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朕的刑名之神

    养心殿里, 宣景炽抬头看着下面的一人,露出甜甜的笑,“皇后, 辛苦你了。”

    萧月璃穿着一件轻盈的纱衣端正地坐在书案后, 笔耕不辍。她在将皇帝的口头批复转书成正式的令书。

    她秀眉微敛,目光如炬, 低头沉思, 笔下却是疾走如龙,丝毫未有停顿。

    别说宣景炽的话她没有听见,就连宣景炽何时来到她身后,她都不曾察觉。

    宣景炽好整以暇地等她写完,才道:“皇后,这份新工作你喜欢吗?”

    萧月璃这会儿才有空, 重新铺开一张白纸, 抬头白了她一眼, 又低头急书,“你说呢?”

    原来, 宣景炽说的帮手就是皇后萧月璃。

    宣景炽笑道:“皇后这样的才女就搁在后宫里头, 实在是太浪费了。朕也是在为大庆国发掘人才呀!”

    萧月璃低头暗笑不语, 伸出笔去,蘸了蘸墨汁,宣景炽余光瞥见墨汁不多了, 忙弯下腰给她磨墨。

    沉香正好端茶进来,看见皇帝亲自磨墨, 慌忙走过去道:“陛下, 让奴婢来吧。”

    宣景炽却道:“朕来吧。皇后和婉儿都是有本事的才女, 在这些条文框框里还能把字句写得那么的翩若惊鸿, 宛若游龙。能为皇后磨墨,是朕的荣幸。你不许跟朕抢。”

    沉香扑哧一笑,走过去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前。

    萧月璃头也不抬道:“陛下的奏折批完了?有功夫在这里闲话?”

    宣景炽笑道:“都批完了,朕写的字少,就一个‘准’字,批得快。”

    萧月璃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的桌案,果然都批完了,整整齐齐码好,堆在一边。

    相比之下,自己反而慢了许多,她不由得蹙起眉尖。

    宣景炽道:“皇后慢慢写,不要着急。”

    说罢,对沉香道:“沉香,你先回去,吩咐预备晚膳,晚膳里要有鱼,再叫厨房备一份核桃仁来。”

    沉香笑道:“陛下,大热天的怎么想起吃核桃了?”

    宣景炽道:“给皇后吃的,皇后辛苦,朕给她补补脑。”

    萧月璃百忙之中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似是在责怪她口无遮拦,什么都对旁人说,不过嘴角噙笑,摇了摇头,继续写字。

    用完晚膳后,宣景炽正在与萧月璃感叹,“有皇后帮忙,她都可以早点下班了。”

    正在说着,沉香走进来通报,“刘公公求见。”

    宣景炽道:“你请他在正殿等候。”

    沉香领命退下。宣景炽转头向萧月璃道:“皇后,你今天辛苦了,先去沐浴休息吧。”

    萧月璃摇头道:“我陪你一起去听听刘吉利都查到了些什么。”

    “你还是好好歇一歇,节省点体力,”宣景炽忽然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怕你晚上没力气。”

    闻言,萧月璃脸颊绯红,瞬间就明白了那个没力气指的是什么。

    她狠狠地瞪了宣景炽一眼,又急又羞又气又恼,“宣景炽,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昏君!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狗屁?”

    凭她一向端庄高贵娴淑优雅,此刻也忍不住骂出了“狗屁”两个字。

    宣景炽笑道:“我想的都是皇后呀!皇后,你别这么骂自己,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你,你!”萧月璃气得坐不住了,伸手过去掐她。

    宣景炽被掐得皱眉咧嘴,哇哇乱叫,“别,别,痛!痛痛痛!”

    于是,殿外的宫女们看见皇帝一脸惶恐地跑出来,身后跟着脸色气得发红的皇后。

    小芙瞪大了眼睛,道:“不得了了,皇后追着皇上掐,这该是多憎恨陛下啊!”

    小蓉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抿嘴笑道:“什么憎恨?别瞎说。”

    小芙咂舌,“你看嘛,娘娘几时打过人?做小姐的时候也不曾呢?”

    “好了,少说少议论。年纪小小,什么都不懂,别傻气啦。”

    小芙气得撅嘴,“哼!你又说我傻。我告诉你,你再说我傻,我,我,我就……”

    “你就什么?”小蓉笑道。

    “我就掐死你!”小芙说着,猛的冲过去,狠狠地在小蓉胳膊上拧了一把。

    小蓉猝不及防,痛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你个小妮子,下手真重!”她一眼瞥见地上的扫帚,拿起来,就要打过去。

    小芙哪里会让她打到,早笑嘻嘻地拔腿就跑开了。

    “皇后,皇后,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嘴贱了。”宣景炽被萧月璃一手拉住,一手掐了下去,痛得她龇牙咧嘴,苦着一张脸求饶。

    “你自己说说,你这话都说过多少次了!”

    “这次是真的,以后我再也不敢瞎说了……痛!!!”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

    萧月璃仍是掐着她,不过手上的劲道却放轻了。

    “这次是真的,真的,真的!”

    萧月璃放开她,瞪了她一眼,“一国之君,成天就没个正形。”

    宣景炽揉了揉胳膊,满不在乎道:“谁说一国之君就得一天到晚板着张脸?板着张脸,就显得很牛哄哄吗?朕这个人,喜欢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走吧,咱们去见见刘吉利。”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笑意全无,忽地变銥譁得严肃认真,好似瞬间换了一个人。

    但是,她牵起皇后的手的时候,动作依旧轻柔。

    萧月璃顺势抬起她的胳膊,小声道:“很疼吗?”

    “不疼,”宣景炽明明肉疼,脸上淡淡一笑,嘴硬道,“皇后别担心啦,一点都不疼的。”

    两人到正殿听完刘吉利派出的探子的报告。

    原来简慈升为刑名官后不久,原来阳县令调走,新来的县令对这这个刑名官一点也不喜欢。

    原因有两个,第一,简慈这个人,刚正不阿,办起案子六亲不认,管你是贵族平民,犯了法纪,一并抓,因此得罪不少乡绅。而且他坚决不搞阿谀奉承,溜须拍马那一套,县令一来便看他这个刺头不顺眼。

    第二,简慈办案能力太强,上任的第一年就破了藏银案,杀夫案,荒庙无头尸案,最为著名的是破了一个多年悬而未决的大悬案,惊动了州府。上面来人时,不禁口头褒奖一句。自此以后,简慈不但没有委以重任,反而被彻底排挤,只负责将案宗记录归档。

    县令将县里的大小案子都交给他的亲信办,小案子倒还好,复杂的大案子办不了,便久拖不决,久而久之变成了悬案。州府问起来,县令便道,简慈态度倨傲,不屑出力,消极怠工。

    因此,这也就是为什么,简慈的档案上,始终平平无奇。

    晚上,两人偎依在床上,萧月璃看到宣景炽露在外头的雪白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禁暗暗心疼,后悔自己下手没注意。宣景炽抱着她,柔声道:“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体内可有仙尊给的灵力,没那么娇气。”

    萧月璃双手搂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听起宣景炽说说起简慈的事,萧月璃道:“景炽,我看你似乎并不意外。”

    宣景炽道:“一个有能力的人,突然变得平淡,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并非真有才学,时间一长,便显形了。二,那就是别人让他变得平庸,有时候过于优秀也是一种原罪,身边的人会联合起来打压他。”

    萧月璃笑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清楚。”

    宣景炽笑嘻嘻道:“实不相瞒,我是见到我一个师姐的经历,跟简慈差不多吧。能力高,被上司排挤,最后另谋高就。”

    “你还有师姐?”萧月璃道,“难道她也做过小吏?”

    “哈哈,不是,不是,她在公司里上班。”宣景炽看她一头雾水,慢慢道,“在我们那里,读书出来,可以有很多选择,有考公务员的,做医生的,也有进公司上班的,至于说什么是公司……”

    第二天上朝,宣景炽下了一道旨,令并州来阳县刑名官进京,破格擢升为御史中丞。

    昨晚,她向萧月璃表示她有心派简慈这种刚正不阿的硬骨头去调查并州刺史贪赃枉法一案。

    萧月璃道:“并州刺史一案牵涉甚众,背后不乏朝中大员。既要办案,须先给简慈正名,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

    宣景炽深以为然,微笑道:“这些官场上的事,还是皇后想得周到。”

    满朝文武震惊,简慈由一个八品小官,变成四品官员,可谓是一步登天。

    大庆王朝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面对大臣的反对,宣景炽的回答是,“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此言一出,满朝再次震惊,大白话连篇的皇上,居然能做出这样的诗句。

    好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

    几天后,简慈匆匆赶到京畿重地,皇帝召他入宫。

    这是简慈第一次正式进宫面圣。

    他看到端坐在宝椅上的少女,一如那一次在酒楼里偶遇,高贵,明艳,耀眼。

    年轻的女王光彩照人,自信从容,面带微笑,丝毫没有民间传说的骄纵傲慢之气。

    正是这个手握大庆国最高权力的少女,给了他人生最大的舞台。

    他听见皇帝问他,“并州刺史案,你可知道?”

    简慈道:“臣略有所闻。”

    “如果朕派你去彻查,将贪赃枉法,作奸犯科之人,无论官职高低,给朕连根拔起,你可愿意?”

    简慈毫不犹豫,“臣,愿往!”

    “简大人,朕得提醒你一句,你面对的危险可能超乎你的想象。兴许,你会遇到死亡的威胁。”

    简慈从容道:“怕死,臣就不做刑名官!”

    大庆王朝377年夏,来阳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被皇帝钦点,认命为御史中丞,赴并州彻查。

    并州官员闻之,色变。

    作者有话说:

    简慈这样的人才,遇上宣景炽这样的皇帝,是他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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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朕微服出宫

    养心殿里, 宣景炽接到宣景凝的奏报,大庆军队势如破竹,连续夺回被昭国侵占的三座城池, 百姓欢欣鼓舞。

    待扫除余孽, 驱逐贼寇后,最多三个月, 便可班师回朝。

    宣景炽大喜, 指着奏折道:“皇后,你看,咱们打赢了!朕的姐姐真厉害!太厉害了!哈哈哈!”

    萧月璃微笑道:“长公主是曾经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深谙兵法,英勇善战,陛下该好好想一想如何赏赐她。”

    “对哦, 我倒忘记了, 光顾着高兴去了, 赏赐什么好呢?”宣景炽敲了敲脑袋,忽然灵光一闪, “朕给她赐婚好了!让我姐姐和上官微名正言顺在一起。这也是我答应过姐姐的。”

    萧月璃微讶, “陛下要是真的下这个旨, 天下的百姓还以为你在害你姐姐,说你恩将仇报也不无可能。”

    宣景炽想了想,忽然“嘿嘿, 嘿嘿……”咧嘴笑起来。

    萧月璃与她朝夕共处,相亲相爱, 见她这个样子, 知道她有了主意。问她, 她却不肯说, 只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半个月后,宣景炽又接到了孟婉的奏报,她已经平衡了牧州牧马与耕地的矛盾,百姓再无怨声,牧马需要的草场也得以解决,不日返回皇城。

    宣景炽还没有来得及欣慰,又接到了焉州灾情愈加严重的消息。

    宣景炽道:“不会啊,朕已经下拨物资,令户部拨款工部抢修江堤水道,放粮造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一连自问了两个怎么会,语气渐渐变得疑惑怅然,就好比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交了一份考卷上去,满以为能得个优秀的成绩,结果,分数一出来,她连及格线都没过。

    萧月璃见她面露忧色,停下笔,起身走了过去,柔声道:“景炽,你先歇会儿吧。”

    宣景炽仍是喃喃道:“我是哪里做错了?还是我哪里漏掉了?还是我开始的思路根本就不对?”

    “景炽,”萧月璃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别太着急,你不是跟我说过,失败是成功的妈妈,焉州赈灾之事,再委派钦差去查便是了。”

    宣景炽被她一本正经说那句“失败是成功的妈妈”的神情给逗笑了。

    她望着萧月璃,目光变得温柔而感激,“月璃,要是没有遇见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句听上去并不是那么自信的话,却仿佛一句最动人的情话,萧月璃脸颊浮现羞涩的薄红。

    她低下头去道:“我也是。”

    如果没有遇见这个宣景炽,她在悲哀的黑暗里,又该怎么办?

    “先生,你回来了!”

    姚仙蕙见到孟婉出现在门口,意外又欢喜道,“老师,你在牧州一切都还好吗?”

    孟婉点点头,“还算顺利。这段时日,你学业如何?我走之前布置给你看的几本书,你可有在看?”

    “学生都看过了,有的已经默了一遍,只是有些不懂的地方,”姚仙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娇美的笑容,“就是不懂的地方有点多。不过老师已经回来了,我有人请教就不用担心了。”

    她的语气有一丝顽皮,又有一丝可爱,歪着头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婉姐姐,你天天读这么多书不累吗?”

