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黑泽瑛二听到自己的代号之一, 脸色并无半点变化。

    “这次的任务是科涅克先生点名要我领导的。”他坦然地接受了对方新的称呼,搂着琴酒的腰轻快地说着,“我想告诉谁就告诉谁, 不行吗?”

    “……原来是这样。”

    诸伏景光垂下视线避开他的眼神,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既然如此,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无权干涉。”

    这句话乍听之下没什么不对,但细想就能发现它相当生硬, 一下子就让两个人的关系变生疏了。

    降谷零不自觉的看了眼黑泽瑛二,但后者却只是笑了笑, 看起来什么都没察觉到,反倒是琴酒有些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着青年。

    病房里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诡异,让降谷零有些心里发毛的主动转移话题,同时也有让几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意思:“所以,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嗯……蝎子现在怎么样了?”瑛二沉思了一下,在降谷零惨不忍睹的注视下再次看向诸伏景光。

    “被我射出来的伤已经包扎好了。”猫儿眼青年语气平板的回答着,“现在人就在隔壁房间昏迷着。”

    “是吗。”黑泽瑛二满意的点点头, “那就好好看着他,接下来说不定可以拿他跟枭卡集团做交易, 这样的话虽然任务失败了,但我们对组织也算有个交代。”

    “我知道了。”诸伏景光继续淡漠的应着,让降谷零愈发浑身难受。

    虽然是他对幼驯染说了要把瑛二当做敌人, 但等景光真的对瑛二的态度冷下来, 最不习惯的反而是他。

    关键是, 他总觉得这种“冷”里似乎也没有多少真正的、由愤怒和怨怼催生出的恨意, 反而更像是……生气?

    和诸伏景光国小时起就很要好的降谷零难得有些不确定。

    诸伏景光和更为直率的他不同, 个性温柔内敛又习惯替他人着想的景光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把事情默默憋在心里,就像当年瞒着他和松田他们,自己拼命追查害死诸伏夫妇的凶手一样。

    在降谷零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没见过诸伏景光生气,更没见过对方坦率的表露过自己的心情。

    也就是说,虽然诸伏景光可以凭借对降谷零的了解,推断出降谷零的很多心理变化,但是反过来讲,如果诸伏景光有意隐瞒,降谷零却是很难猜中景光在想什么的。

    他只能尽量去猜测。

    所以说……景光对瑛二就是百加得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降谷零在有限的几秒钟内想不出答案,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专注于眼前的谈话。

    说到蝎子……

    金发青年飞快地看了瑛二一眼。

    该说是理所当然吗?“隶属内务省的异能特务科特工”只是将蝎子描述成了一个普通的干部,并没有在琴酒面前提及毒品的事,更没有透露蝎子有可能知道□□地点的意思。

    也是,十万袋毒品无论怎么想都不能落在黑衣组织或枭卡集团任何一方手里。

    现在把蝎子关押起来,等会儿趁琴酒不在的时候好好审讯一下,应该就能在枭卡集团反应过来之前把毒品转移了……

    就在降谷零这样思考的时候。

    “等等。”

    沉默的看着瑛二安排一切的琴酒忽然出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枭卡集团之所以和港口Mafia有了联系,不只是因为收留了他们的叛徒吧?”

    银发男人这样说着,征询意见一样瞥向瑛二,冷冽的声音里透着丝丝笃定。

    “他们放着好好的横滨港不去争取,偏偏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小岛来,就是因为港口那群不碰毒品的傻子拒绝了合作,让枭卡集团只能把运毒窝点设在这里,对不对?”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听到这里,心下均是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蓝发青年眸光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这么说,这里一定藏着大批毒品。”

    琴酒咬了下烟蒂,嘴角咧开兴奋的弧度,凭借过人的直觉和经验一口咬定着,“百加得,你只要弄到那批货,用它来跟枭卡集团讲条件,这次的任务就算不上失败。”

    “——!?”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不约而同的瞳孔微缩,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在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两年的男人,居然还能拥有如此敏锐的头脑、如此毒辣的眼光,仅仅根据寥寥无几的线索,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断出这么多。

    ——不好,眼下要是拒绝这个提案的话,不是会显得非常可疑吗?!真正的黑衣组织成员肯定是会想方设法得到毒品去卖的吧?!

    降谷零下意识为瑛二捏了一把汗,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诸伏景光也紧紧地盯住了瑛二,蔚蓝眼眸中流露出异样的专注感。

    “……是啊,不愧是大哥,推理能力还是这么强。”

    在两人的注视下,黑泽瑛二安静了一秒,忽然咧嘴露出了一抹极为跃跃欲试的兴奋笑容,“那我现在就找个人去审问蝎子试试?”

    见到琴酒叼着烟欣然点头,瑛二抬了抬眼皮,与表情截然相反的、不见丝毫笑意的深蓝眼眸直直看向对面两人。

    诸伏景光不自觉地握紧手掌,直觉他会喊自己的名字。

    毕竟,根据零所说,琴酒曾在他昏迷的时候告诉瑛二、他们几个人里有公安的卧底,似乎对零有所怀疑的样子。那么为了保护降谷零,审问的任务自然会落到自己手上。

    ——前提是,黑泽瑛二他依旧是自己的【教官】……

    “透君。”

    就在诸伏景光已经开始思考怎么审讯才能既审不出□□地点,又不显得自己无能时,一声呼唤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让他忍不住浑身震颤了一下,如同触电般抬头。

    蓝发青年望着他身边病床上的幼驯染,神色十分自然的笑道:“就由你来审讯蝎子吧,透君。”

    ——zero?!

    诸伏景光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

    ——让已经被怀疑的zero来审讯?!那zero要是没审出来,他是卧底的嫌疑不就大大增加了吗?!

    不止是他,连降谷零都讶异了一瞬,但神色中并不见多少惊慌。

    他看了诸伏景光一眼,而后张嘴就想把苦差应下,但诸伏景光却抢在他之前飞快开口:“等一下,为什么让安室君来审讯?蝎子明明是我抓住的,要审也应该由我——”

    由我来……

    语速飞快地阐述忽然顿住了。

    无意中和瑛二对上视线的猫眼青年,被那双蓝眸里暗含的严厉警告弄得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得。

    然而黑泽瑛二的那个眼神只维持了短短一瞬,还没等诸伏景光仔细观察,琴酒就扭头看了瑛二一眼,而后者也随即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搂着他不怎么正经的说:

    “但是可怜的透君之前被我抢了功劳嘛。你干掉了制毒厂,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这里就交给透君怎么样?”

    “我……”诸伏景光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眼底飞快的闪过挣扎。

    很明显,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该如何抉择,不知道是该相信瑛二的暗示,还是坚持自我、保护幼驯染。

    只是,现实似乎并不需要他个人的答案,因为在他开口之前,慵懒缩在瑛二怀中的银发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抱胸毋庸置疑的说:

    “不用争了,就让苏格兰来吧。”

    他墨绿的眼瞳如某种猛兽般盯紧了猫眼青年,在他眉头紧蹙的注视下无声勾唇,露出了一抹嘲弄的、意味深长的冷笑,“他一副特别想要这个差事的样子,那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圆满完成任务吧?”

    诸伏景光一愣。

    银发男人身后,黑泽瑛二的嘴角随着他的话慢慢下弯,深蓝的眼瞳暗沉的望着诸伏景光,似乎在传达某种负面的、不赞同般的情绪。

    不赞同?

    诸伏景光怔愣了片刻,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间闪过了什么,让他一瞬间感到如坠冰窟。

    降谷零说过,莱伊看见了前去援助他的公安,但琴酒却是在和莱伊有所交流之前,就断定他们之中有公安的卧底。

    ——也就是说,琴酒心目中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黑衣组织得到毒品的卧底,其实并不是波本。

    而是苏格兰。

    第182章

    诸伏景光离开了。

    琴酒看了眼降谷零还剩一半的血袋, 不耐烦的直接开始赶人:“拿着你的东西滚。”?你让我滚我就滚?

    降谷零冷冷勾唇,张嘴就怼了回去,句句不离两年前的那件事和琴酒如今的虚弱debuff, 堪称戳人心窝子的典范。

    但他到底记挂着陷入两难的幼驯染,遂只是略占上风就见好就收, 举着自己的血浆袋在琴酒看死人一样冷冰冰的注视下潇洒离开了。

    关门之前, 他飞快地扫了眼一直没说话的黑泽瑛二。

    后者本来一直低头编辑着邮件,但在这一刻,他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抬眸, 似乎十分偶然的和降谷零碰了个眼神。

    黑泽瑛二:老实呆着, 这件事我会负责处理。

    降谷零:他在担心我?哼,想多了,谁在乎你跟琴酒在一起会做什么!我要去干正事了!

    短暂的一眼让两个人传递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病房门关上之后, 瑛二回想着降谷零最后一瞬间那个混杂着触动、傲娇、凶狠和酸溜溜的眼神, 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

    是错觉吗?总感觉零好像领悟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人都走了,还没看够?”

    阴冷的嘲讽忽然在耳边响起。

    黑泽瑛二立刻把所有小心思都抛到一边,打起十二分精神,朝眼前即便加上了虚弱debuff也依旧敏锐多疑的男人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大哥, 你吃醋啦?”

    琴酒对他脸上明晃晃的惊喜和狡黠视而不见,叼着烟冷冷勾唇:“怎么,百加得,看样子在四个选项之中, 你最中意的是波本?”

    好家伙, “百加得和他的四个情人”的传言怎么被这人听去了!

    “大哥, 你可不能相信那些无聊的传言啊!”黑泽瑛二立刻正色, “那些都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四个选项!”

    这话真的不能再真了,因为科涅克就是他自己,他又不可能跟自己玩水仙,所以百加得的情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三个嘛!

    一点都不觉得这文字游戏哪里有问题的瑛二君在0.1秒内上号【黑泽瑛二】,扳住琴酒的肩膀严肃又专注的看着他,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大哥还不了解我吗?我心里一直都只有大哥!两年里从没停止过思念你——大、大哥?”

    深情的表忠心被戳到脑门上的伯.莱.塔打断,黑泽瑛二对上琴酒漆黑如锅底的脸色,绝不承认自己慌了一秒钟——妈诶,不会真的哄不好了吧?

    “你找死?”在他慌得一批的注视下,琴酒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会回血!把手放下!”

    黑泽瑛二:“!”

    黑泽瑛二看了眼自己搭在他肩膀上的、还插着针头的手,在一瞬间的怔愣后连忙把手放下,嘴里讷讷的唤了一声:“大哥……”

    琴酒没回应他,只是瞥了眼他的表情:“你那是什么眼神?”

