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池苒沉默的时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长度,正当池岚以为她会想通她的良苦用心时。
拳头攥至骨节泛白的池苒却抬起头,目光闪过一丝挣扎的掷地有声道:“大姐,苒苒什么都能听你的,唯独这一次,苒苒想要叛逆一次。”
闻言,池岚眉头高皱,厉声呵斥道:“站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留给她一个义无反顾背影的池苒并没有回去看许霖而是来到了书房外,撩裙重重跪在那块坚硬的青石板砖。
“大姐若是不同意将许霖留下,小妹便一直跪在这里,只愿求大姐收回想法。”
走出书房的池岚看见她这副模样,怒从心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知道,可我不后悔。”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反驳大姐的要求,还是为了一个与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男孩。
“好,你愿意跪就跪,至于你想要留下那人的想法,做梦。”
前来送汤的池若柳见到跪在书房外的小姑,咬唇犹豫的开口道:“母亲,小姑已经跪在外面许久了,当真不让她起来吗。”
“让她跪久点,也好醒一下脑子。”她的话里虽还带着气,可了解她的人都明白,她的心已经跟着软了一寸。
*
池苒跪在书房外一事,也像春风拂过杨柳枝一样传到了许霖耳边。
伺候的下人见着屋内没有发出声响,便以为他还没睡醒,便大着胆子说起了悄悄话:“大小姐不是一向最疼小小姐的吗,怎么这一次会舍得让小小姐跪在外面。”
“这你就不懂了,我听在书房外伺候的人说,好像是大小姐想要将小小姐最近领回来的那个小公子送走,可是小小姐不愿意,这才惹了大小姐生气。”年纪大些的小厮说话时,还往旁边多看了几眼,生怕会被其他人听见,然后报到管家那边,再治他一个乱嚼舌根的罪名。
“啊?那个小公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送走?”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小姐与陆公子之间的事,再说了陆公子一个大家公子,怎么能受得了帮别人养儿子,哪怕这儿子不是小小姐生的。”
门外的说话声,皆一字不落的传进许霖耳边。
而他对于这些,却是秉承着不信任的成分居多。
按照那个女人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事,指不定就是派这些人故意来说给他听,然后好看他的反应。
哼,他才不会上当。
可是他们说的那些话却一直盘绕在他的脑海之中,无论他如何都驱赶不了。
更在子时听到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窗牖声,而到达了顶峰。
脑海中也有道声音在催促着他:“去看一眼,就去看一眼。”
要是她真的是在骗她,他大不了以后再也不相信她了。
秉承这个念头的许霖竟在情急之下连伞都忘记带了,只记得今夜的雨水砸在脸上时格外的疼,就像是冰碴子一样。
等他赤着脚,散着发,整个人像只小落汤鸡跑到她跪着的那间书房外,并看见那一抹即便在风雨潇潇中,仍是挺直着脊背的身影。
而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笨蛋”想要跑过去时,又被脚底传来的冰凉触感惊得一个激灵。直到这时,他才惊觉他蠢得成了自己最看不爽的那类白痴。
而且他要是真的就这样过去了,且不是正如了那个女人的意,不妥不妥。
可是………
跪在雨幕中,双睫皆被雨水打湿得软帖垂下的池苒若有所思地扭头往身后无边夜色看去,可她看见的只有一片暗影虚无。
想来,先前那里有人一事,皆不过是她的幻觉所出。
随着天亮来临,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夜的雨终是被阳光拂开,暖暖浅阳镀在她身上,好为其驱赶几分严寒刺骨。
正当眼皮沉重,整个人被裹在一层寒冰中的池苒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时。
一抹明媚得想要召唤春天的嫩黄,扑通一声跪在了她旁边。
她沉重的眼皮微掀,嗓子嘶哑又暗沉地问向身旁人:“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吗。”
“我睡了一晚上后,便感觉好得差不多了。”扭头看向她的许霖又说:“而且你是为了我跪下的,我又怎么能自私地扔下你。我这个人虽然自私又贪心,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再说了在这里有山珍海味吃,绫罗绸缎穿还不用干活,唯独看见这个狗女人就来气外,哪一样不称得上是天堂。
抿着血色尽失双唇的池苒只是看了他一眼,不言,唯有置于膝盖上的手倏然收紧。
随着日头渐大,院中却传来了一道尖利得划破苍穹之声。
“来人!小小姐晕倒过去了!”
