢复了往常沉稳温和的样子:“嗯,出发吧,队长。”

    *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因为出发的早,上午才刚刚十点钟时分,我们便到达了沙漠遗迹——楼兰。

    “这下面就是龙脉了。”

    一片古建筑的断壁残垣中,半跪着的我睁开眼睛,收回按在地面上的食指,“我感知到了水门大人的查克拉,他当年留下的封印术式想必就在这里。”

    “那接下来,只要去确认四代目的封印有没有松动,任务就算完成了吗?”鼬如此问道。

    “理论上是这样。如果封印没有松动是最好的,但是如果松动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枚形状特殊的三叶形苦无,炫耀的在他们三个眼前晃了晃:“将将!水门大人专用飞雷神苦无!只要把这个插入封印术式的中心,就可以把龙脉重新封印了!是不是很厉害!”

    “嗯嗯嗯,厉害厉害。”卡卡西最习惯我对水门大人无处不在的彩虹屁,当下敷衍的连连点头,“快点动手吧,别耽搁时间了。”

    “嘁,无情的家伙。”我小声嘟囔了一句,收起苦无上前了一步,“那你们靠后一点。”

    止水和鼬当即听话的后退,老妈子卡卡西则一边后退一边不放心的叮嘱我:“你动作轻一点,这下面应该是挖空的洞穴,小心不要让落石惊动了封印!”

    “知道啦,卡卡西欧卡桑~”

    “谁是欧卡桑啊!”

    不出所料听到傲娇发小没好气的怒吼声,我笑嘻嘻的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双手合十,表情在一瞬间沉静下来——

    “木遁·木龙之术。”

    大地震动。

    一只木质的、威风凛凛的巨龙破土而出,在我的操纵下高高昂起头颅,随后猛然向下俯冲,像破开纸张一样轻而易举的撞开了地面。

    “再加上木遁——皆布袋之术!”

    我紧接着变换手势,再次结印后用力往地上一拍,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在卡卡西他们看不见的地下,无数巨人之手倒垂着伸出,将木龙撞出的碎石全部接进了掌心里,没有漏出哪怕一块石子。

    三分钟后,所有的震动都结束了。我站在巨龙钻出的巨大坑洞前,探头朝下面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刻,昨晚那位算命的老僧人的声音忽然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不如还是放弃此次出行如何?仅剩的主魂再迷路的话……”】

    【“——性命就真的危险喽。”】

    我动作一顿,随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率先跃进了神秘的封印之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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