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候在屋外的青梧, 看到楚景容出来后,连忙贴到跟前,给自家公子掌灯。
襄亲王府虽然不小, 但伺候的下人却不多, 活计也轻松,此刻都早早的歇下了。
月明星稀, 四下无人, 回房间的路上, 楚景容有些魂不守舍。
静下心来想想,就算是误会, 他也不该去见萧云衍的。
就让疙瘩越结越大,芥蒂越来越深,最后顺理成章的断绝情谊, 这不才是他想要的吗?这才是他被逼婚之后信誓旦旦立下的初心。
而眼下, 非但没有按照预想的发展, 他与萧云衍的关系, 还隐隐有要破冰的趋势。
这世间千万事,楚景容都能推演个八九不离十。
可他这神机妙算的本事, 却遇到萧云衍这个例外。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样下去是好是坏,楚景容不得而知。
更让楚景容觉得不妙的是,连一点小事都要心软, 那两年后的和离, 他又如何狠得下心来?
另一边的萧云衍, 并不知道楚景容的烦忧,在楚景容离开后, 萧云衍愣了片刻后突然抄起案桌上梵音, 一声口哨唤来乌云踏雪, 骑着马出了王府,朝皇宫奔去。
萧逸蘅同大臣们在御书房商讨了一天的朝政,最终才敲定南下巡游的日子。
窗外华灯初上,待所有大臣退下,萧逸蘅疲惫的用一只手拄着脑袋,迷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自从登基之后,他就没睡过安稳一天安稳觉。
只比萧云衍早出生两年,这重担就不容拒绝的落到他肩上,虽大权在握,却也心力交瘁。
福临海很有眼色的一挥拂尘,让伺候的丫鬟太监们退了下去。
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刚打算剪断灯芯,让光线变的昏暗些,免得自家主子觉得刺眼,可就在这个时候,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个时辰,这个地点,没有被御林军拦下,能来去自如的只有……
“皇兄,皇兄。”
果不其然,福临海没有猜错,是襄亲王萧云衍进宫了。
还没来得及彻底闭上的双眼猛地睁开了,萧逸蘅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云衍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见他?
“去把人请进来。”吩咐完,萧逸蘅强打起精神,端起案桌旁的温茶抿了一口。
福临海放下烛剪,应了一声,随后立马迈出宫门,将萧云衍请进殿内。
萧逸蘅一抬头就看到萧云衍侧脸上还未彻底消退的红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福临海发现的最早,可他低垂着脑袋,当自己是个瞎子,待王爷进入殿内就立马弓着身子退了出去,不敢搅合这趟浑水。
“你脸怎么回事?”萧逸蘅眉头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刚才来的路上太着急了,摔了一跤。”萧逸蘅不走心的敷衍道。
合着你把你皇兄当傻子忽悠是吧?
他现在不是东宫太子了,是当今圣上,在他面前胡说八道,那可是欺君之罪,真是不像话!
“你是瞄准了摔的吗?哪都不摔就摔脸?还摔出个巴掌的形状来?”萧逸蘅没好气的揭他的短。
“不说这个了,皇兄,你宫内是不是有最好的礼乐师,你看看,这把琴,能修好吗?”说着,萧云衍从背后取下一个黑色的包裹,打开后露出一把年代久远的古琴。
“梵音?你从哪弄来的?”萧逸蘅眼睛亮了起来,瞬间来了兴致。
国库中虽然有不少奇珍异宝,但像这种失传的玩意却不多见。
指尖抚过断了的琴弦,萧逸蘅有些可惜,这可太暴殄天物了。
“皇兄,到底能不能修,我急着用。”萧云衍语气捉急,一点都不像他沉稳的性子。
萧逸蘅清楚地记得萧云衍不善音律,所以这琴修好了要送给谁,答案不言而喻。
可气的是,从小到大,他这个做皇兄的,也就在萧云衍八岁前,收到过这人送给他的一只丑葫芦,还不知道是从皇宫的哪个犄角旮旯里顺手摘下来的。
“福临海,还在外面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他去乐府,我看着心烦。”萧逸蘅摆摆手,冷着脸把人往外赶。
自己这孤家寡人的,实在是受不得这种刺激。
福临海听到动静,不敢再装聋作哑下去,他先是命令殿外一个守夜的小太监,先跑去乐府跟乐师支会一声,然后才推开殿门,引着萧云衍往乐府去。
然而前脚刚踏出殿门,萧云衍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他幽幽的转过身来,面上似有难色。
萧逸蘅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从小到大,能让萧云衍难以启齿也要开口的事并不多,而每次,几乎都是……
再度拿起案桌上的温茶抿了一口,萧逸蘅竖起耳朵,等着萧云衍的后话。
“皇兄,御花园中的那棵紫藤树,能不能移栽到我的襄亲王府?”
“咳咳!咳咳!”咽到一半的茶水全都呛了上来,狼狈的浸湿了身前的衣襟,萧逸蘅向来举止得体,此刻都失了体统。
他有些恼怒,可看到萧云衍肿着半张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又舍不得对他这个二弟多说一句重话,只能迁怒于一旁缩着脖子装鹌鹑的福临海。
“福临海,你这泡的什么茶?这么难喝,是何居心?”
一句话,把福临海吓得两股颤颤,他心里明白并不是茶水的问题,可主子说是茶水的问题,那就只能是他的过失。
“圣上息怒,是奴才办事不周,奴才罪该万死!”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上请罪,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不虚,福临海额上瞬间吓出一层冷汗。
萧逸蘅也没打算真的发落福临海,就想借机转移一下话题。
御花园的紫藤树,他自己也稀罕的紧,哪舍得拱手让人?
这树金贵,又难打理,像御花园中的那一棵,枝繁叶茂,藤须蔓延,每当花期,盛开的紫藤能够垂落至地面,整个大周国再也找不出来第二棵。
他这二弟平日里闷不吭声的,眼光倒是个顶个的好,一开口就要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若是其他玩意,萧逸蘅也就赏他了,但那颗紫藤树,实在是肉疼。
偌大的御花园,也就那棵紫藤树能入眼。
不光萧逸蘅这样想,楚景容也是这样想的。
萧云衍之所以开口讨要,是忽的想起来,楚景容之前做太子太傅的时候,常年宿在宫中,每当紫藤树花期的时候,他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到树下静坐一会儿,有时候是看看书,有时候是下下棋。
彼时还年幼的萧云衍,每天都踩点躲在柱子后面,将一幕幕如画美景收入眼底,连眼睛都舍都不得眨一下。
所以他确信,那棵紫藤树,楚景容定然是喜欢的。
萧云衍故意装出一副看不穿萧逸蘅心思的模样,自说自话道:“皇兄,你若没有异议,那棵紫藤树我就挖走了。”
萧逸蘅气结,他不正面回答就是不乐意!怎么就没有异议了?他意见大了去了!