    黑泽瑛二摸了摸后脑,真诚又无辜的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启自己跟琴酒在一起时惯例的满嘴跑火车:“‘没想到大哥居然这个时候还在担心我我太感动了话说大哥难道真的愿意相信我吗’的眼神。”

    “……蠢货。”琴酒放下枪,没好气的低声骂着。

    明明平时又聪明又蔫坏,算计起人来精明的像个外星人一样,偏偏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大大咧咧又脱线的本性,又蠢又傻,每次都气的他肝疼。

    都过去两年了,怎么还跟以前一个样。

    被骂的黑泽瑛二撇撇嘴,不满的嘟嘟囔囔:“大哥你怎么又叫我蠢货……我都是干部了,又给组织立了好多功,根本一点都不蠢好吗……”

    是啊,都是干部了,还能干出连续两年给一个死人发短信的蠢事。

    想起那些找回电话号以后差点挤爆新手机的上千条短信,银发男人默不作声的垂眸,咬了咬嘴里的烟。

    ……一个这么蠢的家伙,有什么值得他怀疑的。

    “大哥?”或许是见他许久都没说话,黑泽瑛二试探的唤了他一声,眼底染上关切,“是太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琴酒神色平静的摇头,完全没怀疑他是在内涵自己体弱。

    对现阶段神经敏感的高傲孤狼来说,任何人对他表示关心,都只会被他反应过激的认为是挑衅、嘲讽和怜悯,但这些人里唯独不包括黑泽瑛二。

    这种信任,同样也是他一下了床就来寻找对方,将对方身边视作唯一可以暂时栖息之地的理由。

    但是这种堪称软弱的信赖,冷酷的杀手先生自然是不会宣之于口的。

    他只是抬手囫囵个揉了揉瑛二的脑袋,声音低沉的对他说:“以后少给我发短信。”

    黑泽瑛二一愣。

    琴酒绿眸晦暗的看着他,左手缓缓抚摸着他的发顶,动作有种无意识中的轻柔。

    两年时间,七百多个日夜,上千条短信。

    明明内容都是些无聊的小事,搁在以前的琴酒,天天被如此骚扰(有时候还是一天好几条)肯定已经阴着脸拔.枪了,但是在体会过醒来后的虎落平阳、人走茶凉之后,即便是从不对情感抱任何期待的顶尖杀手,也不能说自己对此毫无触动。

    在百加得眼里,他明明已经是个死人了,可这个白痴依旧锲而不舍地给他发短信,几乎日日从不间断。

    ——要是这个人的心有哪怕一天不在自己身上,要是这个人有哪怕一丁点演戏的嫌疑,都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也根本做不到这个份上。

    即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看到那些数量多达上千条的留言,也会被蕴含其中的那些明晃晃的情意所打动,也不会再怀疑那个人的真心。

    这些话,琴酒说不出来。

    但他至少可以用少发短信这句话告诉瑛二,自己已经醒来,再也不是不会回应话语的死人。

    他想告诉他,自己相信着……或者说,信赖着这个将情感全部托付给自己的家伙。

    黑泽瑛二显然是明白了。

    因为,在短短几秒钟的怔愣之后,他深蓝的眼眸中猛地放射出极为耀眼的光亮,毫不吝啬的朝琴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知道啦,大哥!”

    ……这种时候脑子转的倒快了。

    琴酒别开脸,过了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转回来,用指腹摩挲着他线条锋锐凌人的眼尾。

    瑛二眨了眨眼睛,双眼近距离倒映着他,伸手取下了他嘴里没有点燃的烟。

    “大哥什么时候成了会遵守医院禁烟规则的人?”他开玩笑似的说着,声音却压得很低,倾身慢慢凑近了琴酒,像在与恋人亲昵的耳语。

    温热与凉薄的呼吸相互交织,带着浅淡草木气息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如同最炙热的火种,轻易便点燃了渴望。

    琴酒的呼吸急促起来,苍白的面庞在急速升温一般暧昧起来的氛围中染上淡红色,他的喉结滚动着,抬眸看了眼所剩无几的血袋。

    黑泽瑛二会意的勾唇,自己拔了针,而后伸出那只还贴着医疗胶带的、骨节分明又遒劲的大手,如同朝圣者一般,轻轻揽过了男人的头颅。

    他们在寂静的病房中拥吻。

    琴酒的体温很低,但深吻他的瑛二是热的,滚烫的温度如同岩浆一般,几乎能将男人的理智也在那个过于湿热甜蜜的吻中融化。

    “我帮你取暖好吗?”

    空气在潮热的吐息中蒸腾,一吻毕,黑泽瑛二捧着琴酒的脸,五指插.入他散发着冷香的银发中,在他的低喘声里如此发问。

    他搂着琴酒过分纤瘦的腰,清冽的嗓音微微发哑,传递的意思让琴酒素日强悍的心脏稳步加速跳动。

    他看了青年一眼,上手一个个解开对方的纽扣,露出胸腹上雪白的绷带和狰狞的伤口。

    黑泽瑛二低笑了一声,将他的指尖攥入掌心:“这个没关系的,大哥不是知道吗?我的体质。”

    琴酒没说话,垂眸安静的盯着他的伤口,墨绿眼眸倒映着绷带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二者混杂成晦暗的颜色。

    他被青年环抱着,四肢百骸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醉人的暖意,像是甘甜的毒.药,让他连细胞都叫嚣着想要。

    想要。

    想要……

    琴酒闭上了眼睛,眼尾发红的捱过了两秒钟的忍耐,而后在再也忍受不了的寒冷中蓦地扯过瑛二的衣领,在他惊讶的轻笑中凶狠的吻住了他。

    他无法忍耐,更无法拒绝。

    无法忍耐沙漠中出现的水源,更无法拒绝严寒中灼热的火光。

    密不可分的相拥中,阳光洒在男人的银发上,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淡金的荣光。

    明明是骨血中流淌着黑暗的人,但他在光下却也能那样神圣、修长而绝美,又因为病弱带走了他的健康,让他看起来是那样苍白、瘦弱而冰凉。

    矛盾又畸形的美。

    暗红色的疤痕纵横其上,那是火焰的烧伤,诉说着那一夜的惊险和疯狂。

    黑泽瑛二的指尖落在那些伤疤上,小扇一样的睫羽轻轻颤抖,而后俯首印下轻而虔诚的吻。

    “害了你的到底是谁,大哥?”他声音嘶哑的问。

    琴酒紧紧地拥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闭上眼睛,而后像是没听见一样揪着他后脑的头发,抬身去寻他的唇。

    “再一次。”他声线不稳的说着,凌厉的眼神在天光中因恍惚而软化,嫣红微张的唇无论颤抖得多厉害,都没有说出任何一句关于那晚的事。

    毫无疑问,即便在唯一的信赖者面前,头狼也无法吐露耻辱的过往,更别提他本身就根本不记得那刻骨铭心的败北一夜。

    荒唐和愤怒如同附骨之蛆般涌上,琴酒用力抱紧瑛二的后背,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平息的不甘中,放任自己沉浸到他仿佛能融化一切的怀抱里,在他似乎能吞咬自己的深吻中哽咽,急喘,放纵,沉沦。

    黑泽瑛二一开始是怜惜的,但琴酒似乎更想让他粗暴。

    于是他们的吻和拥抱就都变得粗暴起来,骨子里刻着冷酷的青年仿佛不再掩饰本性一般用力扣紧琴酒的下巴,将他无处可避的崩溃尽数映入眼底,逼他溃不成军的直视着自己,被欺负的流出羞耻却徒劳的泪水。

    到最后,一切发泄一样的亲吻都结束了,瑛二的拥抱重新变得温柔起来,他甚至理了理琴酒凌乱的长刘海,在他的额头印下了一个满足的亲吻。

    “大哥……”他轻唤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琴酒几乎无法抬起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用这微弱的动作打断这声呼唤。

    瑛二听话的俯下身子,任由对方苍白的手臂搂住自己的肩膀,右手捧起自己的脸。

    带着薄茧的指尖颤抖着。

    “苏格兰叫你黑泽先生。”他用沙哑的声音微弱的说着,墨绿的眼瞳深深地望着头顶这张染上了汗水的、野兽般富有攻击性的英俊面庞,“为什么?”

    “为什么?”瑛二不解的眨了眨眼,“因为这个是朗姆给我取的假姓啊。”

    “朗姆……”琴酒用一种原来如此的语气低低叹息着。

    “大哥?”瑛二困惑的歪头看着他。

    琴酒轻轻摇头,竖起一根食指抵住他的唇。

    “阵。”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着,眼睫意味不明的垂下,遮挡眸中的真意。

    “以后。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叫我阵就行了。”

    第183章

    日头西斜。

    病房之中, 我将筋疲力竭的琴酒放回床上,刚想抽离身子, 就被他揽住脖子抓住了后领, 颈窝里蹭进了一个银发半干的脑袋。

    “冷……”一度在清洗时失去意识的杀手先生挣扎着睁开眼睛,努力将灰蒙蒙的视线聚焦到我的脸上,嘴里哑声低喃着。

    我微微一顿, 躺到床上重新抱住他:“这样会好点吗?”

    隔了一秒, 我又低低补充道:“Gin?”

    “……”

    肉眼可见的,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琴酒的表情放松下来。

    这么高兴啊?

    我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抽了抽嘴角。

    明明我叫的只是“琴酒”而已。

    ——“阵”和“Gin”实际上是同一个发音。

    在刚才那种氛围下, 琴酒告诉我的大概是他的本名,这实在是把我为难坏了, 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这么亲密的叫他啊救命!天知道,要不是为了维持深情恋爱脑人设、让boss打消对我的忌惮,我早就把这个定时炸.弹给鲨了!

    ——所以为了不为难自己, 我就想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没错,就是催眠自己其实叫的是“Gin”不是“阵”。

    不止如此,我还软磨硬泡的让琴酒相信我更喜欢叫他大哥,只在某些特别的场合想叫他的本名。

    ——所谓“特别的场合”,在琴酒的理解中就是气氛深情的时候, 而在我这里则是“需要通过horap来达到目的”的时候(平时不需要打探情报的时候自然还是叫大哥啦)。

    还别说, 这么一来琴酒还挺高兴的,说那就这么办吧。

    诶嘿!不愧是瑛二大人我,真是聪明绝顶呢!

    这样想着的我快快乐乐的用天真无邪(咳)的语气开始试探:“说起来, 琴酒, 你好像自从知道我的假姓是‘黑泽’之后就很高兴诶?有什么原因吗?”

    琴酒嗤笑了一声, 懒洋洋的斜睨了我一眼:“你会猜不出来?”

    果然啊。

    我暗自记下“黑泽阵”这个名字,表面上则捂住心口,眨巴着眼睛深情的对他说:“大哥,也就是说我两年前就是你的人了,你要对你的小甜甜负责哦?”

    “……”琴酒厌烦的转开视线,在我怀里困难的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我要睡了。”

    “哎——无视我吗?好过分!”

    “少啰嗦。”琴酒不耐烦似的按着我的脖子抱住我,沙哑的声音低低的,“……不要说那么多废话,蠢货。”

    哦呀哦呀,真是不坦率啊,亲爱的大哥。

    我牵动面部肌肉露出一抹笑,而琴酒明显是感应到了这一点,把头埋得更深了。

    “好吧好吧,那你放心睡哈。”在心里吐槽完毕的我见好就收,想了想又在“老虎”屁股上摸了一把,在他耳边笑嘻嘻的说:“那么大哥,从今天开始,我也一定会对你的贞操负责的!”

    ——会负责把你抓进监狱哒!

    “……总觉得你其实话里有话。”琴酒对自己被我摸这种事并不在乎,只是抬手揉着发烫的耳朵,绿眸狐疑的盯着我。

    我闻言十分惊喜:“哎!大哥,你居然学会开玩笑啦!”

    琴酒:“……”

    琴酒懒得继续理我,闭上眼就准备睡觉。

    然而,致力于给不法分子添堵的我当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舒舒服服的睡着——虽然占便宜的是我、把躺了两年的病弱杀手逼得咬着枕头哭出声的是我、让他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骗子也是我,但谁让我是红他是黑呢!红打击黑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嘛!

    于是我装作不知道他有多疲惫的继续絮絮叨叨:“不过话说回来,大哥你现在的体温真的好冰啊!幸好有我帮你取暖……”

    “嗯。”琴酒困得不行,闭着眼迟钝的敷衍我。

    “就是因为你很冷所以才欢迎我吗?我这次的身体属于体温很烫的那种小火炉诶,你是不是超喜欢我啊?刚才把我绞得那么紧……”

    “……嗯。”

    “不过我的感受就是你哪里都软软的,自动感应棒都硬不起来诶!是因为躺的时间太长了吗?但是这样一来其实也不错啊,抱起来都不硌手——呃。”

    我的满嘴跑火车在脑门上抵住枪口的瞬间戛然而止。

    顶着琴酒杀意弥漫的眼神,我求生欲极强的嘿嘿一笑,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片刻之后。

    我换好不知何时摆在自己床头的便服,看了眼病床上陷入熟睡的琴酒,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从影子里取出自己特制的无色无味催眠药,冲着他那张又帅又凶的脸一顿狂喷。

    在这之后,我才放心的走出病房,反手拉上门。

    ……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立在门外等我,黑色长发有些黯淡的垂到腰际。

    我瞟了一眼那人长久站立下僵直的肌肉,心里感叹他真是狠人,居然敢这么自虐,面上则像是没看见一样往另一边走。

    身后寂静了几秒,随后传来同向的脚步声。

    我没有意外,直接开口道:“谢谢你的衣服。”

    暗系纯色极简的搭配,应该是他的审美没错。

    这样想着的我顿了顿,故意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补充道:“秀一君。”

    “——不要在外面这样叫我。”

    赤井秀一蓦地停下脚步,哑着嗓子压抑的说。

    我耸了耸肩:“好吧,莱伊——”

    如血般的残阳照射下来。

    我停住脚步,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转身,朝那个立在窗边、沐浴着夕阳的男人缓缓勾唇。

    “你又想对我说什么?”

