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瑛二一直将斑拉到村外的田野里, 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他。

    他转身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黑发少年,在他默然的注视下扯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斑,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宇智波斑想起自己刚才生气的理由, 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

    但当他将手按在瑛二的肩膀上, 感受到那一如既往冰凉的体温时, 大半个月来压抑的思念却忽然冒出了头, 让他保持着那个动作僵硬了半晌, 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伸出双臂回抱住了他。

    “只是路过。”

    他垂眸轻嗅着少年发间凉丝丝的香气, 不动声色的反问:“你呢?”

    “我在附近有任务!听说这里有山贼出没,就去把他们干掉啦!”瑛二积极的回答着,松力想要放开他。

    但宇智波斑却忽然收紧了双臂,沉着嗓子有些冰冷的问:“然后就问人家讨要报酬,包括几个漂亮的姑娘?”

    “啊?啊……那都是我随口瞎说的啦, 我就是喜欢看扉间变脸嘛哈哈哈!”羽衣瑛二先是一愣,随后毫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仿佛自己喜欢看曾爷爷变脸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

    宇智波斑闻言, 神色更加晦涩起来:“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和千手的关系这么好。”

    “……唔。”羽衣瑛二顿了顿,接着便神色如常地露出微笑,“因为我的梦想就是和宇智波以及千手联合, 创造一个能把大家保护起来的村落啊!”

    宇智波斑闻言往后退了退,皱眉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

    好一会儿,他才确认了瑛二是认真的, 有些不能赞同的咂舌:“要是羽衣单方面和宇智波或者千手交好也就罢了, 但是让宇智波和千手结盟?——呵, 想都不要想!”

    “嗯……”羽衣瑛二意义不明的长“嗯”一声,很快哄小孩儿似的笑笑,拍了拍他的背,“好吧,确实是你说的那样。可以放开我了吗?”

    宇智波斑搭在他背上的手动了动,默不作声的和他对上视线。

    “……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他无视了少年的要求,忽然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瑛二不解的眨眼:“什么?”

    “你刚才同时出现了两个实体。”斑回答,“在我面前的你是本体吧?那跟那个白毛小鬼一起的你是怎么回事?分.身术可做不到这一点。”

    “啊,这个是影分.身之术。”瑛二恍然的笑了起来,“是我二曾爷爷未来……呃,我是说,是我旁边那个叫扉间的天才正在研究的术。”

    “天才?”宇智波斑闻言很有些不屑的轻嗤一声,显然没看出来扉间有哪里厉害,但瑛二可不会允许他说自己最崇拜的二曾爷爷的坏话,当下笑着打岔道:“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宇智波斑一顿,果然怀疑的打量起他来:“确实,我自以为我的气息已经隐藏得很完美了……”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挑眉有些惊讶的说:“你难道是感知型?”

    “答对啦!不愧是你,真聪明!”羽衣瑛二得意洋洋地笑开了,“我可是感知范围超广的感知型忍者!扉间每次都夸我厉害呢!”

    每次?

    ……那个叫扉间的千手小鬼经常跟他一起出任务吗?

    宇智波斑微不可察的皱眉,斜眼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你很喜欢那个叫扉间的?”

    “那当然了。”羽衣瑛二完全没有迟疑,直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扉间可是我的二——咳咳,像家人一样亲密的朋友!”还是我的心头宝——未来火影呢!

    “朋友?……只是朋友?”宇智波斑语气古怪。

    瑛二没有回答,反而歪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

    宇智波斑心里一紧,故作镇定的板着脸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蓝发少年轻松的耸了耸肩,两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唇角轻轻勾着一抹神秘又温柔的笑意,缓缓凑近了他的脸,“……斑,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宇智波斑呼吸一窒。

    他的喉结无声的滚动了一下,视线无意识的向下,有些失神的望着那两瓣近在咫尺的、微粉好看的嘴唇,几乎不能自已的回忆起了它们温柔的触碰自己肌肤时的感觉。

    立竿见影的,包裹在衣服里的身体随着联想开始变烫,斑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鼻尖却若隐若无的嗅到了少年身上淡淡的紫藤花香气……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连某处难以启齿的地方都变得情况不妙了。

    黑发少年的耳根悄无声息的染上红晕,有些口干舌燥的努力平复着呼吸,同时虚张声势的嘴硬道:“开……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吃你的醋?”

    “没有吗?但是……”冰凉的身体贴了上来,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便听到那人坏心眼的轻笑。

    搭在腰上的手不知何时少了一只。

    “如果没有吃醋的话,为什么只是看着我的嘴唇,斑的自动感应棒就又一次坏掉了呢?”

    宇智波斑的呼吸猛地抖了一下。

    他的嘴唇哆嗦着,抓着少年衣服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白皙的手背上鼓起道道青筋,连声音也带上了丝丝湿意:“它、它没有坏……”

    “哎?应该是坏了吧?因为自动感应棒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有变化哦?”

    “不对……不、呜……不喜欢……”

    “还是坚持不喜欢啊。”

    羽衣瑛二好笑的轻叹了一声,抬头轻蹭了下斑通红的脸,蓝眸深邃的像是黑洞。

    “那也就是说,斑只是看到我、听到我的声音、和我拥抱了一下,身体就变成现在这样超级糟糕的样子了吗?”

    他说着,抬脸轻轻吻了吻少年轻喘着的唇,不出意外的发现对方几乎是本能一般急切的凑近,对于亲吻、肌肤接触、做亲密的事的渴望比想象中还要强烈。

    说实话,有点可爱。

    但现在才只是这种程度啊?

    少年想到这里,有些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附在爱慕者的耳边轻声道:“不否认的话……斑,好色啊。”

    宇智波斑浑身一颤,红晕一下子从耳根蔓延到脖颈。

    瑛二挑了挑眉,感到好玩似的继续向少年敏感的耳朵里吹气,同时一句句的发出调笑。

    “自动感应棒也好烫。”

    “……”

    “看不到我的时候都在想这些吗?还是看到了也在想?”

    “……”

    “哇,这次比上次哭的更厉害哎,自己没有修理过吗?”

    “……”

    看着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低着头,就算怀着满腔的羞怒,也因为过于羞耻而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少年,羽衣瑛二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呀嘞呀嘞,好像有点太过欺负人了。

    不过他之所以做的这么过分,还不是因为斑太不坦率。

    不,说到底这已经不是“不坦率”或是“嘴硬”、“傲娇”的范围了吧?完全变成“异常”和“不对劲”了。

    为什么呢?

    瑛二安静的注视着双腿发软、神志不清,眉尖似难受的微蹙着,连连低喘着流下生理性泪水的少年。

    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异乎寻常的、已经趋近于病态的渴望,那是宛如患上了肌肤饥渴症,而自己恰恰是唯一的解药般强烈的渴慕与乞求。

    斑喜欢自己,这毫无疑问。就连他心理上那点小问题,也是因自己而起——啊,所以那种可怕的、像陆地上的鱼渴望水一样对自己的“痴汉”,就是因为这个吧?

    心理的不安影响了□□,所以他的“空虚”症状才会这么严重。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喜欢?因为什么害怕着接近?又是因为什么才产生了如此矛盾的心结,疯狂的想要又疯狂的压抑自己,所以一旦被允许亲密,积攒的欲.望便如开闸泄洪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嘛,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瑛二确实不知道。

    但他大概是可以猜到的。

    很好猜啊,不是吗?早说过了,他是个聪明的人。联系一切线索,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说实话,这个原因正合瑛二的心意。

    你们问为什么?啊哈哈。

    羽衣瑛二看向怀中已经快要站不稳的少年,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

    “以后每周都在南贺川见面吧。”他像是蛊惑纯洁的羔羊一般发出轻柔的低语,空着的手轻抚少年汗湿的鬓角,动作温柔的令人心颤。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

    再更多的,更多的喜欢我一些。

    他相信,名为“愧疚”的痛苦会帮他达成这个目标。

    那痛苦会让这个少年用爱慕,炙热,最后是视若珍宝的眼神注视着他,会让他逐渐对他失去底线,让他喜欢他的全部,并试图理解他的一切。

    这样一来,这个具备潜在危险性的少年便会明白他的梦想,明白他的追求,明白木叶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然后,永远保护它。

    *

    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一样,拥抱着宇智波斑,任由他无力颤抖的身体倚靠着自己的少年轻轻笑了。

    他怀中的斑似有所觉,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了他:“怎么了?”

    “不,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羽衣瑛二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个话题,顿了顿,漂亮的蓝瞳状似不经意的瞥向一边,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

    不过,他现在面临的情况倒也挺好玩的呢……

    ——草垛之后,乱了一瞬间的气息飞快平稳下来。

    这点失误转瞬即逝,别说是理智已经化作甜蜜急促的吐息、从嘴中一下下呼出的斑,就是一般的、正常状态的忍者,恐怕也没有几个能发现。

    但羽衣瑛二不是一般的忍者。

    不过他为什么要在意这种小事?

    少年这样没心没肺的想着,眨眼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低头亲昵的凑到了斑的耳边。

    ——橙红的夕阳从天边洒下,照在草垛边的两个少年身上,在他们脚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稍高一些、像是哥哥一样的少年紧紧地搂住弟弟的肩膀,像是脱力了一样将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苍白修长的五指用力抓紧他背后的衣服,时不时难受似的收紧,指尖不断颤抖。

    被倚靠的少年站得笔直,微微侧头露出小半张脸,让身后的人也得以看到他英俊的面容。他的蓝发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唇角勾着一抹温柔又淡定的笑意,在金橙色的日光里带上了几分朦胧飘忽。

    无人的旷野十分安静。

    隐约的,可以听到情人私语一般亲昵的呢喃,沙哑的声音呜呜咽咽,有时高亢,带着哭腔。

    不知过了多久,像哥哥一样的少年开始背对他曾经倚靠的人了。那显然让他有些不安,不止一次的想要回头,还紧紧的攥住了搭在他腰上的手。

    似乎是想要安抚他的不安,背后的少年轻笑着抱住了他,像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一样,抱的很紧很紧。

    长长的,延伸到泉奈脚边的影子晃动着。

    旷野上的声音大了起来。

    第52章

    天色不知不觉变暗了。

    金橙色的夕阳完全消失不见, 只剩下几缕蓝紫色的云还飘在天边。

    感觉到气温变低了些,羽衣瑛二掏出一个卷轴,从里面取出一件羽织披在斑的肩头, 又捡起他的裤子要替他穿。

    “……我自己来吧。”

    脸上还带着细腻薄红的斑清了清嗓子, 声音沙哑的说着。

    “啊, 先等等。”忽然注意到什么的瑛二凑近了些,伸手轻轻抚上他红艳的大腿内侧, “这里好像有点肿。”

    斑随意的看了眼,不在意道:“没事,一会就好了。”

    “可是这个位置会耽搁行动的哦,你明天还有任务吧。”瑛二不赞同的挑了挑眉,掌心冒着绿光附了上去。

    “……你还会医疗忍术?”斑有些惊讶。

    “那当然, 瑛二大人我是无所不能哒!”蓝发少年神气活现的晃了晃脑袋,得意的笑容带着点孩子气,看起来干净又开朗。

    他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也总是能轻易的让周围的人也跟着开心起来。

    宇智波斑这样想着,忍不住翘起唇角,抬手揉了揉少年蓝色的发丝。

    不期然的,有着相似发色的少年死不瞑目的恐怖双眼出现在眼前。

    伸出去的手僵了僵, 宇智波斑的瞳孔微微一缩,像是触电般收回手指。

    “……斑?”察觉到了什么的瑛二疑惑抬头。

    宇智波斑略显生硬的撇开视线,默不作声的攥紧了手掌。

    “没什么。”他声音沙哑的说着, 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我该回去了。”

    *

    瑛二安静的注视着斑走远。

    在少年的背影在视野中消失的瞬间,他唇边原本温柔的弧度微微一变, 散发出了若隐若无的危险感。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叮——!!”

    清脆的金石之音如水波般在空气中激荡。

    羽衣瑛二反手握着一把苦无架住直直朝面门劈来的刀锋, 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眼前那双近在咫尺的猩红眼眸, 嘴角缓缓咧开。

    “哎——已经是双勾玉了啊?你的实力不错嘛。”

    “闭嘴,你这卑鄙之徒!!”宇智波泉奈忍无可忍的爆发出一声怒喝,眼角气得通红,想都不想的举刀再次砍来。

    他的刀法十分迅捷,刀锋犀利到仿佛能将空气也一并劈开,双勾玉写轮眼放射着滔天的怒火,每一刀都直击瑛二的要害,简直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于是瑛二在招架之余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厉害的杀气啊,这么恨我吗?”

    “少废话!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泉奈脸色恐怖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狠狠一刀斩向他的肩膀。

    “哦?要杀了我啊……”羽衣瑛二似笑非笑的重复着,勾住苦无尾部的环将利刃在手心转了个圈,“当”一下挡住他的攻击。

    “怎么说呢……虽然该称赞一句你不愧是传说中曾与二代目势均力敌的宇智波泉奈,刀法在这个年纪就初具雏形了,但是……”

    一声轻笑被少年留在空中。

    什——?!

    眼前的目标在眨眼间消失,还举着刀的宇智波泉奈踉跄了一下,随即忙不迭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环视着四周。

    消失了?!——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能在他的写轮眼下活生生的消失?!

    “——看吧,要想杀了我,你还早得很呢。”

    清越含笑的嗓音在耳后凭空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令头皮一炸的、架在脖子上的冰冷触感。

    是那支苦无。

    仅仅是一支苦无。

    宇智波泉奈浑身一僵,冷汗“唰”一下遍布脊背,双眼不受控制的瞪大,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愕而收缩着。

    他居然被区区一支苦无抵住了要害。

    “这可不是普通的苦无。”

    像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一样,身后的人愉悦的笑了一声,“知道为什么不普通吗?因为这是由瑛二大人我拿在手里的苦无!哈哈哈,虽然按照年纪来说你已经很厉害了,但是和瑛二大人我比起来,还是差的远呢~”

    ……可恶,你不也跟他差不多大吗!!

    宇智波泉奈不甘心的咬牙,心里的恨意和憎恶在这一刻到达顶峰,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到几乎在颤抖。

    然而就算他已经被气成了这样,那个可恶的家伙竟还嫌不够的缓缓凑近了他,在他情不自禁绷紧全身的反应中,如同毒蛇一般发出了吐息冰凉的低笑:“这样真的好吗?再这么弱小下去的话,你亲爱的哥哥……呵,就要被我夺走了哦?”

    “——!!”

    宇智波泉奈血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开什么玩笑……”

    气到发抖的声音从少年嘴边低低溢出。

    羽衣瑛二那游刃有余的,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本就足够令每一个与他对战的人都感到被小瞧的愤怒。

    更别提他还像是故意的一样,发出了如此可恶的挑衅——就对着刚刚亲眼见证了他“侮辱”兄长的全过程,目睹了他将天神一样强大又高傲的哥哥欺负到尊严尽失、狼狈不堪,哽咽着流泪甚至是求饶的一幕的泉奈。

    这个心高气傲、敬爱哥哥的少年,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种挑衅和侮辱呢?

