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魏都第七(11) 惊!黑心包工头竟然……
许是注意到了周围探寻的目光, 阮潇拢住手指,趁着齐旭没有说话之前先行谢过了皇帝陛下的美意。
齐旭恋恋不舍地伸出手,欲言之时被若若堵了回去:“陛下, 我代大荒山谢过您的美意。等将来陈国还有什么需要的,我等义不容辞。”
齐旭黯然失语, 这还能有以后, 希望这样的事再也不要出现了。
“陛下, 臣妾有一事相求。”一贯沉默的凤辞月跪在了大殿上。
齐约和齐梁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齐旭略显惊讶, 这个太子妃向来一声不吭,以温婉和柔示人。但今日,她却有些不一样了。
阮潇却丝毫不感到惊奇,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陛下方才说,可答应我一个赏赐, ”凤辞月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臣妾恳请与太子殿下和离, 让臣妾出宫去。”
她跪坐着俯身,额头贴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太子妃!”齐梁脸色一变, “你这是何意?”
许是这语气过于焦躁,他来到凤辞月身畔,试图温声道:“月儿, 可是因为赵碧娴?她如今已去, 我往日受她迷惑,今后再也不会了。你我夫妻多年,我势必将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
他去扶凤辞月时,被她避开了。
“陛下,请您答应。”凤辞月恳求道。
“这……”齐旭面露难色, 方才所出之言满座皆有耳闻,必不能食言。
“父皇,我看太子妃是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别的事情日后再议吧。”齐梁说着,扬了扬下巴。
旁边的婢女会意,正要上前时被齐旭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齐旭叹道,半晌,说出口的话让殿内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罢了,你自行离去吧。”
“父皇!你疯了吗!”齐梁不敢置信。
齐旭一拍龙椅,少有地显出了帝王的威严,他压制着语气:“太子伤势未愈,还需要时间静养,送他下去吧。”
“父皇——”齐梁被禁卫左右驾着离开了大殿,双眼紧紧地盯着凤辞月和齐约,“你们两个……是你们合谋!”
“痴儿妄语,莫要放在心里。”齐旭往后靠了靠,眉目之间的疲态难以消去。
年老的帝王揉了揉眉心,缓缓道:“是朕太惯着他了,以至于让他当年犯下了如此大错,还要装作从未发生过一般。是他对不起巫族,也是他对不起约儿。”
他看着齐约,看着自己失去了多年的儿子,沙哑道:“可我陈国的天下需要有一个人来继承。阿匍去了之后,你又无心于此,梁儿他……他是朕唯一的希望了。”
齐约的嘴唇动了动,久久不曾言语。
如今他已是修道中人,连一句“父皇”都不可称。但当年,父皇的确待他极好,甚至是偏宠于他,让他放纵大胆、无法无天。或许也是因此惹得了周围的不快。
他可以一走了之,但其他人却不行。年少时的他从未想过他们的苦衷,更不理解他们居其位谋其职的苦衷。
时隔多年,他终于懂了。可他能说的,也只有一句包含了复杂情感的“陛下”。
齐旭停在半空中的手最终沉沉地落了下来。
“陛下,保重,”齐约不忍道,又补充道,“来年,我再来陈国看望您。”
他转身要离去时,听见背后一声凄凄的“三哥”。
“若若,好好修你的道。”齐约叮嘱说。
他微微勾唇,还如当初的那个少年一样。
他一路走在雨中,于宫门口停留了很久。宫墙耸立在寂寞的风声里,将他的影子遮得严严实实。
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经过他身边时,停下了脚步。斗篷之下,是他曾朝思暮想的那一张脸。
师尊曾说,他还没有悟。
他不懂。
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心中仍有波澜。
“放下吧。”
令他震惊的是,凤辞月轻轻抱住了他。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她低声道,“那是我自愿的。”
说罢,她放开了齐约,拉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雨水淅淅沥沥,沾湿了她的衣襟。
但她看起来很快活,眉目之间已是释然。比以往齐约见过的每一次都要鲜活。
她本该如此。
“那你,打算去哪儿?”他问道。
“不知道,”凤辞月摇了摇头,轻轻弯了下眼睛,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天下之大,想去哪里都可以。我总相信,将来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说罢,接过了婢女牵过来的马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重重楼阁所在之地。
齐约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了雨中。
雨势愈发大了起来。
城楼边的客栈里,传来了些许动静。
“你能听懂中文吗?可以啊,这刀耍得威风。”盛云起由衷地赞叹道。
阮潇看了看桌上的玻璃球,又看了看突然蹦出来的提着弯刀的少年,一时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原理。
“所以说,你是之前就能出来,还是刚刚就能出来?”
被阮潇取名“小刀”的少年仿佛完全不记得在秘境之中发生过什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和和气气,甚至显得有点憨。
“不知道,”他说,“姐姐,你认得我吗?是你救了我?那我可以报答你。”
阮潇一愣:“怎么报答?”
“除了以身相许不可以,别的都可以。”小刀认认真真地说。
盛云起听到前半句时皱了皱眉,冷声道:“口气不小,你家里有矿吗?”
只见下一刻,阮潇和少年同时点了点头。
“有的。”
“他家真的有矿。”
“……金矿?”盛云起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语气立刻温和了起来,“小刀,既然如此,你去量一量到底有多少矿。可以的话,挖出来看看。”
见小刀懵懵懂懂地点头,盛云起夸赞道:“以你的这把刀,还有你那千军万马,哪怕是金子筑的城都能立刻踏平。何况是报恩这么一点小事,对吗?”
他用哄小孩儿似的语气,继而观察到小刀一直盯着旁边的一盘点心,立刻拿给了他,还说:“等你报了恩,想吃多少你姐姐都会给你做的。”
阮潇:“……”真黑心啊。
小刀登时裂开了嘴,唇边的残渣都还没擦,就一溜烟儿地滚回了秘境干活。
原本透明的玻璃珠一变,显出了第九层的那间金矿。正能看到一个个小黑点操着家伙在挖矿。
包工头满意地观察了一番,继而捡起了桌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阮潇瞟了一眼,不假思索:“金蟾翼。”
她眼眸微微上抬,发现盛云起若有所思。
“对了,你和白襄今天去哪儿了?”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时,敲门声响了。
白襄、明觉、若若还有忍冬都站在门边。
“同尘君,传单都已经发过了。按你说的,在所有商铺和商街都发了一遍。”白襄数了一遍,魏都大大小小的街巷一条都没漏。
若若笑道:“陛下还答应在这月万国商会时,再将传单都发一遍。”
……这就对了。正合盛云起的意。
魏都不仅是陈国的帝都,还是整个中州贸易往来的重镇之一。由于陈国向来民风开放,周边数国每年夏秋都会来此做大宗的买卖。
这修真界的钱赚不够,扩大市场到凡间便是最快捷的路。就算买卖的物品只限制在武器、草药等不伤害凡间秩序的品列,只要数量抬上来了,也是足够的。
至于说凡间无法与大荒山通商这件事嘛……盛云起已经和霜华宫还有天涯居在凡间的联络点打好招呼了,只要钱能解决的事,那就不算事。
“以后若是修真界其他门派也有此意,那就更好了,”盛云起大言不惭,“对于凡人来说,坚实好用的刀剑可以保护他们的性命,草药可以强健体魄,用不了几十年,说不定他们也与修道中人一样长寿。与人于己,都是一件好事。”
阮潇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什么叫“办法总比困难多”。她也知道盛云起没有说出口的的是,暮朝峰一定会牢牢地把握住主导权,控制好外包产品的提成,坐收渔翁之利。
末了她又忍不住反思,是不是和盛云起这厮朝夕相处久了自己也染上了一股铜臭味儿。但若照他说的,与修真界的来往通商可增强凡间各国的能力,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毕竟商品经济的萌芽还可以有效促进科技的进步。
想到这里,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既然要把蛋糕做大,那为什么不可以再大一点、再科学一点,提升整个修真界的生产效率。
当晚入睡前,阮潇将金蟾翼放在了枕边。
临睡时,还在估算着还差多少才能换到大荒星辰术。也不知九层宫秘境里的金矿能有多少。
夏夜的雨水淅沥不停,正好睡一个长觉。
然而天亮之前,窗户轻轻地开了一条小缝。
一条黑色的东西钻了进来,像是很长的尾巴,赤色的鳞片上泛着幽光。
尾尖如利刃,落在了阮潇的眉心处。
少女翻了个,呼吸平稳。许是做了个美梦,嘴里仍有呢喃。
那根尾巴停顿了片刻,缓缓地卷起了她枕边的金蟾翼,悄无声息地退去。
当那长尾刚滑过窗棂时,她睁开了眼。
眸色清明,毫无睡意。
62. 魏都第七(12) 谁是魔
清辉从窗缝泻下, 映在枕边。方才搁了金蟾翼的地方残余了些金粉,正闪烁着细微的光泽。
阮潇搓了一搓指腹,还是没能将粘上的金粉抹掉。
半开的窗纹丝未动, 她已悄然跟了出去。
长街寂静,偶有枝头鸟鸣, 穿城而过的河水在桥下泛动。
她跟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几经穿梭, 经过了几处小桥, 而后那背影一个闪身在拐角处消失了。
前后街道一切如常, 空空荡荡,没有半点影子。
阮潇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墙壁。她甚至用手敲了敲,是实心的。再是个什么妖怪,也没可能直接进去吧。
就在她反复琢磨的时候, 一股幽深的气息从背后逼近, 寒意从脊骨一节一节蔓延开来, 令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阮潇猛地转过身去, 剑锋一亮,放在了来人的颈边。
那人不躲不避, 黑色的袍子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冰蓝色的眸子异常冷静。
“你……”阮潇一愣。
脚步声忽然在长街尽头响起。
“你站住!”白襄喝道。
阮潇听见黑衣人似乎叹了口气,剑尖又近了半分:“息然?你拿金蟾翼做什么?!”
息然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随着一阵风过, 消失在了天地间。
“好啊,每次看到我就跑,我是和他有仇吗?”白襄抱着手,咬牙切齿道。转而问:“他偷东西了?”
这时,明觉和忍冬也赶了过来。忍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两个看到你们追着出去了, 在后边喊了半天都没人理。”
明觉点了点头,额上还隐隐有一层薄汗。
阮潇将方才的事尽数说了一遍,不确定道:“其实也不一定是息然,毕竟那人蒙着脸,什么也看不到。”
“你方才说,他偷走了金蟾翼?”明觉问道,“若加之黎原峰的抱魂炉……总像是在搜集蛇么东西。”
忍冬眼睛一亮:“我知道!传说中只要集齐四样秘宝就能打开魔域的大门!这么说来,息然难道是魔族?可他身上并没有魔的气息呀。”
“魔都是阴险狡诈之辈,既然在人间定是不择手段掩藏自己的气息,纵然挨近也不会被人察觉,”明觉分析时瞟了白襄一眼,“阮师妹方才说那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恐怕就是息然了。”
“怎么会……他,他是个好人。他走之前,还陪我一起练剑来着呢。”忍冬摇了摇头。
明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魔族善于伪装,接近你也是别有用心。总之,以后也要长一个心眼,莫要被骗了。”
他意味深长地拢了拢袖子:“尤其魔族男子容貌昳丽,又花言巧语,擅蛊惑人心。寻常女子若是入了圈套,可就只能被拆吃入腹,渣都不剩。”
“那你也是这样咯?”阮潇唇角带笑,眼神却顿时冷了下来。
明觉微怔,不由苦笑道:“阮师妹这是何意?”