    “……”

    赤井秀一目光晦涩的盯着我。

    他与我分别站在光与影中,狭窄的走廊在那一刻仿佛成了另一个独立又封闭的世界,被逢魔时刻赋予了一种诡谲的氛围。

    一片死寂中,赤井秀一终于开口了。

    “离开组织吧,瑛二。”

    他张口说出了令我都感到惊讶的话,我下意识想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下一秒却对上了他沉凝的绿眸。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我轻轻的笑了一声,在他倏然又晦暗了几分的注视下摇头:“抱歉,我拒绝。”

    “——为什么?”

    赤井秀一沉下了脸,他拧眉上前一步,强硬的攥住了我的手。

    “留在这滩淤泥里,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琴酒死而复生,科涅克和朗姆都忌惮着他,别人躲他都躲不及,偏偏你不问一句就想把他留在身边!你想过他只是在利用你吗?你想过自己接下来在组织里该如何立足吗?!”

    男人用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紧紧盯着我,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攥着我的手也越来越紧。

    但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没有丝毫表示,平静望过去的眼神写满了无动于衷。

    于是赤井秀一的胸膛急促的起伏了一下,蓦地上前紧紧抱住了我。

    “离开这里吧,瑛二。”

    他紧绷的声音染上嘶哑,呵在我耳边的气息仿佛带着颤抖的血腥气。

    “FBI的人就在岛外,他们会带你平安的前往美丽国。有我在,你只需要把自己知道的情报都说出来,就能成为受到终生保护的污点证人,甚至可以在国内自由行动!”

    听着这些句句都在为我打算的话,我禁不住垂眸看着他身后的地面,过了一小会儿,才偏头看向窗外。

    “……这些话,我会当做没有听到。”

    “瑛二——!!”

    赤井秀一压低的沙哑嗓音带着几分怒意爆发。

    我任由他捧着我的脸让我与他对视,却在对上那双熟悉的绿眼睛时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感慨——

    哇,他真的好爱我。

    ——什么?你们问我为什么既不感动也不愧疚,反而在这里说风凉话?

    这个问题实在太好回答了,谁会对当初心心念念利用自己、只不过是在过程中爱上了我所以才对我好的家伙愧疚啊。

    我想诸位应该还没有忘记,当初我和赤井秀一交往时,彼此双方都打着让对方爱上自己、利用对方的主意。

    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感情骗子——不是,感情猎人之间的交锋。

    我们都是猎人,同时也都是猎物,两个人同台竞技、公平竞争,谁先得到对方的爱,谁就是赢家。

    虽然现在的赢家是我,但我敢说,如果是我先爱上赤井秀一,那这个男人同样会像我利用他一样,榨干我的每一滴价值。

    所以我从不觉得自己欺骗、隐瞒和利用赤井秀一有哪里不对,因为归根结底,这个结果是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就默认的。

    规则已经定下,我跟他都对这场别开生面的交手心照不宣,根本不需要叽歪什么废话,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谁都不需要有什么怨言。

    至于赤井秀一从我这里受到的伤害?

    唔……我似乎只能说一句“愿赌服输”呢。

    技不如人,棋差一着,可不就是只能被骗得团团转么。

    这也是赖不得我的啊,谁会放着一个满好感的FBI王牌探员不用呢,不是吗?

    所以说,赤井秀一现在的行为,其实是有点越界的呀。

    胜负已经分出来了,我都开始对战另一个选手了,可为什么这人还是一个劲想跟我比加时赛呢?

    真烦人啊。

    第184章

    感慨一句赤井秀一的深情并不花费多少时间。

    我抬起一只手拂开他的怀抱, 内心毫无触动,表面则是压抑着的平静:“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的,我绝对不可能离开组织。真是为了我好, 就别再来烦我。”

    赤井秀一脸色沉凝如阴云, 冷白皮的肤色似乎比平日更苍白。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 忽然不依不饶的抓住了我的手腕,惯常不显露一切情绪的磁性声线此时沙哑得厉害:“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深陷麻烦, 所以不想让我也被怀疑吗?”

    “少自作多情了。”我皱了皱眉, 语气里增添了不耐烦,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 你只是想利用我, 我也没对你认真, 我们就这么分开不好吗?我有必须做的事, 你也有你的使命, 我们根本不可——”

    逐渐急促的语气在某一刻猛地紧绷起来,又被刻意似的截止。

    我偏头避开赤井秀一缓缓变得灼热的注视,声音轻飘飘的。

    “……所以, 别再来管我了,探员先生。”

    我站在阴影里,将他推到光下。

    “……”

    赤井秀一的双拳紧紧攥着。

    他深深地望着我, 滚动的喉结像是吞咽下了某种苦涩,高大的身影如往常一般挺拔,但厚实的肩膀上却仿佛背负了什么沉重的挣扎, 让他连脚下的影子都显得沉甸甸的。

    我知道他在为什么挣扎。

    我也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不过我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情绪,只是转身朝临时的审讯室走去, 语调十足的冷漠:“明白了就过来, 该干正事了。”

    赤井秀一没有动。

    我对此并不意外, 好整以暇的在心里数了三个数:三、二、一——

    “……我做不到。”

    我顿住脚步,稍微向后偏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长发男人的表情:“什么?”

    “我做不到,瑛二。”

    在我身后,骄傲永不服输的探员先生放大声音,冷硬的面庞写着无声的坚持。

    他的眼底已经褪去悲哀的挣扎,凝实了淡然却坚定的神色,语气轻的近乎轻柔。

    “我爱你,所以我不能不管你。”

    “……”我长了张嘴巴,但他却在我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上前拽住了我,绿眸即便在阴影中也亮的惊人,像漂亮的猫眼石。

    但是在某一刻,我却看到他眼底闪过了晦涩到惊人的执着,散发着幽幽暗色。

    “我不会放弃你的。”

    他这样低声说着,把我的手攥得生疼。

    “就算赌上性命,我也要带你走。”

    “……”

    我漠然的挣脱了他的手。

    “去看看苏格兰审的怎么样了。”

    扔下这句公事公办的话,我装作没有看到赤井秀一神色难辨的样子,扭头向审讯室走去。

    ——带着微微翘起的嘴角,和想也知道充满兴味的眼神。

    *

    审讯室里坐着三个人。

    哦不,算上正中间被捆住的光头男人蝎子,其实是四个。

    诸伏景光站着,所以不算。

    降谷零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杵着交叠的手臂,紫灰色的眼睛看了看诸伏景光,又看了看坐在另一个角落的赤井秀一,最后,看向坐在唯一一张沙发上的黑泽瑛二。

    蓝发青年正懒洋洋的抱着手机打游戏,一杀双杀三杀……的播报声不绝于耳,悠闲的姿态让降谷零嘴角微抽。

    他还真坐得住。

    公安卧底有些忿忿。

    ——他们此刻正身处诊所的一个隐蔽房间里。

    因为这个诊所是枭卡集团在江之岛的地下医疗点,而集团在江之岛最大的干部蝎子已经在他们手上,所以只需物理镇压寥寥几个医生和护士,就能让他们不敢联系上线,还能得到一个不会被打扰的房间。

    蝎子的审讯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本来这里应该只有诸伏景光和蝎子两个人,因为琴酒很明显在怀疑诸伏景光就是公安卧底,这个审讯任务后者要是做不好——比如问不出□□.点,或者问出来了但那里已经被公安截胡——那他的嫌疑就会大大增加。

    之所以是大大增加而不是实锤,则是因为岛上本就有闻讯赶来的公安,他们提前搜查出□□.点也不是不可能。

    而之所以采取让诸伏景光一个来审讯,而不是让另一个人来监视他这种漏洞很大的方法……

    这里就能看出琴酒过人的眼光、头脑,以及审时度势的本领了。

    众所周知,昔日的顶尖杀手先生,如今在组织里的地位已经与两年前有了天差之别,别说是瑛二,就连在场的三瓶威士忌都无需顾忌他,更不可能听从他这个前干部的命令。

    可以直接命令威士忌们的,只有黑泽瑛二。

    所以刚才琴酒没有使用命令英格兰的语气,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派另一人监视他——他知道这几人都不会听他的。

    他只是直接把证据和选项摆出来,让拥有命令权的瑛二选择。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瑛二怎么可能不选呢?他可是对琴酒抱有百米小弟滤镜,连带着对组织也忠心耿耿的“科涅克”,是不可能违背琴酒的命令的,尤其这次还牵扯到了抓卧底。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诸伏景光在上司的指示下审讯蝎子,上司本人则带上了两个帮手亲身上阵监视,确保他不会有什么小动作。

    这才是组织成员该有的做法。在场的几人都明白这一点。

    但他们此刻的想法可是天差地别。

    降谷零在收到瑛二让他去审讯室的消息后,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瑛二的计划——他是想替景光证明“清白”!

    只要组织的一位干部和两个代号成员全程盯着审讯过程,苏格兰就不可能有机会搞小动作,而趁这个时候远程指挥公安截取毒品的话,组织也没理由怀疑苏格兰了!

    不愧是瑛二!真厉害!!

    ……就是不知道苏格兰能不能领悟瑛二的良苦用心。

    刚来到审讯室时的波本这样想着,担忧的看了眼背对着他们、一身冷意的猫眼青年。

    但是很快,他担忧的就不是这件事了。

    金发青年看了眼身体随屏幕摇晃、明显深入沉浸在游戏中的心上人,心里原本的笃定正在一点点、一点点的动摇崩塌,转化为满满的焦急和无语。

    ——到底行不行啊,黑泽瑛二!!你的计划是什么、需不需要他配合、苏格兰会不会有事,你倒是多少给个眼神啊喂!!

    对幼驯染表面微笑实则骂人的心理丝毫不知,看似专注审讯的诸伏景光在某一刻微微侧身,猫儿眼将蓝发青年的神态举止尽数倒映在眼底。

    他眸底沉沉的看了对方半晌,最终垂下眼帘遮挡住一切思绪,转身继续专注于审讯起来。

    至于赤井秀一……

    这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旁人,全程紧盯瑛二,目光让降谷零心里的某根雷达“唰”一下警觉的竖了起来。

    就在小金毛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想要主动出击的时候,玩着游戏的青年终于开口了。

    “琴酒大哥以为,我们四个里,有公安的卧底。”

    他语气淡淡的说着,视线却没有离开屏幕。

    赤井秀一:我知道,是波本。

    降谷零:好家伙,净瞎说大实话,可不是有公安卧底吗,四个里面整整三个呢——就是有一个芯儿不太纯。

    诸伏景光:……

    一片各怀鬼胎的寂静中,黑泽瑛二在通关的欢呼声里微微挑眉,依旧头也不抬的说:“想知道他怀疑的对象和根据吗?”

    此言一出,三瓶威士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瑛二在众人的视线里气定神闲的开启下一关,同时语气随意的说:“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因为我薅了公安的羊毛,用他们的人来保护你们,结果光树君那边被大哥看到了而已。”

    诸伏景光:……为什么偏偏是我。

    降谷零:……这家伙,是不是没少支使他们公安干这样的事?

    赤井秀一:那要这么说,似乎也不能确定公安的卧底是波本了……不过,那时候看到的老人,难道是公安吗?

    无人注意的角落中,FBI探员回忆起自己到达第三据点后、爆炸发生之前,那位从自己身后缓步走出来的老绅士。

    老绅士头戴礼帽、手拿手杖,头发是奇异的棕黄、黑、白三种颜色,像是凭空出现一样从自己身后步出,被自己戒备的拿枪指着之后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当时第三据点很快就发生了爆炸,赤井秀一顾不上许多,简单判断老绅士没有威胁后就往那里赶,只在心里猜测过老绅士的身份。

    现在,根据瑛二的说法,难不成那位老人是公安吗?

