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狂风推动着翻滚的乌云正在吞噬着一切。半山腰的浮云道观内,本该休息的各处院落,灯正在逐一亮起。


    而在刚刚打开的观门处,一队人马顶着风,压着灯笼大步闯了进来。随后,片刻不停的由前向后搜查。


    与此同时,道观的最深处,东北角最隐蔽的小院的正房之中。有一名只穿中衣,浓黑秀发侧编到胸前的娇美小姑娘,正动作粗鲁的把全身黑衣包裹的贼人推下暗室。


    灯烛没给一盏,看都不看那黑漆漆的洞口,她就手脚并用的关上暗门,迅速把小桌移回到窗下,挡在暗门上方。


    阮妩做完这一切,又大步跑去把门栓打开,然后找出一袋子东西,稀里哗啦全都倒出来,翻找出几个瓶瓶罐罐,坐在镜子前易容。


    吱扭的开门声让她在镜子里看了一眼,随后喊道:“木奈,快给我拿衣服,帮我束发。”


    丫鬟木奈看到小姐已经在易容,应了一声,快步取了袍子过去。


    五官全都重新伪装,挺秀的琼鼻已经修饰的扁粗。饱满的红唇边线遮盖,也变成刻薄形状。黛眉被掩饰的稀疏缭乱。又用不同颜色配合让脸型平庸。最后把莹白的肌肤整体修补一遍。


    这是阮妩最常用、最快速的易容方法,配合上肥大的道袍和道士方巾,镜子里面就出现一个肤色暗黄,营养不良的小道士模样。这幅容貌,是她在越州城几年众人皆知的模样,如今已经换装完毕,谁过来搜查,她也不会露馅。


    想到友情提醒有人来搜查的黑衣人,她不着痕迹的看看脚下。


    一炷香之前,她从暗室出来的时候,估计是被这混账男人看到,直接从窗子飞遁进来,就让自己重新打开暗室门给他藏身。


    非亲非故的,里面藏得都是自己的家当。阮妩打量着这人像是受伤,第一反应,就是要钱不要命的偷袭。


    至于结局嘛!她委屈的撇撇嘴,对敌人判断失误,一招被反制后,她秒怂投降。


    装可怜求饶,伺机逃跑,她看家本领都用上拖延时间。可也奇了怪了,这人明明气喘不止,浑身紧绷,随时不行的样子,可拖延这么久,他怎么就不倒呢。任由她即兴表演够了,人家才说,观外来了搜查的人。


    我去,是搜查你的吧!被人强行拖累的阮妩好想先上前掐死他。可这里是越州城外,来人要是刺史府的,自己这幅真容,还有屋里窝藏的贼人,被看到哪样,她都要凉凉了。


    一口老血已经梗到喉咙,她硬是吞了回去,才手脚麻利的藏人。


    从上到下易容妥当,丫头木香也正好跑进来,趴到她耳边悄声说:“小姐,人都不认识,不过前面引路的面熟,是刺史府的人。”


    听了这话,阮妩也是后怕的暗自吁了口气。随后指挥着丫鬟收拾屋子。


    提到爹的对头,越州刺史钱良才,她可是有一大堆烂账记在心里。


    上一世过劳死,带着记忆胎穿过来。都尉府的大小姐日子潇洒过头,两个月前,家里就摊上大事儿。


    亲爹莫名接到兵部急调令,当天就跟着监军去了边境。结果一个月不到人就失踪。大哥带人去营救才走半个月,新都尉走马上任。


    没有爹和大哥护着,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姐只能跟小孤儿一般,从士兵把守的都尉府搬去城里无人防护的民宅。


    自此后,钱良才的人马就成了家中常客。名为拜访,实则搜查,府内所有纸张书册都被翻了个遍,不要说仆人,连她都被明里暗里盘问过数次。


    日子没发过了,她豁出去的在家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让越州城上下都知道,钱良才跟她爹关系不好,要坑害她一个小孤女,把她逼得出家。


    他爹虽然失踪,可官职未撤,无罪无过,她还是正经官家小姐。众目睽睽之下,钱良才不好再动她。刚巧赶上有钦差过来,他更是怕她闹腾到钦差那,各方外力加码,才松口让她撤进城外道观缓口气。


    被欺负的仇是记下来了,但报仇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可她才住进来松口气好吗,这一晚上七灾八难的整事,她能不能礼貌的问一下,到底是哪路神仙看她不顺眼?