“你给朕挖一个试试!”萧逸蘅来脾气了。
现在想想,他这皇帝当的还是值得的,最起码皇宫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谁敢抢那就是株连九族的罪。
偏不让给你,不服气大不了再打一架,上一次乾坤宫的酒宴,挨了萧云衍两拳,他现在还记着仇呢。
然而萧逸蘅还是低估了萧云衍那颗想要讨好楚景容的心。
他丫的还真敢抢!
“谢皇兄成全。”语毕,萧云衍一把抄起跪伏在地的福临海,拎着他的衣领子,几步就冲出殿外,眨眼间消失个没影。
萧逸蘅傻眼了!
成全?他成全什么了?
怔愣了半晌,萧逸蘅才回过弯来,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敢给自己下套?
他说挖一个试试?分明是气话!
结果萧云衍真的试试就试试,领了旨后溜之大吉,压根不给他澄清的机会。
“混蛋!”萧逸蘅怒极,一把将案桌上的紫砂壶扫落在地,要知道,这把紫砂壶也是他极其喜欢,经常摩挲把玩的,脾气上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全都给摔了个粉碎。
这个耙耳朵,现在就这幅德行,以后还不知道要惧内惧到什么地步?
不得不说,知弟莫若兄,几年后,因为在床事上太爱折腾,楚景容年近而立哪里吃得消?好说歹说,屡教不改,气的楚景容罚他跪在廊上,一跪就是两个时辰,从那之后才略有收敛。
萧云衍到达乐府后已是深更半夜,被早来传话的小太监硬生生从被窝里揪出来的乐师赶忙穿戴整齐,起身相迎。
睡不好觉,难免滋生脾气,可对面是大周国威名赫赫的襄亲王,乐师再大的脾气都偃旗息鼓了。
特别是当萧云衍拿出梵音的一刹那,乐师双眸大睁,眼神立马变的炽热起来。
跟武者好兵器,文者好笔墨一个道理,身为乐师,最大的爱好就是琴瑟了。
从萧云衍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梵音,乐师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全部注意力都被怀中的古琴吸走,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记了。
好萧云衍并不在意那些虚礼,他深深地看了乐师一眼,低声问道:“能修好吗?”
“可以,当然可以,哪怕拼上我这条命,也让它物归原样。”
乐师有这个劲头,萧云衍就放心了,但他还是额外催促一句:“最快大概需要多久?”
“七天,七天就可以,王爷七日后大可来取。”
“好,只要你能在七日内修好,本王重重有赏。”
敲定了时间,萧云衍没有多做停留,他还有一件事要尽快处理,就是御花园中那颗紫藤树。
耽搁的时间久了,谁知道皇兄会不会反水?
本就是强买强卖,皇兄若计较,哪怕是他,也要被拉去挨几军棍的。
可只要景容喜欢,挨打也值了!
萧云衍步履匆匆的去了厂卫,亮出令牌,惊动了御林军。
御林军的头目是霍将军的胞弟,名叫霍猛,看到萧云衍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半夜三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王爷突然来寻,难道是有刺客袭击了圣上?若真是这样,便是御林军的失职,他这个禁军统领是要掉脑袋的。
“霍猛参见王爷,不知王爷深夜来访,可有要事?”
要事?萧云衍郑重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很重要的事。
“废话不多话,抽调两队人马,拿上锄头铁锹,随我前来。”面对眼前铁骨铮铮的汉子,萧云衍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他言简意赅的下达命令,一如沙场上调兵遣将般干净利落。
“属下立马去办。”看王爷的反应,虽然着急,却丝毫不慌,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霍猛将心放回肚子里,按照萧云衍的吩咐,一刻钟不到就集齐了人马。
结果……
萧云衍带着他的精兵强将,趁着夜色,如同做贼般,提着灯,扛着锹,来到御花园,掘土挖树。
百年古树,盘根错节,一帮子兄弟轮番上阵,直到天蒙蒙亮,才完成这项浩大工程。
齐心协力将紫藤树扛起,装上了宫门口的马车,眼见着萧云衍骑上乌云踏雪,跟车夫一同消失在视线里,被调遣来充当苦力的御林军还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府内,楚景容已经晨起收拾妥当,他准备今天去偏院内见一见萧云衍带回来的百姓,查探一下他们体内被种的毒,尽快找出解毒的法子。
然而刚踏出主院,就发现王府门口格外热闹。
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站在墙头上,肩头上绑着绳子,正面目狰狞的卖力拉扯。
这是在做什么?
本打算让青梧跑过去打听打听,想想还是算了,楚景容一侧身,朝偏院走去。
回到王府后,萧云衍便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
紫藤树枝叶太过繁茂,就算府门大敞都抬不进来,只能从墙头上运进来。
他本来正在监工,生怕手下干活不细致,弄断了枝蔓,结果一扭头就看到楚景容的身影,萧云衍简单交代两句后,立马追了上来。
楚景容听到了动静,脚下的步伐却未停,倒是青梧,主动落后两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王爷。
临近偏院,萧云衍总算追上楚景容的脚步,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院内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还有水花泼溅的声音。
是那些个莺莺燕燕也在晨起洗漱了。
不是每个人打一桶水回房梳妆,而是聚集在一堆打打闹闹,衣衫半湿,她们之前在五毒谷已经习惯如此,如今来到王府也没人特地教导,还是跟往日一样大胆开放。
这确实是萧云衍的过失,他该从宫中请个教习嬷嬷管教一下她们的,可自打回到王府后,萧云衍只说了句妥善安置就躲的远远地。
他实在是怕了,从小到大,跟他攀谈过的女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除了母后皇妹,就是大臣们养在深闺的女儿,全都矜持端庄,温柔娴静。
即便如此,萧云衍都不擅长应对,更别说这些个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往他身上扑的了!
她们不要清白,自己还要呢,只是流言蜚语传出来,都挨了景容一巴掌,若是真被玷污了,景容肯定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瞧他了。
没有多想,萧云衍猛地一脚迈出,挡在楚景容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事发突然,楚景容就算刹住了脚步,额头还是撞在萧云衍结实的胸膛上。
虽然不怎么疼,可楚景容皮肉金贵,额前微微红了一片。
皱起了眉头,这让他有些火大。
腿长了不起是吧?信不信给你锯了?
