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太子允许,大太监周平海毕恭毕敬将绮袖和冬竹亲自领了出来。


    他们两个被关押了一夜,现在看起来都是灰头土脸,冬竹脸上甚至还肿起来一块,可怜又滑稽。


    “五殿下!”


    “殿下!”


    他们看见白眠雪,一齐怯怯地唤了声,连忙跪下了。


    白眠雪瞧见他们都是好好儿的,没受什么大磋磨,也松了口气:“没事了,回去吧。”


    “五殿下,之前多有得罪。”周平海笑着看他们主仆说着话儿,下一瞬,两眼一转,


    “不过奴才还是提醒您一句,这下人么,还是要用聪明的,忠心的,免得有朝一日将主子也带累了。”


    “您玉雪聪明,必然是明白的。”周平海笑着行了个礼,笑眯眯地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


    白眠雪瞧着他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开口,这边冬竹就扑了上来。


    他先是被人踢打了好几下,接着又被那些侍卫捆了手脚扔了一夜,既没吃的也没喝的,几乎睁眼到天明,这会儿攥着白眠雪的衣角嚎啕大哭:“呜呜呜,五殿下您终于来了!那群狗东西……”


    绮袖冷静地起身上前把他拉开:“别哭了,看把殿下的衣服哭脏了,我和星罗又要洗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精神倒好。


    白眠雪闻言,眨眨眼睛,乖巧地看着她,“绮袖姐姐,你受委屈了。”


    “奴婢无事,多谢殿下信任。”绮袖微微笑着,行了个礼。


    冬竹也被绮袖扯着从地上爬起来,白眠雪看着他们,展颜笑道:“好了,回去吧。”


    这会儿已近巳时,大雪不知不觉已经停住了,日光漫撒下来,光摇玉瓦,雪照琼窗,看来分外可爱。


    他们三人一路行来,绮袖突然开口问道:“殿下是如何与那些人理论的?他们竟这么快就将我们放出来了?”


    昨儿那群人把他们凶神恶煞地带进来关押时,可不是这么好说话。


    想起最后仍放在白景云桌案上那个小巧的食盒,白眠雪轻声道:“我去找了一趟太子哥哥,所幸他不曾为难,同意了放你们走。”


    绮袖怔了片刻,低头想了想,方才缓缓道:“这回是奴婢蠢笨,中了别人的计,给您添麻烦了。下回殿下可万万不要这么做了,我们下人就算多关几日也不妨事的,倒是殿下您,可千万别落下什么包庇下人的把柄。”


    冬竹突然插嘴道:“绮袖姐姐,你就不怕么?昨晚那屋子里黑漆漆的,连半点烛火都没有,还有老鼠爬来爬去……”


    “怕。”绮袖看他一眼,“但是不让殿下落到险境里,才是最重要的。”


    白眠雪适时地拉了拉她,乖巧道:“绮袖姐姐说的,我都记住啦。”


    久思殿与东宫离得不甚远,他们说着话走过来,很快就能望见殿上飞檐。


    到了殿门前,白眠雪突然定定地站住了。


    绮袖一愣:“殿下,怎么了?”


    “你听?谁在里面嚷嚷?”殿内隐约传来几声呼喊,白眠雪蹙眉听了一会儿,连忙抬手推开了门。


    里面的场景倒让他呆了一瞬,迈出去的脚都滞住了。


    只见白起州一身亮银白鳞甲戎装,长发高高束起,一脚踏在院子里那张破旧的小石桌上,震得满院残叶灰尘簌簌作响,一手倒提着一截乌亮长鞭,只见他漫不经心道:“本殿下再问一遍,你家殿下为何要去太子殿?”


    星罗低着头,不卑不亢道:“奴婢不知。”


    白起州冷哼一声。


    白眠雪呆在门口,待听清了他问了什么,眉头一皱,看来大清早在司膳房这人嘴上嘲讽他还不过瘾,竟然又跑来他宫里寻晦气!