    因此在瑛二话音刚落的瞬间,热血便控制不住的从脚底直冲泉奈的头顶,排山倒海般的愤怒如岩浆般在他的胸腔里喷发,将他的理智在眨眼间焚烧的连灰都不剩。

    “你这混蛋——!!”

    野兽般狰狞狂怒的咆哮从嘴中发出,宇智波泉奈的眼白中瞬间爬满可怕的红血丝,大睁的双眼目眦欲裂,飞速转动的两轮勾玉在刹那间变成了三个。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杀气之下,羽衣瑛二却只是眨了眨眼睛,深蓝幽静的眼底总算透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啊嘞?这样也行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苦无就忽然被一股大力弹开了。

    怒火上头的宇智波泉奈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发生了进化,此刻的他死死地瞪着终于面露惊讶的瑛二,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一定要宰了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渣!!

    “去死吧,渣滓!!”

    怒吼伴着雷霆犀利的攻击传来。

    羽衣瑛二轻轻翘起唇角,即使到了现在,他那令泉奈火大的轻松语气也没有丝毫改变:“好过分啊,居然说我是渣滓。没办法,既然这样,我就稍微陪你玩玩——”

    “废话少说!看招——!!”

    宇智波泉奈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手中的刀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斩下,几乎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三勾玉宇智波的斩击,在战国乃至后世都值得最严肃的对待。

    但在那一刻,不知为何致力于惹怒泉奈的瑛二却笑了。

    ——黑夜之中,一把长长的太刀从影子中浮现,被蓝发少年轻描淡写的握住刀柄。

    “五之型——”

    时间在这一刻放慢。

    宇智波泉奈缓缓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空气中凭空出现的波浪和雨滴。

    他在清醒前最后的印象,是手中悄无声息断裂的刀,和耳边似平静似悲悯的声音——

    “「干天的慈雨」。”

    *

    宇智波泉奈猛地睁开眼睛。

    他“嚯”的坐起身,浑身剧烈的颤抖着,第一时间惊恐的摸上自己的脖子——

    ——还在。

    宇智波泉奈怔愣的抚摸着自己一阵剧痛,但好歹还与身体连着的脖颈,惊惧放大的瞳孔稍微回缩了些,紧绷的身体骤然脱力,心有余悸的大口大口喘息着,后怕的冷汗不断从后背渗出。

    头还在。

    他的头没有被砍掉。

    “放心吧,我用的是刀背。人类的头我是不会砍的。”

    熟悉的声音带着好笑的语气在背后响起,宇智波泉奈呼吸一窒,像只被吓到的兔子一样当场表演了一个后跳腾飞,满身戒备、警惕至极的望着那个人。

    暖融融的火堆边,蓝发少年被他的动作逗得“扑哧”一笑,唤小孩似的朝他招了招手:“好啦好啦,不用这么紧张,我要是想杀你,你早就人头落地啦。”

    俊朗的少年用轻快的语气说着可怕的话,那种极大的反差感就像他刚才使出的剑技……不,就像他本身给人的感觉一样,清爽开朗,却又不寒而栗。

    宇智波泉奈没有说话,自然也没有丝毫靠过去的意思。他只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浑身发冷的体会着唾液滑过被刀背砍到青肿的脖颈时,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感。

    ——多么可怕的家伙。

    从那简单的一个照面就能看出来,他不止拥有诡异的术,就连正面对抗的实力都凌驾于哥哥之上。

    “唉。好吧,不过来就不过来。”看出泉奈简直要写在脸上的戒备和不信任,羽衣瑛二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的放下手,“那么你稍微冷静下来了吗?可以谈谈了吧?”

    “……你的目的是什么?”宇智波泉奈张了张嘴,忍着颈部的疼痛发出嘶哑的声音,“像你这样强大的家伙,想做什么做不到?为什么要骗我哥哥?”

    喔喔,确实冷静下来了呢。

    瑛二挑了挑眉,眼角渗出笑意。

    而且非常聪明,一上来就直击重点。

    ——果然和传闻说的一样,宇智波泉奈是个擅长谋略的人,和宇智波斑恰巧互补。

    真是太好了,他就喜欢忽悠聪明人,这样才有成就感嘛。

    坏心眼的家伙这样想着,好整以暇的笑着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骗他,而不是跟他两情相悦呢?”

    “……”宇智波泉奈皱紧眉头,借着火光谨慎的打量着他。

    看起来顶多和他差不多大,甚至可能比他还一些的蓝发少年似笑非笑的勾着唇,眼型乍看之下似乎无辜又天真,但只要观察一下那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瞳仁就能知道,这家伙绝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

    那么。

    宇智波泉奈的眼睫颤了颤,心里逐渐萌生出一个计划……

    “别想着用写轮眼对付我哦,你刚才应该见识到了吧,我的速度?”

    对面的少年像是拥有读心术一样突然开口了。

    宇智波泉奈的上眼皮颤了颤,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

    羽衣瑛二将他这被说中的反应尽收眼底,感到好笑似的弯起了双眼:“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比较好,不然不用等你发动幻术,我就会一刀把你干掉啦!”

    一阵寒意忽然涌上心头。

    宇智波泉奈精准的体会到了瑛二欢快语调下掩盖的无情,他脸色发青的直起身子,终于彻底放弃了抵抗。

    这是很明智的选择。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喜怒不定的敌人面前,耍小聪明和自不量力无疑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就像瑛二自己说的一样,如果他想要泉奈的命,那早在泉奈昏过去之前他就能办到了,实在没必要还在这里跟少年废话。

    “你想要什么?”瞬间判断好利弊的泉奈开口了。

    “啊,啊……你怎么还是认为我居心叵测啊。”羽衣瑛二无奈,“我就不能只是单纯的想和斑谈个恋爱吗?”

    宇智波泉奈蹙了蹙眉,毫不犹豫的说:“我不信任你。”

    瑛二哈哈一笑:“我要你的信任干什么?只要斑信任我就够了。”

    宇智波泉奈的眉心跳了跳,看起来又开始生气了:“我哥哥性格单纯又容易相信别人,他肯定是被你骗了!你这样故意接近他,绝对是别有目的!”

    “啧啧啧,没有证据就说别人的坏话,这样可不是好孩子哦?”羽衣瑛二笑嘻嘻的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用教育小孩一样让人火大的语气说道,“你说我接近斑是别有目的,那你能说出来是什么目的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宇智波泉奈烦躁的撇开头,“我又不是你这种卑鄙的家伙,居然用欺骗感情的方式来达成目标。”

    “欺骗感情啊……”羽衣瑛二笑了。

    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控,或者说,仿佛只有自己知晓一切的笑容实在欠扁,宇智波泉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冷冷的说:

    “怎么,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反正他是没看出这家伙有哪里喜欢他哥哥,全是他哥哥傻乎乎的在一头热,还连身体都……

    脑海中突兀的浮现出夕阳中两个紧紧交叠、前后晃动的身影,还有仿佛液体洒落的淅淅沥沥声。

    宇智波泉奈的脸颊情不自禁的红了红,半羞恼半憎恨的瞪了眼羽衣瑛二。

    “不对啊,你说的哪里都不对。”莫名被瞪了一眼的羽衣瑛二也不在意,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是你哥哥先喜欢上了我。”

    宇智波泉奈咬牙:“这不可能!肯定是你在胡说——”

    “第二,是你哥哥单方面的渴望着我的抚慰,每次见面的时候我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他就会自己凑上来。”

    瑛二没有搭理他的狡辩,直接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道,“证据就是半个月前,在那座我和你们相遇的城镇里,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他就直接把我拉走了——就因为你对我怀有敌意。”

    “这……”宇智波泉奈一哽。

    他回忆起那时候斑对瑛二的维护,忍不住哑然。

    而且,其实不止那一天。

    宇智波泉奈又不是瞎子,刚才在旷野上,他可是将哥哥的眼神和动作里表露出的、对羽衣瑛二强烈的依赖和恋慕之情看得清清楚楚。

    那种只是看不见对方就会升起的不安,做亲密的事时投入、享受又急切的态度,接吻时迫不及待的饥渴和近乎于虔诚的专注……这根本无法辩驳的一幕幕,难道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吗?

    但、但是……

    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泉奈攥紧拳头,硬着头皮坚持道:“就、就算哥哥真的喜欢你,那也肯定是因为你蛊惑了他!”

    羽衣瑛二闻言,露出了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

    “泉奈君。”他第一次采取了“君”这样正式的称呼,随后像是感到头疼一样,有些无可奈何的笑叹道:

    “斑在你的眼里,难道是什么没长大的小孩子吗?还是说,你认为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瓜?”

    “你在说什么蠢话?!”此言一出,终极兄控的少年立刻怒了,“我哥哥是全世界最天才最强大的忍者,他温柔敏锐又聪明,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完美的!!”

    “敏锐又聪明?你真是这么认为的?”瑛二似笑非笑的重复。

    “那当然!”泉奈斩钉截铁的如此肯定。

    “那要是按照这个说法,你对我的怀疑就更没有道理了啊——”

    像是某种阴谋终于得逞了一般,蓝发少年唇边的弧度扩大了些,在泉奈的瞪视下缓缓伸出第三根手指。

    “——因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了斑,我是羽衣一族的忍者啊。”

    第53章

    宇智波泉奈裂开了。

    听到震碎三观消息的他, 显然没有心情再和瑛二胡搅蛮缠(他貌似也察觉到自己缠不过这家伙),只是最后复杂又痛恨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从那急匆匆的脚步来看, 瑛二估计他回去后肯定是要向斑求证这些事的, 说不定两个人还会起争执呢。

    啧啧,这么一想他还真是个罪恶深重的男人呀~

    蓝发少年这样没心没肺的想着,一路脚步轻快的回了村长大叔的家。

    然而, 他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了踏进房间的那一刻。

    “——回来了?”

    床褥之上, 本该睡着了的白发少年盘腿坐着,听到他回来后连头都没抬,直接平静的扔出一句话。

    羽衣瑛二浑身一僵。

    ……这种早恋还夜不归宿、没有报备就出门约P, 结果回家正好被长辈逮个正着的慌乱感是怎么回事?

    是错觉吧啊哈哈哈……!

    “回、回来了, 扉间, 你怎么还没睡啊?”熊孩子瑛二看似镇定实则慌得一批的问着, 悄悄瞪了眼自己的影分.身。

    和他一样不靠谱的影分.身生无可恋的举起被绑起来的双手,一脸无力的做着口型:被威胁了,所以没法解除去报信。

    羽衣瑛二:“……”

    羽衣瑛二咽了咽口水, 谨慎的看向闭目养神的二曾爷爷(bushi)。

    在他的注视下,千手扉间终于睁开了眼睛, 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 绯红眼眸上下打量着他。

    瑛二在这来自长辈的威压下十分狗腿的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正要说几句好话,就听到扉间冷笑了一声:“结束的够晚啊。我该说一声真厉害吗?”

    羽衣瑛二立刻不好意思的挠起脑袋:“哎呀哪里哪里, 虽然确实很持久,但实际上也没结束的这么晚啊哈哈哈——”

    “我不是在夸你。”

    “……哦。”

    瞥了眼委屈地蔫巴下来的少年, 千手扉间的嘴角抽了抽, 忍不住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是哪一族的。”他沉默了一会儿, 冷不丁这样问道。

    羽衣瑛二张了张嘴巴,刚想随口胡扯一下,就对上了少年蹙眉看过来的眼神。

    ——明明比他的实际年龄小上不少,却像个年长者一样关心着他的、写满不放心和担忧的眼神。

    瑛二的目光闪了闪,犹豫了一下,才老老实实的嘟囔道:“……是宇智波。”

    “果然是宇智波啊。”

    出人意料的,千手扉间没有丝毫意外就接受了这个答案,唯一表露出的感受便是嫌弃的皱了皱眉,看起来却有种无可奈何的味道。

    这是当然了,凭他的聪颖和对瑛二的了解,自然早早便猜到少年不可能单单和他们千手交好。为了自己“实现和平、建立村子”的梦想,瑛二这样做才是正常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瑛二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而且用的办法还是……

    想到傍晚时自己察觉到不对,追踪瑛二的查克拉来到旷野边时远远看到的那一幕,千手扉间的表情不自觉的变得古怪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拉拢他们那边的方式?靠爱情和……”少年的脸色扭曲了一下,“让别人听墙角?”

    羽衣瑛二一愣,紧接着惊愕万分的看向他:“你也去听了?!”

    哈?!

    千手扉间脸一黑,脑门上立刻爆出青筋:“你在说什么傻话?!看见你们那个姿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为什么要凑上去听?!变态吗?!”

    “啊哈哈哈……也、也是啊。”羽衣瑛二被骂得一个激灵,连忙挠着脑袋摆出标志性的装傻笑容,“我就说嘛,就算有变态也肯定不会是扉间啊,哈哈哈……”

    “别给我在那犯傻,看起来像白痴一样。”

    “白痴?!”

    发出冷酷评价的扉间很是不耐烦的撇嘴,超凶的口气火药味极浓:

    “听好了,我知道你对你的梦想有多看重,也知道如果真的要实现你的目标,宇智波的力量必不可少——所以我不会阻拦你去接近他们,你要跟他们谈恋爱、上.床还是分手也都随你,毕竟你虽然看起来痴呆,但脑子确实聪明,做事也知道分寸,在收买人心上更是有自己的一套——”

    “喂喂,就算你夸我也掩盖不了你很过分的事实啊,什么叫看起来痴呆!我哪里痴呆了?!”

    “——可是你给我好好记住,在你那个白日梦真正实现之前,我们千手的情报你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给他们!不,就算你那个白日梦真的实现了也不行,任何关于千手的情报,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可以告诉外族人!”

    “白、白日梦?!——可恶,我不说你就越来越得寸进尺是吧?什么叫白日梦啊喂!瑛二大人我的梦想明明那么伟大那么美好那么——”

    “听见了吗?!”

    “砰”的一声巨响,完全无视了少年插科打诨的扉间猛地拍了下桌子,吓得瑛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听、听听听见了!!”

    ……呜呜呜,二曾爷爷他真的好凶啊妈妈QAQ!!

    总算得到回答的扉间神色稍缓,但一张俊脸仍然臭臭的。

    他瞥了眼又开始戏精附身“嘤嘤嘤”的自家珍宝,即使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也在坚持了一会儿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向他轻轻招了招手:“过来。”

    上一秒还耷拉着脑袋的瑛二立刻抬起头,容光焕发的冲过去抱住他,嘻嘻哈哈的拿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啊哈,我就知道扉间肯定舍不得看我难过哒!”

    “嗯嗯嗯,是啊,我舍不得。”扉间敷衍的应着,手上却轻轻揉了揉他细软的蓝发。

    看着只比自己小几个月(bushi),性格却无比孩子气的家伙舒服的眯眼,露出被顺毛一般餍足的神情,老成的少年忍不住柔和了凌厉的眉宇,唇边牵起一抹浅淡甚至温柔的弧度。

    “为什么瞒着我?”他放缓了语气,垂眸把玩着瑛二脑后的小揪揪,“害怕我不让你跟宇智波来往?”

