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那次病好后的许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见谁都喊得甜甜的,还会主动帮他们干活。
可他们哪儿真敢让这位主子干活,毕竟阖府上下有谁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三小姐认的干儿子。
躺在院中美人竹椅上的许霖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这才有心问起另一个人:“苒姐姐今天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没有看见她?”
“三小姐今天要去普安寺一趟,恐怕要晚点才会回来。”回话的小厮心里虽对他鄙夷,却也羡慕。
“这人好端端怎么要去求神拜佛。”难不成是做多了心虚事,遭报应。
当真如此,那就应该来一道雷将她给劈死才对!
*
普安寺,一处落座于簌簌竹林的房舍中。
晨起净脸后的陆修郢先是喝了点熬好的红枣阿胶枸杞汤,惨白的小脸上才多了一丝血色。
强忍着羞涩问向给他梳头的点竹,“信,已经送到山下了吗。”
“少爷吩咐的,自然是一早就送下去了。”点翠想到那位池三小姐的脸,心里头也开始活络了点不切实际的想法。
“等天色彻底大亮,池小姐就应该会到了。”
“嗯。”陆修郢想到那人时,又是脸颊一红。
他们在谈论池苒的时候,殊不知她已经骑马来到了普安寺大门外。
翻身下马后,她才揉了揉被寒风刮得快要冻僵的小脸,鼻尖也红彤彤得像是偷染了一点胭脂,发梢间还残留着霜重寒露。
候在寺庙外的小师父见到她后,连忙上前一步,做了个双手合十的佛礼,“池施主你来了。”
“嗯,劳烦小师父为我带路了。”
“不过是分内之事,池施主,请。”
“小师父,请。”
池苒先让小师父带她去捐了点香油钱,这才前往后山桃林。
寺庙中的桃花开得比其他处要迟,好比山下桃花芬芳尽,山上桃花初展颜。
抬眸眺望处,皆是粉黛红靡如烟染,风拂清歌入笛音。
来到桃林中的池苒则对着一棵桃树调整着先前被寒风吹得快要冻僵的脸,力争露出一抹令人无法挑剔的笑。
拿下系在腰间的云锦织香囊,从里面倒出几颗桃花蜂蜜糖塞进嘴里,那股子恶心想吐的感觉才被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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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听到她在后山桃花林等他的时候,陆修郢便按捺不住地同父亲说身体有些不适,想要回房里休息一下。
少年脸上漾起的甜笑,急切的口吻,怎能令人信服他是不舒服,陆主夫看破不说破。
有时候找一个全家都依附于陆家生存的女人,可不像是拿捏在手心的牵线木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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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静心庙的陆修郢在走过去的路上,还不断问点翠,点雪二人。
“我今天穿的这件衣服会不会素了点?”
“我的身上熏了新的香,你们说她会不会喜欢?”
“我的妆容会不会太淡了点,看着一点儿气色都没有?”他的每一次问话,得来的都是他们“池三小姐肯定会喜欢的,少爷今天的装扮很美。”
在他的十万个为什么下,他终于踩着一地繁花,见到了正手持桃枝,对他遥遥一笑的红裙女子。
当即三步做一步,最后更是小跑着扑进了对方怀中:“苒苒你来了,还有你怎么穿那么少,就不担心会感冒吗。”
“因为我一想到马上会见到你,我的心都是暖的,又怎么会冷。”她穿那么少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惹得他心疼,否则谁愿意拿自己身体遭罪。
“怎么可能不冷,反正你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要多穿一件,要不然我会担心的,知道吗。”陆修郢见到旁边有人走过来后,这才红着脸儿离开了她的怀抱。
“好,我知道了,晚点我回去后,一定要将晨晨说的这句话给刻在我床头上,每天早中晚都看上三遍才行好不好。”池苒握住他的手,更趁着他不注意时亲了他脸颊一下。
更惹得少年羞涩得,像是一朵沾粉碧桃。
“你,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闻言,池苒眉梢一扬,凑到他耳边:“要是晨晨不喜欢的话,我以后都不这样了。”