“是不是搞错啦?”忍冬茫茫然地仰起头,被白襄一把拉到了自己身旁。
阮潇往前了半步,佩月剑一声铮鸣。
“那日在启华宫中,你说你察觉到了妖气,可当时赵碧娴站在了床尾。佩月剑要扑杀的人不是她,也不是齐梁,而是你。”
同尘君的笔记里也曾说过,佩月剑当年为上星君修补后,下了一道禁令。遇妖,则鸣。遇魔,必杀之。
她也是今日才想起来了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明觉一脸疑惑。
阮潇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那日将我拉入秘境的人,也是你。”
难怪从身后拍肩的动作如此熟悉。
“你主动待在了远离阵眼的第一层秘境,不是要帮忙搜寻,而是你不能下去,因为妖魔进入九层宫秘境会被反噬。后来我一直很奇怪,赵碧娴一个区区狐妖怎么会知道九层宫秘境的打开方式,更别说她不是真心要困住齐梁。她临死之前,咬定此事都是她一人所为,是在保护你吗?”
“阮师妹,你是在开玩笑吧?”明觉皱眉道,“我们一同拜入大荒山,在入门试炼中还是你救了我,我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对,我也想问你,一个魔掩盖周身气息来到大荒山难不成是为了飞升成仙?现在想来,你当时出现在暮朝峰禁地,也是为了找东西吧。偷走抱魂炉和金蟾翼的人,就是你。”阮潇用剑尖指着他。
明觉尽量心平气和,扯开嘴笑了笑:“阮师妹,凡事都要讲证据的。白襄,难不成你也相信她在这儿胡言乱语?”
白襄几乎不愿与他多言,抬了抬下巴:“你看看你自己的袖子。”
明觉一愣。
夜色下,袖口边缘有一片淡淡的金光,在尚未敛去的月色下很是显眼。怎么拍都抖不掉。
“是金蟾翼上的金粉,弄不掉的,”白襄自嘲般地笑了笑,“明觉师兄,看来你也不够警惕。”
“……是我大意了。”
那张素来温文尔雅的脸此时阴沉下来,不再遮掩的戾气如凛冽寒风,一步一步吞噬着他周边的一切。
他如往常一样笑了起来,随手扯下了一片枝头的树叶。那叶子躺在他的手心里,肉眼可见地枯萎、腐烂,最终成了黑色的碎屑。
饶是阮潇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此时也不免有些心悸。明觉是谁,明觉可是《大荒钟情诀》的男主啊——就算他人气不是很高,那也是跟白襄最终相知相伴的人。结果现在剧情急转直下,都不知道究竟是明觉黑化了,还是他本来就有隐藏身份。
倘若是后者,那在原书里,一直未曾察觉的白襄岂不是……一阵恶寒钻上心头,令阮潇眉头紧皱。
“你既然是魔,又是如何结出灵核的?”白襄睫羽微颤,按住了阮潇持剑的手。逍遥剑在她的腰间嗡鸣,却在主人的压制下迟迟未出鞘。
前世的许多记忆如数涌来,好的坏的,都逐渐停留在了最后一刻。万剑窟中,她灵核被毁,那一剑穿心而过。剑锋冷漠,寒气袭人。但她却能准确地感受到,用剑者至少是天灵核达大乘级的人。
她还见过对方的衣尾,一圈金印乃是大荒山的标记。
她一直以为那个人是阮潇。
……直到她得知阮潇的灵核有损。
她早该想到的,臻至大乘级又恰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的人,还有一个。
“”这有何难,你要什么样的灵核我都有,”明觉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天灵核,虚灵核,什么潜心修行都是假的。大荒山的古籍你们都没读过吗,将已成型的灵核据为己有可是一条最便捷的路。魔也好,妖也好,凭什么只有人能飞升?”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白襄,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早就怀疑我了。怎么,你不是很喜欢我吗?还是说比起魔宗的小杂种,你更喜欢他?”
白襄隐隐作呕,捏紧了手:“你故意接近阮潇想要利用我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想过在你给我下毒后,是阮潇拼命救了我。”
阮潇听懂了,她说的,是被罚在思过山的那一次。
那时白襄还不愿意怀疑明觉,但对周围人的警惕却逐渐上升。甚至在面对明觉时,她也开始假装情深。直到她装都懒得装了。
“抱魂炉失踪的那一天,我一直梦见息然在跟我说话,”白襄提到息然时,眼神忽然温柔了起来,“是真的,是他一直陪着我。是我从前对他多有误解。”
她盯着明觉道:“你不配跟他比。”
话音刚落,逍遥剑和佩月剑同时向明觉击去,剑势猛厉,顿时化为了千万道剑光,向他斩去。
然而剑锋穿透他的身体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插入了一团棉花。那具身躯化为了浓黑的雾气,边缘处是无数虫子般的东西,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但那气息只浓烈了一瞬,立刻化为了乌有。
“愚蠢!”阴森可怖的笑声在周遭响起,“魔域将开,尔等将尽数归伏。”
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桥上,盛云起正在数手里的宣传单,抬起头时见一道黑影掠过了苍穹,随即将宣传单塞给了身旁罩着黑色斗篷的人。
见息然没动,他提醒道:“别忘了把这个带回魔宗,顺路发给三界的各门各派。”
“金蟾翼……他要打开魔域了。”息然捏着那一沓纸,迅速追了上去。
盛云起站在原地,莫名其妙。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羽翼状的薄片,金色勾勒着轮廓。这才是真正的金蟾翼。
好歹打开魔域要集齐四个东西,急什么。大不了让胖头鱼把钥匙吞了,直接锁死。
他往回了走了几步,想起方才听到的,忽觉不对。
……明觉在幻境里对阮潇干什么了?
另一边,阮潇盯着墙角处张贴的大荒山武器和草药宣传单,认认真真地琢磨起了昨晚那个大胆的想法。
魔域开不开无所谓,倘若真的开启了,光靠主角团力挽狂澜免不了百密一疏。若能想办法提高整个修真界的实力,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忍冬从白襄身旁探出脑袋:“我们宴月峰也可以这样卖东西吗?我前段时间自己炼制了一种丹药可以助眠,能不能也放在上面?”
阮潇一边思索,一边揭下了那一张宣传单:“可以,但需要经科学方法重复实验并经过Peer-review。照此来说,我也应该经过review才行。现在这样,不够严谨。”
“咳,等一下,”白襄忍不住道,“这个披儿瑞乌有是什么?”。
63. 规矩第八(1) 同行评审
“所谓peer-review, 又称同行评审,是指在专业领域内由一名或多名能力相当的人士对作品进行评估。既是一种自我监督,又可以维持质量标准、提高可信度。”
暮朝峰的剑坪上, 阮潇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一群来自各山门的弟子皆在认真聆听,既困惑又好奇。若若捏着笔记, 扭头发现宁徵和白襄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迷茫了一阵, 决定一字不差地都写下来。
按照目前的情况, 花半年一年的时间在同行评审上基本不现实, 纯属浪费时间和资源。但如若能提高这个进程,比如由一个具有一定权威的大荒山学术委员会对参与者进行一定的奖励,就能促进效率。
同时,还要选取各类发明刊登在有学术权威的刊物上,每两个月发行一次, 循序渐进, 便能扩大影响力。
“阮师妹, 这个刊物——”陈凡挈举起手, “是收集编写成书册的意思吗?倘若如此,一切门中秘方岂不是会被他人窥去。”
宴月峰的弟子们纷纷附和。
“因此, 要申请专利。学术委员会保护任何有专利的发明,发行的书册上也会写明严禁抄袭、擅用、未经许可以此牟利。”盛云起解释道。
阮潇与他对视了一眼,补充道:“这一过程全部自愿进行, 如果对其中的任一环节有疑问, 都可以联系学术委员会。”
她一边说,一边思忖着。初步来看,学术委员会除了她自己,还有参寥、今让等四位大荒山的大宗师,此外, 还邀请了霜华宫的陆绪方、天涯居的孟溪以及红莲剑宗、清阳谷、沧雪宗等在修真界以才识著称的长老们。总共一十三人。
此事一经提出,便传得沸沸扬扬,讨论甚广,就连刚出关的掌门漆奉都听说了此事,在上清殿中问起。盛云起当即邀请了漆奉也加入,却被掌门以事务缠身推辞。他再三相邀,最终以扼腕叹息结局。
“如此一来,只要能形成良好的生产循环,便能帮助修真界更进一步。”盛云起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阮潇抱着小骨顺毛,看他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不亦乐乎。
“你在想什么?”盛云起盯着棋盘道。
经他一说,阮潇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我在想,明觉怎么会是魔。他又是怎么混进了大荒山,还让我们一点察觉都没有的。”
“你还记得到暮朝峰的第一天晚上吗?”
阮潇记得,是追魂符亮了。当时她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很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毕竟符文是不会说谎的。
“幸好提早发现了,”阮潇有些后怕,“看来盛老板读书也不是很仔细。”
盛云起接连落下了两子,思索道:“我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现在想来,凡是涉及到明觉的事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故意留白的。”
也就是说,《大荒钟情诀》里的真想并未在结局前全部揭晓——往好了说是给读者留下了无限遐想的空间,再不客气一点,就是有故意报复社会之嫌。
“书中极少提到明觉的身世,只说过他来自中州江陵以西,出身江湖,无父母,无兄姊,”盛云起沉声道,“白襄曾途径他故乡的城镇,名为出云。但她抵达时,那儿早已是一片废墟,荒无人烟。”
或许也是因此,身为女主的白襄对他产生了怜惜之情。
“出云?”阮潇猛地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书阁中翻出了一张地图。
果然,她没有记错。
出云乃是一处古城名,就在上星君殒命的无主之地附近,在魔界通往人间的结界之门略有松动时便已焚毁于一场天火。也是因此,上星君才赶往调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是一种隐蔽的暗示。
阮潇转念一想,仍觉不对:“既然他潜入大荒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秘宝开启魔域之门,那么他当时鬼鬼祟祟地在暮朝峰做什么?”