从之前抬头看他的小豆丁长成现在这样需要他抬头仰望的傻大个,楚景容对此,怨念不是一般的深。
“你拦着我做什么?”
“景容……别看。”
语气闷闷的,萧云衍不开心了,他最害怕的就是有人比他捷足先登,把楚景容勾引跑了。
看?看什么?女子晨起洗漱?他楚景容是这种人吗?
“一边去,别碍事。”楚景容伸出手去,想要把萧云衍拂开。
而萧云衍却跟块石头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他抿着唇拉过楚景容的袖袍,拽着人往墙角里拖。
“不行,不能看。”
块头大,手劲也大,楚景容居然反抗不得,被拉到墙角内堵住了去路。
“萧—云—衍。”额上太阳穴突突的跳,楚景容想抽他,可看到那人脸上还未消退的红肿,绷直的指尖又蜷缩了起来。
跟在后面的青梧,看到这一幕,赶忙低下头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又鬼鬼祟祟的抬起眼皮偷瞧。
听到楚景容的怒吼,青梧勉强压住嘴角,想笑不敢笑。
自家公子身量并不单薄,却被王爷的身高压制的死死的,连个发尖都露不出来,明明比公子年幼七岁,这一眼望过去,反而王爷更显年长。
不过,莫名登对就是了!
酒醉后的状态,萧云衍回忆不起来,只记得清醒状态下,这是他第一次跟楚景容挨的这么近。
一时间,舍不得就这样退开。
他垂下眸子,努力压抑眼底的欲望,在不惹人嫌恶的前提下,克制的打量着身前之人。
好看,真好看!
楚景容的瞳色是罕见的琥珀色,淡淡的,透着几分薄凉,再加上他生性清冷,很容易让人望而却步。
可萧云衍喜欢,没来由的喜欢,多希望这双眸子,会在日后的某一天,为他染上情欲的薄红,水光潋滟,桃花雨下,那该是多美的风景?
当然,萧云衍最喜欢的,还是楚景容的唇,口若含丹,唇似樱红,比涂抹了口脂的女子还要惑人。
眼神逐渐发直,喉结上下滚动,萧云衍过于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了。
朝思暮想之人此刻就被他罩在身前,萧云衍像是被勾了魂,一点点的低下头去,缓慢又坚定的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梧真的是头号cp头子!
第27章第27章
第27章 第27章
这人想做什么, 楚景容岂会看不出来?
危险的眯起眼,真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
萧云衍知道自己可能会挨打,可他控制不住, 要是挨这一下能得到点甜头尝尝, 那可真是太值了。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
萧云衍歪着脑袋, 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楚景容这次明显收力了, 但指甲却不小心剐蹭到,在萧云衍的侧脸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意料之中的结果, 萧云衍倒没觉得委屈,他撇撇嘴,半晌之后长叹一口气, 打是挨着了, 甜头却没捞到, 瞧那不甘心的模样, 竟是有些郁闷。
楚景容被他这反映弄得,火气上上不来, 下下不去,索性推了他一把,却愣是没推动。
萧云衍脸上的巴掌印这下总算对称了, 一左一右, 齐整的不得了。
楚景容本打算呵斥两句, 结果扫了一眼后,突然别过脸去, 他紧抿着唇角, 想笑又觉得不合适,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好脸色,不然肯定要蹬鼻子上脸。
就算是楚景容也料想不到,此时此刻甩出去的巴掌,都会成为日后独守空房的根结。
好不容易重新走到一起,婚礼也大操大办,昭告天下,然而新婚之夜,萧云衍却一个手指头都没碰他。
若不是他出声挽留,萧云衍可能连门都不会踏进来,宁愿在门外站一夜,都不愿进来解开他的衣衫。
哪怕上了床榻,抵足而眠,也沉默着没有半点反应,那一晚,楚景容心都凉了半截。
明明之前,只是面对面站着,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与他亲近,而真正能无所顾忌拥抱缠绵的时候,却已经对他没了兴致。
后半夜,楚景容背对着萧云衍落了泪,萧云衍明知道他哭了,也知道他为什么哭,却依旧缄默。
原来,放下后再拾起来,真就没那么爱了,竟也舍得让他哭,让他心碎,连半句安慰都没有。
“还不让开吗?打算耗到什么时候?”楚景容的声音变的有些不耐。
“景容,你等一下,我去吩咐一声,很快就好。”说完之后,萧云衍自己退开了。
他依旧不怎么放心,走两步就要一回头,确定楚景容的目光没有往院内瞧,才定下心来,拉过守门的侍卫吩咐了两句。
那侍卫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帮过青梧大忙的王三。
隐晦的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青梧,王三接了命令,却没有立马去办。
跟他一同守门的还有两个侍卫,王三的地位略高一筹,他把这个立功的机会让了出去,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两个人红着脸走进门内,他却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目不斜视,正义凛然。
没一会儿的功夫,院内就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折腾了半晌,那两个侍卫浑身湿漉漉的回来复命,看上去虽然狼狈,却两颊通红,双眼也透着淫邪,明显陶醉其中。
楚景容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萧云衍再三确认后,这才松了口,偏院的大门敞开,等楚景容踏入其中,发现那些个莺莺燕燕此刻都本本分分的站在屋门口,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面上还覆着轻纱,除了一双眼睛,半寸肌肤都没有裸露在外。
即便如此,萧云衍还不甚满意,为什么要露一双眼睛出来,就不能披个斗笠吗?
那些个女子在看到楚景容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交头接耳的嘁嘁喳喳,她们认为自己已是绝色,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看到天仙一般的人物,还是名男子。
萧云衍心中警铃大作,气得不得了,又不能发作,只能跟个尾巴似的,楚景容去哪,他就跟到哪,不给其他人近身的机会。
其实,萧云衍的担忧完全没必要,比起楚景容,反倒是他更让女人心动。
毕竟楚景容太清冷了,也太貌美了,跟那水中的月亮似乎的,美则美矣,却不真实!
除了萧云衍,谁会傻到水中捞月呢?到最后还不是徒劳无功一场空!