    “嗯……那倒也不是。”瑛二若有所思的歪了歪头,抬眼和他对上视线,在他近在咫尺的注视下突然咧嘴笑了,“我知道扉间肯定能理解我的,所以一开始就打算向你坦白来着!”

    “哦?”千手扉间有些意外的挑眉,“那你走的时候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啊,这个……这个……”羽衣瑛二的视线一下子飘到一边。

    这副心虚的样子,让扉间很容易便联想到了缘由,随即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的感知范围比我要大……难不成,你走的时候就感知到那个宇智波小鬼跟上去了?”

    他面色古怪的看着视线左飘右飘的瑛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是我说你,但这件事你办的还真是……开放啊。”

    “……咳。”

    饶是厚脸皮如羽衣瑛二,被别人(尤其是长辈)点破这种事也难免有些尴尬。他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勉强为自己挽尊道:

    “我、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不然谁会愿意让别人听自己的活春【哔——】啊!”

    千手扉间闻言,用微妙的怀疑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还真不一定”。

    羽衣瑛二:“……喂!”

    “呵……就当是那样吧,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

    成功把平日里鬼主意最多的小人精逗炸毛,千手扉间轻笑一声,抬手戳了戳少年鼓起来的脸,“不过看样子你对那个宇智波也不怎么在意,不然怎么舍得让别人听去他的声音。”

    “不,我还是很在意他的。”瑛二正了正脸色,顺便拍掉了扉间作乱的手,“只不过在意他的同时,我还时刻警惕着他的思想状态——啊,这一点要替我保密哦?”

    扉间闻言皱了皱眉:“怎么,他的思想很危险?”

    “呃,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

    猛地想起来自家二曾爷爷是出名的宇智波黑,惊觉说错话的瑛二连忙描补起来,“他是个很重情义、很温柔的好人啦!对他很警惕只是我个人的原因而已!总之这件事你先别管了,我心里都想好计划了!”

    然而,这番说辞非但没有打消扉间的疑虑,反而让他注意到了另外的疑点:“很重情义,又很温柔?”

    白发少年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这个形容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啊这。

    羽衣瑛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好像,不小心,把柱间用来吹斑的彩虹屁……拿来用了。

    ……咳咳。

    坑爷的熊孩子瑛二当场闭嘴,悄咪咪的转身就走。

    “等等。”不好糊弄的千手扉间一把将他拽回来,在他心虚的注视下顽强地找回了刚才的话题:“既然你很在意那个宇智波,那今天做那种缺德事又是为了什么?”

    啊,是要问这个啊。

    羽衣瑛二立刻放松下来,狡黠的朝他比了个wink:“你猜?”

    千手扉间:“……你眼皮抽筋了?”

    羽衣瑛二:“……”

    就在爷孙俩(?)进行着和谐(??)谈话的时候。

    在他们看不到的另一边,正如瑛二所预料的那样,一场兄弟间的争吵正在进行着。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哥哥?”

    昏暗的房间中,宇智波泉奈压低了声音如此质问着,语气难掩焦灼。

    宇智波斑靠墙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神色难辨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泉奈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脸上无法自制的浮现出一丝怒气:“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承认……都说了我什么看见了!也知道了他是羽衣的忍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再继续瞒着我吗?!”

    “……”

    宇智波斑默不作声的攥紧了手掌,皱着眉沉思着什么。

    良久,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恢复了平时冷硬自信的模样,像是通知一样对弟弟说:“等坐上了族长之位,我会和羽衣结为同盟,所以就算你反对这段关系也没用——”

    “哥哥要成为族长,起码还需要七八年的时间。”

    泉奈冷不丁出声打断了他。

    “再说,就算哥哥成为了族长,要和羽衣一族结盟也需要他们内部有人出力。那个羽衣瑛二确实很强,但他是否能活到那个时候?他能保证羽衣和宇智波在这几年内不再爆发战争、不再加深仇恨吗?”

    宇智波斑看了他一眼,眼底莫名透出一股近乎于固执的坚定:“他可以。我也可以。”

    “你——”宇智波泉奈气结,看起来简直想掰开兄长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在想什么,“哥哥是少族长,你或许真的可以决定一族未来的走向,但羽衣瑛二呢?他有什么资格当上族长?哥哥不会不知道吧,羽衣族长一脉身上都纹着花朵形的纹身,其他人一概没有机会——”

    “紫藤花。”

    宇智波斑忽然开口了。

    泉奈一愣:“……什么?”

    “他后颈的左下方,接近蝴蝶骨边缘的地方,有一朵紫藤花。”

    宇智波斑神色淡然的望向窗外,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稀疏平常的事。

    宇智波泉奈怔怔的看看着他,在某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眼不敢置信的瞪大:“那——那也就是说,羽衣瑛二就是哥哥杀死的那个少年的……?!”

    斑哑然的闭上眼睛,无声的默认了。

    宇智波泉奈愣住了。

    “……怪不得。”

    好半晌,他才有些恍惚的发出了这样的呢喃,心情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怪不得哥哥会对那个人抱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怪不得一向桀骜又独立的兄长,会在那个人面前变得如此不安而驯服,怪不得明知那个人是羽衣也依旧心悦他,甚至愿意为了他而决定自己今后的人生方向。

    他的哥哥是个重情义的人,这样深重的孽缘确实会让他心生愧疚、想要弥补,但是……但是啊……!

    宇智波泉奈抬眼看向斑,深黑的眼底飞快的闪过挣扎和决绝。

    虽然这样想可能对哥哥和那个人来说都太残忍了,但是如果仅仅因为杀了对方的弟弟,就从此对那个人百依百顺,那宇智波今后还如何在忍界立足?哥哥今后在族内又该如何服众?

    难以言喻的杀意在胸腔内上涌,宇智波泉奈清俊的眉宇间浮现出阴翳,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握成拳。

    好一会儿,他才微微低下头,声音平静的问道:“他知道了吗?”

    宇智波斑微微一顿,随后回头——

    看了他一眼。

    在对上那一眼的瞬间,泉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突兀的停住了呼吸,紧接着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准告诉他。”

    宇智波斑——他最敬爱、最崇拜的哥哥这样一字一顿的说着,眼底蕴含着无边的痛苦和极致的阴暗,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恐怖气势,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不准告诉瑛二,是我杀死了他的弟弟——绝对、绝对不准告诉他,你听见了吗,泉奈?”

    “——!!”

    宇智波泉奈猛地回过神来。

    方才陷入了偏执和疯狂中的兄长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但那可怕的气息似乎还残存在空气中,让他忍不住一阵颤栗。

    ……麻烦了啊。

    少年牵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很是勉强的露出了一抹难看的苦笑,低头看了眼自己仍在颤抖的指尖。

    然后,缓缓将那只手攥成了拳。

    抱歉,哥哥。

    第54章

    在那既美妙又糟糕的一天过后, 遵照瑛二所说的约定,斑开始和他进行一周一次的约会。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约会?毕竟他仍然拒绝承认自己的心意,也拒绝给两人的关系下定论, 只要瑛二问及,便用别的话题打岔过去。

    一两次后, 瑛二便不再问了。

    斑尽量不去想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去想他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而产生了误会——只要一想到这种问题,他就会发自内心的感到痛苦和煎熬。

    像是为了麻痹自己一样, 他开始逃避与瑛二发生交流, 开始变得每次见面都比上一次更过分、更饥渴的向他索取。

    他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看起来有多么难以满足, 多么急切、空虚和……古怪, 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不知不觉间, 整个宇智波一族,都知道了是他杀死了羽衣族长之子。

    如果瑛二仍然坚持他的梦想, 那么总有一天, 他会知道一切。

    每当想到这一点, 斑的心里就会升起强烈的悲切和恐慌,以及头顶看不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天天逼近的窒息感。

    所以他才会像现在一样, 把两个人依旧亲密的每一次,都当做最后一次。

    也唯有用被占有的满足感和紧随其后的疲惫感麻痹自己,他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让烈火烤炙的心没有胡思乱想的余地。

    这样单方面倍感如履薄冰的约会,就这样持续了接近两个月。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 这两个月是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轻松、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因为不止他和瑛二的关系变得更加融洽而密不可分, 就连许久不曾见面的挚友柱间, 都好运的摆脱了他口中严厉的弟弟,和他们两个胜利会师了好几次。

    唯一令斑感到心梗的,便是当他们找到一片气候适宜、地形优越的丛林,约定将来要在这里建造属于他们三个的村落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柱间提议要将彼此的兄弟和家人放到这个村子里保护起来,并脱口而出自己最想保护的是唯一剩下的弟弟。

    而斑……

    斑一瞬间想到了泉奈,随后便全身心都放在瑛二身上了。

    在他的注视下,蓝发少年坐在灿烂日光中,在说起村子时眼里终于亮起的光又熄灭了。

    他目光渺远的望向天空,顿了顿,才有些茫然的说:“可我没有兄弟啊。”

    ——瑛二发誓,他当时只是走神去思念了一下木叶村的亲人,顺便下意识的作为千手瑛二说了句实话(羽衣的便宜弟弟在他心里压根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因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宇智波斑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暴击。

    他只知道,那天之后,斑对他的“痴汉”症状就更加严重了,几乎每次都在拼命勉强自己,明明已经承受不住了,却总是语不成句的求他再来一次,或者再用力一点……简直像是吃了上顿就没下顿了似的。

    托他这种行为的福,城镇的旅店里、寂静的山林间,当然更多的是清净无人的南贺川边,都留下了他们两个的身影。

    两个月的时间里,原本纯洁清澈的小河不知道见证了多少次那样的场景——逐渐成长为青年的男性紧紧的拥着比自己小一些的少年,两人坐在巨石或大树上,好得几乎像是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偷偷的做什么,只知道经常有温热的液体滴滴洒落,弄脏了河水和树干。

    那些暧昧的、隐秘的亲密,和令人心慌意乱的呢喃、泫然欲泣的呜咽,就这样被哗啦啦的流水唱着歌带走,帮忙掩盖着青涩却甜蜜的少年心事。

    ——直到那一天。

    那个绝不能被某个少年得知的秘密,在众人面前公然暴露的一天。

    *

    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春日。

    在靠近南贺川的时候感知到不止一个查克拉反应时,羽衣瑛二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多少意外。

    但很显然,已经到达的柱间和斑,却在看到弟弟连着父亲一同出现时,心里同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然而,今日的六人“聚会”其实是早有预兆的。

    不提暗暗跟踪了斑和瑛二许久、终于摸清了他们的见面规律的泉奈,就连看似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的千手扉间,实际上也独自调查这件事许久了。

    不过扉间可不是为了斩断兄长的情丝、让其远离羽衣瑛二这个危险的男人才行动的。

    在他看来,宇智波斑这个男人才是真的危险。

    毕竟,这是个很早之前就引诱着自家白痴大哥整天往外跑,让他就算被自己看住也对其念念不忘,后来又和自家珍宝瑛二扯上不清不楚的肉.体关系的……呵,一个如此“重情义”又“温柔”的男人啊。

    不枉他特意放松了对柱间的看管,然后顺理成章的找到了这个危险的家伙呢。

    狰狞微笑.jpg

    #手段卑劣(划掉)英明神武的扉间聚聚还是从坑爷熊孩子说漏嘴的那句话里洞悉了一切#

    #为今天回家后的柱间祈祷吧,阿门#

    咳,言归正传。

    在来自不同家族的六人互相对峙之时,宇智波泉奈的一句话,打破了现场马上就要打起来的肃杀气氛。

    “先等一下,父亲。”

    黑发少年这样对宇智波田岛说着,微微偏头躲避着斑的视线,声音微微发颤,却难掩其中的坚定,“还有一个人没有来。”

    “哦?”宇智波现任族长挑了挑眉,“还有谁要来?”

    宇智波泉奈深吸了一口气:“是一个……我擅自用了哥哥和他联系时常用的暗号,将他约到这里来的人。”

    “……你说什么?”

    宇智波斑悚然一惊,猛地抬头死死的盯着他。

    “这个反应……”宇智波田岛眯了眯眼睛,维护似的挡住了泉奈,“斑,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难道除了这个千手家的小鬼,你还在跟别族的人来往吗?!”

    宇智波斑攥紧拳头,刚才看到弟弟和父亲出现时都只是稍微沉了沉的脸色,此刻看起来却说不出的阴沉,甚至带着几分可怖。

    他对宇智波田岛的质问充耳不闻,两眼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泉奈,语气低沉而急促:“泉奈,你叫他来是想干什么?”

    泉奈握紧手中的刀,用极为复杂而沉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严肃的看向宇智波田岛:“看吧,父亲,哥哥已经被那个家伙——那个羽衣正雄唯一剩下的儿子蛊惑到神智不清了!这样下去——”

    “泉奈!”宇智波斑没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了他。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瞳孔边缘甚至开始危险的泛红,“我说过不准告诉他!”

    “——你不要再犯傻了,哥哥!!”宇智波泉奈忍无可忍的朝他怒吼起来,“现在的形势到底如何,你真的看不懂吗?!羽衣瑛二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他一定会憎恨你,也一定会憎恨宇智波!!你所期待的未来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扉间。”

    一直在努力跟上思路的柱间听到这里,心头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他也顾不上和告密的弟弟生气了,直接脸色发青的看向白发少年,“难道说……?”

    “啊,毫无疑问。”

    千手扉间的神色已经无比冰冷。他紧盯着斑的眼神里遍布森寒刺骨的杀意,语气可怕得令人胆寒,“传闻中杀害了瑛二弟弟的人,就是你嘴里温柔又重情义的宇智波斑!”

    仿佛遭到了当头棒喝一般,千手柱间神色苍白的僵硬在原地,嘴巴徒劳的张了张,却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千手扉间见状冷笑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脸色却倏然一变,抬头直直地看向对岸。

    ……糟了。

    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突然的拧眉不语,陷入了争吵的宇智波父子三人声音越来越大,尤其是宇智波泉奈,已经激动地瞪出了三勾玉写轮眼、恨不得一个幻术让他执迷不悟的哥哥清醒清醒了:“总之今天就算哥哥你要对我动手,我也一定要把你这段错误的恋情彻底斩断!!”

    “恋情?!”还没弄懂情况就被迫看着两个儿子争吵的宇智波田岛一惊,继而紧紧皱起眉头,周身散发出恐怖的气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泉奈,你哥哥和那个羽衣家的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哥哥他——”

    “住口,泉奈!!”

    眼看着弟弟张口就要说出实情,宇智波斑一向冷硬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惊慌,他再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向弟弟那边冲去。

    在那一刻,宇智波泉奈站在父亲身后望着他,与他相似的猩红眼眸中飞快的闪过愧疚和悲哀。

    “你瞒不住的,哥哥——羽衣瑛二迟早会知道,亲手杀死了他弟弟的仇人,就是你啊!”

    “别说了——!!”