    “不累,书里的内容其实很有趣,有很多发人深省的故事,会教会你很多道理。你要是有时间,也看看书吧。”

    “看书?我不可不行,我一看书就头疼。”她歪着头笑,“我听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婉姐姐,你是看到颜如玉了吗?她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

    孟婉看着她,一身白衣胜雪,肌肤胜雪,面容清冷,美得好似天山雪。笑起来的时候,冰雪消融,犹如鲜花绽放,美的夺人心魄。

    如果,真的有颜如玉,只怕也是如她一样。

    孟婉忽然就收回视线,支支吾吾道:“没有,哪有什么颜如玉,都是登徒浪子胡说骗人的。”

    孟婉长长吸了一口气,看清眼前姚仙蕙后,微笑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仙蕙。我很快又要启程了。”

    姚仙蕙很是意外,“老师,你要启程?你要去哪里?”

    “焉州,”孟婉道,“陛下任命我为钦差大臣,赴焉州督办赈灾一事。”

    “啊!可老师你不是才回吗?”姚仙蕙吃惊道。

    孟婉微微一笑,她明白这是宣景炽信任她,同时让她磨砺锻炼,比起内廷,外堂之事,更加漩涡重重。

    “食君奉禄,为君分忧。”孟婉笑了笑,“日后你做了臣子,自然也要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

    “真的吗?”姚仙蕙很开心,“我真的有一天能做臣子吗?像老师一样?”

    孟婉道:“只要你肯用功,坚持心中所想,必然能办到。”

    姚仙蕙似受到了莫大的鼓励,“谢谢老师!”

    她顿了顿又道,一脸期待道:“老师,你可以带我一起去焉州吗?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出过皇城。”

    “这……”

    “老师,你带我去吧,在路上我也正好请教先生学问。”

    孟婉犹豫道:“既如此,等我先禀明陛下。”

    姚仙蕙喜道:“太好了!谢老师。陛下不会不答应的啦。”

    她入宫也有一阵子了,多次接触皇帝,发现女帝一点也没有传闻里的骄纵跋扈,相反,她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而且才思敏捷。

    看着姚仙蕙开心地收拾起书案上的书,整理行囊。孟婉暗暗叹气,孩子心性,一点也不知道此行的危险。

    “景炽,你真要去吗?”

    此时的宣景炽一身绿纱翠衫,腰间悬着一把宝剑,长发简单地用金环高束,再用一根发簪绾起,发丝垂散在肩头,越发显得她肤白若雪,清新秀美。

    这一身看上去,英姿飒飒,既新雅又清爽,配上她腰间的剑和她精光四射的双眼,简直就是一位初出江湖的女侠。

    宣景炽点头,“你放心吧,朝堂里知道我派了孟婉去,估计谁也不曾想到我会去。”

    萧月璃摇头,“焉州恐怕比简慈去的并州还要凶险。”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亲自去,”宣景炽道,“我总说让婉儿去历练打磨,我自己不也需要历练吗?去焉州正是个历练的机会。再说了,我还没有看过皇城以外的江山呢。”

    “陛下乃万金之躯,这样涉险,臣妾,臣妾实在不能安心。”萧月璃一脸的担忧。

    宣景炽握起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没人知道我去,我就是安全的。这一次,我不带护卫,不穿云锦,不用北境的良驹,看谁还能猜出我的身份。”

    她揽过萧月璃,抱着她,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奏折的事,就交给你批了,你全权做主。大臣们要是见我没上朝,问起来,你就说我在养病。”

    “景炽,你一个人在外头,一定要小心。”萧月璃抱紧她,“凡事不要逞强,记得我在等你。”

    “我记下啦,”宣景炽笑了,“打不过我就跑,大不了做逃跑的兔子。”

    萧月璃轻轻一笑,才慢慢放开她,“朝堂里的事你放心,不要担心我。”

    宣景炽点头,她转身拿起桌上的面具,戴在了脸上。那张风流妩媚祸国倾城的脸被遮住了大半,只留下一双多情的眼睛,和一个白皙精致的下巴。

    “月璃,我走了。”宣景炽再一次抓紧萧月璃的手,用力握了握,才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萧月璃:皇上坚持要出宫,臣妾拦不住,唉~~~

    宣景炽:出宫在外的第一天,想老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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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朕的自由行

    宣景炽悄悄地出了宫后, 一路向焉州方向赶去。

    她比孟婉晚半个月出发,一人一骑行动便利,脚程飞快。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还是在一个交通工具不发达, 抬眼看去到处都是荒山野岭的时代。

    以前,她都是跟同学朋友们一起去旅游, 坐在火车上说说笑笑, 去哪里只要动动手指查攻略,衣食住行全搞定。

    哪里像现在,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就算遇到歹人,也没有110可以打,全靠自己的武力值解决。

    她第一天晚上没有经验, 只顾着策马扬鞭, 穿山越林, 错过了宿头,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 只好在荒郊野外的树林里过了一晚, 点起篝火,摸出沉香给她准备的饼和肉干吃了。

    没有水喝的她,第一次去溪边用水囊打了水, 直接喝了生水。

    宣景炽看着篝火上飞来飞去的一大堆飞虫,靠在硌背的树上, 打量着四周。

    周围黑漆漆的, 静得有点可怕, 除了树林里的虫鸣声, 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如果不是她眼下武功很不错了,从前也跟朋友们在景区夜晚的大山里行走游玩过,她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宣景炽拨弄着树枝,拨着篝火,心道,从前看小说,可羡慕侠客们这种在外面生着一堆篝火,自由露宿的生活,觉得浪漫又自在。

    如今真的实现了,宣景炽心中腹诽,浪漫个屁!一点都不浪漫,到处都是蚊子,虫,还得喝凉水。

    早知道,就该换一件厚一点的衣服出来,啪的一下,她又一掌拍在脸上,蚊子,太多蚊子!!

    晚上,她蒙着头,勉强在靠着树睡了一晚,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骑马出发了。

    田野里背着锄头准备下地干活的老百姓,一大早就看见一个绿色轻纱少女,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戴着一张精巧的白银面具,像是十万火急一般,风驰电掣,一下子就从眼前过去了。

    “这谁啊?”

    “一个女子。”

    “废话,谁不知道是个女子。”

    “看到她马背上的弓箭了吗,还有她腰里的剑,肯定是个江湖人吧?”

    “她去哪里啊?这么急?”

    “谁知道啊。”

    焉州外的江面上,天近黄昏,白日的炙热消散,余光洒在湖面上,好似无数金光在跳跃。

    孟婉从船舱里走出来,伫立在船头,静静地看着日暮江边的美景,目光看向江的那边。

    对岸,就是焉州了。

    这一路来,她碰到不少逃难到对岸允州的百姓,灾情严重,远超想象。

    即便到了黄昏,江面上,仍是有不少船只,都是从焉州逃出来,不大的木船上,挤满了落魄潦倒的灾民。

    只有她这一只船,是向着焉州去的,在江面上显得格格不入。

    船上的难民们看到这只船,以及站在船头的一个女子,他们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异样的光。

    这个人疯了吗?大家都往外头逃,她却偏偏要朝着焉州去。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江面上忽然划过一叶轻舟。

    很小的一条木舟,轻得好像浪尖上的一片叶子,容易倾覆,本不适合在这样的大江上行走。

    孟婉远远看去,因为距离太远,她依稀看到船头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戴着一顶帏帽,没有人划船,那舟却走得又稳又快。

    两条船相对而行,不过片刻,那叶扁舟已经到了近前。

    孟婉这才看清,那袭白色的身影婀娜苗条,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老师,江上风大,小心着凉。”姚仙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件衣衫,走到孟婉身后,轻轻地给她披了一件衣裳。

    孟婉的视线从那白衣女子身上移开,侧头看着姚仙蕙,微微一笑,“谢谢。”

    她心中汗颜,自己身为师长,又比姚仙蕙长一岁,该由她来照顾学生,结果这一路来,竟是姚仙蕙照顾她居多。

    这时,那一叶轻舟箭一样地飞来,两船相错的时候,孟婉不由自主看向了那人。

    那人虽身处在波浪起伏的江面上,身形却似站在平地上,一动不动。

    轻舟一晃而过,孟婉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姚仙蕙轻轻一笑,“老师,你看什么看得入迷?”

    “没,没什么。”孟婉回过头,淡淡道。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白衣女子给她的感觉莫名地有些熟悉。

    “老师,我们今天还是在船上吃杂鱼汤吧?”姚仙蕙笑道。

    孟婉点头,“辛苦你了。”

    姚仙蕙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等下我去做,不叫那帮护卫们做,简直是糟蹋东西。”

    两人轻声说笑,丝毫没有觉察到那白衣女子掀开帽檐垂下的轻纱,转身回首投来的目光。

    允州的一座小镇上,宣景炽牵着马走在大街上,街道两旁满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只要看着人走过,便伸出一只破碗,“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宣景炽走到一座酒楼前,伙计看她衣着讲究,腰佩长剑,步履轻盈,虽然戴着面具,但料想是一个闯荡江湖的女侠,立马迎了上去,“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宣景炽道:“先吃饭再住店。”

    伙计殷勤地把她迎了进去。宣景炽要了一壶热茶,一盘牛肉,一盘香酥鸭,两样时令蔬菜和一碗米饭。

    小二给她上菜的时候,她看到门口那些乞丐们看着她桌上的饭菜流口水,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

    宣景炽被他们看得过意不去,道:“小二,你再拿一些吃的,给那些可怜的乞丐吧,钱都算在我身上好了。”

    小二笑了,“客官,你也太好心了。这么多人,你哪里管得了,就算是把我们店里所有的吃食都拿出去也不够”。

    他虽然看不见宣景炽的表情,却也想象的到,她面具底下的讶然之色,笑道:“看你也是个富贵人家出生,没挨过饿受过罪。你是外乡人,知道焉州发大水吗?”

    宣景炽道:“知道,我正准备往焉州去。”

    “去焉州?!!”伙计惊呆了,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又打量了宣景炽一眼,“姑娘,人家现在都是从焉州逃出去,谁还跑回焉州去?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这是去送死吗?”

    “外头的那些乞丐,一波一波地来,你以为是咱们允州的乞丐吗?他们都是从焉州逃难来的!”

    “他们,都是灾民?!”

    宣景炽心里蓦的一沉,神色一变。

    “可不,”伙计看她突然不说话了,叹息道,“这年头,山高皇帝远,谁管的了。苦得还是百姓!”

    他一甩肩上的毛巾子,“客官,菜齐了,您慢用吧。”

    “慢着,”宣景炽忽然道,“小二哥请等一下。”

    她声音清越又失柔美,甚至婉转动人。

    伙计不由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小二哥,你把你们店里所有吃的都拿出来,分给他们吧,银子我来给。我知道他们人太多,吃的不够,但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吧。我们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了。”

    伙计一愣,旋即又看了她一眼,才道:“我去跟我们掌柜的说一声。”

    不久,掌柜的来了,客气地跟宣景炽打了个招呼,“姑娘真是心善,可是你知道你要买下店里所有的吃食,你知道多少银子吗?”

    宣景炽微微一笑,“多少银子?”

    “二百两。”

    宣景炽听了,伸手从旁边的包袱里,翻出一张银票,“这是一千两,都给你。如果可以的话,你们隔两天就做些吃食给他们吧。”

    掌柜的饶是见多识广,也是诧异震惊。他拿过银票,感叹道:“客官真是大善人。”

    宣景炽淡淡一笑,摇头道:“我只是个小善人,离大善人还远着啊。”

    一千两,只够这么人吃几顿,只是小善,彻底治理焉州的水患,让天下的百姓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才是真正的大善。

    不一会儿,门口一阵喧哗吵嚷,听得外面有人高声呼叫。

    “吃的!有吃的!!快来!快来!”

    “多谢!多谢!多谢恩人!”

    掌柜的声音道:“别谢我!要谢就谢里面的那位大恩人,是她请你们吃饭的!”

    “哪位大恩人?”

    “就是戴着面具的那位绿衣姑娘。”

    话音刚落,只看见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都是破破烂烂的,一身褴褛。但是头发都梳得整齐,面上虽有菜色,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见到宣景炽,便向她跪下磕头,宣景炽慌忙起身,扶起他们,请他们到桌前坐下。

    “这位老伯,怎么称呼?家里在焉州吗?”

    宣景炽叫伙计拿来两个茶杯,自己亲自给他们倒茶。

    她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下巴和一双眼睛,看上去颇有些怪异,但她举止从容大方,自有一股沉稳大度之气。

    两人多看她几眼,也没有觉得她那么可怕了,心里反而想,这样好心的一位姑娘,肯定是面貌生的丑陋,或者脸上生有隐疾,才不得不戴上面具。

    听见宣景炽问,那老者先向她行了一礼,才缓缓道:“老朽姓周名福,是焉州望南县希水乡周村的村长。这是犬子,周瑞,乡里的秀才。因为家乡遭水灾,为了生计,不得不领着村民逃到平州来乞讨。”

    宣景炽道:“晚辈游历江湖,也听闻朝廷拨钱拨物,还下令造屋安置灾民。你们怎么会流落此地呢?”