若说他前面的脸是红如三月桃,此时却是羞如牡丹艳。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今日同来普安寺踏青的陆家二小姐与她的狐朋狗友也正迎面走来。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池三吗,怪不得本小姐隔着大老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子味。”
“二姐。”
强忍心中厌恶的池苒也跟着唤了一声“二姐。”
“你可别喊我二姐,毕竟我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的。我弟弟就是因为太天真了才会被你骗,并不代表我也天真得会被你骗。”陆岫对池苒的恶意从未有过半分掩饰,更不分场合时间。
“晨晨你也真是的,满京与满江南不知道有多少贵女喜欢你,你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一个只会吃软饭的东西。”
陆修郢听到二姐那么贬低他的心上人,顿时涨红了一张脸,伸出双手护在池苒面前,“二姐,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苒苒。还有苒苒才没有吃软饭,而且其他人再好,他们也不是苒苒。”
被陆修郢护在身后的池苒上前一步,伸手示意他将手放下,也制止了他想要说话的动作。
抬眸与她对视,红唇微启道:“哦,池某听陆二小姐的意思,难不成只要是身世皆不如你们陆家的人,在你的眼里都只能是吃软饭的家伙不成。”
“呵,本小姐又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谁知道倒有人心虚得上赶着对号入座。”抬起指甲,对着吹了一口气的陆岫冷讽不已。
“毕竟整个扬州城,有谁不知道扬州三富之一的池家是怎么发家的。一群无用又懒惰的女人只能靠着娶男人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说出去都令人觉得不耻。偏生这世上就是有人喜欢自己吃软饭还不够,还得要将吃软饭当成家规给传了下来,好让祖祖辈辈都当成优良传统流芳百世。”
“是吗,但我对于陆二小姐的空口污蔑,只能说有些人是脏的,自然看什么都脏。”面覆薄寒的池苒对上陆岫讥讽的笑意,突然弯唇一笑,更令人觉得诡异。
陆岫见到她笑的时候,只觉得心头发麻的上前一步,攥住她衣襟,恶狠狠道:“池三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不信本小姐不敢动你!”
“够了!二姐,我不允许你再这样说苒苒,要不然我就将此事告诉给母亲和爹爹听了!”推开陆岫的少年头一次对二姐怒吼着。
“还有苒苒很好,不好的是二姐!”
陆岫见弟弟一副快要气哭的表情,这才收回了准备脱口而出的讽刺。
有些后悔的安抚道:“好好好,姐姐不说了,晨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那你现在给我走远点,我和苒苒不想要看见你。”
张了张嘴的陆岫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在对上弟弟泛红的眼眶时,只得将话给憋回去了,更恶狠狠地瞪了那小人一眼。
在陆岫与池苒擦身而过时,她听见了对方压低声音骂的“蠢货。”
“妈的,看我不………”
在陆岫捏起拳头朝池苒揍去的时候,好在被身旁的两个好友给及时拦下。
因为友人知道,要是真的任由他们两个打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陆岫!
只因他们两人每一次对上,最后输的都是容易被三言两语挑衅到跳脚的陆岫。
她被耽误的一会儿功夫,池苒早就带着陆修郢来到了另一处人少的赏花点。
跟在她后面的陆修郢担心她真的生气,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袂,带着哭腔道:“我二姐说话是难听了一点,但她本性不坏的。”
“苒…苒苒不要生我二姐的气了好不好,我,我真的不希望你们两个人因为我的事情而闹得不愉快。”
眼眸半垂的池苒看着攥住她衣角的白皙手指,强压下眼中翻滚的恶意,嗓音轻柔道:“我怎么会真的生气,而且我知道肯定是二姐在嫉妒我抢走了晨晨的所有关注,所以每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才会这样说。”
“真,真的吗。”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晨晨了。”
不过陆岫此人,倒还真是好样的!
若非现如今的她找不出比眼前人条件更好,又一昧相信她的男人,她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那个蠢货羞辱!
