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恒一出声,身边的人就注意到了,而他没在意旁人,专心看宁崎carry全场。


    第三局这人打得很凶,与近两年的保守风格相差甚远。安魂曲一出,满血的嗑药、残血的回家。


    在场的青训生哪怕有谁看过宁崎早期比赛,也不由怀疑这是他双胞胎兄弟,更别提其他人,他们已经傻了。


    宁崎心情极佳,能不被伤痛分心、痛痛快快打一场游戏,真是太久没有过了。


    插在下路河道旁的眼发现对面上野,宁崎一心二用,手上打字让残血的下路别追击,嘴上叫回急着推线的中单,一局一千的保姆级陪玩都没他这么细心。


    为了感谢主动上门给他练手的狐狸,他全心全意照顾对面五人,让众人站在泉水中感受家的温暖、甚至不想出门。


    狐狸看着大杀特杀的死亡颂唱者,捏紧了鼠标,想起最初带他入坑的那场比赛——宁崎的成名战。


    可他不是有手伤吗?


    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二十分钟不到,宁崎带队友推上高地,踏平敌方水晶。


    与第一局相比,结束时间少了整整三分钟,同样是一拖四,双方实力差距显而易见。


    凌恒轻咳一声,在安静的训练大厅里异常明显。


    狐狸脸色瞬间变了。


    凌恒那点儿司马昭之心,一队没两个不知道的,这下被逮个正着,只能希望自称他粉丝的青训生别把他供出来。


    青训生们回头一看,二话不说给队长让路。


    凌恒慢步踱到宁崎身后:“闹什么呢?”


    “fox想和我切磋。”宁崎说,“没事,娱乐局而已,随便打打。”


    凌恒听他扯淡,冷笑道:“你知道刚才有人直播ob吗?”


    宁崎显然不知道。


    凌恒闭了闭眼,想:这家伙那天死了,肯定是被人坑的。


    他转头扫视人群,冷冷地问:“直播谁开的?‘第一打野翻车现场’,嗯?”


    众人纷纷躲避队长刀子一样的眼神,毫不犹豫卖了队友。


    那青训生在狐狸被单杀时就接到暗示、关了直播,可周围人都看向他,让他慌了手脚,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没让你说话。”凌恒懒得听,又问,“谁带的头?”


    一群青训生齐齐看向狐狸,只有少数几个铁粉坚定不移地维护自己偶像。


    “我、我不是……”狐狸慌忙解释。


    凌恒嗤笑一声:“忘了走廊有监控?还是你想说,是他自己迷路迷到这儿的?”


    说好了乖乖等他带夜宵回去,宁崎怎么会乱跑?肯定是有人撺掇的。


    多说多错,狐狸识时务地闭上嘴。


    “还有你——”


    宁崎的中单一脸懵逼。


    队长!我是友军啊!


    直面偶像腿软想跪,中单估计自己是头一个。


    这么怂,难怪跟不上宁崎的节奏。凌恒想着,眼神更加不善:“衣服怎么穿的?裤腿这么长是要擦地吗?还踩个拖鞋出来?你当这里是澡堂?”


    中单木然地想:早知道您会来,小的定焚香沐浴正装出席,十里红毯相迎,跪地高呼吾皇万岁。


    凌恒环顾四周,只觉得自己进了个原始人聚集地,眼睛受到极大伤害,于是一把扯过宁崎,盯着他看了足有半分钟。


    “怎么了?”宁崎僵硬地问,下意识跟着众人一起反省。


    熊猫直呼内行的黑眼圈,两天没洗、两个月没剪的头发——貌似没有妥的地方。


    “没事。”凌恒放开他,长出口气,“我洗眼睛。”


    所有人:“……”


    洗啥啊?您就像个被狐狸精迷瞎眼的昏君!比盲僧还瞎的那种!