    “哎,”老者叹了口气,“那屋子我们不敢住。”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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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朕是江洋大盗?

    听到灾民说不敢住安置房, 宣景炽大吃一惊。她下令修筑类似工棚一类的临时屋舍,还亲自画了草图,为的就是安置灾民, 待洪水退去后, 再拨款重新造房。

    “为什么?是他们没盖屋子吗?”

    “不,不, 他们盖了, 盖得很快,只要我们愿意,马上可以住进去。”周福叹气。

    “那你们为什么不住,要流落他乡呢?”

    周瑞气不过道:“哼!朝廷里说是白给屋子让我们住,实际上,就是为了要我们的田地。”

    宣景炽诧异道:“什么叫要你们的田地?”

    “县长大老爷叫人在屋子门口守着, 要想住, 先把自己田契交上去, 这样才算是田地尽毁,无家可归, 需要安置。有资格住进去, 才有资格吃赈灾粮。”

    什么?!!宣景炽震惊。心道, 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这样做,不是趁人之危,大肆掳掠, 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周瑞一脸气愤不平,“一旦田契都交了, 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叫我们以后吃什么?拿什么养活自己?”

    “村里人都不同意, 于是大家宁可在荒山里挨饿受冻, 也不肯交出田契住进去。”

    “大家原本想着, 熬着等大水过去了就好了,结果一连两个月大雨倾盆,大水始终不退,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父亲召集村里的乡亲,问大伙儿是交出田契?还是逃到允州去?”

    “大家都不愿意交田契,愿意出来。能投亲的投亲,没有去处的跟我们一样乞讨,只等灾情过了再回去。”

    “有些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没有办法,只好交出了田契住了进去。”

    说到这里,周瑞直跺脚,“可恨这些贪官污吏,吃人不吐骨头,借天灾大发横财!”

    周福摇头道:“没办法啊,那个女皇帝,命里毒火熏天,老天爷才降水,哎,真是害苦了大家!”

    宣景炽一愣,“什么?什么女皇帝命里毒火熏天?”

    周瑞叹道:“焉州是年年淹水,但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水。洪水一直不退,县太爷请道士们来算了一卦,说是当今天子命中带火,火气都燎到了天上,上天这才降下洪水,克制她的毒火。只是,我们百姓遭殃。”

    宣景炽气的头顶都快要冒烟,幸亏她戴着面具,别人看不见她脸上的忿忿之色。

    迷信!谁特么这么害我?!这么大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不用说,肯定是那帮狗官!

    这时,一个声音道:“奇了,奇了,我怎么听说女皇是神明之选呐。”

    是一个醉晕晕的男人的声音。

    众人听到声音,包括伙计和掌柜的,都齐齐看过去。

    墙角坐着一人,蓬头垢面,衣服皱巴巴的,虽然没有破烂,也快和要饭的乞丐差不多了。

    他面对着墙壁,背对着众人。众人看不到他的相貌,只看到他含含糊糊地说完这句后,似是再也支撑不住,轰的一声倒头大睡。

    宣景炽被他一点,回过神来,笑眯眯道:“老伯,你们肯定是被那几个臭道士糊弄了,当今天子可是祈福仪式上神明亲口承认的天选之子呢。”

    周福眨了眨浑浊的眼珠,茫然道:“既然皇帝是神明之选,上天为什么还要降灾,导致水患不停呢?”

    宣景炽:“……”

    她决定换个角度,不再与老伯分辨皇帝到底是祸星还是福星,当务之急是先惩戒那些浑水摸鱼的官员。

    她看着周瑞道:“周秀才,既然你们怀疑县令趁你们遭灾强夺田契,你们何不告到州府里?让刺史替你们做主。”

    周瑞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脸看白痴傻子的表情。这位姑娘侠义心肠,只是未免把有些事想的太简单了,“民告官首先就是矮一截,何况官员层层相护,就算告到刺史太守那里都没有用。”

    宣景炽皱了皱眉头,很快,她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笑了笑。

    “我有个朋友在朝里做大官,你们写个状纸给我。我去拿给她,她可以替你们做主。”

    周瑞将信将疑,“姑娘此言当真?”

    宣景炽笑道:“我好歹也是游历四方的游侠,认识的朋友多。放心吧,我那朋友是个大大的好官。”

    周瑞面现犹豫之色,周福一双老眼将宣景炽上来来回打量,似是看不透这人的来历身份。

    宣景炽看他们迟疑不定,想写又怕写的样子,她也不催,只道:“小二哥,茶凉了,有劳换一壶热茶来。”

    伙计答应了一声,少倾提着一壶茶到了,小心劝道:“客官,你是好心。但你也不怕惹麻烦?这样的状纸即便他们写了,烫手的山芋你敢接啊?”

    宣景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好心提醒,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这个状纸,别人都可以不接,但我非接不可。恰好,我是个不怕麻烦的人。”

    伙计听她这样说,摇了摇头,走开了,口中喃喃道:“女人哦,自不量力哦,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时,那个醉醺醺的醉鬼又唧唧咕咕起来,“我流落异乡,受尽屈辱,田产被霸占,有家不能归,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苦也苦也。如今神明显灵,让我遇上贵人,伸冤有望,我偏懦弱不敢言,活该活该!”

    宣景炽听在耳里,不由又看了那人一眼,却见他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又睡了。

    周瑞下定决心,“好!我写!我不止替我们周村,还替我们周围的七八个村子一起写。”

    满街的乞丐们听到有人替他们上告,无不欢喜鼓舞,群情激愤,听说要拿到京城的大官那里告御状,纷纷挤进客栈里来,争先恐后地在上面按上手印。

    一张长长的状纸,竟有一大半是他们猩红的手印。

    宣景炽郑重地接过他们以血写的状子。他们感谢不尽,跪地磕头,纷纷赞她是上天神明派下来救他们的大恩人。

    宣景炽微微一笑,她看到他们昏暗的眼睛有了光。

    那是希望的火苗在燃烧。

    宣景炽上了楼,向伙计要了两桶水,凑合着洗了个澡,这几天下来,她终于能洗个热水澡了。

    她不禁想起了萧月璃,也不知道她现在做什么?批奏折,看书,还是像她一样在沐浴?

    宣景炽想着想着,仿佛看到了萧月璃清丽脱俗的面容,婉约动人的眉眼,不由弯起了嘴角。

    洗漱完毕,宣景炽和衣而卧,躺在床上,又想起今天周瑞说的事。可想而知,焉州有人趁着灾情搞鬼是铁定的事实,于是打定主意,明天一早,便去焉州与孟婉汇合,看她都查到了什么?

    她吹灭蜡烛,正要睡下,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喧哗声。

    掌柜的惊慌的声音道:“官爷,官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几声粗里粗气的嗓音喝道:“奉命捉拿江洋大盗!江湖骗子!有人看到她住进了你们店里。”

    掌柜的吃惊,“官爷,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哪里会有江洋大盗?”

    “哼!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戴面具的绿衣女子?她在哪间房!快说!”

    “啊!这,这……”

    宣景炽自从得了一缕灵力后,内力大增,眼力耳力极好,官差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她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口中的江洋大盗就是她自己!

    她匆忙收拾行李,带好那封血书,背好弓,拿起剑,看到支开的窗户,身子一晃,从窗户里跳了下去。再悄悄溜到后头,一掌打晕守在下面的一个官差,牵出马来翻身上马,扬鞭策马。

    听得背后有人大喊,“这里!在这里!人在这里!她跑了!”

    宣景炽回头,看着那几个官差急忙忙从客栈里奔出来,抬脚就追。

    宣景炽哈哈一笑,鞭子一抽,马蹄急奔如飞,一下子消失在大街上。

    她这一奔,直接出了城,直到城外二十多里地,才慢慢停了下来。

    她牢记对萧月璃的承诺,不跟人硬打,即便以她现在的身手,打那几个官差不要太绰绰有余,她还是潇潇洒洒地当了一只逃跑的兔子。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我竟然是江洋大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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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七小姐与猛先生

    这一晚, 宣景炽怕引人注意,连篝火也没点,就那么半睡半醒地靠着一块石头将就睡了一晚, 天微微亮, 她就从地上爬起来,就着溪水胡乱洗了把脸。

    看着水里倒映着一个衣衫褶皱, 头发凌乱的少女, 宣景炽无奈地笑了。

    还好月璃没有看到她现在潦草的样子。

    漂泊在外,什么也讲究不了了。没有沉香给她梳头,她随手把头发拢在脑后,简单挽了个发髻,正要翻身上马。

    冷不丁一个人笑哈哈道:“谁能想到大庆皇帝也有风餐露宿的时候。”

    声音不大,带着一丝调侃打趣的笑意, 语气里没有恶意, 甚至说得上有一点点温暖。

    在这清晨略显寒凉的山林里, 显得有些突兀。

    宣景炽听这人一语叫破她的身份,身子瞬间绷紧, 一手按在长剑上, 冷喝道:“谁?”

    “陛下不要惊慌, 草民没有恶意。”

    说话间一阵草叶摩擦的声音,从远处的树林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

    宣景炽看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心里在嘀咕, 我这次又是哪里不小心暴露了我的身份呢?

    我连相貌都遮住了,衣服鞋子发型都换了, 马也换了, 弓箭也换了, 还特意用的银票, 一身的行头与普通人无异。

    只有这把剑,是宫里珍藏的名剑。

    难道这人是靠着这把剑认出来的?

    可是我的剑都还没出鞘,剑鞘上镶嵌的那俗气的蓝宝石也被我叫人取下来了。

    他怎么认得我的?

    等那人走近些,宣景炽也看清了他,蓬头垢面,衣服皱皱巴巴,也不知道被他睡在地上滚了多少次,相貌被一头乱头发遮住,看不清楚,但是身量却是高大伟岸。

    宣景炽一眼认出了他,有些意外道:“是你!”

    原来这个人就是昨晚客栈墙角里,面墙而坐,两次帮着她说话的那个醉鬼。

    虽然没有见过他的相貌,宣景炽还是从他的衣着形容看出来是他。

    那人站定身形,与宣景炽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双手拨开挡在眼前的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张脏兮兮,但还算看得过去的一张脸。

    那人笑嘻嘻道:“陛下一定是在想我是怎么看穿你的身份的。”

    “怎么看出来的?”宣景炽挑了挑眉,也不否认,“朕愿闻其详。”

    这人既然两次帮她说话,又只身出现在树林里,应该没有恶意。否则他大可以向官差告发,好让他们来抓自己。

    “陛下,首先,我要感谢你在京城请我喝酒。陛下出手阔绰,十二颗一摸一样的南海珍珠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好东西。哈哈,也亏了这十二颗珠子,草民能够遍尝美酒,每每尽兴而归。”

    宣景炽一惊,不禁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这才认出他。

    果然是京城酒楼里那个酒鬼,她当时扯下缀在她衣襟上的珍珠以作酒物资。

    “陛下仁厚,不仅请灾民们吃饭,还叫他们写状子告御状,陛下那句 ‘别人都可以不接,但我非接不可’,不就是告诉草民,你是大庆的皇帝么。”

    那人走过来,边走边笑,“陛下,草民身无长物,穷的一个铜板也没有了。可我又好酒,一天没有酒便浑身难受。既然叫我遇见陛下,肯求陛下带着我,只要赏我点酒喝,我就给陛下牵马跑腿,怎样?”

    宣景炽听他跟自己讨价还价,不禁笑着看着他。这人看似不修边幅,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是见识深远,能在芳国独霸天下的国际局势下,一眼看出舍国才是劲敌。

    要知道,自己是看过书才知道的。

    论见识,自己远不如他。这样的隐世高人肯给自己牵马,何必拒绝?

    她行了一礼,点头一笑,道:“别的不好说,酒管够。”

    那人见她一口答应,哈哈大笑,显然开心畅快极了,躬身道:“草民谢过陛下。”

    他看着宣景炽准备上马,道:“陛下,先容草民去洗个澡。这臭哄哄的气味我是没什么,熏到了陛下的话,哈哈,难免有些失礼。”

    说罢,自己走向小溪边,头也不回道:“男女有别,陛下请回避。就在路上等草民吧。”

    宣景炽摇头,这个人,你要说他无礼吧,他自觉身子污秽,还巴巴地跑去洗个澡。

    你要说他有礼吧,他自称草民,却叫皇帝等着他。

    宣景炽牵马走出树林,站在路边辨认方位,因为天色尚早,路上的几乎没有行人,偶尔路过一个出城的百姓,宣景炽忙上前询问焉州的方向。

    不一会儿,那人出来了,衣服还是那身皱巴巴的衣服,但乱得跟鸟窝似的头发难得地被束起来,脸上也洗干净了,居然长得英俊潇洒,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

    看见宣景炽再向路人打听,那人果不其然走过去牵了马,恭敬客气道:“七小姐请上马。”

    宣景炽听他叫自己七小姐,明白他是指自己在几个姐妹里排行最末的老七,所以称自己七小姐。也算是在外头一个方便行走的称呼,总不能开口闭口叫自己陛下,皇上吧。

    她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问道:“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抬头笑道:“草名单名一个猛字。”

    宣景炽听他不提及自己的姓氏宗族,显然有意为之,也不多问,点头道:“那我便称您猛先生吧。”

    那人哈哈一笑,似乎极对这个称呼颇为满意,他转过身去,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

    “七小姐要去焉州?”