    因为禁足期擅自出去不合规矩,又是自己身边的人犯了错,他早晨可是翻出了手边为数不多的一点银子贿赂了侍卫才偷偷溜出去的。


    还专门留了星罗在宫里,嘱咐她不可告诉别人他去了哪里,以免出什么岔子。


    谁成想偏偏就被白起州给撞见了。


    “二皇兄!”眼看白起州又要逼问,白眠雪连忙唤了白起州一声。


    他顿时就停了手转过身,啧了一声,扬眉问道:“这是从太子殿攀高枝才回来?”


    这人一开口就气得白眠雪直想瞪他。


    白起州也不在意,只见他手腕翻动,一甩长鞭,望着他道:“去不去校场?”


    白眠雪看着那截乌亮锋利的长鞭自空中划过,在他耳边炸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白眠雪咬着唇,虽然不知道这寒冬腊月的去校场做什么,但看着白起州眼下这幅架势,仿佛自己只要说一个“不”字,那鞭子就会抽到他身上了。


    “去,可是我不会骑马。”


    -


    大衍皇室的校场设在宫里的东北角,冬日里戒备愈发森严,两队铁甲侍卫细细审查了一番,方才放他们进去。


    白眠雪跟在白起州身后,只见这里是一处宽阔平坦的空旷场地,四面没有任何别的建筑,连棵光秃秃的树也没有。


    唯有东南西北四角上高高竖起四面御林军的大旗,带着肃杀之气舒展在烈烈北风中。


    “我们,来,来这里做什么呀。”


    这校场是士兵们专门用来演练骑射,武艺的地方,平日里压根没有人靠近。


    白眠雪被这儿毫无遮挡的寒风刮得睁不开眼,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他甚至怀疑白起州是因为太讨厌他,所以把他带到这儿来报复。


    “哼,娇气。”


    白起州低头瞥了眼瑟缩成一团的白眠雪。


    这小东西一听去校场,倒是乖觉的去换了一身简便些的外衣,只是那衣领却是用貂皮制成的,这会儿挨了冻,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暖和的绒毛里。


    白起州睨着他,抓着后脖子把人拎了过来,冷冷道,“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得陪我骑马。”


    话音落下,已有两个小兵牵了几匹马儿过来。


    一匹鬃毛乌黑发亮,四蹄踏雪的高大骏马似乎是白起州的爱宠,见了主人就甩开小兵手里牵着的缰绳,亲昵地走上来蹭他。


    另外几匹看起来则矮小些,显得温顺可亲。


    “我说了我不会骑!”白眠雪小脸皱成一团,怕得连连往后缩。


    白起州不理他,自顾自地拍了拍旁边站着的一匹白马道:“这匹怎么样?我看这马也挺胆小的,正是适合你。”


    白眠雪差点被他气个倒仰,但自己的后颈还被那人拎在手里,他只好扭得像只被大恶人逮住欺负把玩的猫猫:“都说了我不会,你快点松开我,我要回去了!”


    “想得美。没我的吩咐,你以为你能走得出这校场?”白起州冷哼一声,手上一松,看着白眠雪想跑的步伐,凉凉地开口。


    “好不要脸!”


    白眠雪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摸着被他抓疼了的后颈,在那人目光的逼视下,迫于他的淫威,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了全场最矮的那匹马。


    他拍了拍马儿的头,又摸了摸鬃毛,“好马儿,你一会儿把我摔下来的时候,可要轻一点。”


    白起州在旁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真不会骑?”


    当然了!


    这三个字在嘴边滚了一圈,白眠雪突然电光石火间想起来,这原身作为皇子,应当是自幼不可少地学过骑术的。


    只是这会儿他魂穿过来,完全忘记了该怎么骑而已。


    于是,话到嘴边突然顿了顿,道:“我许久不骑,当,当然就生疏了嘛。”


    “这简单,绕着这校场跑两圈,马上就能想起来了。”白起州说毕,一翻身,干脆利落地上了马,他一身银白色古兽纹束腰劲装,意气风发地昂首骑在上面,勒住缰绳催他,


    “别磨蹭了,快点儿上马!”


    白眠雪眼见躲不过,只好眼一闭,心一横,伸出腿跨了上去。


    ……


    马儿嘶鸣一声。


    白眠雪尴尬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张小脸全红了。


    救命,这马也太高了!


    哪怕眼前这匹看着是最矮的,他居然也上不去!