青梧在走进院门的时候,朝着王三抿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王三看的愣了神,连回礼都忘了,等他反应过来,青梧已经走进院内,伺候在楚景容身边。
楚景容落座在偏院的正厅中,食指跟中指并拢,轻搭在其中一名女子的腕间。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自然懂,因此手腕上还覆了一面手绢。
一一诊完脉,楚景容心中有了计量,便起身离开去了偏院的后院,隔着一堵墙,一扇门,那里安置着一些老幼妇孺,都是青州的寻常百姓。
这下子,萧云衍彻底松了一口气。
诊脉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期间楚景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棘手的毒,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回去配几服药,吃上两个疗程,人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让他出手解这种毒,委实大材小用了,楚景容认为,这世间没有不可解的毒,只是代价或大或小。
然而,几年后,萧云衍体内的醉光阴,却让他明白,这世间最毒的药,不是毒身,是毒心。
能解,却又不能解!
醉光阴抹平了他与萧云衍之间相隔的七年光阴,也让年仅十九岁的萧云衍,白了半边头。
萧逸蘅曾笑意吟吟却眼角夹恨的对他说:我那二弟,折寿七年,如今满打满算,竟与帝师同岁!
字字泣血,宛若把他的一颗心从腹腔中掏出来鞭笞!
回主院的路上,眼见着萧逸蘅步步紧随,楚景容柳眉微蹙,质问道:“你还跟来做什么?”
换做以往,萧云衍听到这话定要难过,可今天,却明显不同于往日。
“想给你个惊喜。”萧云衍声音里带着几分欢喜,连眉眼都夹着笑,看上去英姿勃发,也担得起倜傥风流四个字。
楚景容顿了顿,错开视线,不明所以道:“惊喜?什么惊喜?”
“你随我来。”下一刻,萧云衍拉过楚景容的手跑了起来。
一旁的青梧,看到这一幕,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好在他及时捂住了嘴,才没有过于失态!
这是做什么?王爷疯了吗?
公子不喜欢跟人过于亲近,他在楚景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都时刻谨记着保持距离,连梳头的时候都不敢站的太近,王爷居然敢拉公子的手?
一会儿等公子反应过来,定要发脾气的。
楚景容一个不察,就被萧云衍得逞了,耳边有风呼呼刮过,他抬眸望去,能看到萧云衍翻飞的黑发,还有随风飘扬的红色缎带,不知怎的,有那么一瞬间,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他体温低又畏寒,常年手脚冰凉,但萧云衍的掌心却是热的,烫的,带着湿漉漉的暖意。
跑到主院外,萧云衍停下了脚步,楚景容也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他立马把手抽了回来,指尖微微发颤,楚景容连忙用袖袍遮盖住,双眸覆上戾气,想说些什么,让萧云衍以后离他远些。
楚景容不喜欢刚才的感觉,那种心跳不受控制的滋味,他一点都不喜欢。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萧云衍就拉起他的袖袍后退一脚,楚景容只能跟着向前踉跄一步。
“萧云衍,你是不是……。”
后半句话,要说什么来着?楚景容忘记了。
入目间,本来空旷的院子里,一颗参天古树占据了半边土地。
枝繁叶茂,生机勃勃,虽不到花期,却也差不了几日,枝桠间隐隐冒出星星点点的紫色,就这样闯入眼底。
“景容,喜欢吗?”
楚景容顺着声音望去,萧云衍不知何时站在了树下,一片绿盖如阴下,那人的身姿格外挺拔。
见他看过去,萧云衍扬起眉眼对着他笑。
十八岁的少年郎,笑容中还带着几分腼腆与青涩,包含着对心上人明朗的爱意与春心萌动。
萧云衍并不擅长表露情绪,这一幕,或许只有楚景容才能看得到。
忽的,竟觉得此刻的阳光有些刺眼。
或许,是太阳太毒了吧!
从海东青,到梵音,再到这棵紫藤树,萧云衍从没放弃讨好他,取悦他。
除了新婚之夜跟酒醉的那一晚,曾说过心悦与他,其他的时候,好像都是做的更多。
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吧,毕竟当年在宫中做太子太傅时,偌大的御花园,他就只偏爱这棵紫藤树!
可喜欢这两个字,太陌生了,楚景容说不出口。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深深的看了萧云衍一眼后,迈开腿走进屋内,只不过这一次,楚景容没有关门。
眼见着楚景容与他擦肩而过,萧云衍收起脸上的笑意,一颗心七上八下,而后看到这一幕,又如释重负的展露笑颜,眉眼都跟着温柔下来。
他本就不期望楚景容能有多热切的反应,不再将他拒之千里之外,已然足够!
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把铁锹,萧云衍弯下腰去,亲自培土,施肥,撒水。
楚景容抬头看了一眼萧云衍的背影,目光有些恍惚。
在此后和离的三年里,楚景容面对枯死的紫藤树,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自己,承认一句喜欢,真有那么难吗?
他觉得爱上一个男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份感情滋生在师徒之间,更为世人所不容,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才是正途,他跟萧云衍都合该如此。
是他,亲手埋葬了那颗赤子之心,让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萧云衍,最后望向他的目光里,只剩下满目疮痍。
第28章第28章
第28章 第28章
萧逸蘅南下巡游, 便歇了早朝,萧云衍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
紫藤树金贵,离不开人。往后的日子里, 楚景容日日都能在院子里看到身着一袭短打的萧云衍, 围绕着那棵紫藤树,躬身打理。
有时候, 楚景容只是命青梧送杯茶水过去, 那人都能傻愣愣的对着房门, 憨笑上许久。
解毒的方子已经送了出去,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楚景容管了。
日子恢复恬静, 不同以往的是,在他的纵容下,萧云衍这个不速之客, 时不时就能闯进主院, 让楚景容沉寂的心跟着跳动起来。
七日后, 那人再一次踏入房门, 送来了修葺好的梵音。
楚景容放下手中的残卷,素手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 悦耳的弦音刹那间倾斜而出,指尖灵活的跳跃翻飞,本来舒缓如流泉的琴音便瞬间急越如飞瀑。
一首阳春白雪, 萧云衍虽不善音律, 却也听的陶醉。
在琴音收起的同时, 萧云衍突然开口请求道:“景容,你教我弹琴吧。”
他其实对礼乐不感兴趣, 只想着或许这样, 能与楚景容更亲近些。
讶然的挑了挑眉, 没想到萧云衍会生出想学琴的念头,楚景容默了默,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语气难得温柔道:“你坐下吧,我教你。”
萧云衍大喜,赶忙照做。
楚景容立在萧云衍身侧,俯下身去,指尖轻轻撩拨两下,一段最简单的调子,甚至都算不上是曲子,不考验琴技,纯粹只是想看一看萧云衍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刚才弹奏的,你模仿一遍试试看。”
听到这话,萧云衍脸红了,半晌后羞愧的开口道:“景容,能不能再演示一遍。”他刚才走神了。
楚景容俯身在侧,长发如瀑,散落胸前,身上还裹挟着清冷的檀香,钻进鼻子里,勾的他心猿意马。
萧云衍登时就傻了,哪还有心思管他弹了什么?