    说话的时候,却是牵着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宣景炽眨了眨眼睛,道:“猛先生是不是弄错方向了?去焉州咱们要南往走才是。”

    猛先生甩着袖子,在前面大步流星,满不在乎地笑哈哈道:“焉州去是要去的,但草民酒瘾犯了,求七小姐先给赏壶酒喝吧。”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孟先生,你带我去哪里?

    猛先生:焉州暂时去不得,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很快奉上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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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孟婉遇险

    孟婉一行下了船, 改走陆路,准备直奔灾情最严重的望南乡。

    焉州地势起伏不定,加上洪水肆掠, 道路难行, 走了一日,也不过行了三十里路, 眼见天色已晚, 一群人才不得不到路边的村子里落脚。

    这个村子从前也算个大村子了,有一两百户人家,眼下一个人也没有,应该是都逃难去了。

    北边的两间屋子因为地势较高,没有被淹到,一群人便住了进去。

    护卫一共十六名, 是王战奉命宣景炽之从禁军护卫里挑选出来, 随行保护孟婉和姚仙蕙。

    这十六人里, 首领便是那个叫燕行的,也就是在冷秋词要杀宣景炽时, 舍身替宣景炽挨了一刀的护卫。萧月璃感念他一片赤胆忠心, 不仅奖赏丰厚, 更是命御医们全力救治,他才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自此更加一心效忠皇帝。

    当下, 燕行派了三名护卫守夜,自己带了人住在西边的屋子里, 孟婉与姚仙蕙住在东边的屋子里。

    姚仙蕙把包袱放在桌上, 麻利地收拾一番, 又从车里搬出一床被褥, 熟练地铺在床上,才走过去对孟婉道:“老师,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孟婉见她年纪轻轻,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似乎习以为常,不禁笑道:“想不到仙蕙聪明能干,竟是个持家的能手。”

    姚仙蕙淡淡一笑,“老师说笑了,我哪里会持家。只是流放在荒蛮之地,生活艰苦,食不果腹,样样都要自己来,习惯了而已。”

    孟婉见她明亮的眸子里目光黯了黯,常常挂在脸上的甜美笑容也不见了,知道她因着自己的一句她想起了那段流放在外的艰辛岁月,心中歉然,“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

    姚仙蕙摇头道:“都过去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过上了新的生活,还有幸拜您为师,算得上是非常幸运了。”

    孟婉看着她,忽道:“仙蕙,你恨皇上吗?”

    姚仙蕙一家在获罪之前,她也是官家小姐,过着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生活,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仆人成群。

    一朝获罪,发配流放,可谓是一下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自己家虽然也被株连,没为宫奴,但自己当时尚在襁褓中,从来没有在天堂待过,没有对比,自然也就不知道地狱的惨烈。

    比起自己,命运对姚仙蕙似乎更为残忍,她在被流放时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了,这个年纪,很多事她已经明白了。

    姚仙蕙听到孟婉这样问她,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不恨了。”

    那就是曾经恨过了。

    “在流放的四年里,我在想我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不幸?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坏事都没有干,却要被流放。每日蓬头垢面,又苦又累,活的连畜生也不如,我受不了的时候甚至想过一死百了。”

    “可我终究没有寻死,”姚仙蕙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我还是懦弱胆小,怕死吧。”

    “直到后来有一天,一个人跟我发出了同样的疑问,那些差爷笑了,对她说,‘从前你享福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有?’”

    “他无意的一句话,一下子解开了我心里所有的结。忽然间,我就不恨了。”

    “我的好日子是我父亲给我的,我的苦难也是父亲带来的。”

    “公平了!果然,上苍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要怪的话,就怪我年纪太小了,在父亲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时,我没有劝阻他。”

    烛光下,姚仙蕙唇角微微上扬,抬起眸,一双雪亮的眼睛看着孟婉,“老师心里也不恨陛下,不是吗?”

    孟婉想不到她会有此一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何止是不恨,陛下待她有知遇之恩,即便粉身碎骨报答,也在所不辞。

    姚仙蕙恭敬道:“老师,请歇息吧,学生告退了。”

    孟婉点头,“你也早点睡,明天我们就能到望南了,少不了会有很多事。”

    晚上,孟婉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这两天的见闻。

    陛下早已下令开仓放粮赈灾,还下令修筑临时大屋,安置灾民,为什么百姓纷纷逃难呢?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一切,等到了望南,自然水落石出了。

    半夜孟婉才收拾心情,阖眼入睡,她白日赶路劳顿,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外面喊杀声一片,火光冲天。

    她一下子坐起来,翻身下床,走到门前,刚刚一开门,迎面一道寒光射来,钉在她脚下三寸外的地上。

    孟婉吃了一惊。

    “孟大人,快跟我来。”

    话音未落,空中又是一大阵箭矢射来,燕行急冲冲赶来,手中长剑连挥,扫下飞箭,急声道:“山贼来了!快走!快走!”

    孟婉吃惊,“山贼?!有多少人?”

    “看不清楚,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兄弟们在前头抵挡,挡不了多久。十万火急!孟大人快走!”

    孟婉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大声道:“仙蕙!仙蕙!”

    “老师,我在!”姚仙蕙从另一个房间里奔出来,显然是匆匆起身,云鬓散乱,衣衫不整。

    “快走!”孟婉一把拉住了她,“山贼来了!”

    当即,燕行叫来两个护卫,他一人持剑在前头厮杀,两个护卫在左右两侧相助,孟婉跟姚仙蕙在后面,五个人冲向了屋子后面。那里虽然也有山贼,但是人数较少,大部分的山贼被其余的护卫们在前面牵制住了。

    燕兴等人身为禁军护卫,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加上平时训练有素,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

    燕行大声道:“各位好汉,燕某有些薄礼孝敬各位,这些银票请拿去吧。”

    说罢,一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叠银票,向着前面一撒。

    意思就是,钱给你们,放我们走。连孟婉不禁暗赞此人经验老到,有勇有谋。

    谁知,那群山贼不为所动,并不去抢银票。他们穿着一身的黑衣,齐齐朝着一个坐在马上的人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等他下令。

    黑暗中,瞧不清他的身形,只听他冷笑一声,“兄弟们,给我杀!男的杀了!女的抓回去做压寨夫人!”

    一群人齐齐扬起手里的大刀,长剑,再次冲了过来。

    孟婉见状,大喝一声,“我乃朝廷命官!你们谁敢放肆?拿钱退下,我们既往不咎!”

    马上的人叫嚣得更加阴狠,“哼哼!还敢冒充命官?!杀!全杀了!一个不留!”

    这时,前面抵抗得护卫们相继倒下,越来越多的贼人们涌向这边。

    孟婉他们就像几只弱小可怜的小绵羊,被一大群饿狼包围在里面。

    一波山贼冲了上来,燕行三人将孟婉与姚仙蕙护在当中,奋力厮杀。

    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姚仙蕙的脸上,她不禁啊了一声,孟婉以为她中刀,失声叫道:“仙蕙!”用自己的身体将这个学生护住。

    燕行三人无一例外受了伤,浑身浴血,手中的剑却握得更紧,此刻杀红了眼,恶狠狠地盯着环伺的敌人。

    那群山贼们被他们发狠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怵,不由后退了几步,

    骑在的马上的人大喝一声,“没用的废物!来人!放箭!把他们给我射成筛子!”

    顿时,冲在最前面的山贼纷纷退下,从暗中里冲出来十几个人,张弓搭箭,对准孟婉燕行等人。

    孟婉自知生机无望,护住姚仙蕙,惋惜道:“对不起,不该带你来的。”

    姚仙蕙反手抱紧她,形容虽然狼狈慌张,却是一脸坚定,“不怪老师,是我自己要来的。”

    眼见几人就要被乱箭射死,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声惨叫。

    那群持箭的山贼相继倒下,跟着那个坐在马上的首领冷不防被人一脚从马上踢了下来。

    登时,山贼里乱成一片。

    月亮从乌云里走出来,驱散了树林前的黑暗。

    孟婉只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在人群里来回飘动,好似一团白色的雾,行踪不定,琢磨不透。

    白雾所到之处,寒光闪闪,惨呼声一片,那一百多个贼子顷刻间倒了一大半。

    燕行看那个白衣人身形婀娜,出手迅捷绝伦,一把长剑快如闪电,所到之处简直如临无人之境,心知知遇到了一流的武林高手,当即大喜道:“多谢女侠搭救!”

    那人只冷冷道:“还不走?”

    燕行这才恍然回神,抱拳道:“女侠大恩没齿难忘。”说罢,同另两名护卫,带着孟婉与姚仙蕙匆匆离开。

    孟婉一直注视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此刻听到她的声音忽然心头一颤,张了张嘴,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燕行急声催促道:“孟大人,我们快走!”

    几人刚奔出去几步,姚仙蕙忽然啊呀一声,惊道:“先生,我们的包袱还在房里。”

    “什么!”孟婉脚步一顿。

    包袱里面有衣物银两书本,这些倒还罢了,最要紧的是那一份皇帝委任她钦差大臣的委任文书。

    姚仙蕙道:“燕护卫,你带老师先走,我去拿!”

    燕行此刻也顾不得失礼,一把拉住她,转头吩咐另两个护卫道:“你们护送她们走,我去取!”

    孟婉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孟大人先走!”

    此刻,那些山贼们已经被白衣女子击得七零八落,但仍是有人在朝孟婉他们放箭,看来他们势要杀死孟婉。

    白衣女子随手在地上一捞,跟着扬手一掷,射箭的几人同时阿呜一声栽倒在地。

    那女子道:“我去!你们先走!”

    说罢,手中长剑似狂风急扫,顷刻间将挡在前面的山贼杀得一干二净,身子一晃,白影一闪,落在那间大屋上。

    燕行见状,心中大喜,此人身手强得可怕,她取包袱万无一失,忙大喊一声:“多谢女侠!”

    转头带着孟婉姚仙蕙冲了出去。

    山贼死伤大半,这时他们看见孟婉跑了,为首那人似乎受伤不轻,一边倒在地上哀嚎,一边气急败坏地指挥,“还傻愣着干什么?给我追!要是让她跑了,我们都活不了!”

    一群人连滚带爬站起来,抄起大刀长剑就追了上去。

    谁知,没追出几步,眼前忽然白影一晃。

    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在他们眼前。

    女子生的极美,雪肌白衣,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头乌发,一片雪白。

    她神情冷傲,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一丝温度也无。月光下,她衣袂翩翩,长发飘飘,宛若一个清冷出尘的仙子。

    可是她手里的那把剑,寒气逼人,剑尖上滴下落的血滴连成一条细流。

    众人看到她,表情就像看到鬼魅一样,心里发毛,吓得哇哇大叫,掉头就往回跑。

    “站住!不准跑!给我杀了她!”

    一群人见头领发令,只好又齐齐顿住,不由往回看了看,见那女子缓缓抬眸,冰冷的目光扫过来。

    只一眼,便让这群人瑟瑟发抖,看着头领,“头儿,头儿……这,这女的好邪乎,恐怕她,她,她不是人!”

    “放屁!少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了!给我上!杀了她!”

    一群人只好又转过头,再一次犹豫着要不要冲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忽然勾唇笑了,道:“不怕死的,只管上来,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杀人了。看我等下怎么一根一根拆了你们的骨头,拿去喂狗!”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拿去喂狗时,就像飘在空中的一口薄雾。

    “啊啊啊!妈呀!鬼啊!救命啊!”

    一群人吓得嗷嗷大叫,扔了手里的兵器,拔腿就跑。

    “回来!你们回来!你们这群废物!”

    首领见他的手下全跑了,趴在地上气得直拍土,“废物!没用的东西,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忽然停住了,月光在他眼前的地上投下一道黑色的影子,他抬起头,对上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眸却比冰还冷,见他抬起头,一拳就打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孟婉:除夕的晚上,山贼都不过年的吗?险象环生,吓到我了!!!