*
巳时,池府。
“嘛的,晦气。”前面吃完东西出来消食的许霖一边盘算着怎么弄死池苒,一边踢着脚边石子。
肚子里的毒计就像烧滚的沸水,冒出了一个又一个泡。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处柳亭垂影,海棠无力卧花枝的荷塘旁。
在看见了只带着一个小厮在池塘旁作画的池若柳,忽然间,计上心头。
他现在虽然动不了池苒那小人,为何就不能先选择以其他人为突破口。
爹爹曾经说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在荷池旁作画的池若柳听到一声胜过一声的小奶猫声时,担心是不是被猫妈妈遗弃在附近的,便让夏花过去看看。
在如何,那也是一条生命。
躲在假山后的许霖见夏花被支走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将脚踝处系着一块小石头的麻雀砸向池若柳。
只不过在他砸过去的时候,不知打哪儿刮来了一阵妖风,硬生生将他规划好的方向吹歪了。
也差点儿气得他的鼻子都歪了。
既然麻雀不行,那就用死老鼠,他就不相信老天爷能次次站在他身边!
不远处,正在提笔作画的池若在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时,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要换一个地方。
在他抬脚离开时,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那股子缠于鼻间的恶臭味渐浓。
低头一探究竟间,正被瞅准时机的许霖扔了一只还活着的老鼠“啪”的一下打中了他的脸。
四目相对间,前者吓得大叫着往后退。后者竟是直接钻进了前者的衣服里,小黑豆眼更不怕生地发出“吱吱吱”的挑衅声。
“有,有老鼠!”
“救…救命!”
随着池若柳吓得惊慌失措地一脚踩空跌落池塘,原本平静的湖面上也开始浪花四溅,涟漪荡开。
躲在暗处的许霖却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在他快要沉入湖底,不远处也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便知道他等的时机来了。
更不顾三月天寒水冻,一头扎进湖里。
“池少爷,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救你!”
好在这里的水不是很深,唯独脚下的淤泥像是盘口深渊缠着他不放,这水也像是刮骨刀一样割着他的皮肉。
在他朝着即将陷入湖底的少年走去时,却不忘将他前面没有用完的死老鼠扔进湖底深处。
“池少爷。”
此时鼻子,耳朵,嘴巴里都不断被水涌进的池若柳在察觉到有人朝他靠近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缠住他不放。
“…救…救我。”
“你先别说话,我马上救你上去。”他前面来救人的时候,就压根没想过要将自己给搭进去。
不过那群蠢货怎么还不来!不知道春天泡在水里久了也很冷的吗!
好在他将人给拖上岸时,那群听到声音的仆夫终于赶来了。
“池少爷,你没事吧。”将人救上来的许霖不顾他自身情况,而是焦急地询问着池若柳的身体状况,更不忘趁乱销毁他前面没有处理干净的赃物。
等得到双唇泛白,气若游丝的池若柳说他并无大碍后,他才两眼一翻的晕了过去。
计划通√
今日池府后花园,许霖从荷塘里救出池若柳,随后发起高烧一事很快传到了池苒的耳边。
对于那人发起高烧一事,此刻的她明显有着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
掩于翠竹繁花的书房中。
刚回家便被叫到书房的池苒有些不安的,不敢直视着面覆薄寒的大姐,而选择盯着鞋尖发呆。
“我不是让你尽早将那小子给处理掉吗,怎么现在还留在府里。”池岚一直以为她是个拎得清的主,谁知此次竟会如此糊涂。
“我已经按照大姐说的,在为许霖寻找合适的领养家庭了,只不过是一时之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合适,天底下谁都比你合适。你要是听进去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处理妥当,你知不知道你再在不久就要成年了,你可记得你成年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自然记得,三媒六聘迎娶陆家公子为夫。”只要陆家一日不倒,她就得演好陆修郢最喜欢的样子。
“既然记得,现在就随便给点钱将那小子打发出去。你要知道陆家家大业大还是皇亲国戚,你迎娶的更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你说,他们会允许自家嫡子在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就要接受为其他男人养孩子的事情吗,哪怕这孩子不是你的!”
“我………”红唇翕动的池苒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却发现大姐说的那些话,皆是血淋淋的真相。
陆修郢是她用尽手段才攀上的一根高枝,难不成她真的,愿意为一个与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孩子就将她好不容易抓住的一切都砸碎吗?
不,她做不到!池家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但是让她无视承诺将人给赶出去,她也自认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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