见楚景容面色冷了下来,萧云衍只能不情不愿的收回放肆的目光,垂下眸子去。
他不敢了,别赶他走。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楚景容没追究,指尖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次,萧云衍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不懂琴谱,只能靠死记硬背,好在他记忆力不错,先拨弄哪根弦,后拨弄哪根弦,记得一清二楚。
然而想弹好琴,空有脑子可不够,要能分辨音色,最重要还要手指要灵活。
“记住了吗?你弹一遍试试。”
萧云衍点了点头,抬手覆在梵音上,他生的高大,手掌也宽厚,一只手就能盖住整个琴面,楚景容看到这一幕,突的沉默了。
果不其然,虽然拨弄琴弦的顺序没错,可抬手的同时,突出的指骨总不小心就触碰到其他琴弦,一段调子,弹得七零八落,杂音不断,不堪入耳。
萧云衍脖颈都红了,到最后实在弹不下去了,蜷缩起双手,收回袖袍中。
楚景容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萧云衍这双手舞刀弄枪可以,弹琴……还是算了吧。
“你没有这方面天赋,别强求了。”
楚景容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日后这人用他的身体做琴,游走撩拨,能逼他发出比琴音不知道好听多少倍的低吟。
萧云衍沮丧的站了起来,没有再自取其辱,没天赋就算了,本就是一时兴起。
这个时候,青梧端着精美的饭食走了进来,低声提醒道:“公子,该用膳了。”
楚景容应了一声,坐到饭桌前,青梧走进来开始布菜,萧云衍站在一旁,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靠过去,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楚景容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质问道:“谁让你坐下的?”
萧云衍又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局促道:“我站着吃就行。”
“谁说要留你吃饭了?”
“那我不吃,我看着你吃。”反正他不走。
“……”
楚景容拿他没辙,半晌后抬起头来吩咐道:“去,添一副碗筷。”
青梧领命退下了,萧云衍听到这话后,欣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试探的出声道:“景容,那我能坐下吗?”
楚景容没出声,既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自顾自的举起筷子,叨起一片竹笋,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萧云衍略一犹豫,慢悠悠的坐下了,青梧这个时候取来碗筷,将其一一摆放到萧云衍面前。
跟着夹一片竹笋丢进嘴里,口味清淡,是景容喜欢的。
饭桌最靠外的位置,还有一盘山药,楚景容将筷子探了出去,但因为手臂不够长,山药又滑腻,夹到半空中又落回了盘子里。
楚景容顿了顿,将手缩了回来,剩下所有菜色都尝了一口,只有那盘山药,再也没动一筷子。
这脾气,怎就生的这么别扭?
萧云衍心中好笑,也将筷子探了出去,他的手臂整整比楚景容长出一截,夹起一片山药,放到楚景容面前的碗里。
恼怒的瞪了萧云衍一眼,楚景容将山药扒拉到边角处,嫌弃的不得了,说什么都不肯吃。
直到小半碗米饭见了底,才就着最后一口米饭,吃掉了那片已经凉掉的山药。
这样和谐的一幕,青梧不忍心打扰,直到公子跟王爷双双放下筷子,才走上前来,将所剩不多的饭菜收拾下去。
吃完饭后,萧云衍陪着楚景容看了一会儿书,楚景容端着一本《太平要术》看的入迷,萧云衍便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书,跟着阅览起来,坐在一旁安静的陪着他。
安之若素,岁月静好,一直到楚景容有些乏了,放下书回里屋小憩,萧云衍才不得不离开。
然而离开后却没有回书房休息,他想了想,脚步一转,骑着乌云踏雪出了王府。
皇城内声名远扬的五芳斋今日迎来了一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萧云衍。
他不是来采买糕点的,而是要拜师学艺。
正所谓君子远庖厨,堂堂襄亲王大驾光临,就只为了跟厨娘学制作桂花酥的手艺,这让五芳斋的掌柜,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左右为难。
“王爷,您要是好这一口酥饼,小人每天派人送到您的府上,您看如何?”掌柜脸上堆着笑,硬着头皮建议道。
桂花酥虽不是五芳斋的头号招牌,可也是独家秘方,若制作方式外泄,皇城内其他糕点铺子争相模仿,很快就会失去竞争力。
“本王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本王可以立下字据,绝不会将桂花酥的制作方法告知他人,予以牟利,本王说到做到,你大可将心放回肚子里。”
掌柜的哪敢让堂堂王爷给他立字据?
襄亲王的人品,皇城内有口皆碑,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再推脱就是他不识抬举,不过一份桂花酥,他五芳斋的独家招牌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用无关紧要的秘方换来王爷一份人情,这买卖,五芳斋赚大发了。
掌柜的略一思量后爽快的答应下来,引着萧云衍朝后厨走去。
“小人竟不知道王爷如此喜欢敝斋的桂花酥,实在是小人的荣幸。”
萧云衍跟楚景容是秘婚,除了父母兄长,府内伺候的下人丫鬟,除此之外无一人知晓。
自然不能说是景容喜欢,萧云衍顿了顿后开口道:“是心上人喜欢。”
心上人?王爷已有心上人了吗?这坊间可未没听过这种传闻啊?