    67、再见重逢

    城里的客栈里, 房间的门被咚的一声撞开,燕行一把将背上背着的人放下,姚仙蕙扶着那人躺在床上。

    “姚姑娘, 孟大人就麻烦你照顾了。”

    姚仙蕙点头, “好。”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哭腔。

    燕行道:“姚姑娘请宽心,孟大人没有伤及要害, 不会有性命之危, 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

    原来一行人连夜赶路逃命急奔,走出三里路,孟婉忽然身子一晃,栽倒下去,幸亏旁边的护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几人这才发现,原来孟婉身上早已经中了刀, 大大小小几处伤痕, 尤其右腹下的那一刀最长也最深。

    当下几人越发不敢耽搁, 看到月色下不远处的城郭,直奔城池而去。

    姚仙蕙自责道:“都怪我, 要不是先生为了保护我, 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燕行道:“当时情况危急, 混战之中,是属下们保护不力。”

    说完,燕兴告退离去, 安排他的一个手下去请大夫,自己和另一个人守在客栈。一面担心孟婉的伤情, 一面为没有从村里走出来的那些兄弟哀悼。

    只等天亮之后, 待孟大人醒来, 再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正式登门望难县衙。

    姚仙蕙自去客栈厨房里烧了热水, 回到房中为孟婉清洁伤口的血污,擦去她脸上的血污渍污痕迹。

    不一会儿,护卫带着大夫到了,大夫查看了伤势,幸好没有伤及筋骨,只是失血过多,留了一瓶金创药,开了一副药。

    听说他们是遇到了山贼,老大夫还奇道:“何家村那个地方一向太平,老夫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那里有山贼啊。”

    他看了孟婉后,又去处理了燕行他们三人的伤,最后收拾好药箱,战战兢兢下楼走了,边走边叹气:“哎,天灾人祸,这是要绝了人的命啊!”

    孟婉这时昏迷未醒,姚仙蕙守在屋子里,不敢离开。

    几番波折下来,此时,已近黎明,房中安安静静地,只有火烛燃烧的哔啵声。

    姚仙蕙坐在桌前,一手支着腮,回想着她这一夜经历的一番生死惊魂时刻,正在出神,就连身手出现一道白色的衣角都不曾察觉。

    正要转头看一看老师,忽然身上穴位一麻,她眼前一黑,脑子一下子耷拉了下去,趴在桌子上昏过去了。

    白衣女子低头看了姚仙蕙一眼,转身走向床边。

    床上的女子双目紧闭,因为失血,面色有些苍白,就连原本红润的唇也变得暗淡无光。

    白衣女子坐在她床前,目光缓缓扫过孟婉的眉眼,一向冰冷似寒潭的双眸变得温柔。

    她伸出一只手,忽然又停在了空中,犹豫了一瞬,终于颤抖着抚上了孟婉的脸庞。

    指腹轻柔地抚过孟婉柔滑细嫩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哪里,掌心的温度温暖她微凉的面容。

    “婉姐姐,婉姐姐……”一声声低喃,深情而温柔地呼唤着床上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黎明的黑暗过去,天很快就要亮了。

    床上的人忽然翻动了一下身子,却因为牵动伤口,好看的眉不禁拧了起来,苍白的嘴唇轻轻嘶了一声。

    “婉姐姐,你很痛吗?”

    坐在床前的人不禁抓起了她的一只手,紧紧抱在手心里。这个握手仿佛有着令人安宁的魔力,孟婉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脸上恢复了平静。

    一时间,屋子里的三个都寂静无声,一个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一个躺在床上安然入睡,一个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孟婉,神色温柔。

    天慢慢亮了起来,白衣女子发出一声惆怅的轻叹,慢慢松开了双手,俯下身去,把孟婉的手轻轻地放在床上。

    “小冷,”床上的人忽然叫了一声。

    白衣女子瞬间浑身一僵,不禁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

    孟婉的双眼依然是闭上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了这两个字后,随后又闭上。

    想来是睡着了,无意间喊出了这个名字。

    白衣少女嘴角露出笑容,又一次默默地注视着床上的人,过一会儿,她才慢慢站起身来。

    天亮了,她也该离开了。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一只手突然被拉住。

    白衣少女浑身一颤,慢慢转过头去。

    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蕴含着无限的柔情与欣喜,“小冷,真的是你!”

    这个白衣少女,正是冷秋词。

    冷秋词蓦地松开手,转过头去,淡声道:“婉姐姐,你醒了。”

    孟婉见她挣开自己的手,心里有片刻的失落,她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温声道:“一别已近一年,你,过得好吗?”

    一句简简单单的“你过得好吗?”却冷秋词红了眼眶,她仍是低着头,半晌,点了点头,“我很好。”

    这回,她的声音里没有那么冷漠,有了一点热度。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道:“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孟婉见她又要走,情急之下,挣扎着起身。

    她这一动作,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涔涔,染红了白色的纱布。

    冷秋词见状,一下子冲过来,把她按在床上,一脸的心疼地埋怨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孟婉只好又躺了下去,盯着眼前的人,“小冷,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她本想说你留下来吧,忽然想起她自己此行也是凶险万分,实是难以保证小冷的安全。

    这后半句话到了嘴边,变成,“母亲很是想念你,你回去看看她吧。”

    “那你呢?义母想念我,你有没有想念我?”冷秋词看着她,这一句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孟婉微微一怔,莫名地心头一颤,心虚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移开视线,平静道,“我自然也是想念你的。”

    你是我的义妹,我以你义姐的名义说想念你,再自然不过。

    冷秋词嘴角勾起,转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昏睡的姚仙蕙,“她是谁?”

    “她是我的学生,名叫姚仙蕙。”

    “仙蕙,真是个好名字,”冷秋词笑道,“倒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呢。想来,我也是婉姐姐的半个学生。”

    她虽然在笑,可是在孟婉看来,这笑有点冷,似乎还有一丝怨责。

    虽然冷秋词算得上曾是她半个学生,但也只是算是,姚仙蕙和她不同,她是正式行过拜师礼的。

    “你们,不一样的。”孟婉话一出口,脸上浮现一抹薄红,隐隐觉得此话有些不妥。只怕是要招来更多的疑问。

    果不其然,冷秋词怔怔地看着她,双目雪亮,似是要把她看透一般,笑着问道:“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孟婉心头刹时间袭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冷秋词走后的几个月里,她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白色的衣角。

    抚琴的时候,灯下看书的时候,有时甚至是和母亲说话的时候……

    那时她渐渐明白,所谓风花雪月,大约就是梨花树下的琴声里,佳人回眸一笑。

    那一笑,拨乱了自己的心弦。

    她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心里对这个义妹的感情已不再单纯。

    偶尔抬头于书墨之外,不同于母女间的亲情,也有别于姐妹间的亲情,她知道,她在渴望着另一种感情。

    每每看到陛下与皇后感情甚笃,两人执手相望,相视一笑,并肩而行时,这种感情上缺失的一角就愈发的明显。

    冷秋词的身影就越来越清晰。

    不一样的,冷秋词与姚仙蕙当然不一样。

    她对姚仙蕙可以坦坦荡荡,可是面对冷秋词,她无力地发现,她没有办法做到坦荡。

    枉她饱读诗书,一心要做个正人君子,却偏偏成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哪里不一样?”

    冷秋词见她目光闪烁不定,迟迟不答,不由又追问了一句。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直觉告诉她孟婉要说的,很重要的,非常重要,甚至关系到她心里最隐秘的希望,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孟婉。

    孟婉回过神,面对冷秋词逼近的脸,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冷香浮动,引人遐想。

    孟婉慌乱地侧过头去,“嗯,嗯……”

    她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任她博闻强记,满腹才华,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嗯了几声后,她叹了口气,道:“你回京去吧,京里太平,母亲会照顾好你的。”

    “我不回去。”冷秋词说不出的失望,她的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

    孟婉不明白,对于一个漂泊在外的年轻少女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好的去处吗?

    有义母的关怀,有自己这个姐姐的关心,这个姐姐如今深得圣宠,可以给她足够的庇佑。

    “小冷,别任性,外面的生活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冷秋词面色冷下来,站起身,“难道我在你眼里始终是个任性的孩子吗?”

    她指了指姚仙蕙,“我和她是不一样!她长得甜美,人又体贴,会给你披衣服,会给你做鱼汤,会用心地服侍你,难怪你要留她在身边!刚才那样危险,你也要用身体去护着她!”

    她似乎气愤已极,自嘲道:“我是什么?我能跟她比?你不用急着赶我走,我自己会走!”

    孟婉呆了呆。

    江面上碰到的那个戴帏帽的独自乘船的少女,果然是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外遇到危险,我才叫你回家。我母亲会照顾你,我会把你当亲妹妹来看待的。”

    最后一句话,孟婉心虚极了,脸上不自然地胀得通红。

    “不必了!”冷秋词脸色越来越冷,一脸冰霜,冷讥道,“好像遇到危险的人不是我!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你这么喜欢照顾妹妹,受灾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么多,你多认几个妹妹好了!我,不需要!”

    她说了这一通,反而觉得心中的銥譁失望郁闷滞涩更甚,堵得她的胸口好似要爆炸了一般。

    为什么是妹妹!

    这一刻,她难受得口不择言,专挑最能刺伤孟婉的话来说。

    “我倒忘了,你一心攀附那个狗皇帝,如今深受她器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就算认下几百个妹妹,你也养得起,也能把她们都照顾得好好的,不是吗?”

    孟婉被她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死死咬着唇,一手紧紧绞着被角,骨节发白。

    半晌,她低下头去,缓缓道:“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她似乎浑身发冷,冷得一颗心都开始打颤。她钻进被子里,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在冷秋词看不到的地方,眼泪从眼角里滚落出来,无声地滑落。

    冷秋词看着她转身背对自己,薄被底下,她单薄消瘦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冷秋词的心里那股说不出原因的怒火,瞬间被浇得熄灭。

    她怔了怔,这才意识到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毫不留情地讽刺她,为了权势甘心投靠她的仇敌,那些话再一次触犯了孟婉的禁忌!

    她知道,她又一次深深伤害了孟婉!

    冷秋词袖子底下的手捏得紧紧的。

    为什么?

    她明明最不想伤害这个人,为什么自己会魔怔般一而再地伤害她!

    冷秋词张了张嘴,艰难地抬起了一只手,慢慢伸向孟婉。

    她想搂紧这个她视若珍宝的人,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狠狠地吻她! 大声告诉她,“我要做你的爱人,而不是什么狗屁亲妹妹!”

    心中猛然窜起的火焰,指引着冷秋词的手一点点靠近孟婉。

    然后,她看到一滴眼泪,折射着令人心碎的光。

    冷秋词心头一颤,蓦地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可耻的欲望,冷秋词忽然感到无地自容。

    她无法原谅自己,竟然对最亲最爱的人,对她奉为神明的人,产生了这种罪恶至极的想法。

    “孟大人,孟大人,姚姑娘……”门外传来敲门声,燕行他们听到房中的动静,担心有事,赶过来看一看。

    突兀敲门声,此刻仿佛一根救命稻草,瞬间将冷秋词拉回了现实,她低下头去,理不直气不壮,“对不起,婉姐姐。”

    这一次她没有说请你原谅我。

    她不知道婉姐姐会不会原谅她。

    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容忍另一个人反反复复伤害她。

    她道:“昨晚的那些护卫,有几个没有死,我给他们服了药,死不了,把他们搬到村子南边的山里了,你们去接他们吧。那个山贼头领,我感觉他们并不是真的山贼,我一并把他绑了,留个活口对你应该更有用。”

    “还有,我不回去,不是我不想,是因为我不能回去。”

    说完这些,她身形一晃,无声无息地从窗户里出去了。

    闻言,孟婉猛得转身,正要问清楚什么叫不能回去,回头一看,屋子里空荡荡的,冷秋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大人!姚姑娘,姚姑娘……”

    门外燕行焦急的叫喊,以及一声比一声震得发响的敲门声终于惊醒了姚仙蕙。她抬起头,揉了揉发昏的脑袋,这才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孟婉,见她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正要下地去开门。

    姚仙蕙道:“老师,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她扶着孟婉躺下,转身走向门边,开了门,道:“燕护卫,你们有事吗?”

    燕行见她开门,心中放心了大半,也不便进去,站在门外道:“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和孟大人都好吗?”

    姚仙蕙笑道:“好,刚才我和孟大人都睡着了。不过你一敲门,倒是都被你给吵醒了。”

    燕行听说,慢慢退了回去,边走边在心里嘀咕,都睡着了?可是刚才明明隐约听见有人说话,难不成有人说梦话?

    姚仙蕙关上门,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我怎么突然就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死。”

    转身见孟婉躺在床上却是睁着一双眼睛,笑道:“老师不再睡会儿吗?天还没有大亮呢。”

    孟婉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见她问起,微微一笑,“等天色大亮了,你把燕护卫叫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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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老师,你名声坏了

    宣景炽坐在酒馆里, 要了一壶茶,看着眉飞色舞的猛先生,摇了摇头。

    那日她遇到猛先生后, 由着他给自己牵马, 一路同行。他说要喝酒,果真带着她去了一处大镇。

    此刻的猛先生坐在酒馆里心满意足地大碗喝酒, 口中唧唧歪歪地吟诗作赋, 趁着酒兴,提笔就在人家的墙壁上挥毫泼墨,笔走龙蛇,潇洒不羁。

    龙飞凤舞的,写得好是好,至于写了些什么, 宣景炽就看不全了。

    平生, 她最讨厌草书了, 文字是用来传递信息的,写的这么潦草, 谁看得懂。

    猛先生一气呵成, 把笔一扔, 又叫小二打了一葫芦酒,才摇摇晃晃地出门去。

    走到马前,还恭敬道:“七小姐, 请上马。”

    众人看他们,男人疯疯癫癫, 一身酒气, 路都走不稳似的在前头牵马, 女人以面具遮面, 衣饰精美,身姿优雅,腰悬宝剑,笑眯眯地坐在马上。

    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两人什么关系。

    宣景炽以为他酒足饭饱,总可以掉头去焉州了吧。

    谁知那人继续牵马朝前走,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宣景炽暗想,这人深藏不露,拖着我往东走,肯定另有一番用意,当下只笑道:“猛先生要带我去哪里?”