“嗯?”捏着棋子的手指一顿。
“我知道了!”阮潇突然回忆了起来,“他在幻境里提到过金目矿,那么说这种东西一定是对魔族有什么好处。”
她拍了拍小骨的脑袋:“好小骨,快去同尘君的密室里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
小骨一溜烟儿地穿过了剑坪,沿着蜿蜒曲折的林间小径避开了周遭种下的植物试验品。它绕到了后山,灵巧地跳上了流水涧的岩石,紧接着向上一跃,钻入了瀑布之中。
……
“除了抱魂炉和金蟾翼,打开魔域之门还需要蟠龙骨和麒麟角,”盛云起慢慢地滤了一壶茶,“这四样东西原本都只存在于传说中,只有抱魂炉曾现于世间,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所在。但明觉一个游荡于世间的魔族竟然早已摸清楚了,这其中必定还有蹊跷。要么是他同党众多,要么还有人在暗中指使。”
他捏着那薄薄一片金蟾翼,光穿过半透明的羽翼落在了他的眸子里。
忽地,一窜火苗燃在了烛台上。
盛云起将金蟾翼放在了火光上,然而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信邪,继续烤了一阵。等小骨都叼着一本卷轴回来了,他才放弃。金蟾翼摸起来仍是冰冰凉凉,一点被火灼烧过的痕迹都不存在。
“既然四个秘宝有两个都存在,那另外两个在哪儿?”他斟酌道。
正在翻阅同尘君笔记的阮潇忽地眼前一亮,指着卷轴上的一行小字。
“天地混沌之时,神族居于上,百妖与凡人居于中。然则世间恶意、贪念、痴妄、愚执者诸多,徘徊不去故生魔居于下,在轮回之外,以生灵血肉为食。”
又记:万年前,神魔曾有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酣战十年有余,生灵涂炭。最终,神族逐魔族于次域,设下结界,绝不可踏入中州一步。
传说结界之门牢不可破,以四海之力也未必能攻下半分。唯有一把灵钥被分成了四样秘宝,流落在天地间,无影无踪。几千年来,流落在外的魔族曾数次集结,企图攻破此门,均无疾而终。
阮潇接着念道:“魔域荒芜,鲜有能供魔族吞噬之生灵,因而力量衰减、逐渐消溃。魔族必将卷土重来,寻金目矿藏重塑魔域。吾辈前仆后继,阻妖魔于乱世,非死不休。后世若有见此文者,必当力阻其复苏。”
卷轴上的笔记到此为止。
她叹了口气:“看来传闻没错,同尘君当真嫉恶如仇,连对魔域的研究都如此仔细。那我们绝不能放松警惕,要好生保管金蟾翼才是。”
盛云起若有所思,半晌,叹息一声:“你可知为何同尘君如此憎恨魔族?”
“仙君自然该胸怀苍生天下、维护三界正义。”阮潇脱口而出。
盛云起反问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去民间起义做皇帝,又或者去做世间力量最强的人,方能主宰一切所见不平。他过去修的是什么道,护的又是哪种义,他天生便要做圣人吗?”
阮潇一愣,答道:“是有人如此。”
“是,但不足以说服我。”俊美的青年拂袖起身,立于栏杆边。广袖携流云,恍惚间当真是那个一尘不染的仙君。
但若有一年前曾见过同尘君的弟子在此,必定会有所怀疑。因那位同尘君向来冷淡寡言,而面前这位则眉目带笑,侃侃而谈。
唯一重叠的是眸中一样的坚定。
他摊开手心,看着一只蝴蝶慢慢地停留在了此处。
“同尘君父母兄姊皆为一魔障所杀,因而被大荒山收留。后师尊上星君亦因魔族而死,因此痛恨。世人皆宣扬大爱,为大道歌功颂德,却忘了他除魔卫道原始于此,忽略了他也是个有爱恨的血肉之躯。”
阮潇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苦笑道:“你说得不错,若真能放下所有,早该得道飞升。”
既然如此,同尘君是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又或者,他不愿放下。
明朗的日光落在了她的发梢,余有几缕覆盖着石桌边缘的玻璃球。里头纷飞的大雪正在逐渐消逝,能看见一队兵马排成长列,在金矿上留下了足迹。
仿佛是注意到了阮潇的视线,一个穿了铠甲的小人正扬起了手中的弯刀,朝阮潇打招呼。
盛云起慢慢地走到了水池边,见胖头鱼摇头摆尾地蹭过来,将金蟾翼混着一些草物一同喂给了它。
只见胖头鱼一阵狼吞虎咽后,猛地干呕了一阵,又把金蟾翼吐了出来。
他再喂,胖头鱼再吐。
如此往复,胖头鱼实在忍不住了,气鼓鼓地一口咬了上去——
被盛云起掰开了嘴。
他朝阮潇道:“你这丑鱼娃怎么换牙了?”
胖头鱼一听,炫耀似的咧开嘴,给他瞧瞧自己新长的利齿。
盛云起观察了一番,甚至还上手摸了摸。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逐渐严肃,自言自语道:“牙剃不掉的话,一整条摆上桌实在有点吓人。”
胖头鱼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个黑漆漆的鳞片,欸,脑袋上这两个桩子是什么?老实说,你该不会是个王八吧?”
胖头鱼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和盛云起同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64. 规矩第八(2) 怎么赚?——怎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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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如有必要请配图说明。
第三,烦请字迹清晰。
此外:诚邀广告位,物美价廉, 欢迎洽谈。
……
五日后, 暮朝峰的山门口多了一个一人高的木箱子。箱子正面有一道缝, 用以投放信件。
起初, 有两三个人攥着包裹犹犹豫豫地停在一旁,左看右看, 谁也没有先上前。
不多时,陆陆续续又有人来了。
忍冬和若若到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二三十人围在此处, 交头接耳。
“你们怎么不投呀?”忍冬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 奇怪道。
一个师兄叹了口气,迟疑道:“我原本是挺感兴趣的,但的确不知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若若问:“不知师兄是研究什么的?”
那位师兄挺不好意思,旁人替他先答了:“他是做美容养颜丹的,可葆青春永驻呢。”
“可别笑死人了, 他那东西卖都卖不出去。”
“但我师妹吃过,说效果真的不错。”
“啧,可惜了,没什么人知道此物。”
那师兄臊得面红耳赤,挠了挠头,小声道:“我其实是想论证我们叹秋山特有的草药不知羞对保持青春的作用。”
“那可太好了,”若若弯着眼睛道,“据我所知,《奇物研究》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稿件。师兄的研究若能获得大宗师的认可,确认了不知羞的功效,那么以后师兄的美容养颜丹肯定会大卖。”
周围的人将信将疑:“……真的?”
“那肯定啊,《奇物研究》又不止在大荒山发行,还会传到三界所能抵达之处。要我说,非得潜力无限不可。”若若认真道。
“你向来都和阮师妹相熟,该不会是她找来的托吧?”
若若一听,叉着腰忍了忍,才道:“且不说我帮她有什么好处,这么好的机会你若没兴趣大可以让给别人,何必污蔑人。再说了,你若信不过我和阮师妹,总能相信同尘君、参寥师叔还有掌门吧?”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木箱子上贴着的一张纸条:“看到没,修真界学术委员会——”
特邀顾问:漆奉。
方才说话那人一愣,悻悻地闭上了嘴。
见状,那个做美容养颜丹的师兄立刻上前,信还没投入,便听身后又有人道:“那倘若我做的东西被人看见,也仿照了呢?”
“对哇对哇,他是做剑鞘的,本来也没什么含金量。”
“你才没有含金量!”
养颜丹师兄的手一顿,弱弱道:“不是说可以向学术委员会申请专利吗?”
他还记得征稿函后附加了一份专利申请表,此后若有相同者需要向前者购买使用权,否则视为非法买卖。若有其他人能举证自己的发明先于旁人,则需学术委员会依情形进行仲裁。
但同时也有特别说明:为鼓励修真界人士利用发明创造促进修真界事业发展,同时鼓励知识分享,专利期为五年。五年之期到时,任何人可使用相关专利。
此外,既有的知识、技术和习惯并不受保护。
“专利又怎样,人家若抄了去,又说与我心有灵犀可怎么办?”做剑鞘的师弟嚷道。
“你若行得正,东西又特别,何必怕人家抄。还不是因为你那破剑鞘和别家也差不太多,哪里谈得上研究二字。”
“呸,你懂什么!你自己看,我这波浪形的镂空设计可以让剑鞘更加轻巧,尤其是御风之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快速度。”
此言一出,旁人纷纷笑了起来。
“这我可早在几十年前就见过了,有什么可新的?压根儿谈不上是新东西。还专利呢,不如申一个专利保护一下你的脑袋,保你五年赚不到钱。”
“你若不愿意,就不要参与了呀,反正你这商业秘密大家现在都知道了。”
……
制作剑鞘的那位闷声不响,却被忍冬提醒道:“师兄,我看你不如就写一写为什么镂空的波浪设计可以提高速度,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然后再将你的剑鞘投稿给大荒山产品册,说不定能有机会拿到一个位置呢。”
那人闻言,眼前一亮,立刻攥紧了纸,去旁边奋笔疾书。
而那位做美容养颜丹的师兄早已将稿件投入了木箱子,末了拍了拍箱顶,笑道:“知识是没有门槛的,要互相交流才会长久地进步。阮师妹此举,实是为我修真界做了一桩大事。”
“你让让,挡着我了!”
后面一窝蜂涌来的弟子们在推搡之前自觉排成了一列。其中有人一脸兴奋,还有人陷入了畅想不可自拔。自然,也有默不作声的观望者。
……
阮潇在浩如烟海的稿件中揉了揉眼睛,保持着清醒。第一批筛选出来的稿件已经送去给受邀的修真界前辈们审评了。她想着要在月底之前也将第二批整理出来。
不得不说,修真界的弟子们在研究创造方面格外有潜力。比如什么臭袜子的味道会促进修道者保持良好的作息、鞋履下面垫一层软胶可以减少后空翻的阻力、砍柴时的角度对视力的影响等等,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很容易便陷入了对修真界的思考。
能从如此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挑出几篇能看的,还得多亏了桫椤、白襄和宁徵的帮忙。甚至光靠他们还不够,盛云起专门找了几个懂行的师兄师姐专门负责编辑的工作。
大部分时间里,阮潇都在改进偃甲兽,偶有休息时看一看放松一下。
她窝在书阁的楼梯上,偃甲兽的零件和四处乱飞的稿件到处都是。
盛云起一脚踏进来,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他眼尾朝上,眉目含笑,却隐隐藏着一丝狡黠。
阮潇给脚边的偃甲兽安上了最后一个零件。
“坏消息是什么?”