掌柜警觉自己知道了了不得的东西,立马闭上嘴不再深究,只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来到后厨,已经听闻风声的厨娘站成一排恭候王爷大驾。
她们这一辈子都围着灶台转,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因为谋生的手艺受到王爷的召见与垂青。
“民妇拜见王爷。”
萧云衍摆摆手免了这些虚礼,眸光扫去,落到厨娘的身前,那里都围着一块米色的方巾。
直接切入主题,萧云衍上前一步,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同款方巾,端在眼前打量半天,展开后笨拙的围到自己身前。
“不必有负担,我们直接开始吧。”
几个厨娘年纪不同,却都已经嫁做人妇,她们身材娇小,在这偌大的后厨活动起来绰绰有余。
然而身高九尺的萧云衍加入后,地方好像突然变得拥挤起来,他拘泥的站在灶前,跟几个厨娘一起和了满手的面粉,鬓角跟鼻尖都染白了,狼狈又好笑。
萧云衍双手不够灵活,厨娘和面时用的都是巧劲,到萧云衍这边就跟要打架似的,两三拳锤下去就硬成了疙瘩,厨娘在切糕的时候,小巧的刀具轻轻划过,边角便切的整整齐齐,到萧云衍这边就跟要杀人一样,哐当哐当剁下去,连案板都留下了一寸深的刀印。
几个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彻底绝望了,王爷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不如就此放弃吧。
萧云衍自然知道厨娘们的想法,却没多说什么,他道了一声谢,孤身一人来到角落里,一遍又一遍的尝试。
厨娘还有活计在身,他不好意思再三叨扰,就一人独自练习,萧云衍很聪明,看一遍就能过目不忘,之所以做不好,是因为控制不好力道跟缺乏经验。
皇兄不在皇城,他做这种荒唐事也没人管束,萧云衍一直在五芳斋里忙到太阳西下,才匆匆忙忙赶回王府。
第29章第29章
第29章 第29章
浑身上下白花花的, 跟在面粉里打过滚的猴子似的,萧云衍回到王府后冲了个澡,头发还未干, 就赶到主院, 跟楚景容一起用晚膳。
真是蹬鼻子上脸,只留他吃过一顿饭, 便一到点就来蹭饭。
“萧云衍, 王府的厨娘是不管你的饭了吗?”楚景容阴阳怪气的嘲讽一句。
“管的, 但她偏心,做给景容的更好吃。”
“……”楚景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连一旁的青梧都捂着嘴偷笑,王爷性格向来沉闷,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吃了个哑巴亏, 楚景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眼见青梧还敢偷笑, 板着脸吩咐道:“青梧, 还愣着干什么?布菜!”
“诶,这就来了。”青梧忙不迭的上前忙活。
每天的晚饭, 自家公子吃的都不多,不然就寝的时候胃会难受,今晚吩咐厨房做的是蛋羹跟番茄菌菇汤。
萧云衍看着面前少的可怜的份量, 傻眼了。
这么点汤汤水水, 还不够他一口吞的, 景容每晚只吃这么点东西?怪不得自打搬来王府,腰肢越发纤细, 原来竟是饿的!
“怎么回事?厨房可是克扣了伙食银饷?”萧云衍皱起眉头, 威严的出声质问。
这突然拔高的嗓音, 吓得青梧小臂一哆嗦,还没放到桌上的番茄菌菇汤差点打翻。
王爷宽厚待下,很少发脾气,可一旦被激出怒火,寻常人承受不起。
青梧战战兢兢,吓得立马要跪下回话,却见自家公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慌。
“你吼什么?是我晚上不喜多食,特意让青梧吩咐厨房少做的。”
一句话,萧云衍就偃旗息鼓了,周身的戾气瞬间消失不见,他嗫嚅的动了动唇,小心翼翼的规劝道:“还是要多吃一点的,你太瘦了。”
还是自家公子厉害啊,眼见着王爷的怒气散了,青梧也不害怕了,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
“青梧,去厨房把王爷的那一份端过来。”这点饭菜是绝对不够两个人吃的,更何况萧云衍这块头,正常人的饭量应该也喂不饱他。
“这……。”萧云衍耳根微红,却没有阻止。
青梧领命退下了,结果半天没回来,等着再出现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每人手里都端着两盘饭菜。
楚景容震惊的扭头望去,发现萧云衍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耳根已经不是薄红,而是红透了。
好家伙,这个酒囊饭袋,合着中午就没吃饱是吧?只是看自己放下碗筷所以不好意思再动筷子了?
又想起了箫家那场家宴,萧云衍也是一个劲的给他剥虾壳,挑鱼刺,自己反而没怎么吃,楚景容也就没机会知道,萧云衍一个人的饭量差不多能顶他十个。
也是,太上皇萧启峯,还有当今圣上萧逸蘅,都没有像萧云衍这般,窜了这么高的个子!
他们箫家的血脉压根不足以支撑萧云衍长到身高九尺,之所以打破桎梏,出类拔萃,全靠他能吃。
萧云衍没觉得自己饭量大,那两年在军营里,跟将士们同吃同喝,大家的饭量都差不多,怎么到景容这里就……
“你不喜欢,我以后便少吃点。”只求景容能不能别再看他,也别再笑话他了,萧云衍耳根烫的厉害,都快要无地自容了,堂堂大周国襄亲王爷,自尊心碎了一地。
再看下去,萧云衍怕是要夺门而出,楚景容收回目光,语气不见起伏,声音淡然道:“青梧,布菜。”
听到这话,萧云衍松了一口气,可即便如此,他在动筷子的时候,吃的也不多,明显在收着饭量。
看到这一幕,楚景容有些不舒服,不过是惊讶了一下,这就开始闹别扭了!
犹豫再三,楚景容探出手去,夹起一片鱼肉,放进萧云衍面前的碗里。
在萧云衍欣喜若狂的凝视下,楚景容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垂着眸子给自己舀了一勺蛋羹,冷声警告道:“吃饭就好好吃,若是放不开,以后就别来了。”
“别,我好好吃就是。”萧云衍最怕的就是楚景容赶他走,只要拿这个威胁,让他做什么都行。
萧云衍不再拘泥,正常开吃,一桌子的菜,十之八九都进了他的肚子,还壮着胆子从楚景容那偷走一勺蛋羹。
当然,是他自作主张,用一片猪肉交换的,只不过看那猪肉上还挂着油水,楚景容实在提不起胃口。
酒足饭饱,碗筷也被收拾下去,萧云衍坐在饭桌前,迟迟不愿离去。
“景容,我今晚……能留下吗?”或许是近几日楚景容对他太宽容了,萧云衍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
“滚出去。”然而这次,楚景容没有再纵容他。
“不是的,景容,我……我睡地上,行吗?我不吵你,我睡觉很老实。”
楚景容不愿搭理他,扭头朝里屋走去,这样无理的要求,他没必要回应。
双眸紧盯着楚景容离去的背影,萧云衍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咬咬牙,突然追了上去,他张开手臂,猝不及防间,从后面将楚景容抱了个满怀。
瞳孔骤然缩小,楚景容愣了一下,一时间忘记反抗。
待他反应过来,挣脱开萧云衍的怀抱,转过身去,反手甩了萧云衍一巴掌。
“萧云衍,你放肆!”
又挨打了,不过这一次,尝到甜头了,萧云衍挺知足的。
或许连楚景容自己都没发现,他打人的力度,一次比一次轻。
萧云衍忽的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是不是……是不是只要再挨上几下,楚景容往后就舍不得打他,也不会再推开他了。
看到那人脸上再度挂上红肿,楚景容胸口闷闷的难受,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陌生的感觉?