    “七小姐,久闻这允州以东的泰州天宝物华,景色秀丽,我早就想去游历一番,只苦于囊中羞涩,没有盘缠,也付不起饭钱,既遇到七小姐,不如一同去吧,途中有人作伴,也不显得冷清无聊。”

    宣景炽一听,竟然是要去泰州,心中不免好奇,为什么偏偏去泰州?

    论地方富庶,景色好,焉州以东的越州不是更好吗?

    她笑了笑道:“不知道泰州有什么好东西,让猛先生如此惦记?”

    猛先生道:“好东西多了去了啦,地锅鸡,水晶肴肉,烧刀子,都是好东西,哈哈哈,最要紧的是可以放心的吃,不必担心吃到一半被人当成江洋大盗给抓起来。”

    宣景炽聪明机敏,登时明白过来,自己昨晚收了状纸,立马就有允州官差找上门来抓自己,还给扣了一顶江洋大盗的帽子,为了不就是断了百姓上告的路?

    收拾那么多流浪的灾民动静太大,万一激起民愤,引发□□,必然会惊动中央,相比之下,让自己这个独身女子消失,岂不是容易更多。

    其中原因不用说了,允州和焉州必然沆瀣一气。

    既然焉州有本事让允州站在自己这边,那东边的越州会不会也是一伙,那就难说了。

    宣景炽脑子转的飞快,立刻想起,焉州,允州,越州乃至泰州,这最为富庶的四州的高级官员队伍里,林在甫的势力举足轻重。

    她是皇帝,看奏折看案卷看得多,才知道这么背景,可是这个人心里居然也一清二楚,倒是令她意想不到。

    她不禁看了猛先生一眼,越发觉得此人宛如当世的卧龙凤雏,绝逼是隐世的牛人!

    “既如此,我们就去泰州走一走,地锅鸡,水晶肴肉,我都还没有吃过呢。猛先生尽管吃喝玩乐,花销包在我身上。”

    闻言,猛先生回头看着她,笑嘻嘻道:“哈哈哈,草民多谢七小姐。我看呐,七小姐虽是女儿身,竟比好多男儿还要磊落大方。”

    两人于是一路向东,路上嘻嘻哈哈,听猛先生吹牛皮。宣景炽暗暗听着,越来越觉得此人博学多才,见识非凡,星宿卦相,奇门遁甲,兴修水利,就连行军布阵也说的头头是道,最让她震惊的是,他说他还曾给母猪接过生。

    “老师,燕护卫他们私底下悄悄查到,赈灾的粮食全是陈粮旧谷子,里面还参了不少石子泥沙。”

    姚仙蕙气愤道,“最可气的是,就是这种粮食,也要住到大屋里的人才给发。那些不愿意住进去的,什么都没有,这不是要活活饿死他们!”

    她看孟婉不为所动,心里着急起来,“老师,你知道那些百姓怎么说的吗?”

    孟婉正在写奏折,闻言,抬头道:“怎么说?”

    “他们大骂朝廷,说朝廷不管他们的死活,还骂老师你,说你这个钦差跟那些地方官员串通一气,还说你……”姚仙蕙脸上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什么,突然就打住不说了。

    孟婉神色淡定,微笑道:“是不是说我这个钦差拿了好处,就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而已?是不是说我一个女子成日和那些官员花天酒地,欢声笑语,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姚仙蕙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老师,你怎么全知道?”

    孟婉道:“那日郡守把几箱子大礼广而告之地送到驿站里,我也没有拒绝,他们请我去城里最豪华的酒楼去吃饭,我也没有拒绝,后来又请我去别院里吟诗作赋,歌舞生平,我也没有拒绝。”

    “做了这么多,除了向我示好,另一边,不也是做给百姓们看。好让百姓们看清楚这个钦差大臣是什么人吗?”

    姚仙蕙嘟嘴道:“老师,不是学生说你,那礼你就不该收的,饭也不该去吃的,诗更不该作的。”

    孟婉抿嘴笑道:“是,仙蕙说的是,我知道错了。”

    她摇了摇头,低头沉思,笔下疾书。

    焉州灾情,其中涉及官员甚众,官商勾结,倒卖赈灾物资,以次充好,借救济之名,大肆行侵占百姓田产之实。

    孟婉停笔,忽然想到一处疑点尚未查清,她道:“仙蕙,你去把燕护卫叫来。”

    姚仙蕙出去,不一会儿,燕行来到。

    孟婉道:“那个人你们看好了,他是冒充山贼刺杀钦差一案的重要证人。”

    燕行道:“大人请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弟兄看住好了,望南县令他们再怎么派人找也找不到。”

    很好,孟婉点头,忽道:“有一件事,望南县等诸县十万百姓受灾,两月以来,即便雨水停歇,但洪水一直未退,还有民间传言,是陛下冒犯了天威,此事,恐怕是有人暗中作怪,你们暗地里去查一查。”

    燕行道:“是,属下这就带兄弟们去查。”

    姚仙蕙笑道:“洪水不退,难道还有人堵住河道不成?”

    孟婉一听,脑中灵光一闪,道:“燕护卫你们从下游查起,再溯源而上,一定能找到结果。”

    燕行道:“是,属下明白。”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皇后就登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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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朕的皇后超机智

    千里之外的皇城, 林在甫刚刚收到焉州刺史秘密差人送来的一封加急密函。

    他在灯光下看完那封信,忽然气的把信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蠢货!

    孟婉是什么人?皇帝身边的心腹!她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收买的!

    只怕她是面上按兵不动,背地里在收集罪证, 到时候来个一网打尽!

    派人假扮山贼, 钦差没杀成,倒是把领头的人给跑了!

    废物!一帮废物!

    还有, 那个在允州收状纸的少女?会是谁?

    戴着面具,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出手就是一千两的银票。

    会是谁呢?

    多年身居高位,让他拥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敏感。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才是最不能忽视的关键。

    林在甫皱起眉头,盯着远处的暗黑,目光变得深沉, 忽然, 他似乎想到什么, 神色惊变。

    难道是……!

    “娘娘,早些休息吧。”小蓉轻声提醒。

    宸元宫偏殿, 萧月璃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折, 放下笔, 抬头道:“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到亥时了。”

    萧月璃点头,起身走回寝殿。

    小蓉道:“娘娘, 奴婢伺候您去沐浴吧。”

    萧月璃嗯了一声,低头伸手摸了摸那个镂空金香囊。因她不喜欢熏香, 所以香囊内的香盂里什么香料都没有放。

    自从神明之选那日, 她戴上它以后, 就再没取下。

    于她而言, 有些东西,一旦戴上,今生就再也不会取下。

    她记得宣景炽后来对她道:“月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吗?这个,我去旅游时在一座博物馆里见到过。博物馆,嗯,你就当是专门陈放前朝古玩宝贝给人看的地方。”

    “这个东西,在那么多宝贝里,我一眼就看到了!”

    “它真漂亮!不是吗?”

    “哈哈,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拥有了它!”

    “送给你!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

    萧月璃忽道:“陛下离宫有三十七日了吧。”

    小蓉笑道:“娘娘的记性真好,陛下是上个月初五离的宫,到今天刚刚三十七日。”

    沐浴完毕,萧月璃回到寝殿,叫宫人都下去。

    诺大的寝殿安静下来,即便殿内烛光高照,温暖的光随风微微闪烁,她仍是感觉到些许冷清清之意。

    这个人不在,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没有人说那些恬不知耻的话,没有人气她,也没有人逗她笑,更没有人会睁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她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从前待字闺中时在家中一个人呆那么久,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烛光照在萧月璃清雅出尘,美貌绝伦的一张脸上,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片暗色的剪影,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半晌,她叹了口气,躺到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幔,喃喃道:“景炽,你在外面还好吗?”

    次日,右相林在甫忽然上奏,说他听闻陛下染疾卧床,心中担忧,作为忠心的臣子,特意推荐了一位名医,来给陛下瞧病。

    看到奏书,萧月璃秀眉一轩,心中明白,林在甫这是起疑了。

    他怀疑皇帝不在宫中。

    让萧月璃担忧的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惊动了林在甫,才有他有这样的怀疑。

    陛下如今在焉州,毫无疑问是焉州那边有事了……

    “林相要荐大夫来给陛下诊治,你们怎么看?”

    萧月璃笑着看身边的沉香,暖香,小蓉,小芙。

    小芙第一个道:“宫里不有御医们吗?干嘛还巴巴地从外面找个大夫进宫?”

    萧月璃道:“既是林相推荐的,医术相必有过人之处。”

    “娘娘,你可不能让他进宫啊!”小芙着急了。

    萧月璃淡淡一笑,“为何不能?”

    “娘娘?”小芙眨了眨眼睛,看自家娘娘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陛下又不在,他进宫来瞧谁呢?!”

    “那你们说说,该怎么办?”萧月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暖香,小蓉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忧急之色,见萧月璃看向她们,小蓉道:“娘娘,小芙说得对,咱们别让那个大夫来,不然,陛下的事就穿帮了。”

    暖香也点头道:“咱们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小芙见小蓉暖香都赞同她,得意地昂起了头。今日,她终于先比所有人都聪明了一回。

    萧月璃见沉香不作声,问道:“沉香,你怎么说?”

    沉香迟疑道:“娘娘,奴婢觉得倘若回绝,林相那边势必引得他越发怀疑,搞不好,陛下她在外头还会有危险,不如索性就让那个大夫来。”

    萧月璃看着她,暗道,沉香跟随陛下处理外事,又常在养心殿随侍,果然要看得深远些。

    小芙瞪眼道:“沉香姐姐,大夫来了我们哪里去找陛下?就算现在陛下快马加鞭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沉香:“这……”

    萧月璃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只好找一个人来假扮陛下了。”

    她看着沉香,笑道:“本宫记得,陛下只要吃了金果子就会脸颊红肿,面目全非,肿胀难消。”

    沉香,暖香开始不明白娘娘为何突然这么说,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就明白了皇后的用意,齐齐点头道:“是,的确如此。”

    沉香躬身道:“陛下只要一碰这果子做的吃食,红肿数月才能彻底消退。”

    萧月璃看着她,目光露出赞许之意。

    小蓉见她们一唱一和,瞬间心里也明白过来了,暗暗佩服,自家娘娘好聪明!

    “陛下有这个毛病吗?”萧月璃去偏殿的时候,小芙悄悄拉着暖香问,“暖香姐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暖香摇了摇头,笑道:“妹妹你没问过,我也就忘了说。”

    “哦,哦,”小芙点头,还不忘好心提醒道,“那咱们可要注意,等陛下回来了,可别给她吃金果子。”

    沉香暖香小蓉:“……”

    第二天,林相推荐的大夫进宫,看到床上的女子一张比猪头还大的脑袋,心里吓了一跳。

    皇后叹道:“陛下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愿上朝,对外只好谎称染上怪疾。请大夫回去后,能为陛下遮掩一二,想必,大夫也明白,容貌对于女子何等重要。”

    那大夫连连道:“是是,娘娘请放心,草民心中有数。”

    他给陛下号脉,开了一个外敷去肿的方子,道:“娘娘不用担心,用这个方子调成药膏,每日早晚涂一次,快则半月,慢则月余,陛下龙颜回复,依旧青春美貌。”

    皇后点头称谢,气度雍容华贵,笑容温婉大方,不仅赏赐了这这个大夫,还叫暖香亲自送他出宫。

    大夫走后,萧月璃敛起笑容,道:“沉香你起来吧。快去把刘太医给你的解药吃了,不然你要是真的肿成这个样子,陛下回来,也会怪罪本宫的。”

    沉香顶着一张猪头似的脸从床上爬起来,用她红肿跟腊肠似的一张嘴,含含糊糊道:“娘娘不用担心,刘太医给的药一向都很灵,肿得快,消得很快。”

    林在甫听道大夫说陛下是因为误食了东西,毁容了,没脸见人,才不能上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转念想想,宣景炽那个人,生得极美,也最是爱美,叫她顶着一张猪脸上朝,给百官看笑话,只怕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干的。

    只是,焉州那个收下状纸的少女不是宣景炽,又会是谁呢?

    宣景凝?上官微?不是,眼下她们都在南边跟邵国打仗。

    会是谁呢?