盛云起靠在门边,长发松松垮垮地束起。他微眯着眼睛,用翻开的书卷遮挡住了刺目的光线。
阮潇一眼便看到了那本书的名字,《大荒山秘(八)闻(卦)》。
“好消息是,”他置若罔闻,玻璃球从手心弹起,又落了回去,“九层宫秘境是最古老的秘境矿藏之一。那个用弯刀的小子量过了,这里头起码有十个小目标那么多。若能给他几台偃甲兽,全部开采出来也用不了几个月。”
他神态自然,语气轻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阮潇一愣,不由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这是不是……有一点,太轻松了?以至于是个人都要质疑一番,该不会是杀猪盘吧。
盛云起看穿了她的迷茫,不紧不慢道:“早就说过了,上古秘境中或有矿藏。九层宫秘境是从巫族这支最古老的神裔传下的,自然几率比较高。”
“……你早就知道了?”难怪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阮潇,平静地说:“我的运气一向比较好,这次也不例外。”
阮潇:……
告辞。
不可理喻……这简直是天降横财。
阮潇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数字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就仅仅只是数字而已。
第二个念头是,盛云起的算盘可能不够用了。
这还不是一夜之间中了彩票,而是明明在向着飞升艰难修炼,一觉醒来却发现原来自己是有着千年修为的上仙本仙。
问题是,要拿到大荒星辰术得有刚好一个小目标,少一分不能少,多一分也不能多。开采出来倒是行,但一个小目标怎么能搬运到星河宗的密室里。就算用乾坤袋装着,从袋子里翻出来怕是都要花上几百年,人都凉了。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阮潇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里面剩下我们需要的部分。”
“没错,”盛云起一本正经,“但多出来但实在太多,一时不好解释,还容易招人觊觎。那么,我们就得想办法花出去。”
阮潇和他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也明白了过来。花钱也是一门技术活。
在一个动态平衡的市场里,让钱流向哪里、怎么流动可是一门大学问。尤其是得想法子避免钱流向生活必需品,在不能实现人均收入提高的情况下极力控制通货膨胀。
盛云起看上去倒是胸有成竹,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星河宗位于无主之地,息然说过,密室在湖底,只有每年十月第一次满月时,湖水会退去,那时才能进入密室。”
他似乎心情大好,微眯着眼,睫毛投下的阴影覆住了眸色:“刚好利用《奇物研究》和产品宣传册办一个三界展销会。”
……原来这老狐狸花出去的钱都想着拣回兜里呢。
“不过,有一个坏消息。”
盛云起扔了一封信函给阮潇。
她拆开来一看,只见里头是一份稿件,题目是“论兔子吃草对灵核修为的影响”。
粗略一看,稿件以极大的篇幅描写了兔子喜欢吃什么品种的草物,甚至还附上了一张潦草的工笔画。
最后的结论比工笔画还潦草:兔子吃草比较可爱,可以让修行者心情大好,因此提升修为。
与此同时,两位评审人单独的信封里都写了大大的“通过”。
65. 规矩第八(3) 让人忍不住想顺顺毛……
阮潇一晚上都翻来覆去, 没怎么睡着。
原本目标达成是个大惊喜,总算是离回家有了那么一点可能。但细想之下,那大荒星辰术不过是传闻里的东西, 真的能做到吗?倘若将它带给禁地里秦桢城的残魂,能成功地启动吗?
无数尚未确定的细节止不住地在她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愈明晰地出现不可控之处, 就愈发令她焦虑不安。
她在书楼中翻了一晚上的卷藏, 所获寥寥。甚至将同尘君的笔记又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 可字里行间却从未提到过此物。
也是,世上光怪陆离之事怎能尽知。
她如此想着,直到黎明才慢慢睡去。
酣梦尚未有进展,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穿过了窗纸,将她拉扯了出来。
“荒谬!真是……真是令人发指!”
陈凡挈抖了抖那篇《论兔子吃草对灵核修为的影响》, 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信口胡诌、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话的也能过评审, 凭什么啊?咱们宴月峰那几篇可是辛辛苦苦搜集来的证据, 好不容易才完成的。”
“就是说啊, ”忍冬附和道,“当时师尊也看了师兄那一篇, 还夸奖了师兄呢。怎么到头来连这个都不如。”
盛云起正慢悠悠地修剪花草,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
跟着忍冬他们一同过来的桫椤一语道破天机:“你们也不看看作者是谁。”
陈凡挈捏着薄纸, 扫了一眼:“居成偃, 这个小兔崽子谁啊。”
“他是天涯居的弟子,”桫椤淡淡道,“既不是首徒,也未曾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凡挈刚骂了一句,忽地想起来了什么:“等等, 居……他爹是修真界的第一神算子,清阳谷居一枫?”
此名一出,忍冬原本的愤怒瞬间成了崇敬:“我小时候就读过他写的八卦阵,还知道他教过了好多好多人呢。难怪……”
“难怪个头!”陈凡挈一掌拍在了忍冬后脑勺上,不屑道,“你搞清楚,是居一枫救过人,不是这什么居成偃。”
忍冬捂着痛处,睡醒了一般跳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可我是知道,别人又不一定知道。”
“说得不错,”盛云起悠悠地捏下了几片叶子,丢进了煮着的滚水中,“参与评审的这三位,乾南峰的谢长坤、清阳谷的贾迦南、红莲剑宗的青磐,每一个都与居一枫有旧。”
三人沉默了片刻,忍冬问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没机会了吗?”
盛云起的视线经过了三人的脸,察觉到了他们的不甘、失落与愤懑。而后脚步声让他抬了抬下巴。
“是昨天那件事?”阮潇见他们各个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想了想,拿出了最早所写的评审须知,指着后面的补充条款:“我虽然不知道评审人是怎么知道作者是谁的,但是这里白纸黑字写着——”
提交给同行评审的材料全部都会进行匿名处理。体现在具体的流程中时,每一篇文稿的署名处都会被遮住。
而且居成偃的这一篇明明在第一轮编辑审稿的时候就应该拒掉,怎么还一路送审了。
“负责这一篇的是……”桫椤盯着红色的章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是伏羲峰的潘师兄。”
忍冬左看右看,坐立难安:“那现在怎么办,要撤回吗?”
“这一篇是按照程序经过了审核,”盛云起将沸水中的叶子捞出,“现在撤回恐怕已经晚了。”
陈凡挈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奇物研究》上登这样的东西能行吗?”
阮潇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可以。”
《奇物研究》本来是为了增进修真界的内部交流、促进共同进步才创刊的。倘若居成偃的例子一成,不但打破了匿名审核的核心原则,还有违此刊的初衷,会让《奇物研究》在修真界的信誉大幅下降。
若开了先河,今后还有人如此效仿,轻则形成赎买的产业链,重则让逐渐少数人垄断对知识的话语权。久而久之,哪里还有积极创新,无非都成了大佬们互相吹捧的游戏罢了。
这是阮潇的底线。就算不出刊,也不能以这样的例子开始。
经过了深思熟虑,她道:“退稿吧。再给三个审稿人发一篇道歉信。是因为我们的失误才让它经过了筛选。”
“可是这样的话,不会得罪那三位吗?”陈凡挈挠了挠头发,忍不住担忧。
阮潇小声叹了口气,做好了最差的准备:“事已至此,只能尽量减少损失。比起让《奇物研究》违背原则,得罪两三个人并无大碍。”
忍冬不由道:“这一趟得罪的可不止两三个人,还有居一枫本人呢。江湖传言他小气得很,依我看,不如就不要登了,随口诌一句稿子丢了不久好了嘛。”
“一本要大量发行的书册丢稿哪怕放到凡间中州都是一件禁不住拷问的事,”桫椤否决了他的提议,“换个别的理由。”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没几下都蔫了,实在是搜寻不到什么好主意。
阮潇沉默着给窜出来的小兔子梳毛,只见这梳毛实在是有些难以忍受,小兔子后腿一蹬,跑掉了。她只好把小骨薅过来,余光里盛云起倒是一脸轻松。
温淳的声音传到了识海里:“怎么,生气了?”
她抬起头,发现其他三人浑然不觉,应是只有她能听见。
良久,阮潇回道:“我不怕得罪人,但我……”
“明白。这还不简单吗?”
盛云起清了清嗓子,让忍冬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既然如此,还是按原计划,刊登上去。”
“凭什么?!”陈凡挈脱口而出,而后察觉不妥,“师叔,这也太不公平了。”
桫椤和忍冬沉默不语地看着盛云起。
“不仅要发,还要大大方方地发。”从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狡黠。
阮潇警惕地抬眼,忽觉不妙。
这一幕落在盛云起眼里,如同见了只容易一惊一乍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想顺顺毛。
他不紧不慢地拎起了蹭到脚边的真兔子,抱进了怀里,嘴角勾出笑意。
阮潇心头猛地一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半月之后,《奇物研究》的首刊正式在修真界发行。
各门各派起先都只有寥寥几本,还因为买一赠一,就图看个新鲜。不料几日不到,刊物突然奇缺,一下子成了市面上的稀有物。得到了消息的暮朝峰联系了帮忙进行活字印刷的镜村,连夜赶工,大量加印。
一时间,《奇物研究》的名声甚沸。
霜华宫中,齐约斜倚在栏杆边,正在翻着。
“这是何物?”陆绪方停住了脚步,这几日似乎总看到门中弟子在翻这简陋的书卷,甚至有人书不离手,还在上面写写画画。他不免有些怀疑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禁书。
齐约笑道:“师伯,此为暮朝峰的一本书册,上面记有修真界各门的一些奇异发现。你看,这次的第一篇是意诀山庄的秦剑尊所著,论述了打坐时间和方法对修为的影响。”
陆绪方淡淡一扫,原本怀疑的视线落在了署名处。他皱起眉看了一眼摘要,忽地被结论吸引住了目光。奇怪,这竟然和他平日里修习的观察无甚出入。
看来勘破此天机的大有人在。
陆绪方不由产生了危机感。
“哎师伯你这是——”齐约没拦住,看得好好的《奇物研究》被陆绪方带走了。
师伯想要的话,大不了再买一本嘛,但问题是,现在这一期已经售罄。就连他亲自写信去找阮潇,得到的回复都是“等下个月吧”。
他真是欲哭无泪。
正巧此时几个师弟师妹路过,手里拿着《奇物研究》,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到最后一篇了没有,真是笑掉大牙。”
“我刚翻到,什么论兔子吃草对灵核修为的影响。奇怪,这跟前面的文章怎么不大一样啊?”
“你没看错,这个栏目叫做同行评论,也就是匿名发表,然后还邀请同期的发表者来写评语。哎呀,这旁边可全都是同行的批评,可笑死人了。我要是这篇文章的作者,巴不得一头撞死呢!”