一声起,瞬间席卷千瓣万瓣繁花落枝。
陆府,绿满轩。
“什么!你说苒苒生病了!”刚净好面的陆修郢听到她生病后,竟连早饭都没有吃,便让人备了马车直奔池府。
就连在马车上,人还不安地抓着点翠说话:“你说苒苒会不会是因为昨天太早来山上看我,这才会染上了风寒。”
陆修郢一想到这个,整个人便是自责不已,频频掀帘外看的视线中更写满了望穿秋水。
“少爷为何会这样想,而且昨夜还下了一场雨,池小姐说不定是因为夜里没有注意保暖才会染上风寒的。”点翠心里却有些鄙夷。
一个女人只起早了一点就感染了风寒,这还叫女人吗,干脆改名叫药罐子得了。
*
院中垂枝海棠被春风拂过,染上点点桃白的与昨夜被打湿一地的残绯形成鲜明对比。
先前喝了一帖药,现在悠悠转醒的池苒看着坐在床边,虽然仍是板着脸,眼神却有着些许妥协的池岚正伸手探了下她额间。
见她的烧退得差不多后,女人方才轻叹一声:“我可以让你留下那个少年,不过你最好想一下此事怎么同陆家人交代。陆小公子是个好的,可陆家的其他人,哪一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
池苒趁机握住大姐的手,像猫儿似的蹭了蹭:“多谢大姐同意,至于晨晨那边我会同他解释清楚的,我想陆家那边只要晨晨同意了,此事便成功了一半。”
“你从小就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主,大姐自然信得过你。”池岚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轻语,“说来也是大姐害了你们,要是大姐没有贪心的想要那么多,又怎会让你们两个牺牲自己的余生幸福。”
池苒对于她的这个想法却是摇头否定,且反过来安慰她:“我并不觉得大姐贪心,相反大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池家好,而且这条路是小妹自己选的,又何来的害。”
若是他们没有一点野心,又怎报当年之仇,她被偷走的那几年又该由谁来偿还!
姐妹间的隔阂,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随着池岚才刚离开,池苒便听到了竹兰说:“陆修郢来了。”
竹兰的传话才刚到,那话中主人便脚步匆匆地推门走了进来,更突兀地扑进了她怀里。
攥着她衣领,带着哭腔与害怕地喊了声:“苒苒。”
池苒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后,才出声道:“晨晨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还说,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可谁知道一个转眼我就听到你病了。”直到这时,陆修郢才反应过来他前面扑进女人怀里的举动有多么的孟浪,且不守男德。
“我只不过是昨晚上踢了被子加上夜里突然降温没有注意到才会感冒的,而且前面喝完药后便好了一半。”池苒用指腹温柔地摩挲他微红眼尾,又于他额间落下一吻。
“我答应过了要陪你白头偕老,走遍世间大好河山,又怎会被一点小病打倒,不过晨晨能来看我,就觉得我的病已经全好了。”
“哪里有像你说的这样,再说了我又
不是大夫。”不承认被她甜到的陆修郢羞赧的再度埋进她怀里,并且把玩着她漂亮又白皙修长的手指。
“你前面还老爱说我睡觉不老实,你现在不也是一样。”
“是,所以晨晨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我这个爱乱踢被子的毛病好不好。”
“谁,谁要教训你了。”而且他们都还没定亲,她怎么老是喜欢乱说。
也在这时,本就没有关贴的房门恰好被人推开。
“池苒,我将药给你端来了,你记得趁热喝。”推门进来的许霖在看见坐在床边,且依偎在池苒怀里撒娇的陆修郢,差点儿没有瞳孔欲裂得将手中药碗给打翻。
“苒苒,这是?”
握住他手,与之十指紧扣的池苒解释道:“说来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晨晨,只不过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嗯?你说?”直觉告诉陆修郢,她要说的话肯定与这个进来的小少年有关。
“这个孩子叫许霖,是我一个好友的孩子,只不过那位好友在几天前便去了另一个地方,临走之前,特意将这个孩子托付给我。我为了能让好友安心,便顺势将他认为我的义子。”池苒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许霖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随后朝许霖招手道:“阿霖你过来,这位是陆哥哥,以后也会是我的夫郎,你的养父。”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另一人羞红了芙蓉面,一人煞白了脸。
“我们现在都还未成婚,苒苒怎么能这样介绍。”
“现在还没有,并不代表不能以后,而且谁让我从小到大,一直心念念地便是能将晨晨娶回家中,到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你了。”池苒向来明白他爱听什么,又懂得恰到好处的取悦他。
“你要是在这样乱说,信不信我不理你了。”陆修郢被她暧昧的一句话而弄得脸颊泛红,更娇嗔地捶了她胸口一下。
站在双面绣小红梅屏风旁的许霖自始至终都像是一个不言不动的背景图,唯有一双黑黝黝瞳孔扫过去时,总会令人感到几分不适。
唇瓣翕动间,喃喃吐出一句:“原来女人,喜欢的都是这种类型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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