    林在甫的目光骤然阴冷,不管是谁,这个戴面具的少女必须消失!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家里有皇后坐镇,朕就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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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朕去搬救兵

    宣景炽和猛先生两人一路倒也走得不慢, 两天后就到了泰州,路上他们也碰见了许多逃难的灾民,本以为到了泰州城也会和允州一样, 大街小巷里挤满了灾民。

    谁知, 城内秩序井然,街上人来人往, 却不见乞丐扎堆。

    猛先生牵着马, 宣景炽走在他旁边,偶尔看见三个乞丐行色匆匆,像是要赶去什么地方。

    宣景炽把他们拦下来一问,才知道,州府里又要招人做零工了,搭建新的屋子, 给新来的像他们一样的灾民住。

    他们做工赚几个小钱, 正好拿去买米买衣。除此之外, 州府里也会每人定额发放粮食。

    宣景炽眼睛一亮,露出笑容,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瞧瞧吗?”

    那三人看她, 衣着光鲜, 虽然只露出下面半张脸,却也是长得唇红齿白,肌肤水嫩嫩的, 一看就知道是个不缺钱没受过罪的主。

    再看她旁边那位胡子拉碴的男人,红光满面, 也不想是挨过饿的样子。

    看来, 是有钱人闲得慌。

    他们道:“没什么好看的, 盖屋子而已, 你们要去就去跟去吧。”

    猛先生哈哈一笑,“有劳了,三位请前面带路。”

    两人跟着那三人走过半个城,来到靠近城脚的一处空地,这里极是开阔,地上已经盖起了四五十间大屋,结构简单,但是坚固耐用,易盖易拆。

    旁边不远处,一群人正在搭建新的屋子,那三人道:“就是这里了,你们自己看吧,我们要赶去做工了。”

    三人走远,宣景炽看着自己绘制示意图的大屋子终于成真了,心情很有些激动。

    这时,有人高喊“发馒头了!发馒头了!”铛铛铛几声锣声响起。

    屋子里一下子钻出来好多人,他们拿着碗,涌向屋后头的一个方向。

    猛先生见宣景炽探头朝那边看,打开酒壶灌了一口酒,道:“七小姐,来都来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宣景炽点头。大步流星朝着发馒头的地方走过去。

    灾民虽多,但有士兵在维持秩序,防止人乱抢乱挤乱拿,每人都是两个大馒头加一碗粥。

    看到宣景炽走近,一个年轻的士兵把她拦下,“这是给灾民吃的,你们不是灾民,不准吃!回去吃自己的!”

    宣景炽见他以为自己是来讨吃的,不禁笑了,“凭什么不让我吃?灾民吃得,为什么我就吃不得?”

    “灾民受了灾,无家可归,吃的是朝廷赈灾的救济粮。你好好的又没受灾,回去吃自己的!”那个士兵不客气地瞪着她,“我们将军说了,就要防着你们这样好吃懒做,骗吃骗喝的人!”

    他伸手指了指远处城墙下的一群人,“你们赶紧走!再不走,把你们抓起来,跟他们一样去游街!”

    宣景炽体内有一道仙尊给的灵力,她现在目力极佳,定睛看去,城墙下大约有十来个,每个人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贪吃赈灾粮,丢人丢遍城”

    宣景炽看了哈哈大笑,“看得我都不敢吃了,这主意谁想出来的,不会是太守大人吧?”

    “太守大人?哼!”那士兵一脸骄傲道,“是我们迟都尉迟将军想出来的。”

    宣景炽回头道:“猛先生,这里吃不成,我们去别处吃吧。”

    猛先生笑道:“草民虽然不讲究,脸皮还是要的,游街的事做不来。还是别贪这点小便宜了。”

    士兵点头道:“就是就是,你们不是灾民,去别处吃。”

    三人正在说话,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城墙下走过,看上去威风凛凛,神情肃然。

    “你们看,这就是我们迟将军!”

    那将军似乎看到了他们,打马过来,问那个士兵,“这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

    士兵道:“他们想来贪便宜,吃灾民的粮食!”

    将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打量了宣景炽一眼,又看了看猛先生,道:“两位衣食无忧,何必来这里消遣,请回吧。”

    宣景炽微微一笑,转身和猛先生离开。

    走在城里,宣景炽叹道:“要是人人都像迟将军一样尽职尽责,一心为公,天下何愁不太平。”

    猛先生笑道:“看来七小姐对这位迟将军印象不错。”

    他向宣景炽笑哈哈地一伸手。

    宣景炽看着他,“什么?”

    “草民想去换一件体面点的衣服。”他又把手朝着宣景炽伸了伸,摊开巴掌,掌心向上。

    意思只有两个字——给钱。

    宣景炽心中暗笑,这人跟自己要钱倒挺大方的,毫不忸怩,于是从马上拿下包袱,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猛先生。

    猛先生拿了银票,抖了抖,哈哈一笑,“做大庆的子民真是好,七小姐给吃给住又给衣。七小姐在前面的酒楼等我,草民很快便回。”

    说罢,调头钻进街边的成衣铺子。宣景炽摇了摇头,没走多远,果然见一家气派的酒楼,进去点了几个菜,少不了泰州的名菜,地锅鸡和水晶佳肴肉,还特意给猛先生叫了一壶好酒。

    猛先生果然很快便回,换了一身新衣,乱糟糟的头发也被整齐束起来,扎着一方头巾,面上胡子拉渣也刮干净了,儒雅之气油然而生,很有些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从容气度。

    宣景炽第一次吃这个菜,肴肉淡而不腥,肉香四溢,果然爽口美味,她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两人用完饭,天色已黑,出了酒楼,走在街上,猛先生忽道:“七小姐打算几时去焉州?”

    宣景炽有点莫名其妙。起先,她要去焉州,猛先生拐着弯带她来泰州,现在刚到泰州,又问她几时去焉州。

    宣景炽道:“先生不游玩泰州风景了吗?”

    猛先生道:“最重要的风景,我们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既然见过了就该回了,要是太迟了,草民担心那位钦差大人性命不保。”

    什么?!

    宣景炽大吃一惊,见路上人来人往,压低声音道:“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谋害钦差大臣!”

    猛先生道:“草民比七小姐早去焉州几天,见的场面多了些。兔子逼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何况是人?”

    宣景炽想起孟婉和姚仙蕙都是两个弱女子,虽然有十六名护卫,要是万一焉州翻脸了,在人家的地盘上,让他们消失不要太容易。

    她立刻就急了,一牵马,转身就走。

    猛先生身形一晃,挡了她前面,“人肯定是要救的,单靠我们两人没用,我们得找救兵。”

    宣景炽忙道:“我们找谁呢?对了,不如我修书一封给皇后,令兵部派兵增援,皇后在宫里,她会看到这封信的。”

    猛先生道:“陛下修书是不错,可是派谁去送呢?就算皇后看到了,兵部也派兵了,按制也是就近派兵,不是是焉州的兵,就是允州的兵。”

    “何况,朝廷政令下来,需要时日。等到旨意到了,派出来的兵肯定走得慢慢悠悠,拖拖拉拉,不早不晚,等钦差大臣一死,他们就到了。”

    宣景炽又是一惊,知道猛先生所言不假,如果焉州刺史有心干掉孟婉她们,军队在路上会出现很多偶然的巧合。

    “那该如何?”忽然想起这里离南边不算太远,道,“不如我亲自去一趟池州,找我姐姐宣景凝,请她发兵赶往焉州!我姐姐的兵一定会最快赶过来!”

    猛先生看了她一眼,露出微笑,“七小姐这主意不错,但是杀鸡焉用牛刀,眼前就有能帮咱呢的人,何必舍近求远。”

    “谁?”

    “这人七小姐不是才见过了吗?”

    宣景炽眨了眨眼睛,“猛先生指的是迟将军?”

    猛先生摇头晃脑道:“迟骁此人,有大义,心怀天下,爱民如子,虽然在严又廷刺史手下当差,却不似其他官员那样巴结,不会为了点私利就罔顾百姓疾苦。”

    宣景炽仍有些迟疑,“可他毕竟要听令于泰州刺史严又廷,若是叫他出兵,岂不是叫他背叛他的上司?”

    “非也非也,七小姐,若是换成其他人,这项罪名倒还说的过去,但是您是何等身份,天下的臣子难道不该效忠七小姐吗?既然同是效忠七小姐,何来背叛之说?”

    宣景炽明白,他这是叫自己亮出皇帝的身份。

    “他真的会听令于我?”

    “七小姐,迟晓既是忠义之辈,一定会分得清楚是该效忠陛下,还是效忠刺史。”他转头看了看宣景炽,“何况,七小姐是真心要救百姓,除去鬼魅,扫荡乾坤。这等正义之举,快意之事,只怕是迟将军盼望已久。”

    “好!”宣景炽心中再无顾虑,她相信猛先生不会看错迟骁,也相信迟晓不会令她失望。

    “走,猛先生,我们去都尉府,会一会迟将军。”

    猛先生微微一笑,目露赞许之色,“七小姐勇识过人,有决断,真乃女中丈夫也!”

    宣景炽听他夸奖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道,自己这个皇帝做得战战兢兢,哪里谈得上勇识过人?

    朝堂内暗流涌动,靠着皇后给她排雷,处理奏章,有孟婉给她识文断字,论统兵打仗,也是姐姐宣景凝出生入死。

    相比之下,自己平淡无奇,只是徒有一副好皮囊。

    “我什么都不会,很多事都做不好,谈不上什么丈夫,还要猛先生多教教我。”

    猛先生哈哈大笑,“七小姐太谦虚了,依草民看,先帝选了七小姐继承大统,乃是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两人说话间,到了都尉府门口。

    猛先生对着门口的士兵道:“速去通报迟将军,贵人莅临,叫他亲自来接。”

    门口士兵看着两人一马,男子落落大方,女子气度不凡,口气不小,要将军亲自迎接,一时间摸不清两人的身份。

    一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

    迟晓正在府中练剑,他常年带兵,剑法大开大合,自有一股军人的沉稳气度。

    心中想起今日刺史大人召见,又被冷嘲热讽,“别的郡县都是怎么做的?你难道不清楚?!你在这里又是盖屋又是发粮,做给谁看?皇帝吗?你要这么爱表现,不如直接去皇宫外头扯起嗓子吼几声,皇上兴许路过会听见。”

    “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都给你拿去赈灾了,到时候别的州都有孝敬,就我没有!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

    “我跟你讲,别跟我扯那些灾民无家可归之类的屁话!别的州怎么做,你赶紧怎么做!我还等着明年进京!”

    迟晓心里有气,沉着脸,剑法呼呼作响。

    这些狗官!占着要职,一不效忠皇帝,二不体恤百姓。由着这帮狗官在朝廷里横行,大庆迟早要亡!

    “将军,门口有一男一女求见,说是要将军您亲自去迎接。”

    “要我亲自迎接?两人长什么样子?”

    “男的三十六七,衣着考究,女的带了面具,看不清楚相貌,但应该很年轻。”

    迟晓冷笑,心道,难道刺史大人骂了他还不解气,又带着他小妾找来兴师问罪不成?

    “哼!我这就去见一见!”

    到了门口,迟骁一看,这不是在灾民营里碰见的两人吗?

    猛先生道:“我们远道而来,来者是客,将军不请我们去里面坐一坐吗?”

    迟骁一时搞不清他们的来意,于是不卑不亢地把他们迎进门。

    下人奉上茶来,猛先生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觑了眼迟骁,笑道:“我看将军气色不太好啊,像是心中郁结烦闷所至。不知将军为何事烦忧,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家七小姐可以帮忙。”

    闻言,迟骁不禁又看了看宣景炽,见她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岁上下,身形颀长,举止投足间贵气逼人,极有可能是位贵族子弟。

    他挥了挥手,令下人出去,道:“两位巴巴远道而来,不会就是为了听迟某人发发牢骚吧。”

    猛先生道:“将军发粮造屋,救济灾民,本是遵旨办事,一心忠义为国,奈何总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军更恨为官者不为民不为国,不思报效朝廷效忠陛下,反而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是也不是?”

    迟骁大惊,心道,这个说得一点不错,句句说到心坎里。

    他嚯地一下站起来,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猛先生双目精光四射,迎上他的目光,“今日只想问将军一句,将军是要对刺史尽忠?还是为陛下尽忠?”

    迟骁一怔,觉得他话里有话,朗声道:“迟某是大庆的将军,并非他严又廷的爪牙,迟某人自然是效忠陛下!”

    这一句话说得慷慨激昂,无所畏惧,宣景炽不禁看着他,眼中露出赞许之意。

    “好好好,”猛先生拍手道,“迟将军果然忠肝义胆,为国为民。既如此,就请来拜见陛下吧!”