“还有这三个审稿人哈哈哈哈,虽然没有写名字,可是这些大佬丢大人了吧。真是相形见绌。还有这个这个‘胡言乱语’就是秦剑尊的字吧,就算不署名我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齐约拦住他们,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刊印的都是手写字体。
审稿人壹:此文精妙绝伦,通过。
审稿人贰:此文论述清楚,语句通顺,实乃一大发现。
审稿人叁:我很喜欢,通过。
评论人壹:靠妖这是什么东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建议解释一下。我怎么每一句话都好像看懂了,又好像看不懂。
评论人贰:兔子吃草比较可爱,奇怪,真的有点可爱哦。但是这么可爱,跟灵核有什么关系。
评论人叁:建议进行严肃写作的训练,切忌胡言乱语。
评论人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是吃掉兔子对灵核修为有一定的提升作用。建议未来的研究可以关注一下。
评论人伍:前面的都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我就大概总结一下。写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写了。
……
66. 规矩第八(4) 清阳谷的订单
天涯居的栈道依山傍水, 向来是弟子们闲暇时小聚之地。
居成偃是要穿过栈道去见二师兄的,给他带了些门中严禁流传的药物,为了感激他帮自己遮掩过错, 还瞒过了他爹的眼线。
近来好事连连,不仅没被门中责罚, 随手瞎写的东西还登了报, 让几位前辈一顿好夸, 连他爹都对他和颜悦色了不少。
唉, 他这么聪明的人,呆在这儿真是大材小用。赶明儿让他爹荐他去大荒山,听说那儿美女如云,好玩得很。
不料他刚一上栈道,没走几步就听见了边上传来的一阵笑声。
“就是他就是他, 平日里仗着自己有个好爹欺负咱们也就算了, 还跑到别人的地方丢人现眼。现在可在修真界出大名了。”
“嘘, 快别说了。别让人听见了, 回头又在掌门面前瞎说。”
“就是啊,明明是匿名的文章, 怎么看出是居师兄写的。”
“还不是因为他写的是后院那群兔子,平日里都是师姐在喂,结果前几日全都死了。气得师姐哭了好几天。”
……
居成偃一愣。倒不是因为那群烦人的死兔子, 而是原本预期的崇敬而今都成了嘲讽, 令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践踏。
他怀疑地从袖中掏出了今日刚拿到的《奇物研究》,翻了半天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翻到了最后一版,整张脸一黑,渐渐涨红,活像个进了红染缸的石头。
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方才说闲话的几人立刻恭敬地行礼,快步离开了栈道。
居成偃气得浑身发抖,阴沉着脸站在栏杆边,将《奇物研究》撕得乱七八糟,然后全部丢进了湖水中。
刚丢完最后一片,不远处刺耳的哄笑又传来了。
暮朝峰上亦是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白襄笑得直不起腰:“这也太过分了,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才行。”
“哎,那万一是一个真正爱好研究的人怎么办,”若若笑过之后又蹙眉道,“这样会不会打消他的积极性呀。”
白襄摇头道:“真正热爱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我倒觉得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借机敲打这人背后的那位呢。”
她说的是敲打,若若听在心里的却是得罪。她担忧地揉了揉脸,扭头却见阮潇正在平静地捣鼓偃甲兽,同尘君在远处喂鱼。暮朝峰上一片和谐。
许是她想多了吧-
很快,这个月的偃甲兽竞拍就到了截止日期。
阮潇盯着排序最上的那张纸,明晃晃的落款写着“居一枫”。
出价两百万金铢。
虽然在经历了九层宫秘境之后的阮潇早已放平了心态,但现在钱还没有拿到手——因此看着数字仍旧是一笔巨款。毕竟之前一台偃甲兽的最高价才一百零三万金铢。
不愧是清阳谷,出手阔绰。
思及此处,阮潇不由生出恍惚。短短几个月,一个凭借爱好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就能身价飞涨,一夜之间红遍了修真界。
是她低估了市场的能力。
但是……阮潇读了一遍那张纸上后续的内容,不免有些头疼。
偃甲兽的制作是定制的,也就是说会根据需求做调整。大部分时候,竞拍者都会给出诸如原型、功能等信息,其他都交由阮潇自行发挥。
但这一台的要求非常多,细节到要用什么颜色的羽毛,什么样的宝石来当眼睛,又或者一定要齿如刀锋,尾翼上还有锯齿。
“……水麒麟?”阮潇翻出了信封里的另一张纸,上面随意画了个玩意儿,旁边就写着名字。
这画得也未免太抽象了。
不过越是有挑战的事情,越容易激起她的兴趣。
就是一台偃甲兽而已,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随着那封信的,还有来自清阳谷的一张大单子。上头不仅细细地列下了暮朝峰出售的每一种符文和装置,不仅要求极大的数量,还要得很急,希望能在一个月内就收到所有东西和偃甲兽。
“五十万张符文和三千台净水装置?”盛云起扫了一眼,心里有了些底。
阮潇奇怪道:“可是清阳谷要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别管这么多,既然他们想要,那么做给他们便是。”盛云起轻描淡写。
阮潇仍旧有些担忧:“清阳谷很大吗,能放得下三千台净水装置?”
盛云起慢慢道:“清阳谷地处狭窄之地,余蛾江上游,自然是放不下的。”
……居一枫,居成偃。
盛云起记了一遍这两个名字,可真拗口。
过去商场上那些人总是曲意逢迎,不敢得罪他,也让他被迫做了个好人,已经很久没把人气得直跳脚了。没想到换了个地方还能碰到这么好玩的事情。
阮潇闭门谢客了一个月,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那台仿造水麒麟的偃甲兽。光是细致地设计出它的模样就花了十来天。
途中她搁在池边的图曾被胖头鱼莫名其妙地浇了一通水,搞得乱七八糟。
“……是我画得不好看吗?”阮潇自言自语道。
水池里几乎要全身都秃掉的胖头鱼翻出水面又扑通一声栽了进去,溅起了无数水花,似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阮潇无法,只得重画,直到胖头鱼瞧着都满意得不行才作罢。
偃甲兽的材料来源非常昂贵,尤其是市面上少见的孔雀石、银雀尾羽、雪蚕丝等物。单是一颗孔雀石就需要五万金铢。但考虑到最终的收益,相对较高的投入也是可以接受的。
困难的点在于如何将孔雀石等物牢固地装点上去,还要尽量让偃甲兽在活动起来时不碰到这么名贵的东西。
与此同时,阮潇还在闲暇时间准备着《奇物研究》的第二册。
随着《奇物研究》的大量发行,书册附赠的两页修真界产品列表逐渐引起了关注。第一本《奇物研究》的推荐位只是学术委员会中的每个人放上一样。然而,所有上架的东西都销量飙升,名气愈发大了起来。
很快,就有不少人写信来要求重金求一个广告位。联系不上的,还千里迢迢跑到大荒山脚下守着。
阮潇将筛选的工作交给了白襄,才算是暂时不用为此事操心。
“你这剑穗可真好看。”白襄盯着她系在腰带上的小玩意儿,夸赞道。
玄天峰书阁前,宁徵恰好经过,听见二人说话,忍不住插嘴道:“这是清阳谷的剑穗罢?”
那穗花上还有独特的结呢。
阮潇一愣,她的确不知,几乎都没怎么注意过,于是解释了一句:“这是若若前几天过来暮朝峰时送我的。”
“阮师妹太忙了,肯定不知道这剑穗最近很是有名,”宁徵忍不住笑道,“不仅是居前辈亲自开过光的东西,还是用极为少见的雪蚕丝制成,因而价格极高,且一物难求。”
白襄经他一提醒,想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不就是孟师姐一直想要的那枚剑穗么。大师兄是想给师姐买吧?”
宁徵被她戳破,不免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大大方方道:“前些日子惹她生气了,本想送个东西讨她欢喜。谁知这剑穗数量很少,若要买剑穗还得先买香囊才行。”
“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吗?”阮潇奇怪道。
白襄叹气道:“不止如此,这剑穗价值万金,香囊也差不太多。玄天峰虽然赏钱多,可是大师兄的钱基本都用去接济山下百姓了,哪里买得起这样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全是霜华宫和红莲剑宗在用,哦对了,我看伏羲峰和五蕴峰的弟子们也喜欢着呢。”
阮潇拎起那枚剑穗,映在阳光下观察了片刻,又揉了一番。
“这不是雪蚕丝。”阮潇下了结论。
为了制作偃甲兽,她还特地去写信给齐约帮忙寻到了雪蚕丝。
这雪蚕丝是鲸州之物,工艺极为复杂,很是稀少。只那一家铺子贩售,多少人排队等着,连几番加价都不允许人插队。
刚巧霜华宫有位师姐早前排了队,现在正要轮到又不想要了,便让给了阮潇,换了个上《奇物研究》广告位的机会。
阮潇拿到此物时,不免为这样巧夺天工的手艺赞叹不已。
而眼前这剑穗,普普通通,连雪蚕丝特有的光泽都没有——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而是只混杂了少量几根雪蚕丝,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线上了颜料而已。
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卖家也甚高,竟然还能在修真界风靡起来。
“难怪了,”宁徵恍然大悟,“是我搞错了。这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用来彰显身份的。”
在回去的路上,阮潇留意了起来,发现不少大荒山的弟子都在用这样的剑穗。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奇怪,这清阳谷也不知在搞什么。
不过好在水麒麟的偃甲兽已经基本完工了,阮潇为了花费了不少心血。不过她很确定,成品一定会惊艳所有人。
同时,亏得秦安时没日没夜地劳作,三千台净水装置也都按时完成了。还有那五十万张符文,也全靠了大荒山好几个山门的帮助,不辞辛劳才画完的。更别说清心丹了,宴月峰的老炉子都烧毁了一个。
等明日他们来取的时候,这有史以来最为辛苦的一单就算彻底完成了。
然而还没到明日,她刚回到剑坪,就看见忍冬在帮盛云起拆信。
“完完完完完了——”忍冬颤抖着手,小脸就跟要哭了一般。
“清阳谷他们不要货了。”
67. 规矩第八(5) 第三个博士学位……
“开出这么高的价格, 造了如此大的声势,然后轻飘飘一句不要了,这不摆明就是在欺负人嘛?”忍冬气极, 话也不经脑子,越说越心酸。
然而一旁的阮潇只字未言, 周身的气场都隐隐沉了。
“都不要了?”阮潇语气平静。
忍冬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嗯, 偃甲兽和其他所有的都不要了。”
“行, 知道了。”
忍冬犹疑不觉, 斟酌道:“可是……先前做事的工钱早就都给出去了,这部分损失不就亏掉了?”
“别担心了,”她温声安慰道,“你先回去吧,师伯那边还在等你呢。”
临走时, 忍冬回头瞧了瞧, 摸了摸头发, 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奇物研究》第二册的样刊摆在了石桌上, 阮潇扫了一眼,没什么看下去的心情。刚走几步, 就看见盛云起懒散地坐在池边,右手拿着算盘,左手在记账。
听见脚步声, 他也没抬头。
“西北峰有个改良大型水车的方案, 我觉得不错,可以投个百来万金铢让他们试试,”他慢慢地记了一笔,又往下一条看,“上回沧雪阁的桥梁修筑技术也很好, 只是工程量比较大,也很费时,要让他们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才行。镜村最近也要修桥,刚好请他们过来看看。”
“嗯,挺好的。”阮潇答道。
盛云起这才抬眼,唇角带笑。
“没必要为了这种事不开心。居一枫拼着攒了一辈子的名声不要了也要咱们摆一道,就是丢不起这个人。可若是这事传出去,丢人的是谁还不可知。”
他将纸笔搁在一旁,随意扯下了垂下的枝头一片叶子。
阮潇闷闷不乐道:“可明明是说好了的事,也白纸黑字写着了。早知就让他们交定金了。”
“就算交了再多,他们也会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退货,说不定还要求赔偿。现在只是不要了而已。”盛云起心情不错,三两下便用叶片折了只纸鹤。
他摊开手心,那只纸鹤就跟活过来了一般,飞到了阮潇的指尖。绿色的小东西用并迟钝的喙啄了她一下,痒痒的。
“这种事很常见吗?”