    赤井秀一眼底闪过暗光。

    ……不,他还是坚持自己最初的猜测,即老人和被杀的川崎英里花、失踪的川崎绫子有关。

    也就是说,他认为老人来自横滨的某一股势力,而且这股势力和港口Mafia并不对付,不然也不会抢对方的猎物。

    而且,这股势力,很可能和瑛二有关。

    赤井秀一想起之前怎么想都想不通的、瑛二试图活捉川崎姐妹、尤其是川崎绫子的行为,以及可以表明他与横滨有联系的种种迹象。

    横滨吗……看来有必要调查一番了。

    不过话说回来,棕黄、黑、白这三个颜色搭配,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是哪里来着……

    ——啊,对了。

    灵动的猫咪身影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让赤井秀一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当初,被瑛二叫做“爷爷”的那只三花猫,似乎就是这样的毛色。

    将初步的推理埋在心底,赤井秀一很快放过了这一茬,开口询问道:“所以,苏格兰真是卧底吗?”

    “——你跟琴酒卿卿我我的时候,为什么没说那是自己找来的公安?”

    降谷零的声音巧合的与他一同响起,赤井秀一和对方都愣了愣,随后不约而同的升起了负面情绪。

    赤井秀一还好,对降谷零只能说有些不满,因为他现在属于无可救药的琴酒黑,听到有人提琴酒就浑身不舒服,更别提降谷零刻意提到了“卿卿我我”这个词。

    而降谷零对赤井秀一就纯粹是再次飙升的敌意了。

    ——什么意思啊?直接问人家是不是卧底?是不是想问出来了好去邀功?这个混蛋莱伊果然没安好心!!

    被提到的诸伏景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十分镇定自若的说:“我怎么可能是卧底?黑泽先生都说了人是他派的,所以之后跟琴酒说清楚就好了吧。”

    “理论上是这样。”

    这一次,不等其他两瓶就说话,黑泽瑛二就主动接过了话头,看向诸伏景光的眼神带着几分令人看不懂的暗色。

    “但是——”他在降谷零隐隐有些着急的注视中,张嘴就想在“真酒莱伊”在场的情况下说出让琴酒认定苏格兰是卧底的证据。

    就在这时。

    一直响着游戏效果音的手机忽然安静下来,低调的发出了象征来电的震动声。

    黑泽瑛二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翻转手机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

    前一秒还懒散放松的青年便倏然绷紧了身子,蓝眸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深色。

    屋里的其他人猛然安静下来,都有些小心或不安的望着他。

    在他们的注视下,黑泽瑛二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在唇边竖起手指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毫不犹豫的接通了电话。

    [“下午好,ac……我的孩子。”]

    机械却有力的,仿佛很慈爱的电子音从对面传来。

    黑泽瑛二微微低头,在其他人莫名的注视下,轻声喊出了一个令他们心头巨震的称谓:

    “下午好——boss。”

    第185章

    在黑衣组织里, 被boss用邮件联络过的成员,其实并不算罕见。

    但是,能够与boss直接通话的,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正因如此, 听到瑛二叫出“boss”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才会直接瞳孔地震, 浑身散发出无法掩饰的惊愕、谨慎、探究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戒备,以及一丝丝的困惑和沉重。

    ——百加得,居然这么受boss器重吗?

    那一刻,心神动荡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三人组中最后一瓶威士忌的表情。

    如果他们注意观察就会发现, 金发黑皮的青年在最初的惊讶后, 很快就抿着唇平静下来, 此刻正用深邃又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沙发上的人。

    气氛压抑的寂静之中, 唯有黑泽瑛二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

    “是的,我就在江之岛。……现在?”

    蓝发青年淡淡的扫视了周围一圈,随后在威士忌组或多或少紧张起来的注视下,露出了一抹貌似漫不经心的微笑:“啊,现在当然只有我一个人。”

    ——居然光明正大的欺骗boss?!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都愣住了, 心绪不可抑制地变得混乱。

    但他们很快就把七上八下的心情强行压制下去,在瑛二明晃晃的默许下,慎重又认真的聆听着他和组织boss的交谈。

    虽然他们听不见boss在那头说了什么,但光是瑛二的只言片语,就足够让他们感觉到这个电话蕴含的巨大信息量了。

    “嗯,具体经过就像我给您发的邮件里写的那样。”

    “伤?啊哈哈……居然能被boss挂念, 这次没死真是太好了……嗯, 是的, 是港口Mafia的芥川……嗯, 恐怕是不行了。”

    “感谢您的体谅。”

    “干部?啊,是的,代号是蝎子,我正在审讯……”

    青年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安静的垂眸,露出了一种心不在焉的神色,语气平静而冷漠:“是吗,要小心……公安卧底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深不见底的眼睛倏然抬起,对上了诸伏景光微缩的猫眼。

    在那一刻,目睹一切的降谷零只感觉浑身一冷,几乎有种下一秒瑛二就会说出景光的真名的错觉——没错,他当然知道这是错觉。

    不止他,就连滤镜最深的赤井秀一,也觉得心上人在这一瞬间爆发的恶意实在令人心惊,他甚至毫无道理的萌生了就算没有证据,瑛二也会诬陷苏格兰就是卧底的想法。

    唯有诸伏景光本人,虽然在被看了一眼后脸色稍显苍白,但他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丝毫惊慌,有着圆润弧度的猫儿眼一直安静的倒映着瑛二的身影,在无声中透出一种异样的坚定,甚至倔强。

    他那宛如等待着宣判一样的眼神,清润的就像溪水中的月光,干净的一眼就能望到底,似乎能荡涤一切丑恶。

    瑛二与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对视着,半晌,他忽然愉悦的笑了起来,用一如既往的轻快语气开口道:

    “公安卧底啊?很遗憾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哎。不过这件事是琴酒大哥告诉您的吧?那就肯定没错了!请您放心,就算我现在连走路都困难,也一定会帮大哥抓住这只老鼠哒!——嗯?什么?……不用?”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青年的脸上增添了犹疑,连带着三瓶威士忌都微微一滞,眼看着黑泽瑛二在短时间内褪去活泼天真的假面,敛下眸光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

    “恕我失礼,但是boss,我认为琴酒大哥远比我更擅长抓卧底,您为什么要选我呢?”

    ——如今的琴酒,已经连抓捕卧底、证明自己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谁都能听出来的潜在意思隐藏在字里行间。

    [“不要质疑我,ac。”]

    冰冷的机械音传入耳中,语气里的不容置疑显而易见,让瑛二心里当即开始流转冰冷的猜测,同时一言不发的等着下一句。

    果不其然,boss紧接着便轻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且重情,我的ac。你应该能猜到,如今有另外的事排在了江之岛毒品和琴酒之前。”]

    “……您的意思是?”心头的阴翳涌上眉宇间,猜到了什么的瑛二在三瓶威士忌担忧的注视下用惊喜的语气说着话,眼神却逐渐凝聚成漆黑的深渊。

    [“没有错。”]

    被他的声音蒙蔽的boss轻笑一声,贪欲和恶意仿佛化作无形的恶魔抱紧瑛二,在他耳边发出桀桀低笑——

    [“ac,我可爱的拥有治愈力的孩子——我需要你拿着那管病菌回到我身边,为我制作真正的生化武器。”]

    *

    黑泽瑛二挂上了电话。

    有好一会儿,他都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十指轻轻交叉,目光注视着远处谁也不知道的虚空。

    然而与此同时,谁也都能从他此刻失去了笑容的清俊面容中,读出压抑着暴风雨般的冷酷和平静。

    在那一刻,神秘危险的组织干部、游刃有余的双面间谍、廉洁奉公的公安警察,似乎都像外壳一样从青年的身上剥离了。

    他身上剩下的,只有最真实、最简单,同时也是最冰冷的本我。

    ——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哪怕牺牲感情和性命,牺牲自己的朋友、儿女都在所不惜的,最冷酷的男人。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男人呢?

    对了。

    ——他的眼睛,就是【深渊】本身。

    第186章

    夕阳逐渐变得暗沉。

    紫橙色天空下, 黯淡的日光斜照在蓝发青年脸上,给他增添了几分诡谲。

    诸伏景光一言不发的注视着瑛二打电话的样子,看着他无论语气是恭敬、雀跃还是忐忑, 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深蓝的眼眸更是始终幽静, 似乎无论听到什么, 都不会超出他的掌控。

    乍看之下,他的语气和神态完全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强烈的割裂感让人禁不住汗毛倒竖, 也让第一次直面他黑暗一面的诸伏景光有些愣神。

    一直以来,他眼中的黑泽瑛二都是强大、耀眼和肆意的代名词,这个人骨子里有一种被豪爽和不拘小节遮掩的傲慢, 像这样做什么都坦荡狂放的人, 景光本以为是不屑于也不擅长演戏的。

    ……罢了,他的本以为又哪里会正确。

    心中飞快地滑过自嘲, 走神了一下的猫眼青年扯扯唇角,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瑛二就突然挂断了电话。

    他抬起了眼。

    ——【威压感】。

    这是那一瞬间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的词。

    在那一刻, 那个静的连呼吸都能听清的房间里,几人注视着那双黑洞般不可名状的深色眼瞳,被那毫无征兆爆发的威圧感碾压了心神, 不约而同的因恐惧而屏住了呼吸。

    在一阵陡然落针可闻的死寂中,被注视着的青年露出了笑容。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现场几近凝固的空气一样笑着, 语气轻快到诡异的说:“真遗憾啊。”

    他遗憾的是什么,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们只看到瑛二在感叹完这一句之后便站了起来, 带着违和感满满的、愉悦却危险的气息, 走到了诸伏景光身边, 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推。

    “玩耍时间结束了。”

    他用一种不无遗憾的语调叹息着,慢条斯理的拿出了一双白手套戴上,接着低头俯视着蝎子,在他凶狠又隐隐惊惧的注视下,露出了一抹灿烂而诡谲的微笑。

    “来吧——到了该认真的时间了。”

    *

    事后。

    当弄清了一切的诸伏景光再度回想起这一天,他才总算明白,原来瑛二的计划从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就开始了。

    这个头脑如机械般精准而神秘莫测的男人,他的思考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开始,在起身向自己走来的前一秒截止。

    而在这个人亲口向他坦白一切之前,他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是被迷雾一样似是而非的现实裹挟着懵懂向前,在恍惚和痛苦中艰难的做出选择,却不知道连那选择都是事先被人设定好的程序。

    他选择了那些。

    也只能选择那些。

    诸伏景光自认自己不是没有过怀疑和挣扎,但事实证明,当那个男人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事时,任何人都只能按他的剧本成为牵线木偶,他们逃不过他对人心的把控,也根本反应不过来那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从瑛二主动站出来审讯蝎子开始,现实就仿佛被按下了倍速键,事件的接连发生让他的卧底生涯有了一种节奏骤然加速的感觉,他疲于应对突发的变故,忽略了许多可能指向真实的细节。

    但不管细节被忽略了多少,有一件事诸伏景光是始终可以确信的,那就是他的暴露,以及来自组织boss的那个电话,是一切的导火索。

    黑泽瑛二——这个武力和头脑都优秀到不像人类,强大无匹又算无遗策到令人恐惧的男人,是在那之后才收起他注视着这个世界时一直存在的玩乐轻视之心,开始愉悦的在棋盘上布局的。

    宛如漫不经心玩耍的野兽,终于嗜血的张开了獠牙。

    而诸伏景光唯一能让自己不至于在利齿下毫无还手之力的底牌……

    呵呵,此处还是暂且保密吧。

    软乎乎但黑芝麻馅儿的猫猫比起剧透,更愿意放出一段一切开始前的小剧场——

    在那间黑幕逐渐降临的房间里,蓝发青年笑容愉悦而神秘,洁白的手套染上猩红的血,似乎很随意的开口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不会审讯可不行啊。难得有机会,就让我来教教你们吧——”

    他扭头看向景光与他身后的幼驯染,在尚且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两人僵硬的注视下,嘴角咧开恶魔般兴奋而冰冷的弧度,愉快的向他们做出口型:

    [久违的教学,你们高兴吗……我可爱的学生们?]