    昏君雷厉风行,一个电话叫来青训营负责人,给直播那人结完工资,连夜订票让司机把人送到机场,贴心服务包邮到家。


    青训生给ghost带了这么大一个节奏,严重违反合约,不比打架斗殴好多少;因此凌恒给经理“提建议”倒没几个人不满,同位置的人还庆幸少了个竞争对手。


    至于狐狸,本人拒不承认,凌恒无奈,狠狠瞪了他一眼,拎着宁崎走了。


    宁崎出门前回头看了眼狐狸,能被s9赛季的世界冠军队看中,实力不是没有,但即便没有自己转会,这人也会在半年后跟队友闹矛盾而离队。


    一出青训营,凌恒马上握住宁崎的胳膊,却不敢用力:“爪子不要了?有伤还打这么凶?”


    宁崎不意外凌恒知道,他的手伤在业内不是秘密。


    “我没事。”宁崎抬起手,瘦白的双手轻轻握拳又放开,特地把手腕展示给凌恒看,“伤已经好了。”


    “开玩笑,一周前还很严重,怎么可能好这么快?”凌恒不信,打电话把队医祸害起来。


    队医在睡衣外裹了白大褂,坐在医务室,跟宁崎毫发无损的双手僵持二十分钟,选择放弃。


    “凌队,宁神的手真的没事。”队医顶着凌恒“你专业不过关”的目光,挂上职业假笑,“不信你带他去医院拍x光。”


    这个时间去个屁医院,凌恒预约了每月给队员做检查的专家,带人去经理办公室。


    凌恒边走边逼逼:“下次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宁崎:“我以为是你。”


    凌恒:“……哦。”


    经理惊奇地看着怒火冲天的丧尸暴龙兽原地退化成可爱滚球兽。


    食堂阿姨端来三碗鲜肉小馄饨——因为凌恒煮一半跑去青训营,馄饨变成了肉馅面片汤。宁崎低头尝了一口,味道和以前一样。


    经理坐在两人对面,翻来覆去地看宁崎从nl带来的合同,再看看本人,百思不得其解。


    凌恒不耐烦地问:“张昊?”


    这合同简单得一批,专业经理人不至于磨叽这么久吧?


    “我看完了,这……五赛季一千万,不合理吧?”张昊怀疑宁崎被人坑了。


    工资先放一边,光看脸,经济约也不至于这么点儿啊!


    这可是连续五年蝉联“颜值排行榜”第一名的脸,是投一个亿保险都嫌排面不够的脸!


    “这是三年前的合同,后来经理让我补签几个能赚钱的经济约,我没答应,就一直这样拖着了……”宁崎无奈。


    那年老队长车祸去世,几个重要赞助商有撤资的苗头,战队急需稳定人心,宁崎干脆把整个职业生涯都签了进去,这才避免nl变成其他战队选购的“人才市场”。之后nl又以“宁崎自降身价”为噱头,吸引了刚刚崭露头角的最佳新人魏武加入。


    自接任队长起,刨去吃饭睡觉和极少的商业活动,宁崎的日常生活全是训练。这样高强度训练带来的,不止是与日俱增的打野技术和意识,还有无法避免的手伤。


    可惜,都是徒劳。


    一方看重金钱,一方看重荣誉,没有谁对谁错,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四个人能适应,一个人不能适应,离开的只能是那一个人。


    离开电脑,宁崎整个人都萎靡下来,半耷着眼皮,声音越来越低:“他们安排的商业活动太多,耽误训练时间,不想去。”


    所以nl管理层得知宁崎手伤到了极限,才迫不及待想把他卖出去,让别人来享受这份空有资本却无法变现的憋屈。


    实际上他们打算得没错,按照原本的发展,s11春季赛宁崎打得一塌糊涂,甚至没进去季后赛,不少nl粉丝聚到基地门口抗议。


    宁崎轻轻叹了口气。


    论做生意,nl称第二,圈内没有俱乐部能称第一。然而上辈子直到离开战队,他才看清这一点。


    旁边凌恒提到tf出价四千万,张昊只觉莫名:“tf现任队长就是打野,他们买宁崎是想把人雪藏到退役?”