    “这什么品种,全都长这么高!”丢了大脸的白眠雪尴尬得语无伦次。


    奈何四顾无人,连个替他搬踏凳的人都没有,白眠雪又尴尬又气,原地崩溃了一小会儿以后,突然仰头朝着白起州颐指气使道,“你下来,抱我上去!”


    都怪他!


    要不是他让自己陪他骑马,他怎么会丢这么大的人!


    因为丢了脸而大闹脾气的猫猫抿着嘴狠狠瞪着他,白起州扔了手里的缰绳,一言不发地就下了马,走到白眠雪跟前,干脆利落地将他抱了起来。


    比他想象中轻很多。


    白起州垂着头,隔着那件蠢了吧唧的貂皮外衣,他居然意外地摸到了怀里人纤瘦的肋骨。


    他应该多吃一点。


    白起州突然想起自己亲自带兵时,在塞北那充满大雪和风沙的军营里,每逢冬日手下人就会满满当当地炖上一大锅肉和饭,就着凛冽寒风热烈地咽下去。


    短短几秒,他突然开始胡思乱想——假如他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假如把他带到这样的地方,他一定很快就能吃得丰润起来。


    ……


    白眠雪被那双有力的手轻轻松松抱起来时,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这件丢人事只有他,白起州,还有马知道。


    如果有人敢传出去……


    来不及多想,他就被稳稳当当放在了马上,白眠雪睁开眼睛,不等他反应过来,身后白起州也跟着骑了上来。


    “怎么是你的马?”他揪着马儿乌黑发亮的鬃毛,大惊失色。


    “瞧你那蠢样儿,本殿下倒真有些相信你不会骑了。让你一人一骑,若是摔了碰了,岂不是又要麻烦本殿下带你去诊治。”


    白起州双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握紧缰绳,嘴上嫌弃道,“也不知当初跟着尉迟将军怎么学的。”


    白眠雪气得翻了个白眼。


    会骑马了不起?!


    “抓紧了。”那人突然俯身贴近他的耳朵,放低声音道。


    下一刻,长鞭破空一甩,马儿昂首嘶鸣一声,就跑动起来。


    校场空旷无物阻碍,白起州骑术了得,在马背上也能如履平地,这匹马又是白起州千挑万选出来的爱马,因此自然疾驰起来,一时间四蹄攒雪,身形宛如闪电,煞是利落好看。


    听着耳边阵阵风声呼啸而过,白眠雪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嗯,害怕了?”


    白起州立马就察觉了他微小的动作,用鞭柄点了点他的肩,突然弯了弯唇,“方才你教我把你抱上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害怕。”


    白眠雪的脸色有点赧然,但还是嘴硬道:“都怪那马不好。”


    “嗯,马不好。”分明是他强词夺理,没想到白起州居然没有反驳地应了他一声。


    白眠雪有点意外,他微微偏过头,突然瞧见白起州前胸处,贴近他的银白色鳞甲上镂空的雕刻,与布料上金线勾出的栩栩如生的昂首瑞兽相映成趣,格外好看。


    他看得好奇,忍不住伸出指尖,想趁那人不注意悄悄摸一摸,却不想白起州忽然一低头,在他耳边道:“干什么呢?”


    白眠雪被当场抓获,小脸顿时有点儿发烫,他连忙缩回手,软软糯糯道:“没什么呀。”


    “你喜欢?”缰绳一紧,马儿灵巧地朝着另一边奔去。白起州突然睨着自己的这身外袍问道。


    白眠雪眨眨眼睛。


    “这衣服可是前年我带兵大破羌族时,父皇当众赏赐给我的,你喜欢也没用。”他得意洋洋道。


    白眠雪:“……”


    谢谢,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马儿的速度越来越快,白眠雪忍不住从暖和的衣领里露出脸来,左右看了看,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跑过了大半圈。


    前面有个不浅的坑洞,白起州勒住缰绳,让马儿轻轻巧巧地越过去以后,逐渐放缓了速度。


    雪白的马蹄轻轻踏过校场的枯草,软软的沙砾和泥土,速度缓下来白眠雪就不怕了,他正抱着马儿的脖子好奇地左右乱看,忽然就听身后的白起州懒洋洋地问,


    “小东西,你今日找白景云是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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