    *

    空气中蔓延着隐约的惨叫。

    病房内,身躯紧紧包裹在被褥中的男人眉头紧蹙,鬓角渗出数不清的冷汗。

    ——琴酒在火海中跋涉。

    四周鬼火重重,狰狞的黑影嘻哈尖啸着,空中闪烁着危险的火花。

    他在火海中艰难向前,右手托着持枪的左手,不断向前方射出子弹。

    那里没有人,但强烈的直觉告诉琴酒,在这片火海的尽头,在那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中,自己的死敌就在那里。

    【“Gin。”】

    【“Gin……”】

    【“Gin——”】

    尖利的大笑在空中盘旋回荡。

    琴酒满头大汗的忍耐着火舌舔舐的剧痛,试图分辨那个声音。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个声音都像克苏鲁神话中的旧神一样可怖而不可名状,他只能依稀听出那是个男人,却分不清那到底是青年还是老人,是磁性还是粗犷。

    那个声音还在叫他。

    不知名的烦躁涌上,琴酒杀意凛冽的连开数枪,引来黑暗中的鬼影嘲笑般的摇晃。

    “——砰!”

    看不见的子弹射来,在琴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击中了他的左臂。

    他狰狞的冷笑,心想这只老鼠倒是有几分本事,然而下一秒,比刚才强烈数倍的暴躁涌上心头,伴随着被欺骗的狂怒。

    被欺骗?什么被欺骗?琴酒想。

    “——砰!砰!砰!!”

    子弹源源不断的从前方射来,琴酒堪称狼狈的躲闪着,心底却愈发冷静,不断思考着那个让他愤怒到一想起来,就仿佛能将脑髓都燃尽的疑问。

    他被欺骗了什么?

    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巨力传来,他仅剩的右臂在“喀啦”一声中宣告折断,与此同时,鬼影再次在他耳边发出狞笑。

    琴酒的胸中涌现出恨不得将那人剥皮抽筋的憎恶,强烈的情感冲击下,他猛地挣脱了梦境的桎梏,整个人直直地撞向那抹可憎的幻影。

    他撞到了它。

    撞到了那个强大到让他浑身战栗的家伙。

    ——等等、他居然撞到了?!

    琴酒心中骤然涌现出错愕,毕竟以他现在两手受伤的状态,这样的攻击能奏效实属奇迹;然而,在心底的某处,他却模糊的感觉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发展,因为他的敌人本就不该这么强大……

    本就……不该这么强大……?

    【“呀嘞呀嘞……”】

    轻佻低笑声中,黑影如同烟雾般消散。

    注视着这一幕的琴酒不知怎么的,在那一刻忽然伸出手去,凭着直觉触碰了那道黑影身上……大概是面庞的部分。

    他抬起头,在无意中对上了一双漆黑的,比梦中的黑夜更深邃冷酷的眼瞳。

    那双眼睛是……

    一阵撕心裂肺的头疼突然传来。

    琴酒咬牙扶住脑袋,在头晕目眩中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哼,意识沉浮着脱离了那个梦境,陷入半睡半醒的困倦与迟钝。

    恍惚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轻柔的像是从天边传来:“大哥?琴酒大哥?”

    琴酒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应答,艰难的睁开眼睛,在几秒钟的失焦后对上了一双悬于头顶的蓝眸。

    在那一刻,他不知怎地竟瞳孔一缩,完全不假思索的从床上弹坐起来,抬手就拿枪对准了他。

    “……?大哥?”黑泽瑛二似乎很困惑又很惊讶的睁大眼睛,双手下意识举了起来,神色茫然又担忧的望着他。

    琴酒的胸膛惊魂未定的剧烈起伏着,他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浸湿,周身杀气四溢,看起来随时能把对面的人一枪崩了。

    不过,在看清对面的人到底是谁之后,男人紧缩的墨绿色瞳孔却在一瞬间的怔愣后缓缓恢复了正常,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垂下了枪口。

    自始至终没有露出丝毫反抗意思的瑛二见状,终于敢上前将他手里的枪抽出来——他没敢拿走,只是放在琴酒的手边——然后小心的观察着男人,抬手轻轻抚上了他冰凉的手背。

    “发生了什么,大哥?”他不无担忧的问。

    琴酒一动不动的沉默着,良久,才拽着瑛二的手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过来,在他的怀抱中低低的叹了口气。

    “没什么。”他这样平静到几乎冷漠的说着,眼底逐渐浮现出可怕的阴鸷。

    “就是想起了那个背叛我的混蛋,有一双深黑的眼睛罢了。”

    黑泽瑛二:……?

    *

    夜幕时分。

    十津川管理官打开不断闪烁的手机,输入特殊的密钥后,看清了这次联络的内容。

    读到第一句,老者的表情就陡然沉重起来,在读完全部之后,他的脸色更是可以和锅底媲美了。

    [不要声张,去无人的地方邮件。

    ——老师,Hikali即将暴露,不日请配合执行撤退计划。

    另,请帮我整理参与过两年前事件和江之岛事件的公安人员名单。]

    尽管这封加密邮件只有寥寥几行字,但凭借十津川幸三的经验,自然不难读出平淡话语下所隐藏的意思——

    黑泽瑛二怀疑警视厅内部,混入了黑衣组织的奸细。

    第187章

    黑夜是狂欢的时刻, 也是残忍的鬣犬出动的时刻。

    通往废弃仓库的小路上,三个男人沉默的赶着路,周身的气息都十分阴郁。

    赤井秀一此刻的心情着实轻松不起来。

    只要一想到刚才那间鲜血淋漓的、宛如人间炼狱般的屋子, 想到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男人,他就忍不住心底发寒,再联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黑衣组织搜寻海量的毒品,他就觉得自己连气管都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何等残忍的拷问。

    何等冷酷的命令。

    虽然毒贩不值得同情, 但黑泽瑛二刚才的手法——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实在太令人毛骨悚然, 简直是洞穿了人性, 一步步摧毁蝎子身为人类的底线、尊严甚至存在意义,也彻底颠覆了他们围观的三个人的认知,让他们无不骇然。

    从怒骂、不屈、惊恐, 到刻入骨髓的恐惧,求死不得的崩溃,撕心裂肺却又毫无意义的、如同被虐杀的野兽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怖嚎叫, 黑泽瑛二用了短暂到令人胆寒的时间,将一个人格健全、毒辣作恶的亡命徒, 变成了一个完全不成人样的怪物。

    从人格上彻底摧毁一个人,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般随意而残酷的对待生命,对人心堪称恐怖的洞察和操控……

    那个对面庞上沾到的血毫不在意, 一边像丢弃脏东西一样丢掉手套,一边用含笑的口吻命令他们去找毒品的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黑泽瑛二吗?

    赤井秀一保持着和其他两人互相监视和对峙的队形, 实际上却一路都魂不守舍的。

    不止他,诸伏景光也是一路沉默, 但是看起来却不像是受到了巨大打击, 只是猫儿眼中的神色确实有些恍惚。

    与他们两个比起来, 降谷零就显得正常的多了,然而他紧抿的嘴唇和沉浮不定的眼神,却无声的昭示着他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其他两人能感觉到的事情,降谷零自然也感觉得到,所以他自然也看出了瑛二对人命的毫不在意。

    说实话,亲眼看到过瑛二黑泥一面的他,对那套拷问的接受力意外的高,起码比从没接受过这些的诸伏景光和滤镜百米的赤井秀一高的多。

    而且他在那个人冲进火海来救他的时候就决定了,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他,再也不会害怕他。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看瑛二那副游刃有余又自有一套流程的熟练样子,他绝对亲手实施过不知多少次那样的拷问,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特务省公务员出身,特长是靠亲和力和话术搜集情报,即便在犯罪组织内也干着去公安卧底的活儿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擅长这种残忍的技巧?

    自己又猜错了吗?瑛二其实真的不是异能特务科的特工?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又是这样。

    金发青年甚至有些委屈的想着。

    又是这样,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窥探到真实的黑泽瑛二的冰山一角时,那个人又会再度离他而去,再度隐匿到迷雾之中。

    明明……明明自己在火海里请求过他,求他既然来了,那以后就都不要走。

    果然,那个时候就应该坚持听到那个混蛋答应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在目标工厂外面停下,降谷零侧身看了看与自己呈三角形站立的两个人,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

    他觉得有点棘手。

    ——难道,真的要把这么多毒品亲自放到黑衣组织手里吗?

    从不会让感情耽搁工作的赤井秀一早早回了神,此刻正目光沉沉的思考着。

    黑泽瑛二现在一心为琴酒着想,精神状态也(因为科涅克)不太稳定,他会脱离一开始毁掉毒品的计划、重新命令他们搜寻毒品,在赤井秀一看来并不难理解。

    难的是自己根本无法阻止这件事。

    问出藏着毒品的第四据点后,瑛二就命令威士忌组的三人一同展开行动,在黑衣组织的后方部队赶来接收毒品之前,他们不允许擅自离队,不允许使用除耳机外的电子设备,吃住全都要在一起。

    不止如此,瑛二还让他们彼此之间共同监督,说是一旦任务失败,就判定他们三个中有公安卧底及其同伙,届时将毫不留情的把他们全都抹杀掉。

    这个规定让他们三个卧底至今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潜伏到今天这个位置,谁都不是什么轻言放弃的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轻举妄动。

    难道他们只能乖乖服从命令吗?

    诸伏景光心里焦灼不已,表情却愈发冷冽,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眼降谷零,又和他一起看向赤井秀一:“现在进去吗?”

    赤井秀一心下一沉,面上则冷静分析道:“枭卡集团在岛上的人手大部分都在昨晚折损了,现在攻进去应该没什么风险。”

    他说完,和诸伏景光一同看向降谷零,表情存在着几分很难察觉的僵硬。

    然而金发青年看起来却余裕十足,甚至露出了一个跃跃欲试的笑容:“说的没错,那就走吧,这可是立大功的好机会啊。”

    ——不愧是心狠手辣的波本。

    赤井秀一抿直唇线,仗着天黑冷冷的盯着表情也好、肢体也好都没有半分紧张感的金发青年。

    嘴上,却是平淡而毫无破绽的应道:“嗯,进去吧,我打头阵。”

    降谷零嘴角下撇,看着他的眼神立刻不善起来。

    ——不愧是冷血残忍的莱伊。

    他厌恶的想着,忍不住在夜色里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确定瑛二绝对不会让黑衣组织得逞,那批毒品说不定真的会流入国内,而莱伊这个混蛋是绝对不会在意的。

    可恶,这么一想真是气死他了。

    而且,hiro到底为什么会暴露啊?!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率先迈步往仓库里走。

    只是还没走两步,他们又不约而同地转回来,或催促或怀疑的盯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的嘴巴动了动:“……我只是想万一有敌人怎么办,是不是多少该腾出一个狙击手——”

    “百加得说我们要全程一起行动。”降谷零冷漠地打断了他,有些隐晦的瞪了眼这个处在暴露边缘还不谨慎的人。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随后在赤井秀一催促的盯视中耸了耸肩,抬步跟上了他们。

    只不过,在两个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他的眼神却无声的滑向了降谷零,注视着他看不出半分着急的侧脸,蓝眸中浮现出沉思。

    他想了想,同样轻松道:“或许这波截胡我们还是能嫁祸到港口Mafia身上?虽然不能让他们背太久的锅,但打个时间差足够了。”

    “啊哈哈,这个主意好!那我冲进去的时候就喊一声‘在下揭芥川,久木绫子你在哪’好了。”降谷零见他明白,禁不住也高兴起来,还半真半假的开了个玩笑。

    幼驯染组在无声中顺利交换情报,唯有赤井秀一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目光晦涩的攥紧了手掌。

    ——可恶的黑衣组织!

    与此同时。

    被幼驯染组编排着准备再陷害一波的芥川少年,此刻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横滨五角大楼,地下室中。

    光线昏暗的刑讯室里,腐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皮肤炸开悚然的阴冷感。

    挂满染血刑具的墙壁上,身材瘦弱的少年被扒了上衣悬吊起来,身上遍布狰狞的血痕。

    他低垂着头,病弱的身体因寒冷和疼痛而微微颤抖,嘴角的血滴到瘦骨嶙峋的苍白胸膛上,看起来分外惨淡。

    “——吱呀。”

    厚重的铁门忽然开启,一抹黑影如幽灵般施施然飘进来,狎昵活泼的声音与阴森可怖的地牢形成瘆人的对比:“哦呀?已经死掉了吗,芥川君?”