心中烦躁,楚景容扭头朝里屋走去,萧云衍本以为留宿已没了可能,刚打算转身离去,却发现那人撩卷帘的手顿住了,半晌后,有憋闷的声音传入耳朵里:“青梧,去给王爷添床被子。”
萧云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时间,竟比那漫天星辰还要夺目。
他没有情场经验,十八年来也只对楚景容动过心,因此并不清楚,这种妥协跟让步,是一个人动情的表现。
他只是隐约察觉到,楚景容跟开始不一样了,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副相貌,却不再盛气凌人,高不可攀。
或许父皇说的法子真有用,一翻死缠烂打,总算让那人愿意走下神坛,多瞧他一眼了。
青梧的动作麻利,很快从库房取来一床松软的被褥,萧云衍接过后,刚打算掀开卷帘走进去,却听到楚景容声音淡漠的警告道:“不许进来,就睡在外面。”
已经得寸进尺一次了,不能贪得无厌,所以萧云衍没有强求,他将被褥铺在卷帘外,跟楚景容的床榻,只隔着一面影影绰绰的流苏。
待夜色渐浓,青梧走进来熄了灯,随后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萧云衍躺在被褥上,微微侧着身子,目光透过卷帘,痴迷的望着床榻上背对着他入眠的楚景容。
那目光太过炽热,想忽略都难,像一匹饿狼盯着香气四溢的肥肉,萧云衍是狼,而他就是那块肥肉?
什么破比喻,楚景容后悔了,他就不该心软让萧云衍留宿。
这样一个睡在里面,一个睡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夫妻,就好像……是他在闹别扭,所以不让萧云衍近身。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楚景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些什么?忽略掉不就好了?他之前不是可以做到的?
就这样一直纠结到后半夜,背上灼热的凝视不知何时消退下去,楚景容垂眸望去,发现萧云衍平躺在那里,呼吸均匀,俨然熟睡过去。
自己备受煎熬,他却到睡得香甜,真是没心没肺。
冷哼一声,楚景容气结,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疲惫下总算有了睡意。
而一片夜色中,本来熟寝的萧云衍,却蓦然睁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
白天,面对清醒的楚景容,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趁着夜色伺机而动,萧云衍轻手轻脚的掀开卷帘,来到楚景容榻前,半蹲下身子去。
透过窗户,有月华倾斜进来,在地面泼洒上一层白霜,趁着皎洁的月光,萧云衍仔细端详榻上安眠之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楚景容的双手安放在胸前,连睡着后都这样端庄得体。
萧云衍犹豫再三,缓慢伸长手臂,小心翼翼的将楚景容一只手拢过来,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不敢惊醒楚景容,却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欲念,萧云衍缓慢又僵硬的低下头去,在双唇触碰到那人手背上温凉的肌肤后,瞬间变的胆大妄为起来。
玉白的手腕,纤细的手指,一遍又一遍轻吻过,流连忘返。
“景容,我爱你!”语气虽轻,却无比坚定,一片昏暗中,萧云衍的双眸翻涌着孤注一掷的偏执。
“晚安,景容。”最后在那人的中指上印上一个湿漉漉的吻,萧云衍恋恋不舍的将楚景容的手放回原处,然后扭头离开里屋,回到自己的床褥,背对着卷帘躺了下去。
在萧云衍离开后,楚景容指尖不受控制的颤了颤,睫毛轻抖,到底没有选择睁开眼。
萧云衍以为他睡着了,但他武艺在萧云衍之上,几乎在那人靠近的刹那,就已经被惊醒。
没有睁开眼,就这样沉默着听萧云衍诉说沉重的爱慕,任由那人亵渎他的指腹。宣泄不敢当着他的面倾诉的欲念。
楚景容胸口一片灼热,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那人口齿间的热气喷吐在腕间,比炭火还要燎烫。
他不敢睁眼,也不能睁眼,若是睁开眼,这一切,该如何收场?
而回到床褥中躺下的萧云衍,背对着楚景容,也没有合上眼。
他将手按在胸膛上,耳边清晰的回响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其实他知道,楚景容是清醒的。
那人武功造诣远在他之上,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所警觉,更遑论身体发肤被人亵渎,楚景容没有推开他,清醒的接受了他的冒犯,任由他做了出格的举动。
萧云衍突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他不敢哭,就算憋到眼眶通红,也咬紧牙关,不敢泄露半点声音。
楚景容装睡,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所以,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装作不知道那人已经开始接纳他,装作不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做不回简单的师徒。
今夜之后,一切都将变质,楚景容坚守的阵地,被一点一点的蚕食出了豁口,最终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第30章 第30章
第二天清晨, 楚景容罕见的赖床了,他早就醒了,却僵硬的平躺在床上, 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实在不知要如何面对萧云衍, 昨晚,手腕跟指骨烧灼了一夜, 他也失眠了一夜。
萧云衍依稀能够察觉到楚景容的逃避, 所以他先爬起身子, 命令候在门外的青梧收起地上的被褥,顺便叮嘱一句:“景容还未醒, 你手脚放轻慢些,不要打搅到他。”想了想,萧云衍又加了一句:“被褥收好了, 今晚本王还会过来。”
楚景容的听力很好, 听到这话, 呼吸都一窒。
今晚还来?是轻薄他上瘾了是吧?本想苛责一句, 让萧云衍滚回他的书房睡去,都敢趁着自己熟睡时为非作歹, 行不轨之事,谁知道时间长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可转念一想,现在出声, 他装睡的事情就败露了, 楚景容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强咽下去, 噎的自己有些不舒服。
萧云衍吩咐完,就骑上乌云踏雪出了王府。
还惦念着五芳斋的桂花酥, 今天就试着做点成品出来, 他决定的事情断然不会因为没有天赋就半途而废。
在萧云衍离开后, 楚景容掀开薄岑,半坐起身子,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有一缕缠绕在手腕上。
清冷如谪仙的面容此刻却染上几分憔悴,楚景容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玉白的手指,眼尾染上薄红,带点愠怒,又带点难为情。
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指腹间还残存着湿漉漉的触感,楚景容捏紧身下的被褥,冷声吩咐道:“青梧,去打盆温水来。”
本就端着青铜盆立在门外,听到这话,青梧立马推开门走了进来,伺候楚景容晨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家公子今天洗漱的时间格外久,将双手泡在温水里,一直等到水凉了,才抽回手来,用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
待楚景容洗漱完,青梧端着青铜盆往外走,却被楚景容一句话喊住了。
“青梧,……”
“公子,还有何吩咐吗?”