“当然不了,”盛云起就跟被羞辱了一般,“谁折的纸鹤能有这么栩栩如生。”
见阮潇没说话,他才慢悠悠地扯回了话题:“这事虽然不入流,但也很常见。尤其是某些有垄断权的甲方,想要拖垮乙方也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尤其是定制品只能烂在手里,没人接盘。清阳谷在修真界也算有声望,既然都这样说了,也是在给别人暗示,以后都不要买暮朝峰的东西。”
他是司空见惯,因此说起话来也轻巧。
“但这对我们行不通,尤其是偃甲兽。”
若是个市场面上有替代品的,遭了清阳谷这么一招或许会被打下去。但偃甲兽不一样,这是修真界独一无二的稀缺品,一直供不应求。就算居一枫本人表示不喜欢,那也多的是人喜欢。
更何况,整个修真界都不知道,暮朝峰的现金流有多么充裕。
别说积压一次货了,再积个几百次都没关系。
盛云起正思索着钱怎么以低调自然的方式流通到市场上,这就赶上门来给个机会,简直是正合他意。
“偃甲兽可以重新拍卖,净水器送给凡间村镇,还有那些符文和清心丹,权当做一次善事,免费发放给百姓。中州这么大一块土地,这些东西恐怕连雷州都不够用,不如再雇人多产出一些,等到下月中旬一并发放。”
不错,这个主意好,天衣无缝,完美安排。
不愧是他。
青年俊美的眉目愈发肆意,却在注意到了少女落寞的神情时收敛了几分。
“走吧。”
“嗯?”阮潇不明所以,右手被他拉住,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去看看你的杰作啊。”
那台水麒麟正在瀑布前小憩,周身慵懒华贵。蓝黑色的鳞片是用雍州运来的飞月铁铸成,泛着冰凉的光泽。锋利的尾翼拖曳在地上,随意一甩,便将花草拦腰斩去。
小骨从岩石跳到了它的背上,轻轻巧巧地用爪子碰了碰铁石熔成的麒麟角。
水麒麟顿时警觉地站了起来,威猛的身型比塞北的骏马还要高大许多。它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迎上了少女,往她的手心里蹭了蹭。
“你看,它的性格特别温和,跟猫猫头一模一样。”阮潇将盛云起的手带到了水麒麟的脑袋上,摸了摸它额前柔软的绒毛。那绒毛细密,其间还混杂着银色的细线,漂亮极了。
“这就是雪蚕丝?”
阮潇轻轻点头,连语气都慢慢轻松了起来:“雪蚕丝难得,到底是工艺困难。你看它的眼睛,这块孔雀石却是天然材料,还非常娇气,稍不注意就会弄坏。我每天的耐心都只够磨一点。”
“我知道,你花了整整五天打磨这块孔雀石。”盛云起低笑时,不是往日里玩世不恭的嘲笑,而是认真地在夸赞她的努力。
他如同欣赏着一件稀世的宝贝,好奇每一个细节,也透过每一片羽毛看到精巧的用心。
阮潇直勾勾地盯着他专注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倏忽一动,眸色深邃而清朗。
这人总是自以为很了解她。
但又好像,真的理解她的不甘心。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水麒麟长这样的?”他好奇道。
水麒麟俯下身,让少女趴在了自己的背上。
阮潇揉了揉水麒麟的耳朵,不无骄傲:“胖头鱼告诉我的啊。”
“我是说,就算它能给你一点提示,你是怎么能造得这么……精巧。”
这个问题他已经搁在心里很久了,从小骨、小德、小赛,到眼前这玩意儿,各个都无比逼真,连骨骼的比例都特别得合适。
阮潇反应了过来,双手撑在水麒麟的脑袋上,轻快道:“我以前学古生物的啊。”
她浑然不觉盛云起的怀疑。
“你还学过古生物?”
“对啊,你不知道吗?”阮潇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好像确实没有。
盛云起捡起了旁边岩石上的一叠水麒麟的设计手稿,翻看了几张后,狐疑道:“你不是说你有一个食品安全的博士,一个自动化的博士,这个古生物是你以前读的?”
本科毕业能做成这样也是相当有天赋了。
“不是,”阮潇摇头道,“这是我最早注册、但最后才拿到的博士学位,耗时四年,实在是太难了。”
盛云起:“……”
不过说实话,他已经不是很震惊了。现在属于是说,市面上博士这么不值钱吗,跟批发似的一个人三个。
阮潇单纯地庆幸道:“当时差一点就放弃了。要不是因为喜欢,也不会坚持到最后。想不到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此时此刻,盛云起并不能与她共情。
“怎么了?”阮潇见他不说话,不自觉地担心道。
水麒麟却在此时前腿一撑,立了起来,角往前一顶。
阮潇本就没有专心,被它这一晃失了平衡,往旁边一栽,径直扑到了盛云起身上。
少女特有的清冽香气扑面而来,撞了满怀。
末了,她还嗅了嗅。
“好像是和幻境里的气味不一样。”她迷糊地想着,顺嘴便说了出来。
盛云起微微皱眉:“什么幻境?”
阮潇这时才想起,将在魏都幻境里见到的都事无巨细告诉了他。
饶是盛云起早已猜到了两分,此刻也忍不住冷了脸:“你就不能反抗吗?”
下回让他抓到明觉那个狗崽子,一定要狠狠收拾一番。
“可以啊,但我以为是你……”阮潇挪开了视线。
“怎么,是我就可以挨得这么近吗?”他语气不善。
阮潇下意识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身形高大,将阮潇笼罩住,挡去了树梢间泻下的光。搂在腰间的手也没有松,反而收紧了。
阮潇双脚触不到地,完全被他抱着。这姿势有些别扭,她试图推拒着他的肩膀,却被他带得更近了一点。
少女的唇色丰满如露珠,哪怕外表有层清冷坚硬的壳子,里头总是很柔软。让人忍不住要小心翼翼地对待,怕一碰就会碎掉。
阮潇微微挪开了视线,又时刻提醒自己绝不能怂,因而只能垂眸,将注意力放在了笔挺的鼻梁上。
莫名其妙。她又没有做错事,心虚什么。
但她想要瞪回去时,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似笑非笑,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那人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蹭过了颊边,靠近了唇角。
“同尘君——师尊说——”忍冬的声音一顿,眼睛立刻被身旁的白襄捂住,连带着转过了身。
阮潇强撑着一把推开了盛云起,方才暧昧的气氛仍萦绕不去,如同尚未察觉就已经落过了的一场雨,湿乎乎的泥泞糊在心头柔软处。
盛云起沉默了良久,被忍冬正在变声期的奇怪语调拉了回来:“白襄你别拽我,我就是想问,那三千台净水器怎么办,方才听说余蛾江上游突然水源污染,要不还是给清阳谷说说,卖他们一个人情?”
在外人眼里素来宽厚的仙君此时显得睚眦必报:“不卖。记得给清阳谷下游的门派每个都送一台。”
气死他们。
68. 规矩第八(6) 消费主义
清阳谷的议事堂内, 随着一声茶碗被砸碎的清脆,一人怒骂道:“要你们这些饭桶有什么用。”
说话之人正坐在左侧,一双寒目不怒自威。
中央坐着的正是居一枫, 此时正悠闲地端着一碗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了跪着的几名弟子。
那几人被他这一看, 哆嗦得更厉害了。
只听居一枫面无表情地劝慰道:“赵兄不必放在心上, 想来大荒山戒律森严, 消息确是不好探听的。”
“居兄莫要为这些废物开脱, ”赵辛狠狠瞪了一眼,“都是那暮朝峰的晚辈不知天高地厚,让成偃的文章发在那破刊物上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竟敢冷嘲热讽,分明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现在就是要灭灭他们的气焰。大荒山又怎么了, 还不是出了黎原峰那档子事, 现在又有了这样的后辈, 简直枉为第一仙门。”
居一枫眸色深沉, 语气平静:“赵兄此言差矣。暮朝峰的同尘君师承上星君,与师祖曾是故交, 怎么也算不得晚辈。出此下策也是证明咱们不是任凭欺辱之人。”
“居兄说得是。罢了,不管他们现在如何,也是有的好看了, ”赵辛痛快道, “就是没亲眼见着觉得有些遗憾。”
他话音刚落,一个清阳谷的弟子便小跑了进来,慌忙道:“大长老、二长老——”
“这么慌张做什么?”
居一枫一个眼神,那弟子浑身一凛,立刻低着头, 恭敬中不失结巴:“两、两位长老,水源的事情依照大长老的吩咐已经安排妥当了,其他门派也已经答应了来支援,但今日一问,谁都没有来——”
“巨徵门的也没有?”赵辛问道。
那弟子摇头道:“师弟出去探过了,说是下游的门派都安装了什么净水装置,因此都不太在意了……”
居一枫神色一沉。
“好哇,他们竟然都向大荒山投诚了?”赵辛也反应了过来,“怎么,难道是大荒山给的价钱比我们低?这也不对吧,咱们已经做得够明显了,竟还敢买大荒山的东西。”
那小弟子唯唯诺诺:“据说是大荒山主动送来的,不、不收钱。”
赵辛一愣,侧身看向居一枫:“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居一枫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原以为他们会就此服软,甚至前来道歉,届时便大大方方地为难几分,再谅解一下。不料竟如此不识好歹,还专门与他对着干!
这不明摆着是在扇他的脸,还在告诉他,过去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居一枫捏紧了拳头,
弟子的眼神闪躲:“还、还有一事。”
“说。”
“我们定制的那台偃甲兽,他们先前画了宣传单,给好多门派都发了,说是要重新拍卖。”
赵辛摆摆手:“这事我也听说过,已经让白维去盯着了。算着时辰,他该回来了吧。”
这偃甲兽本身是按照清阳谷给出的偏好定制的,若再卖给其他门派也卖不出价。不过是雕虫小技,来弥补损失罢了。
居一枫与赵辛交换了眼神,冷笑了一声。
“报!”清阳谷的二弟子白维匆忙进入议事堂。
居一枫好整以暇,准备听点好消息,然而笑意尚未勾出,便僵住了。
“大长老,宴月峰那边广发消息,那台偃甲兽……”白维闭着眼睛,站得笔直,“卖了五百万金铢!”
四下一片静默。
唯有方才的小弟子颤声问:“师兄,是哪门哪派这么大手笔?”