    像是一直拼命隐藏的丑陋伤口被残忍的撕开了一样。

    宇智波斑爆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低喊,三勾玉写轮眼像是某种可怕的活物,闪烁着血泪一样令人心悸的色泽。

    他死死地攥住了泉奈的肩膀,脸色一瞬间苍白的像死人,紧盯着少年的眼神是那样痛恨,又是那样无助。

    就在他哆嗦着嘴唇、数度尝试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无法否认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梢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声。

    “什么人?!”宇智波田岛最先警惕的看过去,并飞速甩出了一大把手里剑。

    一个身影躲过暗器落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站在树影中。

    ——那一瞬间,宇智波斑忽然感到了一阵令他浑身发冷的糟糕预感。

    他的瞳孔不自觉的收缩着,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瑛二。

    不知已经听了多久的少年站在那里,深邃的蓝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里面是一片浓稠而可怕的黑暗。

    ——他知道了。

    只需一眼便能明了的认知像毒蛇的獠牙般狠狠扎进斑的心脏,让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冷掉了,肌肉更是无法克制的一阵阵颤抖。

    他想要说点什么,但他的大脑却可怕的一片空白,舌头更是像僵冷的木头一样毫无知觉,别说是说话了,就连一个苍白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但他身边的泉奈却飞快的回过神来,猛地发出了尖利而急迫的声音:“父亲,他就是羽衣瑛二!”

    “休想动他!!”

    早就严阵以待的千手扉间冷喝一声,举刀便冲向了泉奈。他的父亲千手佛间紧随其后,但千手柱间却在片刻的怔愣后,满脸恍惚和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斑和瑛二:“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

    ——那当然是因为,羽衣瑛二早早的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啊。

    无论心里在想什么,面上都始终不露分毫的蓝发少年最后看了宇智波斑一眼。

    他无视了浑身都在抖的少年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仿佛是要挽留自己一样的动作,面无表情的转身,飞速离开了。

    *

    此后不久,羽衣、宇智波以及千手三族之间的混战爆发了。

    羽衣一族族长羽衣正雄在一次战斗中被十三名宇智波围攻,力战不敌后死亡。

    第二天,他年仅十五岁的长子羽衣瑛二继承族长之位,继位当天便展开闪电奇袭,仅用了一个晚上便将十三名杀父仇人尽数独自斩杀,并且砍下他们的头颅,当做战利品带回了族中。

    这样骇人听闻的残忍手段,以及将大族宇智波的尊严直接踩在脚下羞辱的傲慢疯狂,让这名年轻忍者一夕之间闻名忍界,赫赫凶名几乎令所有人谈虎色变。

    与此同时,他也以最快的速度成为了受到族人狂热崇拜的领导者,并且——理所当然的——带领羽衣一族和宇智波成为了势不两立的死敌。

    风起云涌的战国时代,就此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危险局面。以羽衣和宇智波之间的矛盾为导火索,长达近十年的残酷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然而。

    在羽衣瑛二“战争兵器”的称号传遍忍界之时,仅仅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这个现在被称作【无心恶魔】的冷酷男人,曾经是个笑容灿烂、性格天真,就算上了战场也不忍伤害他人的温柔少年。

    他的变化越大,采用的手段越残忍,被传言说的越可怕,某个人……不,某些人的心里便越痛苦。

    千手一族的族长次子扉间,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一方面,他为羽衣瑛二这样的转变感到欣慰,因为只有这样残忍而果决,生在乱世的他们才能活下去;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自已的为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珍宝,眼睁睁看着他从充满希望的人间坠入白骨苍苍的地狱,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悔恨和心疼。

    这种心情让他总是一有机会便想着补偿点什么给瑛二,比如尽力满足他身上残存的、为数不多的任性,又比如挖空心思、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他……

    “……扉间?”

    沉静的声音打断千手扉间的沉思。

    白发青年抬起头,迷茫的红眸很快变得清醒,并下意识对眼前的人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怎么了?”

    “快看那个。”

    走在他身侧,身量已经比他还高的年轻族长指了指祭典正中心的舞台,英挺的五官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稚嫩,蓝色的眼睛平静深邃,只是看着便给人高深莫测的可怖感。

    唯有在注视着扉间时,这双眼中还若隐若无的透着一丝温和。

    千手扉间的心里因为这个认知而滑过一阵暖流。

    他顺着羽衣瑛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便了然的挑眉:“是神乐神舞。”

    “神乐神舞?”

    “嗯,这样的祭典一般都会有,是用来祭拜神明的。”

    “神乐神舞……神乐……”

    蓝发青年将这个词反复含在嘴里念叨着,然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有些发愣的睁大眼睛:“火之神神乐?”

    千手扉间一怔:“什么?”

    羽衣瑛二没有理会他的疑惑,抬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肩膀,深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扉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可以放心把身体交给你吧?”

    “……哈?”

    千手扉间承认,自己因为这个有前科的家伙的话想歪了一秒,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脸色发黑的嫌弃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又想去哪里喝酒了吗?”

    羽衣瑛二没有回答。

    他缓缓闭上眼睛,在千手扉间慌乱的呼唤声中,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55章

    大正时代, 在东京府北丰岛郡泷,座落着一个名为野川的小村镇。

    这个小镇规模不大,户数不过四百有余, 但却邻里和睦,民风淳朴。

    因着大约半日的路程外便有个繁华的大都市,野川镇并不是个落后的地方,相反的,这里开设的店铺, 房屋的风格之类都很是时髦漂亮,也时常能看到受过教育、温文尔雅的先生, 或是身穿太鼓结和服的大家闺秀。

    在这个和乐安宁的镇子上,住着一户姓“胡蝶”的人家。

    胡蝶先生年逾四十,是位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的药师。他在镇上开了家医馆, 日日勤恳出诊, 从不间断,且每隔半月便有一日免费为人治病, 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他的夫人温柔而美丽,经常穿着淡紫色缀满绣球花的和服、头戴蝴蝶形的发夹, 在医馆里照顾生病的镇民。每到季节变换、容易生病的日子, 她便熬煮滋味甘甜的药汤挨家挨户的送去,平日也经常帮助邻里, 从没有谁说过她哪怕一点不好。

    他们就是这样勤劳、善良又真挚的好人。

    胡蝶夫妇在镇上落户二十余载,育有长子、长女和可爱的幼女共三个孩子, 其中长子瑛二十五岁, 长女香奈惠十四岁, 幼女忍则更小一些, 今年刚满十一岁。

    在父母的勤恳教导下, 这三个孩子也成长的十分优秀,不仅刻苦勤奋、知书达礼,连心肠和品行都像极了父母,端的是温柔敦厚,高洁纯良。

    除了性格之外,这三个孩子也是公认的聪明。因为生在药师之家,三人从小便在医学上展露了出众的天赋,特别是长男瑛二,传言他三岁便能识百草,五岁就会治病救人,还没桌腿高的时候便已经是父亲医馆里的“二把手”了。

    所有人都打从心底相信着,像他们一家这样行善积德的好人,一定会受到神明庇佑,永远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世上,从来不存在永远。

    *

    我的瞳孔颤抖着。

    眼前的一幕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要残忍,曾经温馨整洁的家被漫天血色所取代,家具上、纸门上、榻榻米上……屋内到处是一片血海。

    我的父母——他们是那样出色而善良的人,就算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双亲,对我来说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然而,在我昨天出去采购生药时还笑着送我出门的两个人,此刻却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瑛二君……看现场应该是野兽……”

    野兽?野兽能咬出那样的伤口吗?

    “虽然很遗憾,但你要振作起来……”

    虽然我家确实因为落户较晚所以地处镇子外围,但这附近又没有深山,哪来的会伤人的野兽?那个咬痕明明就是……!

    “你的妹妹们现在去了安全的地方,胡蝶先生和夫人的遗体则应尽快下葬——”

    一个关键词忽然被我敏锐的捕捉到,让还在走神的我立刻抬起头,眼里瞬间放射出可怕的光亮:“妹妹?……我的妹妹们还活着?!”

    面前在镇上任职的警官先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努力不要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过怜悯,竭力温柔的说道:

    “没错,香奈惠和忍都没有事,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她们现在被送到了隔壁镇上一户家徽是紫藤花的好心人家中,听说是昨晚救下她们的男人将她们送过去的,你——诶诶诶,瑛二君?!”

    剩下的话我还没听清就扭头跑了,顺便头也不回的喊道:“我父母的遗体就拜托你先看着了大叔!最晚正午之前我就回来!!”

    废话,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看重的人除了养父母就是两个妹妹了,骤然得知她们俩还活着,我怎么可能再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话说这种要紧事应该早点说啊!已经死去的人什么时候安置都来得及,最重要的永远是还活着的人好吗!!

    心急如焚的我一路飞奔,来到隔壁镇子打听清楚位置就直奔那户家徽是紫藤花的人家而去,到达之后不顾看门的阻拦便直接闯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了我牵挂的两个少女。

    她们看起来无比憔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曾经充满希望和活力的双眼此刻毫无光亮,像两具行将就木的尸体。

    我愣住了。

    突然的,我那从看到养父母的尸体开始就一片空荡荡的胸腔被填满了——可怕而强烈的,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以及所爱之人被毫无缘由杀害的愤怒,在那一刻完全占据了我的情感。

    那些负面情感压倒性的击败了理智,一瞬间,我感到大脑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疼痛,无数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象走马灯一样从我眼前闪过,数量庞大的记忆将我冲的一个踉跄,几乎当场昏厥。

    香奈惠和忍注意到了我,她们哭着扑上来,而这哭泣很快转变为惊慌的尖叫——

    倒在地上的我被香奈惠跪着扶坐起来,这个平日里温婉柔和的女孩儿此刻慌得六神无主,清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兄长大人?兄长大人你怎么样?你有哪里不舒服?!”

    另一边,忍小到令人怜惜的手紧紧地抓着我,恐慌的呼唤几乎破音:“哥哥你没事吧?!你说话呀哥哥?!”

    旁边似乎有人忙着去叫医生了,周围到处是一片混乱,就像我脑子里此刻乱成一锅粥的那些记忆。

    头疼欲裂中,我看到了暗红色头发、额头有着斑纹的清冷男人,看到了无数看不清面孔的、穿着黑色军装制服的队员,看到了周围遍布令人心疼的毒疮、气息奄奄的微笑,也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气息如毒蝎般阴冷的男子。

    他是……

    “鬼舞辻——”

    捂着脑袋满头冷汗的我不由得轻喃出声。

    “——无惨?”

    *

    【“——无惨。”】

    黑暗中,某双玫红色的竖瞳忽然紧紧一缩。

    “大人?”

    身后长发遮脸的女人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轻轻的问了一声。

    身影沉浸在黑暗中的男人沉默着,良久,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指。

    “……他出现了。”

    他这样语气冷淡的说着,低沉的声音中莫名透出一种笃定。

    “去找他。”

    染血的手帕轻轻从空中飘落,男人简短的下着命令,同时面不改色的垂下指尖微微颤抖的手。

    “去找名为‘瑛二’的,笑容如太阳一般的俊美之人。”

    *

    我在昏睡中打了个寒颤,随后猛地睁开眼睛。

    “兄长大人!”

    “哥哥!!”

    两个妹妹喜极而泣的声音传来,我恍惚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接住向我扑来的忍。

    完全还是个孩子的少女把脸贴在我的胸膛上,像是抓紧了自己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紧了我的衣服,身上散发出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恐慌与绝望。

    “哥哥,父亲和母亲他们……他们都在昨晚被食人鬼给……!!”

    啊……我明白的,忍。

    努力记住了很多刚才的记忆,起码已经基本弄清楚鬼杀队和鬼王是怎么回事的我这样想着,忍不住揉了揉她瑟瑟发抖的发顶。

    肯定很害怕吧,昨晚。

    那只鬼应该庆幸自己已经死了,不然的话……

    想起养父母的笑容,我的眼神暗了暗,随后才反应过来另一个妹妹的沉默,连忙扭头看向香奈惠。

    五官精致漂亮的女孩子一直在静静的看着我们流泪,见我看向她,才低头擦了擦眼泪,然后泪眼朦胧的努力向我露出笑容:“不管怎么说……”

    她哽咽了一下,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兄长大人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女颤抖、柔软而无比真挚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着。

    我怀里的忍也跟着拼命点头,像是没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又往我怀里钻了钻,瘦弱的脊背哭的一抽一抽的。

    ……她们在说什么啊。

    在那一刻,我完全哑口无言的看着她们,感觉自己心底的某处难以抑制的动了动。

    好半晌,我才用力攥了攥拳头,抬手把这两个女孩全部搂进怀里,深深叹息着闭上眼。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我声音沙哑的说着,完全控制不住的感到心情沉重,“如果我能早点回来的话,或许他们就不会——”

    “请不要这样说,兄长大人。”

    香奈惠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襟,积雪一样静谧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如果兄长大人也在的话,恐怕……”

    “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死掉了。”忍抽噎着接道,“哥哥这个笨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啊!”

    ……看吧,我就说我的妹妹们是这个世上最好、最温柔的女孩子。

    我情不自禁的苦笑着,稍微后退一些放开了她们,挨个揉了揉她们的头:“嗯,我不说了。作为交换,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种满紫藤花的院落,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丝疑惑,“还有,救了你们的是什么人?”

    “恩人的姓名自然是要告诉您的。”更稳重一些的香奈惠接过话头,同时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但您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刚才到底为什么会忽然晕倒……?”

    “呃,这、这个嘛……”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勉强编出了个理由哄着她们相信了。

    没办法,如果我说自己是因为受到了庞大记忆的冲击才晕倒的,她们才不会相信吧。

    况且这接受的记忆也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用,根本记不住什么——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到底记住了多少,只能等之后慢慢看了。

    不过好在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个有食人鬼的世界,其他诸如杀死鬼的方法、鬼杀队的存在、大boss的名字也知道了,就现阶段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变故是超乎我的意料的。

    ——很少有人知道(或许你们都知道?),虽然看起来爱笑又多情,但我其实是个情感比较淡薄的人。

    这倒不是说我是个面瘫脸的冷漠家伙,而是说绝大多数时候,我都能完美地将自己的感情波动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绝不会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让感情影响判断。

    也就是说,我可以喜爱一个人,但我很难爱一个人;同理,我可以因为厌恶的情绪而杀人,但我并不会对那人产生憎恨。

    这是瑛二大人我一直保持着洒脱酷帅形象的秘诀,但在今天接受到记忆之后,我却感觉自己镜湖般平静的心泛起了丝丝波澜——

    我的意思是,我从那份记忆里,感受到了【憎恨】。

    这让我十分惊讶——这个世界上周目的我这么感性的吗?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确信我刚才接收到的是【这个世界】中的我的记忆,来自多少年之前我不知道,但总归那片灵魂没有跨世界。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刻由衷想要发出的这句感慨——

    这个叫鬼舞辻无惨的玩意儿挺可以的啊,居然能让我都这么讨厌他!