楚景容下意识想问萧云衍去哪了,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对劲,又摆摆手作罢:“无事,你下去吧。”
待青梧离开,楚景容还是跟往日一样,摆好棋盘,解残局来消磨时间,换做以往,他在案桌前一坐就是一天,今天却三番五次的走神。
楚景容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罐中,抬头看了眼天色,也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青梧,怎么还不布菜?”
本来在一旁拄着脑袋打瞌睡的青梧听到这话慌忙站了起来,该死,他不会睡过头了吧?可是一扫身边的香炉,不对啊,檀香还剩下小半截没有燃尽呢?
“公子,还差一刻钟才到午饭时间,您是饿了吗?那我去催促一下厨房,今天就早点用膳。”
“不必了,再等一刻钟吧。”楚景容声音淡淡的,眸光也平静,青梧看不透公子的想法,索性闭上嘴,只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檀香,静静的等待着它最终化作一团青白的香灰。
就这一刻钟,萧云衍骑着乌云踏雪,从五芳斋赶回了王府。
饭点他是万万不敢错过的,谁知道错过一次,景容以后还会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特别是他昨晚还做了那样出格的事!
手里提着一盒桂花酥,萧云衍匆匆忙忙的往主院走,眼见着踏入房间只差临门一脚,却被楚景容一句“站住”钉在了原地。
想了想,萧云衍虽不敢忤逆,却还是硬着头皮踏过门槛,站在屋内。
“景容,我去买了你爱吃的桂花酥。”萧云衍抬了抬右手提着的糕点,为自己辩解一句。
听到这话,楚景容面色稍霁,他站起身来,坐到饭桌前,松口道:“进来吧。”
萧云衍立马走上前来,将桂花酥放到桌前,小心翼翼的拆解开绳子,打开外面用来包装的纸袋。
里面一共盛放着五块桂花酥,新鲜发烫的桂花酥晶莹剔透,微微发黄,拿在手里宛如白玉,外表还裹着一层糖霜,光泽莹润。
“景容,你尝尝。”萧云衍的目光闪烁,带着几分做贼心虚的忐忑。
倒是没在里面下什么佐料,他哪有这个胆子?只是……只是其中卖相不怎么好看的那一块,是他亲手做的。
藏着私心,将其滥竽充数放了进去,他想知道,景容尝了一口后,会对他的手艺作何评价?
楚景容淡淡扫了一眼,嘴上不说,心底是暖的。
他伸出手,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软糯甘饴,甜而不腻,清香里伴随着丝丝凉意,是他喜欢的那个味道。
一时贪嘴,楚景容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然而刚咬一口,就变了脸色。
涩口油腻,因为糖放太多,吃上去反而带点苦味,楚景容一口都咽不下去,他端起手边的空盘子,用袖袍掩住嘴角,将含在舌尖的半块又吐了出来。
萧云衍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没错,楚景容吃了一半就吐掉的桂花酥,正是他今天的杰作,因为边角切得不是很工整,所以混在其他桂花酥里,格外显眼。
“景容,怎么了?”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萧云衍小声询问道。
“难吃。”皱着柳眉,楚景容丝毫没留情面的做出评价,他并不知道这是萧云衍亲手做的,还以为是五芳斋的过失,把坏掉的桂花酥放进来以次充好。
萧云衍的表情垮了下来,真有那么难吃吗?
不做他想,直接将剩下半块桂花酥捻起来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喉结一滚,就吞进肚子里。
他吃着还可以啊,只是甜了些,口感硬了些,却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啊!
看到这一幕的楚景容还有一旁等着布菜的青梧,全都愣住了。
这可是公子吃过一口的桂花酥啊!王爷直接放进嘴里了!这不就相当于……相当于……
“萧—云—衍!”楚景容恼怒的低吼,却见萧云衍一脸无辜的回望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确实没想那么多,等着回过味来,才意识到,他好像……又轻薄了楚景容。
“景容,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想着……。”说到一半,萧云衍卡壳了,想着什么呢?想着刚才不该那么囫囵吞枣的咽下去,是该细细品尝才对。
看到萧云衍越来越红的耳根,楚景容岂会不知道他在回味什么?
道歉道到一半就不说话了,还敢当着他的面意淫?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楚景容手痒了,忍不住动了动指尖,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这人昨晚干的事,不比这个过分多了!?
只是青梧在场,他抹不开脸罢了,然而扪心自问,对萧云衍的亲近,早就不像最初那般抵触。
这不是好的征兆,然而楚景容却有些沉溺其中,高处不胜寒,谁又能不贪恋温柔与呵护呢?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追究,楚景容朝一旁的青梧吩咐道:“青梧,布菜。”
萧云衍松了一口气,不追究就好,他刚才身子都绷直了,生怕那人怒极会再甩他一巴掌。
刚打算坐下,结果楚景容突然开口道:“你站着。”
看见他就生气,还敢往自己跟前贴?
萧云衍僵住了,若是换做以往,定然不敢多言,生怕多说一句,下一秒就会被赶出去,而现在……
将剩下的桂花糕放在空碟子里,往楚景容面前推了推,萧云衍顺势坐到楚景容身旁。
“景容,先吃饭,吃完了我再站,站多久都行!”
经过昨晚一夜,他跟楚景容的关系,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转变,这人对他的态度,软和了太多,萧云衍不再那么拘谨,许多被压制着不敢冒头的欲念也丝丝缕缕的钻了出来,行为举止自然放肆许多。
一旁的青梧,也察觉到自家公子跟王爷之间微妙的气氛。
公子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王爷的性子也不像最初那般沉闷,彼此相处下来比最开始剑拔弩张的模样要融洽太多。
昨晚王爷留宿公子房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可他并没有听到动静啊!
楚景容冷哼一声,看在这人买了桂花酥讨好他的份上,所有的忤逆轻浮也就一笔揭过了。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的颇为和睦。
饭后,楚景容回里屋小憩,萧云衍便又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楚景容没多问,却时不时就能收到一份桂花酥,而那份桂花酥里,肯定有一块口感天差地别,他每次吃到,眉头都要拧到一起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月,楚景容都怀疑是不是萧云衍搞的鬼?可他图什么呢?这种行为未免太幼稚了。
本打算质问,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块难吃的桂花酥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后来送进来的桂花酥,楚景容再也吃不出差别,又过几日,桂花酥中有那么一块脱颖而出,变成最合他口味的。
也是从那开始,萧云衍再没去过五芳斋,而是转头去了皇城脚下的稻香村。
于是当天晚上,楚景容的夜宵变成了另一种他爱吃的糕点—绿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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