    “哗啦!”

    “太、咳咳!太……太宰先生!”

    本来毫无反应的少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宛如行尸走肉突然被注入了灵魂一般猛然抬头,头顶的锁链发出刺耳清脆的声响,灰色的眸子清晰而又狂热的倒映出了对面的人。

    黑发鸢眸,笑容如同黑暗本身般不可捉摸的少年,港口Mafia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

    “太宰先生,您出差回来了……咳!咳咳咳……!”芥川望着自己的上司,连一句问候都没说完便再次咳了起来,苍白的脸泛上病态的嫣红。

    “嗯,回来了,毕竟就算我远在国外,也听说了你做的蠢事呢。”鸢眸少年低笑一声,笑意却远不达眼底,目光像没有一丝温度的寒冰般射向他。

    “在下、无能……”芥川龙之介发出嘶哑而屈辱的声音,“万分抱歉,在下没能带回九木绫子那个叛徒……”

    “现在的重点,是区区一个叛徒吗。”太宰治轻柔的打断了他,语调诡异的平静,让芥川无端打了个寒颤。

    面对着少年脸上不加掩饰的迷茫,太宰治露出的单眸弯了弯,周身仿佛涌动着巨大而诡异压抑着的危险气息。

    “芥川君。”他用咏叹调一般的语气轻叹,“你可真是个不得了的……愚蠢的白痴啊。”

    “在下……”

    “你知道自己就像一条傻乎乎咬饵的鱼一样,被人家溜了一圈又一圈么?”

    太宰治完全不给少年干涩狡辩的机会,眼尾虚假的笑意缓缓消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芥川,单眸漆黑的宛如地狱的入口。

    “经过你的手,港口Mafia一次性和黑衣组织、枭卡集团都结下了梁子,真是好厉害啊,森先生都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呢。”

    “……”

    芥川龙之介再迟钝都知道这是说的反话,低着头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但太宰治却像是对他内疚到几欲自杀的心情视若无睹一般,慢悠悠的呵出一声冰凉的吐息。

    “你说……这笔帐到底该怎么算?”

    刑讯室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铺天盖地的压力与恶意涌上,宛如毒蛇般绕体缠绕,让芥川龙之介的身躯立刻僵直如悬尸,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停住了。

    良久,就在他已经感觉到窒息感时,对面终于传来了轻飘飘的声音:“话虽如此——庆幸吧,森先生不准备继续追究你的责任。”

    “什——?!”

    芥川龙之介像是劫后余生般猛地吸气,他惊愕的瞪大眼睛,瞳孔骤缩的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是呢,这是什么意思呢?”

    出乎他意料的,自己冰雪聪颖的上司并未给出答案,反而也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这个刚才还恐怖如恶魔的少年忽然露出了微笑,他维持着那个如裂缝般讥讽又令人胆寒的笑容,带着眼底一分不易察觉的兴趣,歪着脑袋对芥川龙之介说:

    “这个问题,似乎只有芥川君能给我解密了呢。来吧,芥川君,那个让森先生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说出‘不会追究’的、在这次的事件中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

    芥川龙之介不疑有他,立刻顺着上司的话回想起了那个将自己坑害到如此地步的男人,清秀的面庞不由得变得狰狞。

    “那个人是……名为‘瑛二’,实力深不可测的可恨男人!”

    “名为……瑛二?”

    太宰治轻声重复着。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模糊起来,眼帘掩饰的低垂,遮住了眼底令人心惊的怔忡……

    和刻骨的杀意。

    第188章

    算尽一切的男人。

    仓库外, 诸伏景光、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站在一起,沉默的望着眼前空荡荡的仓库, 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这句话。

    安静了片刻后, 降谷零走到一小撮面粉一样的白色粉末前蹲下,用手指蘸起来闻了闻,肯定道:“是海.洛.因。”

    他下意识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的微表情不可抑制的轻松了些。

    佯装盯着地面的赤井秀一原本在观察他们, 此刻正巧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由得有些错愕。

    难道他们三个中还真有公安的卧底?

    而且还不止一个公安卧底?

    所以波本和苏格兰刚才之所以那么淡定, 是因为早就知道毒品已经被转移了?

    为什么……

    想起某个在公安“卧底”, 而且对波本和苏格兰总有种说不出的熟稔,甚至维护的人,FBI探员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眼睛,决定试探一下。

    “整整十万袋毒品, 怎么可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劫走了?”他故作棘手的蹙眉,主动提议道:“我们在这周围搜寻一下吧, 找监控也好,找车轮痕迹也好,总得查清是哪一方势力弄走了这么大一批货。”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另外两人的表情, 缓缓说出下一句:“……不然, 百加得不会放过我们的。”

    呵,不用了吧, 反正肯定是你嘴里的百加得弄走了这批货。

    降谷零无所谓的想。

    而且那个人一定为他和景光想好了退路,绝不可能让他们因为这个被当作卧底处决。

    就是不知道景光看见这一切后能不能明白那个人其实是卧底……

    ……那个人, 确实是卧底吧?

    想起刑讯室中那个漠视人命的青年, 降谷零走神了一瞬。

    “莱伊说的没错, 如果就这么无功而返的话, 我们三个都会被当成卧底。”

    发小的声音忽然传来,降谷零猛地回神,嘴上条件反射的应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行动吧。”

    他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不由得瞥向诸伏景光,将他平静到诡异的表情尽收眼底。

    “……”降谷零觉得有点冷。

    说真的,他真希望幼驯染别再露出这种让人看不透的表情了,因为那实在有点瘆人。

    他不知道景光在得知黑泽瑛二就是百加得之后的这一天内,心理状况到底是怎么变化的,但他想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变化。

    ……最温柔的人生起气来才最可怕,希望那个混蛋能没事。

    降谷零心里升起幸灾乐祸,然而,这种轻松的心情却在察觉到隐约的、来自长发男人的打量时猛然截止。

    公安卧底忍住回看的本能,垂在身侧的手敲了敲,营造出他实际上很心浮气躁的假象。

    面对即将被当作卧底的死局,不浮躁反而会显得可疑。

    ——啧,不过莱伊这个家伙果然对他们起了疑心,必须在他面前做好表面功夫才行。

    这样想着的降谷零很快指着外面说道:“我们一起在外面找找线索吧,这个仓库一看就荒废很久了,不可能还有监控。”

    “嗯,说的也是。”

    诸伏景光率先响应,表现出明面上被指出有卧底嫌疑的人该有的急切,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外走。

    降谷零刚要跟上去,赤井秀一高大的身影就来到了他旁边,在经过他时状似不经意的轻声说:“早有预料?”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呢。”降谷零皮笑肉不笑的勾唇,满含恶意的扫了他一眼,而后快步走向门外。

    被迫与两人绑定行动的赤井秀一也迅速跟上去,同时忍不住皱了皱眉,总觉得他那个眼神透露了某种对自己很不友好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阴暗的拐角后,拿着罐装黑咖啡的长发男人面无表情的听着波本绘声绘色的向黑泽瑛二描述自己作为“公安卧底”的可疑之处,抽空瞥了眼跟自己一同行动、此刻听到了这番话仍旧一派冷静的苏格兰,开始认真考虑向黑衣组织揭发这两个人才是公安的可能性。

    没错,虽然这两人演起戏来一个比一个逼真,但赤井秀一还是根据细微的微表情,确定了同组的两瓶威士忌确实是假酒。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波本和苏格兰为什么对毒品的消失毫不意外,也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毫不担心;才能解释瑛二对他们两个那种莫名的保护欲。

    ……那么,瑛二是想要通过对霓虹公安示好来洗白自己吗?

    男人在阴影中垂下眉眼,几步之外就是灯光,但他的眼底却如一泓潭水般深寂。

    也就是说,那个人选择了波本和苏格兰吗?

    “——这件事不用再说了。”

    诊所走廊上,蓝发青年喝了口降谷零递给自己的茶饮料,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方案”。

    “为什么?”降谷零的声音似乎很诧异,接着又沾染上了几分阴阳怪气,“怎么,你还对那个老男人余情未了?”

    头顶的灯闪烁了几下,光亮朝拐角处的阴影延伸了些。

    黑泽瑛二轻笑一声,将还带着凉意的铝罐贴到他脸上,在他受惊般缩了一下脖子的时候松开手,强迫降谷零将它接收。

    “嫁祸行不通的,琴酒大哥亲眼看见了光树君和一伙疑似公安的人并肩作战。”

    他没有理会降谷零带着酸味的试探,直接言简意赅的给出他的方案不行的理由。

    降谷零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就带上了急躁:“你就不能对琴酒说那伙公安是你派去的吗?话说这本来就是事实吧?只要说公安那边在你的误导下以为他是伙伴,而苏格兰是听从你的命令才——”

    “你以为琴酒大哥是什么傻瓜吗?这套说辞怎么可能骗过他?”黑泽瑛二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降谷零一哽,下一秒心里腾地燃起一把无名火:

    “那你打算怎么办?毒品没了,线索也没了,再不找个替罪羊,难道要对boss说那么多毒品是凭空消失的吗?!苏格兰就算了,我可不想跟莱伊那个家伙一起被干掉!”

    青年急迫的低喊在走廊上回荡,但被吼的那个人却似乎无动于衷,转身就准备离开:“行了,你说的再多,这件事也不准你插手。接下来几个月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出来碍我的事。”

    走廊上旋即响起脚步声。

    “你让我老实待着?!你又想干什么?!”降谷零当然不可能乖乖听他的话,他气得要命,伸手就拽住了他的手腕。

    黑泽瑛二顿住脚步,侧身正想对他说什么,眸光就微微一动,神色倏然变得冰冷起来。

    降谷零被看得浑身一僵,还在愣神间,就听到他十足不耐烦的说:“我说过别再来纠缠我了,和莱伊分手不代表你有了机会,懂吗?”

    ——哈?!

    叛逆期的金毛勃然大怒:“你少自作多情了!谁纠缠你?!谁稀罕你给的机会?!”

    吵吵嚷嚷了一小会儿,后方忽然出现了一串几不可察的脚步声。

    降谷零的声音戛然而止,忌惮又厌恶的盯着那个浑身漆黑的银发男人走近,冷哼一声放开了瑛二的手腕。

    瑛二随意的甩了甩手,转身朝来人露出微笑,走过去主动揽住了他的腰:“大哥,你怎么来啦?”

    “怎么,我不能来?”琴酒意有所指的瞥了降谷零一眼,勾唇讥讽一笑。

    “怎么会。”黑泽瑛二失笑,随后自然的说起毒品被不知名势力尽数带走的事。

    琴酒果不其然皱起了眉:“确定不是他们几个给公安通风报信?”

    他嗜血的眼神恶意满满的打量着降谷零,和慢悠悠从他身后踱步出来的赤井秀一、诸伏景光。

    “确定。”黑泽瑛二忍俊不禁,“这三个人在我的命令下全程互相监督,绝对没有任何私传情报的机会。不过根据现场的痕迹来看,在我从蝎子那里问出第四据点的位置之前,毒品就已经被搬空了,那个时候他们三个还好好的跟我待在一起呢,不可能是他们通风报信。”

    “而且——”

    黑泽瑛二顿了顿,脸上浮现出神气活现的自得和轻蔑。

    “就算他们私传,公安里面也没有像瑛二大人我这么厉害的人啊。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十万袋毒品,还要做到不留下丝毫痕迹,这种事除了我以外,就只有超厉害的异能力才能做到吧!”

    异能力……

    琴酒皱起眉头,总感觉脑袋的某处闷闷的疼,像是隐约能回想起什么东西。

    不过科涅克说的也没错……虽然直觉这三个不顺眼的家伙或多或少都有问题,但总不可能一个小组的人全都是卧底吧?