    屋里收拾干净,三个易容的小道士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就相携向外走去。


    原本黑暗的小院,多了十几个灯笼,被照的异常明亮。阮妩在房门口的位置眯起眼扫了一圈,低下头,才抬脚向外走。


    只是一个露面,就听院中带着四方帽的女观主喊话:“观云,大人要搜查要犯,你过来等待,不要妨碍大人公务。”


    “是,师父。”观云是她当众出家的道号,阮妩应了一声,向着观主的方向走去。疾风吹来,宽大的道袍四散飘忽,她用手压住袍子的同时,也感觉有蒙蒙的雨丝飘飞下来。


    而在她离开门口的那一刻,前方的队伍就有几人出列,小跑着奔过来,与她擦肩而过,冲进身后和两旁的屋里。


    阮妩低头碎步前行,穿过大片摇曳的灯影走去观主的身后。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响动声,她的心也跟着怦怦乱跳。


    惊心动魄数天,她也门清,爹这些年在越州收集的贪腐证据,应该是被钱良才知道了。他们如今盯着自己,目的就是想找到被爹藏起来的证据。


    可她真的冤死了!自己的事情都忙得要死,她哪有空掺和爹那些乱七八糟,证据是什么?毛都不知道好吗。她数次明示暗示,可对方显然不信。


    爹和大哥都不在,她一个小屁民,跟堂堂州府刺史角力,最危险的结果就是钱良才急眼,铤而走险偷偷抓她审讯。亦或者爹找到后,他们抓自己去威胁,那她就真的凉凉了。


    敌人的思想工作是做不通的,她也没证据去告状。为今之计,她打算跑路,先苟住小命,寄希望能扛到爹回来救命。


    春夜的雨滴刺在皮肤上,湿冷的感觉让她一激灵回过神来,余光就看到进屋搜查之人陆续出来。


    年幼的小道士,居所偏僻又简单。进去搜查的几人快步返回到头领身前,立身站好。没有回避他人,语速极快的汇报,里面都有什么,全部检查完毕,没有可疑。随后,这群人全体撤离。


    雨花已经渐渐增多,所有人行动迅速的消失在远方。


    阮妩松了口气,回到房间再次收拾妥当,将丫鬟打发回去休息。她站在房门口,看着粗壮的雨线拍打到地上,等到远处院落的灯光一一熄灭,视线中一片黑暗,她才拴好房门,重新回到后窗前。


    前车之鉴,她先把窗户关好。她才重新打开暗门。拎起袍子,举着油灯走下台阶,灯火渐渐照亮密室深处盘膝而坐的黑衣人。


    刚才来的人没有翻找纸张书册,没有来盘查她们。这次搜查的目的已经确认无疑,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家伙。可他们谁能料到,这混蛋不是躲在道观的某个角落,他是威胁一个可怜的,孤苦伶仃的小道士,帮他藏在这里。


    心中腹诽不止,阮妩却不动声色的站了一会,眼瞅着黑衣人没反应,只能主动轻声询问:“侠士,外面的人都走了。”所以,您老能不能赶紧滚蛋?


    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静。


    等不到答案的阮妩上前,蹲在他面前。比起刚才,如今这人已经正常许多,呼吸平顺,露出来的眼眉舒缓,上身挺得笔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再看不出丝毫异样。


    闯入时就知道这人身材高大,体型修长,蹲下的阮妩依然需要仰望。


    男子墨黑的发丝全部束在头顶,只用一根黑色的缎带缠绕。贴身的夜行衣虽然是纯黑色,可那柔滑光顺的材质是上好的月锦。


    扭伤的胳膊还疼呢,她可没胆揭人家的面罩,只是看了眼那比自己还长的睫毛,她撇撇嘴,就起身后退,坐在台阶上。


    “这是在做什么呢?疗伤解毒吗?”看着眼前之人的姿势,与前世那些武侠电视一样,她猜测的同时,也在脑中飞速盘算。


    这个世界有武功,她的父兄都在练。她本来也是满怀热情,不求飞天遁地,好歹也能仗剑天涯。可爹爹那对据说靠着天生神力抡起来的大锤,就直接把她劝退。没有博大精深的内力,只靠着每日耍大锤?


    这幅身体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女,每日镜中看着自己越发出众的眉眼,她都满意的不行,变成膀大腰圆的抡锤大婶,她要不要活了!家传不给力,这是导致她今天一招废的主因。


    当然,这不是重点。她回想两人的打斗,凭直觉,这人武功比亲爹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她看着眼前武功不知道多高的大侠,满心算计着,这位敌人的敌人,能不能凑过去硬交个朋友?


    升起希望的眼睛借着豆大的油灯,又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这么久了,完全没动静。对于这个疑似的友人,她决定摆出良好的态度恭候。于是她安稳坐着,不敢再出生打扰,只是默默地琢磨,等下要怎么套近乎。


    油灯噼啪发着响声,不多时,暗室里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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