这算是问对人了,白维忍不住道:“据说有二十几个门派都在参与拍卖,喊价一轮比一轮高。红莲剑宗甚至出到了四百万金铢,但是最后卖给了星河宗。”
此言一出,更是惊人。
修真界中人人都知道,星河宗本名望星河,修的乃是魔道,并非名门正派。
“好大的胆子!他们连妖魔鬼怪的生意都敢做!”赵辛拍桌而起。
“二长老此言差矣,”白维认真地纠正道,“严格来说,星河宗修的是正魔两道,也不全是魔宗。跟魔域、妖界、鬼界还是不一样的。”
许是察觉到了冰冷的氛围,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默默地闭上了嘴。
“诶大长老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大长老晕倒了——”-
书阁里,一阵刺耳的“哗啦”声震得阮潇浑身一抖,好不容易才将《奇物研究》的样刊准备完了。
也不知怎么小骨爱上了磨爪子,就算有符文指令也还是犹犹豫豫。阮潇见着可怜,索性撤了符文,随它去了。
只不过怕伤到了山中的花草,关在了书阁里。这就可怜她整个耳蜗里都是这声音,胸闷气短,难受得不得了。
阮潇实在忍无可忍,推开了窗户,只听外面整个暮朝峰都在“哗啦哗啦”。
“……希望能有一手好牌。”白襄语气兴奋。
忍冬给若若使了个眼色,若若正要偷偷回应,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同尘君,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盛云起打出了第一张牌。
三条。
远远看见的阮潇:“……”
“同尘君,听说是星河宗买下了偃甲兽?”白襄不经意间提及。
一圈出完牌,又轮到了盛云起。
“对,等办三界展销会的时候顺路把东西带去给他。”
若若睁大了眼睛:“嗯?什么是展销会?”
“这你就不懂了吧,”忍冬老神在在地吃掉了若若的牌,“同尘君的意思是,这做买卖的绝佳方式就是有一个能够进行交易的场所,把所有新的好的东西都摆出来,不仅摆自己的,也放别人的,然后邀请潜在客户和合作方一起来参与。”
盛云起赞许道:“理解得不错。”
若若怀疑道:“可是这个三界要怎么理解?是指还有妖族?”
盛云起不置可否。
具体的宣传消息都写在了《奇物研究》第二册的第一页了。近几日便要准备发行了。这个消息不日将会传遍整个修真界。到时一定会十分热闹。
“对了,我听师尊说,最近有一个神秘人给学术委员会投了好多好多钱呢。”忍冬鼓着脸,一手摸牌,一手塞了块桂花糖藕。末了,他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若若不敢置信:“这么多?”
“没错,所以啊学术委员会决定给每一样选上产品册的生产者都发一部分,作为……那个叫什么来着,生产经费。噢对了,还有可以把自己感兴趣的研究写成一份计划书,申请研究经费呢。”
“那、那我能申请吗?”若若迟疑道。
白襄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了。我今天才提交了我的那一份。”
“嗯?那你快告诉我要准备些什么。我正愁有点子但无法付诸实践呢。”
阮潇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大荒山一夜之间仿佛人人都爱上了学习,还有研发——层出不穷的新点子总是令她都自愧不如。
幸好这平日里修习的戒律没有把好奇心和摸索的毅力扼杀掉,否则他们做再多事都只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
阮潇捏着那枚小巧的九层宫秘境,看到了里头仍在辛勤劳作的小刀,忍不住做了个口型:“辛苦了。”
那片金矿已经开出了约莫一半,都被盛云起分开送往了不同的地方,再以不同身份的名义通过黑市回流到学术委员会或是修真界的市场里。
预计在三界展销会的时候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了。
很快了。阮潇这么想着,莫名的焦虑再次涌了上来。
不知为何,近来她总是有些不安。
这日晚些时候,阮潇和盛云起受参寥邀请,一同去了一趟宴月峰。
这饭才吃到一半,便有三位五蕴峰的师姐前来递送书册。
“奇怪。”盛云起瞥见不远处的三个人影。
阮潇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她们是有些不同。往日里五蕴峰的师姐们总是打扮得十分漂亮,穿得也精致,而这三人则干净朴素,连发簪都是木质的。
最奇怪的是,她们都像好几日没吃饭了一般,面黄肌瘦,好似多走几步就要晕倒了一般。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其中一个师姐脚下一软、晕了过去,另外两个去扶,也有一个失力跌坐在了地上。
阮潇反应极快,和桫椤、陈凡挈同时赶到,招呼了几个弟子一同将他们抬到了宴月峰的药堂里。
“简直荒唐!”素来好脾气的参寥捏着纸扇,袖袍一甩。
尚且好些的那位五蕴峰师姐脸色苍白,等忍冬端了一碗药汤来,才接过喝了一两口。
阮潇方才在里间时也听得分明。这三位师姐不是故意不吃饭,而是为了买清阳谷的剑穗在省钱,还说什么“反正也要美一点才能配得上这枚剑穗”。
阮潇莫名其妙,将腰间若若送的剑穗拿起来看了看,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正是因为太普通了,完全舍不得换下佩月剑自己的那枚——又不好拂了若若的心意,只好挂在了腰带上。
那位师姐望见了,眼睛一亮,忍不住艳羡:“这是最新款的吧?还是限量发售版呢,真好看!再过两个月我就能攒够钱,也买一个了。”
阮潇微微皱眉,这话莫名令她警惕起来了。
69. 规矩第八(7) 未来是由无数个此时此……
等送走了五蕴峰那三位师姐, 忍冬仍旧陷在疑惑里:“为什么呀,宁愿不吃不喝也要费尽心思买这样一个无用的玩意儿,连修习都要耽搁不少。若是换了我, 还不如拿来买好吃的呢。”
若若刚到宴月峰一会儿,没看见方才那一幕, 听说此事后, 亦是不解:“上月我跟着师姐去雍州办事, 看这东西漂亮, 一时兴起就买来玩玩。若说好看么,也是一般,只是听说这雪蚕丝对提升修为有用。”
没想到就过了十天半月,修真界中很多人都开始用起了清阳谷的剑穗,四处也经常能听到人谈论。
对她来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但换到了别人就不一样了。即便要付出很多, 也趋之若鹜。
“那又如何, 想买什么都是个人的自由, 钱要怎么用咱们又管不着,”陈凡挈拖着懒洋洋的声音, 接着讨好般道,“这话同尘君肯定也是同意的。”
只听盛云起一本正经地跟参寥说:“师兄,依我拙见, 在山门内禁用此物并不可行, 也有悖门规。”
参寥叹了口气,扇子一摇:“难不成要由着他们瞎胡来?”
“非也。师兄可曾想过,弟子们为何要买此物?”他问道。
“因为能提升修为!”若若第一个道。
忍冬说:“因为好看。”
桫椤抬眉,抱着手靠在柱子边:“别人都有了,自己没有好像就矮了一截。”
阮潇想了想, 低声道:“身份的象征。”
“没错,”参寥接话道,“假如我只是个初入此道的弟子,迟迟没有长进,却能与那些修为高深之人用同样的东西,就好像我和他们的差距也缩小了,在某种方面平起平坐,甚至还比没有此物的人高了那么一截。”
若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参寥微微一笑:“若若小友,并非所有人都能修道一事上取得长足的进步,有时就算日积月累也可能只在原地踏步,长此以往,进退维谷。心智不够坚定者,必定需要别的东西来宽慰自己。”
盛云起颔首道:“正是。因此,倘若这时有另一样东西也具有同样的功能,还是市面上无法买到的,那又如何?”
“那便可以取代这剑穗。”桫椤自然道。
参寥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道:“如若大荒山这时也有一样剑穗,乃是掌门每月亲自赐予修为有一定进步的弟子,当作独一无二的奖赏。既督促了修习,又彰显了特别,还能将弟子们的心思都收一收——”
纸扇一收,拍在了掌心。
“不错,我明日就去见大师兄。”
忍冬这时忽然惊道:“我发现这买东西也是一条规律,若买卖这一行为远大于收获,便得不偿失。这是不是也能发在《奇物研究》上?”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若若被他这一提醒,内心也跃跃欲试。
“当然,”阮潇轻快道,“既然要讨论消费主义,就要从社会科学……社会研究的角度来调查。”
“消费主义?”
盛云起低笑道:“所谓消费主义,是指人们过度关注买东西本身,而忽略了生活中更重要的事,此时买东西这一行为的意义超过了商品的价值。被旁人影响也好,被宣传说服也罢,他们会相信,一切都会因为拥有一件单薄的物品而变好。”
在他们之前所处的时代,这再常见不过了。
桫椤一语道破:“所以本来是为了修行的人反变成为了买剑穗而继续修行。”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变好呢?”若若奇怪道。
回到暮朝峰时,胖头鱼已经睡着了,漂浮在水面上,呼噜声比旁边缩着的水麒麟偃甲兽还狰狞。
阮潇忽然顿住了脚步。
“若若问得很对,你为何方才不回答她。”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盛云起推开了屋门,侧身而立,“你看上去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你又知道了。”
盛云起眼尾一弯:“我说对了。”
“我不知道,”阮潇坦诚地摇头,“我从前没有想过。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有牢牢地把握住未来才会有安全感。”
似乎早已知道了她的答案,盛云起平静地听着。视线掠过少女的鼻尖、额头、发梢,落在了远处的夜幕之中。
“你看见了吗?”他问。
“什么?”
阮潇循着他的视线而去,怔在了原地。
一弯明月高悬,清辉依稀勾勒着山峦。夜风自远方而来,穿过静谧的草木,吹开了一汪池中的月色。
湿润的气息透着几分凉意,勾起了似曾相识的回忆。好似她曾站在明月下千百回,在此处,或是在别处。
从前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她也顶多是和同僚们谈笑风生,很少停下脚步。来了此处之后,就算有漫长的日夜,她似乎也不常驻足。
哪里像某个人,平日不是喝茶下棋,便是修剪花草。风霜雨雪,好吃的从不缺席。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过去已经既定,未来还在明日,我更愿意享受当下的每一刻。至少现在我能知道自己活着,”他语气轻快,不知何时拿来的白瓷酒瓶,递了一只给阮潇,“梅子酒,不醉人。等过些日子要是不急着走,还能做个桂花冬酿。”
“我喝不醉,千杯不倒你又不是没见过。”阮潇鼓着脸。
瓷瓶冰凉,像在水里浸过。
酒却是温的。
阮潇好笑道:“平日里看的符文书原来都用在这儿了。”
盛云起不置可否,懒散地倚在门边,舒服得眯起了眼。
“你说得没错。”
他好奇地看向阮潇。
“未来是由无数个此时此刻组成的,如果真的有命运,那就是现在决定的,”阮潇面色微红,酒意渐渐侵了上来,她迈开了步子,“所以展销会的产品一定要好好做才行。”
她似乎提醒了自己,转身进了屋。
留在原地的盛云起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望着月色,慢慢品起了酒。
夜风很凉,但又很柔和。
忽地,屋内传来了“扑通”一声。
他推开门,只见少女摔在了乱七八糟的零件上,毫不嫌弃,就地睡了起来。桌角的酒瓶空空如也,早就被一口干完了。
躺在地上的少女蜷缩成了一团,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还想去捞被子。
盛云起毫无波澜,行云流水地把人和地板都收拾了,末了熄了蜡烛,将门关上了。
暗室里,方才睡着的人睁开眼睛,鼻尖还残余有桂花酒的香气。她翻了个身,慢慢睡去了-
暗林之中,一行商队正在行进之中。然而这脚下的路愈发狭窄,前方的树丛茂密幽深。时不时,还传出了奇怪的蝉鸣。
“快一点,今夜须赶到歇脚之处。”领头的那人拢住斗篷,只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后面的人道:“去无主之地路途遥远,大家赶了一天路也都累了。冯叔,不如就在前面有溪水的地方歇息吧。”
周遭的人纷纷附和。
罩斗篷的那人侧过头去,见人人面上都是倦色,连马儿都放缓了脚步。他叹了口气,妥协了。
二三十余人在溪水边生了火堆,彼此分着干粮。也有人朝水里张望,想搞点新鲜的来填填肚子。这一路赶了十来天了,又没个热乎的吃食,实在是需要些慰藉。
被成为“冯叔”的人坐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与其他人保持了一段距离。有人捧着干粮过来招呼他:“冯叔,吃点东西吧。这一路多亏了有你领着,不然我们连方向都搞不清楚。您可是常年往返于此?”