    因此到最后,嗅觉敏锐的鲨鱼也只是丢下一句“我会看着你的”,外加一个能吓哭小孩的狰狞微笑(他微笑的时候看的是诸伏景光),便在瑛二的搀扶下施施然离开了。

    威士忌组的三个人神色各异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蓝发青年脚下的影子似乎在某一刻发生了延伸,而透过水面一样不可思议的、淡墨色的屏障,便能看见仓库中的那十万袋毒品,此刻正静静地沉睡在漆黑的空间之中。

    *

    江之岛事件就这么看似平静的结束了。

    但是,组织针对某位卧底的怀疑,却远远没有就此中止。

    几天后的傍晚,独自在安全屋里的诸伏景光收到了署名【Bacard】的短信,让他立刻前往指定地点狙杀目标。

    而等诸伏景光背着狙击枪来到短信中的地点一看,他呆住了。

    百加得,琴酒,贝尔摩德,整整三位代号成员齐聚一堂,目的仅仅是为了“观赏”他的一个小小的狙击任务。

    而这个任务的目标,刚刚才被黑泽瑛二亲自用瞄准镜指给他看。

    “看到了没?就是那个哦!”

    几天不见便再次活蹦乱跳的蓝发青年凑近诸伏景光耳边,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音量,在他僵硬的身体旁吐出几个含笑的字符:

    “很简单的,这就来证明自己不是卧底吧,苏格兰。”

    他按住青年如打上石膏般动弹不得的手指,将那些微的颤抖尽数笼罩隐藏,随后嬉笑着看向他的瞄准镜,蓝眸中是与笑颜截然相反的冷漠。

    “——只要你杀掉那个怀胎八月的孕妇。”

    第189章 【修文】

    雷声轰鸣。

    猩红的血晕开, 濡湿了女人宽松的衣衫,衬得她腹部那个红得发黑的孔洞无比狰狞。

    诸伏景光的嘴唇不断哆嗦着。

    几分钟前,他在三个代号成员的注视中花费了过长的时间去瞄准, 以至于引来了琴酒的质疑和贝尔摩德意义不明的嗤笑。

    最后, 是黑泽瑛二借着视觉死角,在凑到他耳边催促他的时候替他按下了扳机。

    诸伏景光怎么都没想到瑛二居然会直接替自己开枪, 也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挣扎居然会那么剧烈, 更没想到黑泽瑛二会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的抗拒一样,在他挣扎的瞬间采取了那样巨大的反制力道。

    最终,子弹还是击中了孕妇, 并且因为他最后一刻的干扰, 原本会击中心脏的子弹竟然直接射向了腹部。

    那简直就像——就像他亲手射杀了那个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的婴儿一样……!

    诸伏景光咬紧泛着血腥味的牙关,心痛的像是即将被看不见的大手撕碎, 但他却连一声痛哼都不能发出,甚至还冷着脸发出了一声嘲讽的讥笑:

    “我早说过你们的怀疑毫无道理。我不是什么伪善的人,那些道貌岸然的警察怎么可能做到我这种程度?”

    “嗯……确实如此呢。”

    贝尔摩德放下望远镜,狭长妖冶的美目似乎很随意的,又似乎带着些深意的扫了他一眼,然后特意对琴酒说了一句:“目标死亡了哦,琴酒。”

    虽说琴酒如今是落魄了,连监督任务都没资格做确认的那一个, 但贝尔摩德跟他可是老相识, 知道这匹狼不可能沉寂多久, 所以她依旧用着跟以前一样的态度对待琴酒,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她相信自己帅气能干的盟友科涅克一定能让这匹狼吃瘪的, 不管床下还是床上, 所以她只需要坐着看戏就行了, 不是吗?

    反正她需要付出的不过是像今天一样,给这个算无遗策的可怕男人帮点小忙——即便事后追查也不会引火上身的小忙。

    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贝尔摩德的话,琴酒没有说什么,但他明显并不会凭这一个任务就相信诸伏景光,眼神依旧像刀子一样冷冰冰的。

    只不过今天这场试炼已经告一段落,再待在这里也不会有别的收获,因此他看了黑泽瑛二一眼示意他跟上自己,就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聪明的瑛二君显然有别的打算。

    他叫住了琴酒,而后在其他两人还在场的情况下大大方方的笑道:“抱歉大哥,我最近在boss那边有点事要忙,不能跟你一起回去啦。”

    琴酒脚步一顿,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不太美妙,只是因为瑛二搬出来的理由是boss,所以他既不能反对也不能过问,到最后只能沉闷的用鼻音应了一声。

    贝尔摩德挑了挑眉。

    在她开口奚落之前,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的琴酒及时反应过来,张嘴就想找补点什么。

    但是下一秒,黑泽瑛二却紧接着说:“所以大哥,有关枭卡集团的事后处理,可以拜托给你吗?”

    “……”所有人都愣了愣。

    “有关枭卡集团的事后处理”这东西,毫无疑问是瑛二提出来的。

    他以被重创的伤员的身份向boss报告说,虽然作为两个组织交易重点的毒品已经不翼而飞,但是枭卡集团显然并不清楚这一点,他们完全可以假装毒品在自己手上,从而用蝎子和毒品作为筹码,狠狠敲枭卡集团一笔!

    反正他们已经和枭卡集团结下了大梁子(拜四瓶假酒的捣乱所赐),既然这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梁子结到底好了!

    正为枭卡集团的不识好歹窝火的boss听后,对瑛二这个方案大为赞赏,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当然了,作为方案的提出者,这个可以立大功的任务自然是落在黑泽瑛二手上,由他来负责和枭卡集团交涉的。

    这些天听说这件事的组织成员们无不为百加得眼红,结果这个人现在却说,要把这项好差事直接让给琴酒?

    贝尔摩德十分讶异,但她很快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思量。

    ——科涅克这是……主动在把手里的东西还给琴酒?

    也是,他毕竟苦心经营了那个深情人设,要是这个时候露出马脚,boss肯定会觉得他心机深沉的……

    但是科涅克是这样甘愿把手里的东西拱手让人的性格吗?

    【“果实再怎么被琴酒浸泡,也依旧是果实。既然是果实,还是别人递到你嘴边的果实,那就没有不吃的道理。”】

    【“只不过,就算是原来那条跟我玩的最好的忠犬,如果敢抢已经属于我的果实的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过往的对话不期然浮现在脑海中。

    贝尔摩德目光微闪,垂眸掩饰住一瞬间的失态,再抬眼时便无比自然的扬起笑容:“啊啦,连这样的好机会都能让出来吗?你们俩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呢,百加得。”

    ——原来如此,你是想直接把琴酒变成那颗果实的一部分,把他一同消化掉吗,科涅克?

    “啊哈哈哈那当然了!我对琴酒大哥的真心天地可鉴!”黑泽瑛二似乎对她的打量毫无所觉,笑嘻嘻的直接承认了。

    贝尔摩德微微挑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愣在原地的琴酒,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

    看啊,她说什么来着?好戏……这不就开始了吗?

    琴酒默不作声的盯着瑛二。

    蓝发青年似乎对他五味杂陈的心情毫无所觉,见他看过来,便维持着笑吟吟的表情冲他歪了歪脑袋,似乎在问“怎么了”。

    “……”琴酒无声的深吸一口气,用沙哑的声音问:“真的交给我?”

    “当然是真的!”黑泽瑛二疑惑又理所当然的回答,“这么好的事情,我不给大哥还能给谁?”

    琴酒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平心而论,因为对象是黑泽瑛二——是冠以了他的姓氏,从以前开始就一直以他为主心骨的小狗崽,所以从来自诩为主导者的他,面对小崽子主动让出来的东西,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而且要命的是,他确实无法拒绝这个机会。

    这种感觉,就好像监护人从来不会占孩子的便宜,但现在监护人已经变成了没用的大人,走到了不得不依靠孩子的地步一样。

    这让一向高傲的琴酒心里不可抑制的充斥了难言的不甘,复杂,自厌,甚至挫败。

    然而与此同时,他又反常的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无力和瑛二施舍一样的帮助感到恼怒,他只是……

    只是陷入了一种像是他找回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在里面发现上千条瑛二发来的短信的时候,那种除了哑然还是哑然的状态。

    来自这个小崽子的信任、真挚和……毫无私心的爱,正在像那些短信一样,如同汹涌的浪涛般朝他涌来,让被淹没的他几乎无法喘息。

    对于琴酒来说,这种心理是无比陌生的。

    但是他可以肯定,这种感觉其实……

    ……还不赖。

    银发男人在片刻的沉默后,忽然抬手摸了摸眼前青年的脑袋,语调中有种掩饰的很好的、如同叹息般的妥协:“……出息了。”

    仅此一人的,琴酒向冠以自己相同姓氏的亲密之人妥协了。

    他接受了对方在自己危难时刻的帮助,允许自己在仅此一人的面前露出些微弱势的姿态——以一种坦然的,甚至是愉悦的态度。

    一向只相信自己,也只依赖自己的琴酒,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鲜明的感觉到——向来独来独往、睡觉时都不曾放松警惕的孤傲头狼,不知何时拥有了可以相伴在身边的存在。

    当年那个被朗姆领进组织的小鬼,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片刻的人。

    *

    雨声淅淅沥沥的响了起来。

    昏暗屋檐下,体态颀长挺拔的青年贴着雨幕悠然漫步着,信手编辑着邮件。

    渐渐的,珠玉落盘般的雨声中混入了另一人的脚步声。

    蓝发青年头也不回,轻快的开口询问道:“这么大的雨都不回家,难不成是想向我撒娇一下吗?”

    他“啪”一下合上手机,转身看向戴着兜帽满身压抑走来的青年,慢悠悠的含笑道:“光、树、君——”

    “砰!!”

    尾音尚未落下,疾速接近的人影便揪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掼向了后面,让他的脊背与商场的玻璃门碰撞出沉闷的巨响。

    “滴滴答答——”

    过大的力道让来人身上的雨珠噼里啪啦的坠落,他呼吸急促发颤的抬起头,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眼角大颗滚落,在寂寥的雨夜撞出令人心碎的颤音:“为什么要那么做——?!”

    浑身湿透的诸伏景光吼出撕心裂肺的质问,像无家可归、失魂落魄的黑猫一样瑟瑟发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愤怒的、痛苦的抽噎。

    他直视着头顶那双幽幽俯视着他的、冷漠如寒冰般的双眸,在盛夏的雨夜里感到了一种寒凉彻骨的绝望。

    “那个人是警察厅松本警部的妻子……!”

    他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艰难的词句,攥着瑛二衣领的手猛地收紧,徒劳的发出恸哭般的悲吼:“任务是你选的吧?你不会不知道她是谁!!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选择她?!那位母亲是无辜的!她的孩子是无辜的——?!”

    泣血般的质问随着一记落在面颊上的重拳戛然而止。

    “清醒一点吧,诸伏景光。”

    黑泽瑛二理了理衣领,冷漠的俯视着被自己击倒在地的人,语气冷硬、精简又无比尖刻:“我当然是为了让你不会暴露才选择的她。如果射杀的人没有足够的分量,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就洗去嫌疑吗?”

    失了魂一样坐在雨中的诸伏景光浑身颤抖起来,然而,就在瑛二以为他会激动的指责自己多管闲事,或者崩溃的大喊他宁愿自己暴露也不想害死无辜的生命时,他却用力抓紧了自己心口的衣服,从喉咙里挤出嘶哑苦涩的轻喃:“……是这样啊。”

    黑泽瑛二一顿:“什么?”