    第56章

    双亲的葬礼过后, 兄长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任何光亮了。

    ——这是胡蝶姐妹先后发现的异常。

    从前她们的兄长个性豁达爽朗,为人慷慨大方,对人对事对生活总充满无尽的乐观和希望, 是能够带给人们欢笑的、乐天又有些孩子气的人。

    而现在的他虽然笑容依旧灿烂阳光, 但却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沉默下去, 用那双变得有如黑洞般深邃的眼睛, 令人捉摸不透的凝视着远方的“某处”。

    说实话,那样的兄长其实有点可怕。

    虽然香奈惠和忍永远不会害怕自己的哥哥,但她们看着那样的瑛二, 心里却会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想法——

    或许,因为父母的死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的, 不仅是她们姐妹两个。

    她们的兄长, 似乎一夜之间受到了远比她们更强烈的刺激;那双不再折射光芒的眼睛里,也似乎多出了什么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实际上,她们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姐妹两个永远不会知道, 和她们一起长大的瑛二其实算是他所有灵魂中最纯良的那一个了。

    在接收到记忆之前,瑛二虽然清楚自己只是一缕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幽魂, 但因为他所处的大正时代,距离充满诅咒或异能力的世界以及木叶所在的世界都太过遥远,导致他成了受“本体”影响最轻的一片灵魂。

    换句话说,这个在真善美中长大、从没遭受过“屑之黑泥”洗礼的家伙,其实是所有的自己中最甜的一个。

    真的超甜,连眼睛里都有光的那种。

    这样的他,因为重要之人被杀而对身为罪魁祸首的鬼舞辻无惨产生比其他的自己更强的感情波动, 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瑛二就是瑛二, 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有多甜, “人人爱我, 我爱木叶”的屑本质都是不会变的。

    这片稍微白上那么一点的灵魂,已经在接收到上周目记忆的瞬间,就已经黑的不能再黑、满心满眼都是请恶鬼晒太阳喝紫藤花茶了呢,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那么如何才能达到让鬼舞辻无惨哭爹喊娘——咳咳,闻风丧胆的目的呢?

    自然是要去找专业人士啦。

    于是乎,几天之后,刚刚斩鬼回到家中的悲鸣屿行冥,迎来了与胡蝶兄妹三人的再一次相见。

    ……不,严格来讲,他和领着两位妹妹的蓝发少年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但是……

    “请原谅我们的不请自来!我是胡蝶瑛二!听说是您从鬼的手中救下了香奈惠和忍,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来向您表达谢意,实在万分抱歉!感谢您救了我的妹妹们!!”

    声音洪亮又充满真诚的少年上来就这样说着,也不管目盲的青年看不看得见,直接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家父家母已经下葬,家里在镇上的医馆也顺利变卖了,因为这些琐事才耽误了时间,请您原谅。”

    胡蝶香奈惠紧跟着兄长行礼,语气柔和而温婉,“多亏了您的帮助,我和妹妹才得以获救,实在万分感谢。”

    “感谢您救了我和姐姐!”忍脆生生的也跟着两位兄姐道了谢。

    悲鸣屿行冥:“……”

    说实话,青年其实并不想和这三个孩子再产生交集。

    这并不是因为他生性冷漠,或是不喜欢小孩,恰恰相反,这个男人虽然拥有熊一样高大粗旷的身材,但却有一颗菩萨般温柔细腻的心。

    然而,他这颗温柔的心却被一些小孩子天真却无情的伤害了——

    当他和收养的孤儿们遭遇恶鬼时,一些孩子不相信他可以保护他们,结果胡乱逃跑的时候被鬼杀掉了;唯一一个躲在他身后、被他拼尽一切保护下来的女童,却对其他人说他才是杀人的怪物。

    自那以后,这个单纯善良的男人便坚信孩童都是无知且残忍的,因而常常冷淡的对待他们。可是天知道,他连大声训斥孩子们这种事都没有做过,再没有人比他的心肠更柔软了。

    因此,当看到即便失去双亲也在努力生活,甚至坚持来向自己道谢的兄妹三人时,悲鸣屿行冥的内心是很受触动的。

    然而这份触动,却在听到他们想要从自己这里习得斩鬼的方法后,化作了震惊与悲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踏上这条路的人会遭遇什么,又会失去什么。

    在他眼里,这三个孩子本该生活的比谁都要幸福,就算是现在……虽然很困难,但他们也该尽力淡忘不幸,去追求美满而平凡的生活。

    悲鸣屿行冥将这样的想法说出了口,然而先不提哥哥姐姐,最小的少女却第一个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忘得掉啊!!”

    她这样尖利的怒吼着,声音里却带着哭腔,“双亲在眼前被杀掉了,这种事谁能当作没发生过?!什么美满平凡的生活,假装自己还是被父母宠爱的小孩子吗?!那样可悲的幸福我才不需要!!”

    少女这样咬牙切齿的说完,扭头就朝远处跑了。

    始终不发一言的蓝发少年偏了偏头,站在他旁边的长发少女会意,轻声向悲鸣屿行冥说道:“请原谅舍妹的无礼,她自小被父母宠坏了,有些意气用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头又行了一礼,“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好,但我们也是认真的。”

    说完这些话,她便直起身来,转身去追妹妹了。

    悲鸣屿行冥听了姐妹两个的话,忍不住双手合十,眼角流下疼惜的泪水。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应允而毁掉这几个孩子本该光明的未来,却也无法控制自己对他们产生感情。

    这两个少女——直率急躁的妹妹和温和柔软的姐姐——她们的声音一个充斥着熊熊怒火,另一个则带着深沉的悲哀,但在她们的话语深处,那份坚定的觉悟却不谋而合。

    多么令人为难……

    高大的男人情不自禁的“看”向一直在沉默的哥哥,流着泪语重心长的说道:“少年,猎鬼人绝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你们会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悲伤。你是她们的哥哥吧?你忍心让自己的妹妹走上这样的路吗?”

    “如果单问我的想法的话,自然是不愿意的。”

    少年苦笑着开口了。

    悲鸣屿行冥用心眼看到,身量高挑的少年抬起了头,他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少年如冰面般冷萃的声音。

    “但是我作为兄长,生来就有着体谅妹妹们的心情,和引导她们、教育她们的义务。父母在世时常对我们说,如果有人深陷困境,那便对其伸出援手;如果有人伤心悲痛,那便换位思考,理解他的难过,成为他的依靠。”

    “妹妹们正是将这样的教诲记在了心里,并时刻用它来鞭策自己,才会想着学习猎鬼的方法,不再让同样的不幸发生。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好阻拦她们呢?”

    ……多么善良而高尚的一家人啊。

    悲鸣屿行冥被少年的理由震撼到了,但他同时也愈发不忍让这样美好的孩子去面对丑恶的鬼,遂狠了狠心,几乎有些刻薄的质问道:

    “那么,如果帮助他人使你的妹妹们失去了性命呢?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本以为这样的问题会让少年无言以对,但出乎他意料的,少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接上了他的话:“不会的。”

    悲鸣屿行冥一愣:“不会?”

    “啊。”少年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没能挽救父母的性命,此身已经是罪无可赦……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们,无论谁都别想将她们从我身边夺走。”

    一阵令人心悸的阴冷感突然席卷了悲鸣屿行冥。

    这个高大的男人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语气复杂的说:“如果你做不到呢?……一旦成为了鬼杀队成员,就要四处奔走、击杀恶鬼,万一你的妹妹有了危险,你又如何保证自己每次都能赶到?”

    “嘛,这个我确实无法保证。”

    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刚才还表露出惊人阴暗面的少年一下子嘻嘻哈哈的笑开了,只是他说的话实在算不上有多阳光,和表情搭配起来反而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所以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我会像魔鬼一样敦促她们,让她们变得比谁都要强,然后让她们将数不尽的毒药带在身上,万一打不过,就直接毒死那些该被【哔——】、【哔——】和【哔——】的【哔——】!!”

    必须被消音的恶毒谩骂从笑容灿烂的少年嘴里说了出来。

    像小山一样雄壮的悲鸣屿行冥微微发着抖,双手合十泪流满面的说:“南无阿弥陀佛……如果被这样对待,就算是不值得同情的鬼,似乎也有点太可怜了……”

    原来以柔克刚的姐姐和爆炸小辣椒妹妹都只是小儿科而已,看起来阳光乐天的哥哥才是兄妹里面最可怕的那个啊!

    老实人悲鸣屿连声念了几句佛号,终于松口道:“好吧……如果你能移动我锻炼用的大石,我便介绍培育师给你。”

    男人说着将少年带到后院,给他看了看自己平日修炼所用的、小山一样的岩石。

    “要移动这个啊……”

    瑛二抬头看了看比自己还高的石头,稍微沉思了一下,很快扭头对悲鸣屿行冥笑道:“能拜托悲鸣屿先生给我做个示范吗?”

    “即使有我做示范……”悲鸣屿行冥顿了顿,叹息着没有说什么打击人的话,而是照他说的亲自将岩石推出去了几米。

    “……原来如此。”

    蓝发少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随后站到了岩石边,语气含笑的对悲鸣屿行冥说:“那么就请您给我介绍厉害的、与水有关的培育师吧。”

    “那还要等你真的移动了石头之后——什么?!”

    悲鸣屿行冥话音未落,就算是他也要提气运力才能成功推动的岩石,便在少年的推动下“轰隆隆”的向前移动了!

    “这、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男人震惊的睁大了盲目,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难掩惊愕的“看”向瑛二。

    ——这个少年,只是看他做了一次就掌握了用腿部来发力的诀窍吗?

    如果是真的,那这将是何等惊人的眼力和天赋!不止如此,他自身的肉.体力量也绝不容小觑!

    “呼……果然这个身体还是有点勉强啊。”

    说着有些奇怪的话的少年抬起头,在悲鸣屿行冥复杂的注视下灿烂的笑开了。

    “那么,现在能为我介绍培育师了吗,悲鸣屿先生?”

    “……”

    *

    ——岩柱悲鸣屿行冥发现了一个天才。

    一个月后,这个消息传遍了鬼杀队。

    据说这位天才名叫胡蝶瑛二,名字起的飘飘欲仙,实力和作风却都是令人大跌眼镜的强劲和出格,被培育师教导了一个月便去参加了最终选拔。

    据说他家里之前是开医馆的,在拜前水柱鳞泷左近次为师之前,手里只拿过巴掌大的手术刀,连武.士.刀的面都没见过,更别说日轮刀了。

    据说在环境险恶的藤袭山里,他不仅自己毫发无损的度过了七天,还斩尽了满山的恶鬼,没有让任何一个队员死掉。

    据说在出山之后,一些队员自称实力不济,一边对救了他们的胡蝶瑛二感恩戴德,一边主动放弃了合格生的资格;剩下来的队员则对少年更为崇拜,几乎人人都热情的对他口称“大人”,信赖与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胡蝶瑛二却对自己创造了这么多“据说”毫不知情。

    他刚刚结束了藤袭山的选拔,此刻正连夜走在赶回师傅身边的路上。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路过了一个和自己的故乡差不多大的小镇子,算算离鳞泷先生所在的狭雾山也不远了,遂打算走进去买点伴手礼。

    只是突然间,他的脚步顿住了。

    空气中传来腥冷的味道。

    ——是鬼!

    蓝发少年瞳孔微缩,脚下一跃跳上屋顶,如同一道蓝色的闪电般冲向了气息传来的方向。

    小镇中更为寒冷的北边,一般是由贫穷的人们居住的地方。

    就在瑛二赶往打斗声传来的地方时,不远处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孩童的大吼:“——呜啊啊啊啊,妈妈!!”

    妈妈?

    瑛二眉心微蹙,翻了个身落在一处屋顶上,探头朝下面看去——

    矮小的妇女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在她旁边,一个拿着砍刀的白发少年满脸怔忪,有着长长尾睫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的脸,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和茫然。

    路的另一边,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孩连滚带爬的冲过去,痛哭着将妇人抱在怀里,质问的声音仿佛带着丝丝血腥气:“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妈妈?!为什么啊啊啊啊——!!”

    被他抱在怀里的妇人一动不动,看起来确实已经死了。

    她被砍到破碎的和服一滴滴向下流着鲜血,看起来着实惨不忍睹。

    这副凄惨的样子让男孩颤抖着收紧了双臂,张嘴便要对站着的少年吼些什么。

    就在这时。

    “虽然看起来确实很虚弱……呵,但是柴刀那种东西,可是杀不死她的哦?”

    “——什么?!”

    男孩吃了一惊,有些惊慌失措的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那人是谁,一道蓝色的身影便如箭一般向他射来,刀剑出鞘的金石之音响起,空气中随即刮过刺骨的寒风。

    “——噗咚。”

    宛如瓜果坠地一般的声音传入耳中。

    男孩愣愣的看着眼前那振苍白的长刀,过了一小会儿,才恍然察觉到左臂的重量似乎变轻了些,有点奇怪的扭头看了一眼:“妈……”妈?

    死不瞑目的,母亲的头颅与他对视着。

    空气寂静了几秒,随后猛地响起男孩撕心裂肺的吼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嘞呀嘞,所以我才说鬼这种东西根本不该存在……”

    突然出现的,在男孩眼中宛如恶魔一般的少年轻喃着,一手扶着腰间的刀鞘,将那把长长的武.士.刀收了起来。

    他穿着深色的小袖和浅色的袴,垂眸似乎有些悲悯的看了眼化作飞灰消失的母亲,和不断哭着骂自己是“杀人犯”的男孩。

    在这之后,他才收回视线,有些冷漠的看了眼身后的白发少年。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他听不出情绪的说着,缓缓转身直面少年,在他可怕的眼神注视下面无表情的说:“你也知道的吧?——那种东西,早就不是你的母亲了。”

    第57章

    白发少年用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

    他看起来比我小上一两岁, 白色的刺猬头似乎十分柔软,与他恶狼一样的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

    根据我的经验,面相凶恶却发质柔软的人, 一般本性也是无比温柔的。

    这个孩子明明比我还要小, 却不得不拿刀对准自己变成鬼的母亲, 历经九死一生才活下来, 却还要被拼命保护的弟弟责怪。

    ……如果我能再早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在少年察觉到自己劈砍的“野兽”是他的母亲之前结果一切,也能阻止他年幼的弟弟看到这残酷的一幕。

    ……如果我能再早来一会儿。

    养父母的脸不期然浮现在眼前,我本就因为男孩的谩骂而不怎么美妙的心情更差了,干脆像悲鸣屿先生一样,在被自己救了的人们面前摆出了一张冷脸:“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我转身看向白发少年, 将他恶狠狠的视线尽收眼底, 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却更显冷漠。

    说到底,其实这两个孩子根本不觉得自己是被我救了吧。

    也罢, 那我只要表现得让人讨厌就可以了,好歹让他们可以尽情的恨我这个杀母仇人。

    “你也知道的吧?——那种东西, 早就不是你的母亲了。”

    我这样理所当然又微带讥讽的说着,同时不动声色的将现场打量了一遍。

    妇人已经完全化作灰烬消散了, 白发少年拿着的柴刀上的血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被鬼坚硬的皮肤硌出来的豁口。

    很好, 只要稍后帮他把刀处理掉, 就不会有人将他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了……那个男孩应该会把我当作犯人, 不过现在天还没亮, 他说不出我长什么样的, 就随他怎么去想吧。

    剩下要处理的就是他们兄弟两个身上的伤……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还在抽抽噎噎的男孩,双眼不可抑制的睁大了些。

    ——这孩子刚才冲过来的时候衣服上就有这么多血,但他只是脸上有一道割伤,那这么多的血是从哪来的?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冷下脸色,向只会哭哭啼啼个不停的男孩询问道:“家里有别的人受伤吗?”

    “你、呜……什、什么?”男孩打了个哭嗝,一脸呆相的看着我。

    “判断做的太慢了。”

    我蹙了蹙眉,上前一步攥住他的领子就走,嘴上仍贯彻着讨人厌的人设,“受伤的是你的家人吧?要想让他们活命,就给我果断点做决定!”