    “差不多,那家伙记仇。”凌恒嗤笑,“上个月小组赛tf是打赢nl出线了,但他那打野战绩……呵,buff都没吃到几个。”


    宁崎嚼着馄饨馅,半真半假地告状:“他还欺负伤号。”


    “下次我带治疗,跟你去欺负他。”凌恒见他碗里只剩一个馄饨,便把自己那份推过去。


    张昊听懵了。


    治疗术是能给自己和友军回血的召唤师技能,可凌恒出道至今,不论比赛还是排位,就没带过这玩意儿,他甚至怀疑这货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技能!


    凌恒浑然不觉有人被刺激到了,看宁崎因为食物瞬间精神起来的眼神,没管住手,拨了下他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睫毛。


    张昊默默低头看合同。


    凌恒的中单因为carry强势、且本人在队内说一不二,几度荣获“暴君”美名。这回再来个疑是妲己的,算是凑齐了一对暴君宠妃。


    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先希望他俩女友粉太太粉们没事吧。


    暴君本人并未察觉御前大太监的腹诽,只顾着盯宁崎的黑眼圈。见人放下空碗,凌恒说:“谈得差不多了,先去休息。”


    “我不困。”宁崎眼睛发亮,“打打游戏就精神了,我可以通宵排位。”


    上辈子退役前他消沉了很久,足有一个月没碰游戏,这会儿手正痒着呢。


    “不行,回去睡觉。”凌恒按着宁崎的后颈,强行把人往门外推。


    张昊弱弱地举手:“那个,我的意见呢?”


    凌恒:“你有意见?”


    张昊怂了:“没有!宁神累了吧?快去休息,合同明天说!明天训练赛宁神想上吗?”


    “上。”


    宁崎嘴上说不困,可真躺到床上,这具身体实实在在的疲惫、再加上被车撞死前的心累一股脑涌上来,他几乎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宿舍的窗户似乎没关严,冷风钻了进来。


    北方的夜里很冷,呼出的雾气沾到睫毛上,不一会儿就结冰了。


    宁崎忍着手上的疼痛,拖着行李箱从基地后门出来,好说歹说把唯一追出来送他的袁野赶回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征战八年的队伍。


    原本s10赛季结束他就有离开的机会,却执意留下,可今天管理层暴露出的想法,让他这一年的勉力支撑像个笑话。


    多年信仰在一夕之间崩塌,nl战队除了队徽,哪里都变了。


    宁崎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虽然经理表示可以再住一晚,明早派车送他去机场,但宁崎再也不想多留一分钟,显得自己既碍眼又多余。


    站在路边,宁崎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他思索片刻,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见信号灯跳到绿色,决定先去对面的小网吧要个包厢。


    街对面传来鸣笛声,一辆纯白色的跑车停在路边,在夜里十分显眼。


    宁崎一怔,认出了车牌号——是凌恒最喜欢的那辆。


    说出来很多人都不会信,这位赛场上的劲敌反而是他这些年最亲近的人。可自从一年前,两人争吵后不欢而散,凌恒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现在他们一个是落魄退役的前职业选手、一个是风头无两的豪门队长。


    以凌恒的性格,定然不是来奚落他的。ghost首发打野狐狸在半年前离队,凌恒缺少一个能跟上他节奏的打野,难不成这货是来挖他徒弟的?


    袁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在替补席上锻炼一年、有过大赛上场经验,足够支撑nl。


    就是心理素质不太行,前辈退役而已,哭得跟没了娘的小孩儿似的。


    宁崎微微一哂,心想:在没买进能取代袁野的打野前,nl无论如何也不会卖人、更不会把正当打的猛将卖去死对头家,ghost的算盘怕是要落空。


    车门开了,驾驶座上下来一人,隔着宽阔的街道和宁崎对视。


    宁崎抽了抽鼻子,心底泛起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他费力地拽起箱子,忽然很想和凌恒说说话。


    凌恒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来接他。


    这时,路口突然拐出一辆超速的卡车,撞飞了道路中央的护栏,直直冲向宁崎!


    而宁崎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宁崎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刻骨的疼痛和将死的恐惧再次席卷全身,整个人都在发抖。


    身边有人伸出手,把他按在怀里。


    熟悉的古龙水香味包裹着宁崎,让他感到一阵安心。


    “……凌恒?”


    “嗯。”凌恒把人抱紧了些,轻轻拍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没事了,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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