“……算是吧。”那人声音嘶哑,似是喉咙干涩,很是难听。
“原来如此,您先前说自己也是跑生意的,是做的什么买卖?”
那人沉默了片刻,形容枯槁的手接过了对方手里的干粮:“食物的买卖。对了,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们去无主之地做什么?”
“害,这不是在卖点小玩意儿么,听说那边要办一个什么展销会。老大就让我们提前过去看看,也好探探路。喏,按这地图上,我们离目的地也不远了。听说那边有专门建起来的大客栈,咱们这些人也都能好好休息一番。”
戴斗篷的人没有吭声,视线落在了那人的腰间,红线吊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玉佩,图案像是一只有壳的动物。
来送食物的人似乎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地将那枚玉佩塞进了腰带里,嘴上仍旧絮絮叨叨:“不知您看过这第二期的《奇物研究》没有,我可是从青州的一个仙门处好不容易讨到的。这一趟若能寻点宝贝回去,可就赚大发喽。”
那人从袖中取出了一卷书册,拿给了冯叔,好心劝道:“您也多看看,这一票赚了,这辈子说不定就吃喝不愁了。”
等这人走远了,斗篷之下的那人才慢慢勾起嘴角。他眼神巡过忙碌的身影,如同注视着一群尽在囊中的猎物。
未过多时,四下风沙突起,溪水边的土地如漩涡一般陷了下去,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也同时吞没了。
唯有戴着斗篷的人安静地坐在原地,就算血溅了满身,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捏着书册的手原本枯槁,却在慢慢地变化,逐渐如同少年人般细腻光滑。
餮足的喟叹飘荡在林间。
书册成了碎片,浸湿在了血泊里。
70. 星河第九(1) 每年十月的第一次满月……
陈凡挈翘着腿躺在马车前, 嘴里还叼着根草。
“如何,我编的这本子去给乾南峰的那个什么白血玉霜做做宣传,绝对能大幅提升影响。”
桫椤靠坐在侧, 懒得理他。
“好端端一个美容养颜之物被你这么一编排,什么打啊杀的, 乾南峰怕是要直接关门大吉了。”
陈凡挈立刻翻身坐正:“怎么会!老子这……”
桫椤淡淡一瞥, 他立刻改口:“我写得有跌宕, 有起伏, 是很吸引人的。师姐不喜欢,那师姐觉得怎么改合适?”
忍冬从车内探了个脑袋出来:“师姐说怎么改大师兄就怎么改啊?大师兄昨日不还说千金难买你乐意么。”
一只手把忍冬按回了车厢里,陈凡挈正要装个乖,忽听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一哆嗦, 差点没从飞驰的马车上栽下去。
……
无主之地的一处客栈里, 陈凡挈手舞足蹈, 添油加醋:“当时我闻声而去, 只见林子的另一头,有个人差点就被溪水冲走了。我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了, 定睛一看,这不是清阳谷的白维嘛!哎呀,当时那场景, 别说他了, 我都发怵,地上踩的、树上挂的全是血淋淋的。你们看我的鞋底儿——”
在听到了周遭的惊恐声后,陈凡挈满意地继续道:“只见不远处一个身影闪过,我立刻赶了上去,与那人过了几招, 将他打得落荒而逃。想必,那就是凶手本尊了。只可惜白维兄晕倒了,我顾着救人要紧,没能将他就地正法!”
他说得异常愤慨,带得旁听的人情绪都波动了起来。
这时,有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虚掩住口鼻:“啧,的确是人血味儿。但这位兄台,恐怕并没有见过本尊吧?”
陈凡挈挺起了胸膛:“别胡说啊,那自然是有的。”
“依你所说,这凶手是凡人吗?”女子娇笑了一声。
陈凡挈古怪道:“夜色太黑,没看清楚,也说不定是妖怪变的人。”
“噢?我倒觉得,这血里有魔气,臭得很。”女子嗅了嗅,一条白色的大尾巴从裙后钻了出来,摇摆在空中。
陈凡挈眼睛一直,声音发颤:“有有有有妖怪——”
角落里,白襄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连只漂亮的狐狸都吓成这样,陈师兄又吹牛吹过了吧。我们倒是无所谓,别在妖族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和阮潇比其他几人要早到,自然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的场景。
“他拉了白维一把倒是真的,”桫椤正了正神色,“但当时的场面的确诡异可怖,他被石头一绊,就晕在了旁边。”
阮潇正从长廊过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她才给忍冬送了些点心去,可怜这孩子吐了一整天了。
“所以,无主之地真的有魔?”
“当然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放在肩上的手。
阮潇冷不丁地回头,倒把恶作剧的齐约吓了一跳。
他捂着胸口,惊魂未定,顿了顿才开口:“这里离星河宗太近了,传闻通往魔域的大门也在附近,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但这样的惨案么……也只有在近来才多了几桩。”
在出发之前,阮潇接到了息然的的来信,信上提醒有残余的魔族四处行凶,且手法残忍。因此她才和白襄提前出发,不仅通知到了已知的仙门,还沿路留下了标记。为确保万无一失,星河宗的人也在沿途接应。
却没有料到,一个从青州来的商队误打误撞进入了无主之地周围的幽林。
“对了,同尘君怎么没有来?”齐约添了一圈茶。
阮潇不动声色道:“陆前辈也没来吗?”
“哎展销会嘛交给我们小辈就能处理了,哪儿能劳烦他老人家跑一趟,”齐约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们大荒山最近也做了一种剑穗,还能有助于在睡眠中打坐,可是真的?”
“有剑穗是真的。”若若答道。
至于这睡眠么……按盛云起和参寥一唱一和的说法,人一旦有了心理暗示,就一定能奏效。
阮潇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将提前备好的剑穗递给了他。
“送我的?”齐约震惊道,“你们可知这剑穗如今在黑市值多少?”
他比了个数:“这比清阳谷的剑穗还要贵五倍呢。”
“这是大荒山为了奖励弟子所用,别人买去了能怎么样?”阮潇笑问道。
“当然是能气气那些用清阳谷剑穗的人呗!”齐约一提此事就来气,“合着就让他们整天狗眼看人低,弄一个他们买不到的,让他们眼馋才是正道。”
他将碗中茶水饮尽,接着道:“大荒山远离中州,你们或许都没听说,清阳谷为了卖剑穗提前做了好几万枚,想卖到天荒地老,等着日后飞升了再抬抬价呢。结果自从大荒山也有了同款产品,他们现在都只能打折了。这清阳谷向来是争名夺利之派,如此一遭,定要恨上大荒山了。”
桫椤轻笑了一声,不屑道:“哪怕嘴上不对付,还不是要派弟子来展销会看一眼。”
“咳、咳咳,”茶水呛了若若两声,她忍不住道,“陈师兄将白维带回来时,发现他牵了一匹马,包裹里还有大量的青石散和那种禁书。”
所谓青石散,俗称泻药,乃是清阳谷的奇效药物之一。无色无味,只要一小包加在一缸水中,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虚脱。
白襄忍不住弯了眼睛:“这就是清阳谷准备展销的特产?噫,我听说妖族向来消化不好,或许是特意想打开生意呢。看不出来这居长老成日里和妖族势不两立,背地里也不容易。”
阮潇轻轻笑了笑,余光里,陈凡挈正被几个狐族女子团团围住,面红耳赤地给她们讲自己修炼的奇闻逸事。
话说回来,多亏了簋镇的藻妖四处游荡时与其他的妖族多有来往,再加之星河宗和霜华宫在其中牵线搭桥,因而也吸引到了不少妖族。
思及此处,阮潇忽然奇怪道:“那青州的商队都是凡人,如何得知这展销会的?”
“大荒山的名气甚广,这一出又闹得新奇极了,自然有人闻声而来。只是这只商队实在不走运。”齐约叹息了一声。
阮潇与白襄对视了一眼。
星河宗那边的人说,近一个月内,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至少三起。按照现场的可怖程度来看,下手的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根据推测,商队抵达幽林的时间都在夜半。哪儿有这么巧,就跟野狼闻着兔子味儿一样来了。
食过新鲜血肉的魔一次比一次凶残,肆无忌惮,像是特意表演给他们看一般。
……此事必有蹊跷。
夜里回了屋子,阮潇细细地点了一番人数。在这片荒芜的无主之地做客栈营生的总共也就三四家,背后还都是星河宗的人,目前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这里面有贪生怕死之辈,也有投机倒把之徒,全都是冒着危险想来干一票的。
“这可真热闹,”站在角落里的人脱下了黑色的斗篷,微微一笑,“明觉若敢来,我们两三个人打不过,几百人加在一起总是不怕的。”
阮潇关上了窗子,烛光映出了盛云起的脸。
“他现在功力大涨,一旦有机可趁,必定会前来偷袭。他手上已经有了抱魂炉,还差的三样一定会想方设法集齐。”
她说完,忽地浓睫一动:“你比约定的时间来迟了。”
“临走的时候漆奉忽然过来喝了口茶,耽搁了。”盛云起摊开掌心,只见一枚气泡包裹着缩小了数倍的胖头鱼。
全身红色鳞片都已褪尽的黑色胖头鱼正冲着阮潇张开嘴,开心地摆尾巴,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对了,漆奉还把他的借玉令拿来,让我转交给息然。他说之前误会息然了,害他被追杀了这么久,想要替大荒山给他道歉。”
青年俊美的眉目略显倦意,他将黑色的玉牌抛给了阮潇,同时伸了手。
“什么?”
“门牌。”
阮潇愣了愣:“糟糕,忘记给你要一间房了。这客栈早就住满人了……要么,你去楼下大堂将就一下?”
盛云起环顾了一圈,这房间里也只有一张榻。他刚要走,忽地被阮潇唤住:“等等,好像也不用。”
反而是盛云起一怔,犹疑了起来,玩笑道:“这恐怕不太好吧,你莫不是——”
他侧过身,只见阮潇置若罔闻地凑到了窗边。
她凝神从缝隙中瞧了一会儿,回头朝他招手:“快点,白襄已经出门了。咱们得跟着她,不能让明觉报复。”
盛云起的呵欠还没来得及,惺忪着眼,拎过了斗篷罩在阮潇身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窗子一推,屋外的冷风骤然灌入,吹动了宽大的袖袍。
他用袖子挡住了阮潇,眸中困意忽然一扫而空。
无边无际的原野上,乌云渐渐,一轮满月落满了树梢。
这是每年十月的第一次满月。每到此时,望星河的湖水都会渐渐退去,露出唯一进入密室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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