    男孩被我骂的愣住了,泪水积蓄在他的眼眶里要掉不掉,看起来其实有点可怜。

    他确实还很年幼,乍然遇到这样的事,除了哭泣以外什么都想不到也是情有可原,但既然降临在他们身上的灾祸如此残酷,就不能再继续天真下去。

    ……就像那一夜之后,我的两个妹妹所发生的转变一样。

    想到香奈惠和忍在那一夜后骤然坚强起来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小鬼没出息的样子,我的心情不知不觉变得更坏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蛮横的从旁边伸过来,从我手里夺走了男孩。

    “别碰我弟弟!”

    白发少年凶神恶煞的怒吼着,警惕的挡住我的视线。

    啧,怎么就是说不通啊,这对兄弟是笨蛋吗?

    我愈发烦躁的皱紧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少年就自己抓紧了弟弟的手,撇开头沿着街道跑了起来:“走这边!”

    ……真是麻烦的小鬼。鬼的气息都留在街道上了,我难道还需要他们带路吗?

    心里着急的我几步追上他们,一把将他们两个都提起来扛在了背上,语气急促又严厉:“别给我磨磨蹭蹭的,再这么多事就把你们也给杀了!”

    小一些的男孩立刻僵住,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挣扎的少年则脸色恐怖的顿住了动作,但我才没空理他,确认他们抓紧了就猛地加速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到了血腥味最浓的地方。

    但是。

    我站在门边看着眼前的一片血海,心不由自主的沉了沉。

    *

    “……已经没救了。”

    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中,突然出现的奇怪家伙这样说着,最后瞥了他们两个一眼,转身就走。

    不死川实弥呼吸一窒,紧接着胸中便升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怒火。

    这个没人性的混蛋……!!

    他垂在身侧的双拳死死攥紧,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弟弟玄弥同样愤怒的哭吼:“为什么?!你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凭什么说他们没救了?!”

    “你在愚弄我们吗?”不死川实弥紧跟着开口,嘶哑的声音中有股压抑的危险感。

    “我为什么要愚弄你们?”蓝发少年语气冷漠的说着,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根本不需要走近了看,所有人的尸体都凉透了,早就彻底没救了。”

    ……可恶。

    不死川实弥猛地咬紧牙关,感觉到眼眶一阵阵发热。

    其实他将袭击弟弟妹妹们的”野兽”撞出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几个被袭击的弟妹,似乎当时就停止了呼吸……

    但当这个奇怪又无情的家伙说要回去救人的时候,他心里到底还是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不过这一丝希望到底还是破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火山一般熊熊燃烧的怒火。

    ——虽然生了一副凶相,脾气也暴躁又易怒,但不死川实弥其实是个冷静、理智又细腻的人。

    在看清自己所斩杀的“怪物”其实是母亲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意识到事情有哪里不对了。

    而在看到被斩去头颅的母亲化作灰烬消失后,这种隐约的预感无疑被证实了。

    因为,如果是人类的话,怎么会被柴刀砍了一夜都砍不死,又怎么会死掉之后连尸体都没留下?

    所以在一瞬间的愤怒之后,他其实就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冷漠家伙其实做了对的事,他让自己的母亲得到了解脱,也变相的拯救了自己,更拯救了母亲,不然的话——不死川实弥想到搏斗中隐约看见的、母亲下巴上滴滴滚落的口水,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但是理智上能够明白必须杀了母亲,和感情上接受一个如此傲慢、如此不近人情的家伙杀了他的母亲,绝对是两码事。

    更别提这混蛋甚至能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惨死的弟弟妹妹,说他们已经没救了的语气还那么冷漠!简直像是他们的死就是个笑话一样!!

    “你这没人性的渣滓——!!”

    越想越愤怒的不死川实弥忍不住怒吼起来,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提着刀冲上去就是一顿乱砍。

    “没人性?我吗?”蓝发少年令人火大的轻松侧身躲开他的劈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眼瞳平静无波,“你觉得在这整件事里,最没有人性的家伙是我吗?”

    “啰嗦!少废话!!”不死川实弥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嘶吼着,嗓音却不能自已的颤抖起来。

    他知道的啊……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知道母亲是昨晚变成恶鬼的,知道弟弟妹妹们是被母亲杀死的,知道玄弥头上的伤是母亲留下的,也知道母亲之所以和自己缠斗了一夜、动作间毫无昔日的温情和慈爱……是因为她想把自己当做食物,残忍的一口口吃掉。

    他全都知道,但知道就可以接受了吗?

    这份仿佛能撕裂他的痛苦、愤怒和憎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又怎么会懂?!

    “是你又怎么样,不是你又怎么样?!”

    不知不觉已经泪眼模糊的、冲动且稚嫩的不死川实弥这样怒吼着,声音里浸透着强烈的痛苦和愤恨。

    “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你这样能毫不犹豫的杀掉别人母亲的家伙怎么会明白?!像你这种一看就没经历过失去的家伙,又懂我们的什么?!”

    少年激动的咆哮在空中久久回荡着。

    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旁观的玄弥的错觉,他总感觉始终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的蓝发少年,瞳孔忽然轻轻收缩了一下。

    但这感觉只是转瞬即逝,下一秒,蓝发少年就面无表情的一掌砍在了实弥的手腕上,逼迫他吃痛的放开了柴刀。

    “这世间并不只有一只鬼。”

    他并没有对实弥的质问表示什么,只是随手拿起柴刀,然后声音平静的这样说道,“能杀死鬼的只有日光和特制的刀,另外,鬼很害怕紫藤花,闻到就会远远逃开。”

    “……刀?”不死川实弥不自觉的瞥向他腰间的那把杀了他母亲的长刀,脸色紧跟着沉了下去。

    “怎么才能得到这样的刀?”他毫不客气的问道。

    蓝发少年一言不发的望着他,深不见底的蓝眼睛莫名让人心里发寒。

    良久,他才牵动唇角,露出了一抹无味的微笑:“像你这样弱小的家伙,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你——!!”不死川实弥的双眼猛然瞪到最大,磅礴的愤怒几乎能从他的眼中喷涌而出,“你这狗屎混蛋——”

    少年粗鲁的谩骂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露出身前举着手刀、面色冷凝的瑛二。

    “大哥?!”不死川玄弥惊叫了一声,随后咬着牙看向瑛二,“你这——!!”

    这一次,他连一句痛骂都没能说出来,就被瑛二以同样的方法击晕了。

    “这么冲动的话,迟早会死的啊,笨蛋。”

    晨曦之中,神秘的蓝发少年这样说着,像是终于卸下了伪装的面具一般,露出了无可奈何而又伤感的微笑。

    “所以我才不会告诉你们鬼杀队的存在呢。”

    *

    接下来,我在那个小镇又多留了一个晚上,想着能不能将那只转化了不死川母亲的鬼杀掉。

    没错,我知道了那对兄弟姓不死川。在这种不大的小镇里,“一家人全部被杀、只有仅剩的兄弟俩幸免于难”什么的,绝对可以算作爆炸性的大新闻,几乎人人都在今天谈论着这件事,搞不好几十年后还会有人津津乐道呢。

    人类有时候就是这种以他人的不幸为乐的生物。

    但那已经和我无关了。

    据说能将人转化为鬼的只有鬼舞辻无惨,和他点头同意可以这么做的、强大的鬼,我本想着多留一天碰碰运气,但一整晚过去了,小镇周边也没什么异常,连一声狗叫都听不见。

    虽然预料到强大的鬼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但这个结果还是让我有点失望……只能以后再替不死川一家报仇了。

    这样下定决心的我不再耽搁,简单休息了一下就再次启程,终于在第三天晌午回到了狭雾山。

    鳞泷左近次先生正坐在他的小木屋外面等我,估计是久等我不到,有些着急了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冲上前去开开心心的抱住了老人:“鳞泷先生!我回来啦!”

    “好,好,回来就好……老夫就知道你一定能回来的。”带着天狗面具的老人紧紧回抱住我,声音里充满了欣慰。

    我笑嘻嘻的蹭了蹭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藤袭山选拔里,那只专盯着鳞泷先生的徒弟下手的手鬼的事说出来。

    反正那个杂碎已经被我干掉了,就别说出来让老人伤心啦。

    “瑛二?”

    一个文静的声音在鳞泷先生身后响起,我探头看了一眼,随即双眼一亮:“真菰!我回来啦!你这几天有没有听鳞泷先生的话?”

    墨绿色长发的纤瘦少女开心的点头,拽住我和鳞泷先生的手一起向屋里走去:“我准备了原料,想着等你回来就做火锅给你接风。”

    “喔喔喔,真好啊!谢谢你!”我一下子笑开了,顺手揉了揉少女的头,“等你明年通过最终选拔的时候,我也会回来给你庆祝的!”

    “嗯!”我的小师妹高兴的点头,柔和如雾霭的声音十分惹人怜惜,“我会加油的!”

    “啊哈哈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鳞泷先生安静的注视着我们,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想他一定是在笑着的吧。

    半个月后,我的日轮刀被送来了。

    给我锻刀的锻刀师自我介绍说姓钢铁冢,好像跟鳞泷先生是旧识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他这人很不好对付的感觉。

    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主动要求打一把太刀的剑士可不多见。”

    钢铁冢先生上来就直白的这样说着,接着便得意起来,“但我还是打出了一把很好的日轮刀!快快快,拔.出.来看看吧!你的头发和眼睛都带有蓝色,应该会是漂亮的蓝色的刀!”

    “这个也不一定吧。”同样也很期待的我好笑的说道,在锻刀师和师父、师妹的注视下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刀。

    那是一把刀鞘是肃杀的黑色,刀锷是水波形状的太刀。

    鬼杀队中使用太刀的剑士确实不多见,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更容易挥舞的打刀。但我附身的每一个身体都或多或少的被灵魂影响,具有比常人更强健的体魄、更高大的身材和更大的力气,就算挥舞沉重的大太刀也不在话下,因此我自然偏向于选择更长的武器。

    大太刀有点太过夸张了,在已经颁布废刀令的大正时代也不好隐藏,所以说,太刀刚刚好。

    扯远了。

    在我双手握住刀柄将刀竖起来时,沉静的湖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底部缓缓上升至刀尖,同时有漂亮的银云暗纹均匀的出现在了刀身上,让整把日轮刀看起来有种华贵感和飘逸感。

    “好漂亮……”身为女孩子的真菰率先发出了轻叹。

    “是啊,几乎是我看过最漂亮的刀了。”鳞泷先生也如此赞叹着。

    至于钢铁冢先生……呃,这个开心的满屋子乱转,表现得比我这个主人还兴奋的家伙就不提了。

    日轮刀被送来之后,鎹鸦就传达了我的第一个猎鬼任务。

    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请各路恶鬼晒太阳喝花茶的我当即起身,换上了军装制样、簇新笔挺的黑色队服,将崭新的日轮刀插.进白色的腰带里固定好,挥别了鳞泷先生和小师妹后便下山了。

    那么……先定个小目标吧。

    我站在狭雾山山脚下,抬头看了眼碧蓝澄澈的天空,嘴角咧开了一抹灿烂阳光又意气风发的弧度。

    我要在一年之内,干掉鬼舞辻无惨!

    第58章

    兄长大人敬启。

    自悲鸣屿先生处听闻兄长已通过鬼杀队选拔, 妹妹们欢欣不已,随信附上自绣羽织及刀袋,以做庆贺。兄长可将日轮刀伪装为画轴装入刀袋中, 以免遭受巡捕查问。

    另, 妹妹们已活用昔日兄长在家中时提及的“杠杆”原理,通过推石考验。悲鸣屿先生遂同意为我二人引荐培育师,听闻一位为使用水之呼吸者,另一位颇具巧思, 又精通突刺类剑技, 仿佛能将忍教育为独特的剑士。悲鸣屿先生实为用心良苦,感激不尽。

    妹妹们不日便将启程, 必将刻苦修行, 磨炼身心, 誓与兄长于来年藤袭山相见。

    猎鬼之路,想来处处凶险,危机遍布。兄长拥有超脱常人之天资, 但到底血肉之躯,妹妹们相信兄长之余, 难免忧心不已。万望兄长保重身体,处处安泰。

    信下附有师父住址, 以后通信,请兄长寄往新址。

    香奈惠、忍敬上。

    *

    香奈惠、忍:

    我的鎹鸦很快,希望你们还未出发, 不过为防万一, 还是将信写作两份, 免得鎹鸦多跑一趟, 哈哈。

    羽织与刀袋已经收到, 吾妹心灵手巧,果然不同凡响,同期都赞我羡我,令我得意不已。

    如尚未出发,替我拜谢悲鸣屿先生,言日后必将报此大恩。

    到了培育师处,需得尊师守礼,若有同门师兄弟,也要和睦相处,大伙亲若一家,互帮互助,不生嫌隙,修行方可顺畅流利,心境也自当明媚无阻。此点切记。

    另,虽剑士修行,艰苦不已,但吾妹自来于医学药理颇有天赋,如若荒芜,太过可惜。且我断定,此技将来于斩鬼也将大有裨益,故二人万不可将家学抛开,理应齐头并进。随信附上我日常研习医术、药理并毒理之书本笔记,吾妹细心学习,不懂之处,先互相询问以作促进,再来信问我。

    我知猎鬼之路,充满凶险,但师父鳞泷先生说为兄乃百年难遇之天才,我也自感刀术之道,日进千里,仿佛前世便为绝世强者一般!故吾妹勿需担忧,专注修行便可!哈哈!

    因我目前行踪不定,鎹鸦日常也需传达指令,故回信可寄往附近紫藤花之家处,由隐部队代为交予。

    兄瑛二于东京府某山麓书。

    *

    哥哥敬启。

    我已经到达悲鸣屿先生推荐的培育师处,师父为人和蔼又热心,被我的决心打动,虽断定我不能砍断鬼的脖颈,却说愿意与我共同创造一门适合我的呼吸法。

    我感到十万分的高兴,恰在此时收到哥哥的毒理笔记,认真研读其中‘紫藤花毒’之章节后,决定将毒作为杀鬼的关键,涂抹于刀尖之上,用师父教我的突刺技巧注入鬼体内,以达令鬼惨死之效。

    具体关于配方、剂量等细节,因我学识尚浅,也无法拿鬼来实验,遂忍羞恳请哥哥百忙之中指点我一二!感激不尽!

    愚妹忍敬上。

    *

    忍:

    抱歉这才回信,前些日我升上甲阶级,忙于救助伙伴,四处奔波不定,隐找不到我。

    说来也巧,虽未接到信,但我最近也在琢磨以毒杀鬼之法,且整套理论,日臻完善,正好这次一并说给你!

    不过先说好,问询之事,你不必感到羞耻!能动用才智找到适合自己的路,且自知不足,虚心向学,实乃天大的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麻烦!