    “……其实,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打算开枪的。”冷静下来的诸伏景光恍惚的说着,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似乎很是疲倦的用一边的肩膀靠上了屋檐下的石柱。

    “我知道那样做会加深组织的怀疑,也知道那会让自己面临更多的刁难,但只要那些是冲着我个人来的,我就永远不会觉得为难。我只是……我、我无法……”

    浑身湿透的青年像是说不下去一样摇了摇头,抬眸朝黑泽瑛二望过来的眼神几乎含着泪光。

    “哪怕有一丝希望,我都想尽力避免无辜者的死亡。”

    “我很感谢你为了不让我暴露所做的事,我知道的,你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和计划,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像我这样天真的人,肯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但是……但是啊,教官……”

    猫眼青年几乎哽咽的叫出那个代表了两人的身份和过去的称谓,在片刻的僵持之后,他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一般踉跄的上前几步,几近仓惶的在那个被大雨隔绝出另一个世界般的廊下,在被内疚和绝望浸透的雨夜里,扑进了黑泽瑛二冷冰冰的怀抱。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还是相信你。”

    他这样低喃的说道,被温柔和善良铸就的灵魂在那一瞬似乎散发出驱散黑暗的暖光,急促呼出的吐息喷洒在瑛二的脖颈间,几乎能把他冰冷的外壳一并灼伤。

    他像一只被伤害了之后仍然愿意向面前的人袒露肚皮的猫咪,明明害怕到小巧的耳朵都颤抖着垂下,却仍旧执着的抱着瑛二向自己伸出的手,喵喵叫着诉说自己坚定不移的温柔。

    他在用称呼,用态度,用这个第一次主动逾越了师生距离的拥抱,对瑛二无声的说——

    即使到了这一步,他依然发自心底的信赖他。

    和曾经的降谷零不同,温柔如流水,又坚定如暖阳的诸伏景光,哪怕得知了瑛二的代号,哪怕被强迫枪杀了无辜稚嫩的生命,他对瑛二的信任也没有丝毫动摇。

    这个灵魂是如此干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束明朗的光,能把一切罪恶和黑暗全都净化。

    谁能忍心让这样的光熄灭呢?

    在诸伏景光看不到的地方,瑛二垂眸注视着他被雨水打湿、还在微微颤抖的羽睫,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微笑。

    他是如此耀眼,正直向上。

    他对他是如此温驯而依赖,令人叹惋,令人怜爱。

    第190章

    猫这种生物, 其实偶尔也会有一两只很可爱嘛,一点都不高傲,也不需要去哄, 反而还很粘人。

    站在黑衣组织某一处秘密实验室外面,黑泽瑛二摸着下巴这样想着。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打断了他这个犬派难得爬墙的思绪。他将画着骷髅头的保险箱换了个手拿,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眼, 很快笑眯眯的开始编辑短信。

    “百加得大人,请这边走。”

    实验室里走出一位穿着隔离服的男人, 嗡里嗡气的对他行了个礼, 隐藏在护目镜后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滑向他手里的保险箱。

    “哦哦!麻烦你啦!”性格爽朗的青年讨人喜欢的积极响应着, 不用他说就自觉将手机关机, 准备进入眼前保密等级极高的实验室。

    在关机之前, 他的手机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 上面的署名是在琴酒醒来之后, 就火速被他变更成代号的生疏称谓:莱伊。

    奇怪的是, 黑泽瑛二明明没有打开这封邮件,但他却像是早已对内容心知肚明一样,露出了一个难掩愉快的微笑。

    *

    接下来的数个月,时间过得飞快。

    在这段时间里, 黑衣组织表面上保持着平静, 实际上却处处充满汹涌的暗流。

    比如说, 之前被怀疑是公安卧底的苏格兰,在经过层出不穷的试探后终于洗清了嫌疑,获得了片刻的喘息时间;

    比如说, 有传言boss交给了百加得一项机密任务, 而后者也真的在组织里销声匿迹了;

    又比如说, 琴酒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了Top Killer的实力,正在一点点从科涅克那里收回自己失去的权势,而科涅克那里第一个倒戈的代号成员,是莱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最后那个劲爆的消息,组织里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琴酒和科涅克旧情复燃了,有人说不可能科涅克和琴酒天天撕逼呢,有人说百加得怕不是想跟他们搞三人行,有人说莱伊明显是被百加得抛弃了现在这样做的目的是复仇,有人说一切等百加得回来再说,有人说百加得回不来啦他肯定是去筹备干掉科涅克结果被反杀了或者干脆自杀了……

    降谷零对外人的说法不怎么关心。

    他对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那就是黑泽瑛二又开始了!他一定又写了新剧本!!

    hiro那边他肯定也安排好了!就像江之岛那时候一样!!

    贝尔摩德在琴酒这件事上的看法和他不谋而合。大明星在约饭的时候摇晃着红酒,单手托腮笑的妩媚又幸灾乐祸:

    “等着看吧,科涅克和百加得这是出手了,莱伊绝对是科涅克派出去的卧底。琴酒自以为把以前的东西都重新攥在手里了,可实际上呢?——呵呵,他早已经被人家架空了。”

    降谷零切着牛排,心里赞同的点着头,面上却故作疑惑地提出疑问:“有件事我想不明白,莱伊怎么会甘心替科涅克当卧底?”

    那个老男人可不知道科涅克就是瑛二,平时看起来对那位大干部还厌恶的很。

    贝尔摩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托着高脚杯浅引一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百加得不就是科涅克攥在手里的王牌吗?”她低声轻喃着,满脸都是漫不经心,“别听外面那些蠢货瞎说,莱伊对百加得可在意的很,只要科涅克拿百加得威胁他,他是绝对不敢拿百加得的精神状态开玩笑的。”

    “精神状态啊……”降谷零被那句“在意的很”搞得皮笑肉不笑,不过他把心里的不高兴掩饰的很完美,表面上只是装作好奇的样子低声道:“所以科涅克会催眠的传闻是真的?百加得还被科涅克催眠过?”

    “这个嘛……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形容科涅克的那句话么?”

    贝尔摩德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好盟友亲手推过来、让自己多照看一下的幸运儿,坏心眼的没有多嘴,只是似有深意的暗示道:“The devil that trols the heart——【掌控人心的恶魔】。”

    当那家伙想蛊惑一个人的时候,就连盘踞在她心头多年的【乌鸦】,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

    不久后,黑衣组织下属的一处地下医院里。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转过拐角,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丢。

    坐在长椅上的银发男人头也不回,一抬手抓住他扔来的袋子,随后才将嗜血犀利的目光转向他。

    “我不是你的跑腿小弟。”

    赤井秀一的脸色冷若冰霜,双手抱胸与琴酒拉开相看两厌的距离。

    然而,即便他们相看两厌,暂时作为“胜利者”的琴酒也总是能做到压他一头。

    男人咧开恶意满满的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没动什么手脚吧,莱伊?”

    “既然担心这个,下次来复查就自己去拿药如何?”一向沉默寡言的赤井秀一难得反唇相讥,“反正依我看,你除了脑子还需要治疗,其他地方都健康的不行。”

    琴酒嗤笑一声,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打开袋子粗略地扫了一眼。

    从醒来到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头确实经常疼,需要到这地下医院拿一种组织研发的特效止疼药。

    ——连着祛疤的药物一起。

    因为是组织特意研发的,所以那种止疼药似乎很紧俏,负责给他开药的密医每次都只能拿出几十粒,将它们装在一个没有标签的小瓶子里递给他。

    虽然看起来像三无产品,但实际上那种药挺管用的,那个医生也还算负责,每次都会严肃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吃,不然头疼会经常性发作。

    琴酒虽然看起来硬汉,但他不是什么讳疾忌医或者粗心大意的人,相反的,身为顶尖杀手,他平时其实对维持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在意,这药也就从他醒来之后一直吃到了现在。

    然而,这一次,琴酒没有在一堆药中看到熟悉的小白瓶。

    他眉梢一挑,怀疑的目光立刻射向了赤井秀一,语气也差劲起来:“你找的哪个医生?”

    “就是你说的小田。怎么了?”赤井秀一满脸淡漠。

    琴酒眯了眯眼:“他没对你说什么?”

    “没有。”赤井秀一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他事先把药装好了,听说我是替你来的就直接给了我。”

    琴酒在那堆药里翻找了一下,确定没有熟悉的小白瓶,便起身一言不发的往诊室里走。

    赤井秀一在他身后质问他发什么疯,被他直接无视了。

    他记得很清楚,小田那家伙说过,这药不出意外是要吃上几年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就断了供应?

    猜想一,小田粗心忘记装了。猜想二,有人混进医院伪装成了小田,因为不知道他的病史所以忘了给止疼药。猜想三……

    一身黑衣的高挑男人如飓风般席卷到室内,狼一样冰冷犀利的眼神直直射向小田医生。

    对方握着他眼熟的小白瓶,一脸虔诚的躺在地上,已经停止了呼吸。

    *

    [只要是为了您,就算牺牲生命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否删除邮件?]

    [是]

    时隔数月的“放风”途中,高大英俊的青年在实验室外的监控死角收起手机,举起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唔,头发有点长了啊。”他拨弄了一下脑后的小揪揪,心情不错的自言自语着,“办正事之前先去剪一下好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忽然牵起了一抹十足恶趣味的弧度。

    “毕竟是单方面和大哥结束关系,这也能算是割发明志了吧?”

    虽然他顶多也就剪个二三厘米而已,啊哈哈哈。

    *

    ——两年多以前那个差点害死琴酒的奸细,最近又开始行动了。

    在这条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组织之后,没过多久,这只“老鼠”的尾巴就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Scotch Whisky,假名新条光树,系公安派来调查组织的卧底。

    情报被证实后,针对苏格兰威士忌的追杀理所当然的落在了琴酒手上,而最近因为他逐渐复出而视他为眼中钉的朗姆也掺和了一脚,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波本。

    然而波本并没有前去追杀苏格兰,而是以急着立功为由甩开了情报组的其他人,一边联络公安接应自己的挚友,一边火速找到了黑泽瑛二。

    当然,他能找到人的前提,是瑛二正巧愿意被他找到。

    隐蔽的小巷内,金发青年气息急促的走向巷尾,第一眼就看见了倚着墙气定神闲的某人。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新条暴露了!!”他被对方那副过于悠闲的姿态惊愕到,冲过去按住那人的肩膀着急的喊着。

    看他那副样子,似乎只要说出这句话,眼前的人就会大惊失色,然后急急忙忙的跟着他一起离开一样。

    然而事实上,黑泽瑛二只是迷惑的眨了眨眼:“我知道啊?但追杀的任务不是被大哥交给你和莱伊了吗?”

    降谷零的脑子“嗡”的一声,在那一刻只感觉浑身发冷:“……你不打算出手?”

    瑛二奇怪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出手?”

    “你……”降谷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一瞬间觉得他竟然像坦白百加得身份的时候一样陌生。

    他的嘴唇张合了一下,发出滞涩的声音:“……你不打算出手,那为什么要特意选那些任务来为难他?难道你不是在帮他洗清嫌疑吗?”

    “啊,第一个任务确实有想帮忙的因素在啦,毕竟师生一场嘛。但那次之后我就被关进了实验室,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哦。”

    瑛二一边耸肩一边胡说八道着,语气里甚至含着一分让降谷零如坠冰窟的得意。

    “不过那一次我选的目标还不错吧?虽然母亲和孩子有点可惜,但那毕竟是为了保护光嘛!适当的牺牲也是难免的……不过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争气,兜兜转转还是暴露了。哎呀,这样一来我不就帮不了他了吗?因为连我自己都是从实验室偷跑出来的呀。”

    过分活泼的语气词,明明是解释,却根本无从掩饰的、话语本质的冷酷。

    那个时候,降谷零的脸色被震惊、愤怒、失望、怀疑弄得如雕塑般僵硬,他攥紧双拳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堪堪忍下当场和黑泽瑛二吵起来的冲动,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

    时间不等人,和瑛二的争论什么时候都能做,但诸伏景光的安危却容不得半点耽搁。

    已经成长为完美的卧底的公安先生死死咬紧后腮肉,驱使着白色马自达像离弦的箭一般弹射了出去。

    直到连他的车尾气都看不到,黑泽瑛二才收敛了过于嬉皮笑脸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后脑。

    “呀嘞呀嘞,居然连零也以为那个任务是我挑的吗?真让我伤心啊,明明是朗姆那个臭老头使得坏,我这边可是多亏了有贝尔摩德才提前做好假死准备的……”

    半点不曾反思是自己用语言和态度误导两个可怜学生的混蛋教官瑛二君不满的自言自语着,但他很快就轻笑一声,收起外放的情绪,从脚边的影子中掏出了一身夜行衣。

    “唉。”

    他无可奈何的叹息着,英挺的眉宇间却逐渐染上了鲜活到令人移不开眼的跃跃欲试,甚至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嘴角。

    “那么。”他弯了弯眼睛,“久违的来大骗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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