    再来便是以毒杀鬼之法。你所想不错,紫藤花毒确可用来杀鬼,且唯有紫藤花毒对鬼最有效。致死量及我调好的配方都已随信附上,你按照昔日在家帮我制药的手法小心调配,万万不要伤到自己。

    另,还有一点,你要切记:鬼之身体,异常之处层出不穷,且鬼愈强大,对毒分解力愈强。若仅用我寄去之配方,藤袭山中鬼及一般杂鱼鬼可以速死,但十二鬼月,恐怕不行。故你需不懈钻研,常常研制新毒、复合毒,不断精进,出其不意。

    综合考虑以上种种,我也向你的师父修书一封,请他结合你的呼吸法和剑术之特点,联络锻刀村能工巧匠,制作特殊刀身,以求轻便、利于突刺;特殊刀鞘,以存放、调和毒药。

    你要将信连着我寄去的礼物,一并代为转交,并替我向你师父传达衷心的谢意。

    兄瑛二于京桥区书。

    *

    兄长大人敬启。

    自忍处听闻兄长已升上甲之最高阶级,妹妹喜不自胜,故写信来贺。念及兄长及各位隐之忙碌,恐诸位劳神,便按下贺礼,只等重逢之日补上。

    说起重逢,妹妹已完成全集中呼吸的修行,开始正式学习水之呼吸诸型了。前几日与师父手合,师父大慰,夸赞我于剑术上颇有天赋,令我十分惭愧。

    比起拿刀月余便通过选拔,又两月便升为甲阶级的兄长,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与忍通信,她说经由您的帮助,已将紫藤花毒与剑技结合,信誓旦旦,只待选拔之日大显身手。

    妹妹们猎鬼之决心,至今仍如白日灼阳,炽烈坚定。请兄长安心静待来年藤袭山选拔,届时我与忍必将通过,与您团圆。

    兄长辛劳久矣,万望保重身体,日日武运昌隆。

    妹香奈惠敬上。

    *

    我将香奈惠寄来的信反复读了两遍,然后才将信叠好收起。

    不知不觉,自养父母死掉之后,时间已经过了近3个月。不幸的是,我在这3个月里别说鬼舞辻无惨了,连一个十二鬼月都没遇到,阶级也可悲的停在了甲上。

    毕竟,甲就是队士里最高的阶级了,再往上便是只有杀了十二鬼月才能升上的柱。

    当不当柱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十二鬼月到底都死去哪里了啊?甲阶级的剑士已经是鬼杀队里仅次于柱的大忙人了,同时也是第二可能接触到十二鬼月等强大的鬼的,就这样都没让我遇上一只,那些十二鬼月最近到底都在忙什么啊?!集体休假了吗?!

    想起这件事就气愤不已的我站起身,一拳锤在旁边的大树上,还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把整棵树锤倒了。

    尘土与木屑飞扬。

    我浑身一炸,像触电了一样跳到一边,紧张的低头查看了一下羽织。

    如同信中所说的那样,这羽织是香奈惠和忍专门订做了高工艺的漂亮染布,连着几天赶工为我做出来的,颜色为上白下蓝的渐变色,长度稍微长了一些,应该是女孩子细心,考虑到我仍处在生长期才故意留出了一段长度。

    总之,这衣服简洁明快又好看,十分合我心意,又是来自妹妹的礼物,所以我十分珍惜它。

    所以说有妹妹就是好啊,香奈惠和忍真是这世上最贴心最可爱的女孩子……

    “嘎啊——!传令!传令!!”

    一串乌鸦叫忽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看向那只脖子上系着紫绳的鎹鸦,马上意识到这是鬼杀队总部派来的信使。

    诶?为什么?我最近没干什么坏事啊?

    还没等我想出来什么,盘旋在我头顶的乌鸦就落在了枝丫上,扇着翅膀冲我喊道:“嘎!胡蝶瑛二!总部传来指令,前往西南方向的森林!西南方向的森林!接近那里的人都消失了,都消失了!!”

    这是个专门派给我的传令。

    我看着那只乌鸦,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在鬼杀队这两个月并不是白待的,所有紫藤花之家的位置、隐日常使用的路线、运转鬼杀队的经费来自哪里、队士组队的规律等等,这些我都知道。

    当主产屋敷耀哉的为人和他最近的考虑,我也揣摩过。

    首当其冲的,同时也是现在的鬼杀队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新鲜血液水平不高,九柱数量不齐,中间力量实力不足。

    一句话总结,就是强者太少了,而且后继无人,导致鬼杀队萎靡不振,对上强大的鬼就是在送菜。

    在这种情况下,当主最迫切的愿望,当然是培养更多、更强大的柱。

    ……原来如此。

    我唇边挑起一抹微笑,刚才还很不爽的心情瞬间明快起来,快步跟上了带头在前面飞的乌鸦。

    看来那位当主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发现瑛二大人我的才华了!

    哼哼,恐怕这个任务的鬼不简单,说不定是我寻找已久的十二鬼月呢!那样的话干掉它我就能成为柱,就能更快的收集鬼舞辻无惨的资料了!

    ——而最终,结果也不出我所料。

    第二天午夜,已经身处目标森林中的我压低身体重心,右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这个样子,真是让我有点恶心呢。”

    “……嗯?”

    在我对面,一只有着巨大蝴蝶翅膀的女鬼从诡异的、茎杆像大树那样高的血红花苞上回过头,黄色的六只复眼里有一只写着字。

    她是下弦之贰。

    嗯,确实是十二鬼月没错,但她的外形也太……噫。

    从小看惯各路美丽蝴蝶的我忍不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那个,虽然可能有点失礼,但我还是想问,你难不成是‘蝴蝶’吗?”

    “看就知道了吧,猎鬼人。”

    纤细的“蝴蝶”小姐从那一看就是血鬼术产物的花苞上轻轻跃下,巨大的翅膀轻轻扇动,让她停留在了半空中。

    我干笑了两声,拔刀握在了手中,刀尖直指她的脖颈:“啊,这个嘛,主要是因为你和我认知中的蝴蝶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下弦之贰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翅膀上分布着四只硕大的拟眼,“哪里不一样?”

    因为你太丑了啊。

    我笑了笑,好脾气一样眉眼弯弯的说:“只是觉得,蝴蝶能长成你这样,也算是一种特殊的天赋了吧。”

    “你能明白吗?”

    这句隐晦的嘲讽却好像搔到了下弦之贰的痒处,她尖锐的声音里一下子带上了愉悦,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盯着我看,看着看着便抬起有着尖锐指尖的手托住了脸,“仔细一看,你长得好像挺不错。”

    “……谢谢夸奖?”我歪了歪头。

    “嗯……”下弦之贰端详了我一会儿,忽然样子很奇怪的抬手按住了脑袋,六只眼睛一起眯起,“等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啊?没有吧。”我不以为意的回答着,唇角始终挂着一抹不走心的微笑,“我不记得见过你这么丑——这么独特的蝴蝶呢。”

    “你……那个笑容……”下弦之贰的瞳孔颤抖了一下,双手都按住了脑袋,似乎有些混乱的样子,“不,不对……这不是我……不是我的记忆……是细胞……?”

    细胞?

    ……她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但是一只鬼而已,她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而且看起来她脑子不太正常,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关于无惨的事。

    “你到底还打不打啊,丑陋的蝴蝶小姐。”想到这里我顿时失去耐心,收起了连敷衍都嫌累的笑容,面无表情的用刀指向了她,“还是说怎么,你一眼就看出瑛二大人我干掉你只需要一刀,所以才待在那里不敢接近吗?”

    “瑛……二……?你说你叫瑛二?”

    出乎我意料的,下弦之贰缓缓睁大了眼睛,看起来似乎很是惊讶甚至激动,“是吗,我明白了——你就是、你就是那个人!你就是无——!!”

    “水之呼吸·玖之型。”

    空气像是被踩踏的水面一样激起了无数水花。

    我在一瞬间来到了下弦之贰的面前,在她不敢置信的注视下轻而迅速的挥刀——

    “「水流飞沫」。”

    *

    少年纷飞的衣角如蝶翼般轻盈飘动。

    在错身的一瞬间,下弦之贰的头颅悄无声息的飞了出去,黄色的复眼惊愕的映出了少年无悲无喜的平静神情。

    太快了。

    不仅是和以往的猎鬼人不在一个水平,他……这个名叫瑛二的、无惨大人最近发疯一般让他们寻找的人类,有着上弦都难以匹敌的速度和实力。

    不,不对,不只是上弦,说不定连无惨大人都……!

    大脑深处忽然撕裂般的疼痛起来,逐渐化为灰烬的下弦之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眼睁睁看着那股力量搅碎了自己的脑子,看遍了里面的所有记忆。

    在那短短的一两秒的时间内,仿佛走马灯一般的,她看见了少年的面庞和微笑,看见了他深渊一般无底的眼睛,还听到了他说话时天然含笑的语气和声音……

    她看见少年宛如瞬移一般出现在眼前,看见他湖蓝的、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羽织,还有挥刀时优美而肃杀到让人忘却呼吸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斩掉自己头颅的时候,那个没有一丝波动的、冷淡却无比圣洁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人类,而是仿若……精灵。

    [“哼!”]

    一声令人胆寒的冷哼在脑海深处响起,下弦之贰不确定那是不是无惨大人的声音,但是在最后的最后,她却仿佛看见、看见——

    平安京时代的屏风后,昏暗的、铺着凌乱贵族服饰的狭小空间里,泪眼朦胧的视野、华美抽象的屋顶、苍白屈起的双腿、颤抖蜷缩的脚趾混乱闪现,最后的画面却定格在头顶那张俊美的脸庞上。

    那个男人的面容看不清楚,但他那精灵一样美丽却冷淡的表情,却与刚才那个少年别无二致。

    【“这、这样的事……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吗?”】

    下弦之贰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无惨大人有些奇怪的声音……那像是逞强却带着哭腔,故作矜贵却明显抖得不成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哭着求饶了。

    头顶的男人笑了。

    是像那个少年一样,漫不经心又令人着迷的微笑。

    他缓缓低下头颅,在无惨大人耳边轻声说——

    “滋……”

    下弦之贰的头颅彻底化作了灰烬。

    *

    胡蝶瑛二独自斩杀了一名十二鬼月。

    事情发生之后,这个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鬼杀队的角角落落。

    没过几天,他便成为了受人尊敬的新任水柱。

    ——当然受人尊敬了,从没听说有队士能在两个月内成为柱,更别提他甚至才握刀三个月!

    一时间,胡蝶瑛二在鬼杀队内风头无两。强大的实力,无人能比的天赋,再加上豁达爽朗、没有距离、喜欢照顾人的性格,让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成为了鬼杀队里人人信赖歆慕的存在,敬仰、憧憬他的人不知凡几。

    按照惯例,当有新的柱产生时,当主产屋敷耀哉会召开一次柱合会议,将这位柱介绍给其同僚,再亲自勉励一番。

    胡蝶瑛二自然也不例外。

    成为柱之后的一天,鎹鸦来向他传达柱合会议的时间时,他刚刚搬到一处新居里。

    成为柱之后,鬼杀队给的待遇就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无论什么资源都会毫不吝啬的提供给他们。

    最起码瑛二就在成为柱之后首先去了趟赌场,花光了那一大笔奖励给新柱的奖金……咳咳。

    除了钱之外,就是住处了。

    也不知道产屋敷当主是怎么做到如此体贴的,居然给了瑛二一栋自带道场的大宅,里面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庭院,简直不能更合瑛二的心意——

    他只进来看了一遍,就当即决定以后要和两个妹妹住在这里,正好他住那个稍小点的院子,两个妹妹住那个更大更靠里面的院子。

    就这样,瑛二搬进了这幢地处繁华小镇的僻静处,无论哪里都十分完美的大宅。

    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隔壁大宅的一对夫妇前来拜访了他。

    那是一对十分奇怪的夫妇,丈夫穿着款式很久远的武士服,气质有种莫名的呆,整个过程一句话都不说,像是被硬抓来凑数的。至于妻子……

    胡蝶瑛二扭头看向那位异常美艳的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您好?”

    “您好。”肤色惨白、容貌昳丽的妇人向他浅浅行了一礼,抬起头来时露出了一双玫红色的狭长眼眸。

    “妾身名为舞子。”她用有些低沉的声音这样自我介绍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红唇缓缓勾起,“今后请多多指教了……胡蝶瑛二先生。”

    第59章

    好奇怪。

    我躺在新家的榻榻米上, 枕着胳膊仰面这样想着。

    那对夫妇给人的感觉,实在不像真正的夫妇。

    首先,寻常人家去拜访邻居的话, 如果开门的是男人,那一般不是该由同为男人的丈夫开口寒暄吗?但是那位先生自始至终只是沉默的看着我, 让人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而且那个妻子看我的眼神……呃,跟带了电一样噼里啪啦的, 都这样了他居然也能无动于衷?

    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帅啦,但第一次见面就勾引了一位有夫之妇……甚至是夫妇两个什么的, 这也太离谱了吧?

    况且在我问姓氏的时候,那位夫人的回答十分生硬,仅仅只是说了“继国”二字……

    继国?

    ……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一番回想未果, 我也就暂时放下这个疑问, 转而复盘了一下几天前与下弦之贰的战斗。

    那场战斗中, 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是我之后回想的时候才察觉到的:那个下弦, 似乎真的认识我。

    或者说, 她从谁那里听说过我。

    会是谁呢?

    可惜她最后那几句话我没有听清楚, 不然也不至于连线索都没有。

    ……害,算了,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将来的事就交给将来的我去考虑吧!

    我随便安慰了自己一番, 翻了个身便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我迷迷糊糊的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听到夜色中似乎有什么声音。

    从气息来看, 是人类。

    “……谁?”

    并没有放松警惕的我披上衣服起身, 来到面向庭院的障子门前低声问着。

    院子里静了静, 随即响起耳熟的低柔嗓音:“瑛二先生。”

    “……继国夫人?”我一愣, 拉开门看向那抹静立在廊下的纤影。

    我居住的庭院里有一个不大的锦鲤池, 旁边种着粉、紫、蓝等颜色的绣球花,刚分别不过几个小时的继国夫人就站在一簇绣球花边。

    今晚的天空上有一轮弯月,继国夫人背对着月亮仰头看我,大半脸部都隐藏在了阴影中,只有一小半的面颊连同小巧的耳垂、修长的脖颈被月光照射,看起来脆弱又苍白。

    她玫红色的眼睛在暗处发着光,眼型狭长妖冶,但注视着我的眼神却毫不设防。

    ……不,等等。

    耳垂?!

    对人体结构无比了解的我睁大眼睛,有些呆然的看着这位“夫人”的耳朵。

    “请称呼妾身‘舞子’就好。”

    就在这时,比一般女性低哑一些的嗓音又传入了我耳中,“家夫就在刚刚死去了,妾身也不再是继国了。”

    “……啊?”

    乍闻这个消息的我简直呆了又呆——关键是这位夫人您也太淡定了吧!你丈夫可是刚刚死了诶!死了诶!!刚死了丈夫就想着改姓这种事真的没问题?!

    被搞得不上不下的我顿了几秒,才干巴巴地说:“那您……节哀顺变?”

    继国夫人——不,舞子女士简单的点了点头。

    我等了一会儿,见她完全没有再说点什么的意思,不由得再次震惊:这就完了?对可怜的继国先生的悼念这就完了吗?!

    看来这两个人不止是不像夫妻,他们根本就是巴不得对方去死啊!!

    自觉窥伺到了别人家务事的我十分尴尬,这下也不好问继国先生是怎么死的了,只得跟舞子女士大眼瞪小眼。

    “……所以。”许久之后,又是我忍不住开口了,“这么晚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委婉了。

    但凡是个有点情商的人在这里,都能听出我的话外音:深更半夜的你死了老公就直接跑到别人家来,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是不是不合适啊?!关键是你跑过来的方式也有点不对吧?要是我没醒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去钻我被窝啊喂!!

    给我回自己家去!不管你老公是怎么死的,总之你给我回自己家去啊喂!!

    我在心里如此抓狂的大叫着,脸上礼貌性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然而,此番用力的脑内呐喊完全没能传达到舞子女士那里,她面带忧伤的垂眸——话说你居然也有脸忧伤啊虽然这样确实显得睫毛很长很好看——顺坡下驴的说道:

    “先生以往总是陪伴在妾身左右,乍然留妾身一人,这漫漫长夜着实难熬……”

    我:“……”

    我表情木然。

    ——夫人您说实话,您这话本从哪看的,名字是不是叫《隔壁饥渴俏寡【哔——】》?

    “舞子女士。”心知不能再让她把这戏唱下去的我微笑着打断了她,同时假装自己刚刚耳聋了,“能不能告诉我您是怎么进来的?”

    我的新家三面都有围墙,大门晚上被我反锁,眼前这个柔弱还脑残、和丈夫感情不睦、社交智障的家伙衣服上更是纤尘不染,她到底是怎么进了我的家门的?

    被打断施法的舞子女士幽幽的看了我一眼,却也没什么坚持要继续的意思——她貌似也觉得这种照搬原话的做法不太靠谱,苍白的皮肤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接着,她微微侧身,用青葱一样的手指指向墙角的竹林,也就是我新家的最后一面墙。

    因为角度问题,她一侧身,我就看到了她没有被和服遮住的雪白后颈,那片白的晃眼的肌肤也和她此刻的面颊一样,透着淡淡的粉色。

    “那片竹林后面的墙上,有一道只供一人通过的角门,上面没有上锁。”

    舞子女士低柔的声音传来。

    我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朝她所指的地方看了一眼。

    得嘞,马上就给你锁喽。

    *

    “继国舞子”被隔壁搬来的英俊少年好说歹说的推着劝回了家。

    破旧的角门在她——不,他眼前一关,随即毫不遮掩的传来了“砰砰砰”“当当当”的锤子敲击声,显然是用木板把门给钉死了。

    在这之后,少年打着哈欠走回房间,“啪”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夜凉如水。

    一个衣着暴露的少女忽然跪在了院子里一动不动的人身后,将声音压的低低的:“无惨大人,效果如何——”

    看不见的攻击袭来。

    少女的身上瞬间遍布深可见骨的伤痕,她疼的浑身发抖,却一声都不敢吭,只是将头压得更低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鬼舞辻无惨阴森的说着,抬手将一卷书扔到了她头上。

    书页纷飞洒落,其中一张飘飘悠悠的落在少女面前洒落的血中,被浸湿的语句似曾相识——

    [“先生以往总是陪伴妾身左右,乍然留妾身一人,这漫漫长夜着实难熬……许多日了,妾身这里、实在空虚难耐,怕是得用医师大人的……捅一捅才能好……”]

    “……”

    饶是见多识广的上弦之陆堕姬,此刻也忍不住双颊绯红,恨不得找个地上的洞钻进去。

    但是话说回来,不应该啊,怎么会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堕姬左思右想仍不甘心,忍不住大着胆子询问道:“无惨大人,是不是中途出了什么……什么变故?”

    瑟瑟发抖的说完这句话,堕姬就死死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降临的疼痛。

    但是鬼舞辻无惨并没有降下惩罚。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声线冷淡的说:“他发现了。”

    “诶?什么?”堕姬傻乎乎的反问。

    鬼舞辻无惨冰冷的扫了她一眼,眼神可怕得似乎随时都能把她大卸八块。

    然而大约是刚刚发生了什么让他觉得“应该有所进展”的事,心情奇妙的不错的鬼王撇开头,一边朝背阴面的房间走去,一边破天荒的解释道:“他发现了我是男人。”

    “诶——”堕姬差点又傻乎乎的问出声,但她好歹长了点记性,连忙闭上嘴,敬畏的低头静待男人离开。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鬼舞辻无惨若有所思的垂着视线,苍白的耳尖带着淡淡的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偏爱的地方……一千年都没有变。

    呵。

    第60章

    黑死牟跪坐在黑暗中。

    身着黑色印花和服的女子款款走来, 他一言不发,俯身向女子行礼。

    “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属于男性的声音从女人口中发出,黑死牟安静的垂首, 等女子走进房间关上门,他才重新站起身,按照吩咐准备离开。

    只是在彻底远离这片街区之前,他不知怎么的又重新回过头,远远的望了望那栋大宅。

    胡蝶瑛二所住的大宅。

    ……胡蝶、吗。

    脸上的六只眼睛逐渐因为远离鬼舞辻无惨而显现, 黑死牟安静的转回头,在重新迈步的同时,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记忆。

    他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也曾无数次像现在一样, 背对着那个人不断远离……因为,陪伴在那个人身边的,从来不是他。

    那个时候, 他还不是黑死牟,而是继国严胜。

    胡蝶瑛二也还不是胡蝶,而是闻名一方的大大名——朝仓。

    朝仓瑛二。

    当这个名字重新出现在心头的时候,黑死牟禁不住有些恍惚的睁大眼睛,不能自已的回想起了那些本以为已经遗忘的……绚烂、甜蜜、美好,却又如此痛苦的往事。

    *

    朝仓瑛二的父亲, 曾是统治继国家所在地区的一方领主。

    因为是很有权势的领主,因此被人们尊称为“大大名”。

    在那个战国混战的时代, 天皇委任将军, 将军任命大名, 大名则统治武士。

    虽说各个阶级之间当然也有穿插, 比如将军肯定也有自己的武士之类的, 但那个时候社会的统治阶级,其金字塔结构大致就是如此。

    身为武士世家的继国,自很久以前开始便向朝仓家宣誓效忠了。

    因此继国严胜作为继国家的继承人,在很小的时候便时常进城去向朝仓大公子瑛二请安,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什么?你们问他的弟弟缘一?

    那个出生脸上便带有斑纹的、可怜的孩子,就连走出房间都不被父亲允许,更别提跟他一起觐见神明了。

    神明——是的,朝仓瑛二是继国严胜的神明。自他记事起,父亲就时常耳提面命,告诉他那位大人就是他效忠的主君,他是他的武士,他将来要豁出性命保护他。

    为效忠的主君而死,对武士来说是一种极致的浪漫,无上的荣耀。主君死而己未死,则是不堪容忍的耻辱,是切腹都不足以被宽恕的大罪。

    继国严胜从小处在这样的教育里,因此对他来说,那个和他差不多大年纪,总是被包裹在华贵美丽的衣物中,会带着骄阳般令人目眩的笑容对行礼的他说“抬起头来”的少年……就是他的神明。

    他愿意为这位神明做任何事。

    不久之后,继国严胜的弟弟缘一偶然间展露了惊才绝艳的剑术天赋,继国父亲欣喜若狂,一边说着“他肯定能保护好那位大人”,一边准备将缘一换成新的继承人。

    那个时候,无与伦比的恐慌吞没了继国严胜,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一直暗暗怜悯的弟弟居然拥有这等才华,更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他取代。

    但不幸也是万幸的,缘一察觉到了父亲的意图,在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之前就自己离开了家。

    继国严胜卑劣的,却也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烈火般烧灼起来的、对弟弟缘一的嫉妒便淹没了他。

    缘一的才能远胜于他,或许他真的比自己更适合保护主君也说不定……这样的念头也曾在严胜心里一闪而逝,可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无论如何,他也想继续看见那位神明的笑容。

    这件事对继国家和朝仓家都没有产生什么影响,数年之后,成为了继国家主的严胜依旧时常去拜见已经是大大名的朝仓瑛二。

    然而没有人知道,继国严胜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在他的内心之中,隐约知道自己并不是最佳人选的想法却一天天发展成了不安,他开始更加迫切的渴望见到自己的主君,仿佛只有见到他,才能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安宁感。

    可是慢慢的,渴望见到主君的愿望反而开始让他心神不宁了。

    他变得对每一次短暂的见面感到不满足,进而更加频繁的提出拜见的请求,因为他想要送给主君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他想要僭越的抬头去看主君朝阳般明媚的笑容,他想要主君对自己说话,他想要更靠近主君,想要嗅闻主君身上的味道,想要触碰主君、拥抱主君、亲吻主君……

    他想要主君碰碰他,想的发疯。

    他日日在绮丽淫靡、大逆不道的梦里梦见的,都是主君。

    ——继国严胜爱上了他的神明。

    他没有犹豫多久,便毅然决定将自己的心意告知朝仓瑛二——要说的话很简单,不过是“我愿与您同修众道”。

    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我希望和您啪啪啪。

    在那个时代,地位超然的人与家童、臣下等“谈论”众道是十分风流的事,更何况武士的众道掺杂着武士道的理念,隐含“效忠您便为您献上一切”的忠义思想,被称为深具武士尊严的爱。

    所以那时的继国严胜除了要亲口说出心意的赧然外,并不感到怎么羞耻。

    ——前提是他没有撞见那一幕。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时间已经很晚,他脑子发热的没有等侍从通报便自己走到了朝仓瑛二居住的宅院里,但奇怪的是,平日里整夜值守的侍从都不见了踪影,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大大名的房间里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

    继国严胜心生疑窦,拔刀悄无声息的走进了房间。

    他看到了令他心神俱颤,妒火焚烧的一幕——

    ——是缘一。

    他数年未见的亲弟弟缘一,被他心目中完璧无瑕的神明压在身下。弟弟的双臂轻而珍惜的搂住青年的肩膀,五指却将他背后的衣服攥出两个深深的褶皱,昔日从没有变过一次的、神佛般无悲无喜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淡而柔和的微笑。

    他微红着脸低喘着,双目迷离的轻轻吻上了头顶的青年。

    朦胧灯光下,那其实是一副无比美丽的画面。

    ……却也是让继国严胜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世间最荒诞的画面。

    率先发现他的是缘一。

    额头上的斑纹似乎又变深了一些的青年忽然扭头看了过来,稍显冷淡的目光在看清兄长的脸时倏然睁大,紧接着他身上的人便轻嘶一声:【“……怎么了?”】

    【“兄长……大人……”】继国缘一回过神来,脸上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窘迫,下意识的像是求助一样看向了朝仓瑛二。

    真不可思议。

    那时继国严胜乱糟糟一片的大脑里飞快的划过了这样的念头。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那个像人偶一样少言寡语、毫无感情波动的弟弟,居然还会露出如此像人类,如此生动又生涩的表情。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因为下一秒,朝仓瑛二就回过了头,深蓝的眼瞳映入了严胜神情僵硬的脸。

    【“严胜?”】他有些意外的开口,声音沙哑却撩人,【“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责问的语气。

    或者说,严胜自我感觉这是责问的语气。

    ——为何?为何责问他?想要责问缘一在这里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的人明明是他!!

    继国严胜的嘴巴张了张,然而还没等他在一片混乱中说出什么话,朝仓瑛二就又转了回去,和身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缘一对视了一眼。

    【“嗯……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简洁而不容置疑的说:【“明天再来见我,你先出去吧。”】

    缘一飞快的看了看严胜,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犹豫的移开了视线,眸中闪烁着尴尬和无措的神色。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当时的场合太古怪、太令人一言难尽了,明明好不容易和多年不见的兄长见面,但时间、地点、他在做的事都不太对,心悦之人的……呃,状、状态……也让他没法直接抽身离开,如此种种加起来,着实令他束手无策,为难不已。

    但这么复杂的心声,日常面瘫的缘一自然是不能通过表情表现出来的。

    实际上,因为过于紧张,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冷漠。

    继国严胜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令人无从分析他的神情,也就没有人知道,此刻他脸上已经爬满了道道愤怒的青筋。

    爱情会令人产生独占欲。爱上了神明的严胜,此刻对弟弟那微弱的怜悯和愧疚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怒火和嫉妒!

    然而最终,武士服从命令的天性和对主君的顺从战胜了一切,继国严胜深深地低下头,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他见到了已经穿戴整齐的朝仓瑛二和弟弟,他们告诉他,朝仓家一直在暗暗支持一个名叫“鬼杀队”的组织,缘一便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不,应该说,缘一自离开继国家后便加入了鬼杀队,推荐人正是朝仓瑛二——

    他在缘一从家里跑掉之后便找到了他,听说他不愿意回家是因为不想做继承人,便哭笑不得的瞒着严胜将他养在了身边。

    他推荐缘一进入了鬼杀队,在缘一创造名为“呼吸法”的东西时陪伴在他身侧、提了许多建议,还在他不去斩鬼的时候与他朝夕相处,每日同吃同住,亲密宛如兄弟。

    就算缘一后来对他生出了不止兄弟的情感,他也笑着纵容了对方,时不时在晚上与他“谈论”众道。

    继国缘一谈起这些事情时,总是平淡无波的双眼像亮起了星光,毫无戒心的将自己的心情对许久不见的兄长和盘托出:

    【“兄长大人,瑛二大人对我离开家门、不愿效忠他一事毫不怪罪,反而说我的力量唯有去拯救更多的人才是正道。他真的是一位心胸无比宽广的伟大之人!”】

    【“……喂,我还在这里啊,缘一。”】

    在继国严胜一动不动的盯着缘一、一句话也不说的时候,朝仓瑛二无奈的开口了,一下子便让缘一的视线如磁石一般被吸引过去。

    【“跟你说过多少次,夸别人的时候不要当面夸,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可是。”】继国缘一顿了顿,勾唇露出了如秋日一般温柔而略带赧意的微笑,凝视着上首大大名的眼神无比专注,充满肉眼可见的柔情,【“瑛二大人在我心里,就是如此灼灼耀眼、高洁傲岸之人啊。”】

    【“……好我知道了,你说的很好,从现在开始别再说了。”】

    【“……?”】

    继国严胜不发一语的聆听着。

    他看着朝仓瑛二像是不忍直视一样捂住眼睛,深蓝的眼瞳却从指缝里露出来,里面含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缘一有点呆的、茫然不解的表情。

    他听着他们像是自己不存在一样,熟稔、亲密的谈笑,听着朝仓瑛二用自己从未听过的语气,调皮却不令人讨厌的捉弄迟钝的弟弟,并因对方的反应而发笑。

    朝仓大人曾经对他笑过吗?

    继国严胜不由得这样回想着。

    答案是肯定的,他的主君是一个开朗健谈的人,与他人说话时总带着一分笑意。

    但是,他在对待自己,对待侍从,对待除缘一以外的所有人时,所用的笑脸都是一样的。

    ……啊,原来如此。

    继国严胜扭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在恍惚中忽然意识到了。

    在他毫无所觉的那些年里,他的弟弟早就站到了离神明最近的地方。

    ——他爱着的神明,被自己的弟弟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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