    迟骁大惊,转而看着那个绿衫少女,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宣景炽站起身,一手拿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

    她一字一句道:“朕就是大庆国君宣景炽。”

    说罢,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白色的玉佩上,金丝埋线,绘着金龙盘旋。

    这是大内皇宫里最高级别的令牌,可以直接面见圣上。

    这是萧月璃千叮万嘱要宣景炽戴在身上,防止万一她遇到危险,需要找人通风报信时,那人持有这枚令牌便可以通行入宫。

    这令牌一看就是皇宫御用之物,迟骁又吃了一惊,立刻跪下叩首,“臣,允州都尉迟骁,扣见陛下。”

    大庆国女帝,他虽未见过,也听闻女帝生得美貌非凡,尤其一双眼睛,风流妩媚,宛若三月春桃,灼灼其华。

    眼前这女子气度容貌,加上她手里的那块禁宫令牌,迟骁已再无怀疑。

    “平身,”宣景炽虚扶起他,“迟将军,现在到了你为朕表忠心的时候了。”

    “有焉州来的奏折吗?”

    “回娘娘,没有。”

    萧月璃眉头皱起,眼中露出深深的担忧,她重新铺开了一道白色的绫锦。

    沉香见她这次是要拟旨。皇帝宣景炽不在,这不就是相当于伪造圣旨!

    她惊讶道:“娘娘?!”

    萧月璃头也不抬,“本宫这是要救皇上。”

    她心中着慌,孟婉去了一月有余,却是一份奏折也没有,犹如石沉大海,可见焉州局势凶险叵测,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陛下只身一人,无权无兵,没有与孟婉汇合倒还好,要是与孟婉在一起,只怕也要被……

    她文思敏捷,不一会儿一道圣旨拟出,以修筑水利工事为名,命兵部调拨三千人马,由禁军统领王战指挥,驰援焉州。

    她又召见王战,当面交代,“陛下和孟婉人在焉州,你此行的第一要务就是保证他们的安全。”

    王战领命出去。

    萧月璃忽然喊住他,“兵部给你调兵,你要允州的兵,万不可要焉州的兵。”

    王战一愣,旋即躬身道:“末将明白!”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皇后,我已经成功搬到救兵你,你别担心啦!感谢在2022-02-03 19:52:37~2022-02-04 17:3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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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夺路狂奔

    “先生, 你看!怪不得望南县的大水一直不退,原来是有人毁了上游的河堤!”

    姚仙蕙气愤不已,一张俏脸都气得通红。

    “下游的河道被他们堵了, 上游的水再一放, 望南的水不就永远退不了了吗?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没有良心吗?眼里连王法也没有了吗?!”

    孟婉脸色沉凝,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几个守河堤的人来了, 看见河堤上有人, 登时神色慌了,手里持着铁锹木棍就围上来了。

    为首的一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惊人跑到河堤上来!”

    孟婉道:“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人?在河堤上干什么?”

    “呵?管闲事的来了!来呀!把这几个毁坏河堤谋财害命的人抓去见官!”

    姚仙蕙一听,气得大骂道:“你们这群恶贼!贼喊抓贼!明明就是你们伤天害理,偷偷破坏了河堤,反来诬告我们!该是我们拿你去见官!让皇帝陛下灭了你九族!”

    “好个牙尖嘴利的臭婆娘!”为首的一人满脸横肉,撸起袖子抡起棍子就打过来, “兄弟们, 这几个人留不得, 咱们打死她们,替天行道!”

    姚仙蕙被他们穷凶极恶的样子吓了一跳, 慌忙往燕行身后一躲。

    燕行和另两个护卫早就做百姓打扮, 见那七八个流氓混混冲过来, 并无惧色,只冷冷一笑。

    孟婉站在最前面道:“本官乃钦差大臣,朝廷命官!你们谁敢放肆?”

    那群人一听说是钦差大臣, 也吓了一跳,硬生生地停住,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敢再冲上前。

    孟婉道:“燕护卫, 拿下他们, 一个也别放过。”

    “是,大人!”

    燕行三人冲上前去,他们是禁军护卫,身手了得,抓几个混混易如反掌。

    几人一听说要拿下他们,有的丢下棍子拔腿就跑,有的还扬起铁锹拼死反抗,有的鬼哭狼嚎哭爹喊娘,可是没几下子,全被燕行他们五花大绑,拖了回去。

    孟婉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破坏河堤,按罪当诛。”

    几人叫苦求饶,“钦差大人,你放了我们吧。不干我们的事,我们也是受人指使。”

    “受谁指使?”孟婉问道。

    几个人同时支支吾吾,不敢作声了。

    孟婉押着他们回城的路上,意外地发现郡守亲自带人出城迎接。

    见了面,郡守客气地寒暄一阵,一扬手,就要把这几人拿下,关进大牢。

    孟婉道:“几人是重要的人证,他们已经招认了重要线索,我要押回京畿,交由御史台亲自审问他们。”

    郡守眼睛微微眯起,没有再坚持。

    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钦差大人说的是,且去驿馆歇息。”

    晚上,回到驿站,孟婉越想越不安,上报的奏折,到现在没见朝廷的批复。

    可能,那份奏折根本就没有送达皇帝宣景炽手里,这其中背后的势力,超乎她的想象。

    焉州灾情之事来龙去脉已经查清,只等审理。此次涉及官员,上至刺史,下至县尉,如果在焉州提审,只怕还没问下去,证人就死得一干二净了。

    为今之计,只有带上认证物证先回京。

    想到这里,孟婉恐怕夜长梦多,立刻吩咐姚仙蕙收拾包袱,又令燕行等人带上人证物证,买了三辆马车,连夜回京。

    由于连日降雨,路上泥泞难行,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才出了成三十里,前面是一条窄路,两边悬崖峭壁。

    忽然,这条路就被人拦住了,他们前行的路上站满了人,个个手持火把。

    火把的光照亮了黑夜,为无尽的黑暗带来了一片光明,可是孟婉的心却在此时暗了下来。

    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非常不好的感觉。

    燕行跳下马车,道:“你们要干什么?这是钦差大臣的车,你们也敢拦?”

    为首一个人又高又瘦,手里拿着一把尖刀,站在马路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谁也不准带他们走!他们是我兄弟。你们要是敢带他们走,我身后的兄弟们都不会答应。”

    燕行目光一凛,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为首一人道:“我们是这里十里八乡的百姓,听说钦差大臣随意抓了我们的乡亲,我们要来救人。”

    孟婉和姚仙蕙这时也从车里走了出来,孟婉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奉皇帝之命来焉州督查救灾,的确有官员徇私枉法,为谋私利,丧尽天良。这几人毁堤放水,助纣为虐,乃本案重要人证。乡亲们请放心,回去后,本官一定禀报天子,缉拿严办,给你们一个交代。”

    谁知那群人不为所动,手里举着火把站着一动不动。

    燕行悄悄在孟婉耳边道:“大人,我看他们不像是普通的百姓,倒像是守城的驻军。”

    经他一提醒,孟婉这时也注意到,所谓“乡亲”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一个妇人也没有,个个站得笔直,一脸戒备之色,绝不是一个只知道耕地的村民能有的神色。

    孟婉一眼望去,这乌泱泱的至少有六七百人,他们这边才六七个护卫,外加两个弱女子,怎么是对手?

    “各位既然是焉州的百姓,就请让个路,回京后陛下一定会为乡亲们主持公道。”

    “若是我们不让呢?”

    为首的一人一挥手,立刻就有两人走上前,就要去赶走装着人证物证的那两辆车。

    孟婉肃声道:“放肆!这是钦差大臣的车队,就是刺史大人也无权阻拦。”

    “是吗?”为首的一人笑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不懂这些。要么留下你身后的两辆车,你们滚回京里去,要么,今天谁也别想走!”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阴沉的目光里,杀气猛的一闪。

    正在此时,一团白衣闪过,剑光如一团白影,顷刻间惨嚎声不断,鲜血飞溅如点点红花。这一下出其不意,人群的中间倒下了一排,马车的前面已经开辟出一条路。

    “快走!”一声女子的冷喝。

    燕行最先回过神,扬手一鞭子甩在为首那人脸上,回头匆匆道:“坐好!”

    又是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车飞奔出去。第二辆第三辆马车也紧跟着飞奔出去。

    为首的人给马鞭抽中,登时脸上一道红痕肿得老大,他恼羞成怒道:“给我杀!全杀了!”

    孟婉回过头,视线从颠簸飘起的车帘下穿过去,看到白衣女子的一团剑光在人群里来去如飞,但是此地狭窄,加上对方人数甚众,她很快就被包围了。

    孟婉心中猛地一颤,惊声大叫:“小冷!小冷!”

    那个白衣少女正是冷秋词。

    她那日离开客栈后,担心孟婉的安全,一直在暗中留意她们,眼下见到她们受困,立刻拔剑出手,为她们杀出一条血路。

    冷秋词见他们三辆车安然冲出重围,飞身在一人头上一踩,身子急纵,跳上最后一辆马车。

    为首那人恶狠狠道:“给我追!一个不留,全杀光!”

    这时,中间一辆马车跳下来一个人,那人双手被捆,口里塞着棉布,急得呜呜呜直叫。

    正是破坏河堤中的一个。

    他想着跳下车逃出生天,谁知一下车就被乱刀砍死。

    车上另外的几人从车帘的缝隙看到,明白这是存心要他们的命,登时吓得脸上冷汗直冒,紧紧挤在一起,谁也不敢下车逃跑。

    三辆马车夺路狂奔,谁知,他们奔出没几里,路上被好些大石头挡了路,马车根本过不去。

    如果骑马越过,倒是有可能。只是这么多人,他们三辆车,只有六匹马,如何是好?

    燕行立刻下马,喊了另两个护卫,搬开石头,奈何每一块石头重达千斤,别说搬动了,就凭他们三人连移动都十分费劲。

    眼见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火光在黑暗的山崖前亮起,燕行道:“孟大人与姚姑娘先走!”

    说着,就要从车上把两匹马解下来。

    孟婉拦住他,“燕护卫,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丢下你们,也不会丢下人证物证。”

    燕行不禁动容,再一次弯腰去搬石头,冷秋词从最后一辆车上跳下来,看了孟婉一眼,走过去跟他们一起搬石头。

    燕行认出她来,目光惊愕,这人不就是去年大闹宸元宫,差一点杀了陛下的女刺客吗?

    冷秋词冷冷看了他一眼,“看着我干什么?使劲!”

    这一次四个人合力,终于把一块大石头搬开了些,众人受到鼓舞,准备搬走第二块。

    忽然后面火光大现,喊打喊杀之声震天。

    “在那儿!”

    “就知道他们跑不掉!”

    “给我杀!”

    冷秋词一见追兵杀到,急声道:“你们快搬,我去挡住他们!”

    姚仙蕙道:“老师,让那几个犯人来帮着搬!”

    燕兴百忙之中道:“不行!松开他们,他们跑了怎么办?”

    姚仙蕙道:“这里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深渊,他们逃不掉的。”

    孟婉点头:“叫他们下来帮忙!”

    姚仙蕙走到第二辆车前,一把掀开车帘,“不想死的赶紧下来帮忙!”

    车上的八个人齐齐点头,呜呜呜,神情比她还着急百倍。

    作者有话说:

    孟婉:这么多人要追杀我,急死我了!

    宣景炽:爱卿安心,下一章朕就来救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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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朕来了!

    冷秋词一袭白衣, 一柄长剑,身形纤瘦,剑法却是高得出奇。

    剑光所到之处, 似秋风扫落叶, 残肢断臂人头齐飞!鲜血沿着剑尖一滴一滴落下来,滴到地上, 蜿蜒成细流。她雪白的衣衫上此刻溅满了鲜血, 好似雪地里盛开了一树的红梅。

    她已经砍倒了一百三十多人,可是有更多的人在叫嚣着冲过来。

    因为体力消耗过多,她喘着粗气,胸口急剧地起伏,长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她额前, 可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她的剑。

    她知道, 她不能松, 只要一松就彻底输了!

    她是个杀手,看惯生死, 她死无所谓, 可是她不能看着孟婉死。

    “冲冲冲!她就一个人!耗死她!杀了她们, 刺史大人必有重赏!”

    冷秋词看了眼身后,最后一块大石就要被搬开,他们很快就可以冲出去了。

    冷秋词回过头, 看着又一波挥舞着大刀长剑冲过来的人,火光下, 他们的脸因为兴奋激动, 扭曲得变形。

    婉姐姐,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足下一点, 迎着那群人飞了过去。

    刀光剑影间,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来。

    路上的大石也终于被搬开,犯人们非常自觉地急忙钻进马车里,孟婉和姚仙蕙也上了车。

    “小冷!快上车!”

    孟婉焦急地呼唤,眼见包围冷秋词的人越来越多,她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会武功,帮不上忙。

    冷秋词听到喊声,咬牙奋力挥出一剑,最前面的人一下子倒下五六个。

    趁着间隙,她足下一点,身形飞起,宛若一只轻盈的飞鸿,划过天空,就要飞过来。

    忽然,耳边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冷秋词面色一变,抬头看向一旁的黑暗里。

    终于追来了吗?

    她在空中一个转身,避开那道暗器,身子落地的时候,眼前多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男一女,一人一身墨黑,一人一身深紫。

    男人冲着那边的追兵喊道:“这个人是我们的。其余的,随便你们。”

    那群追兵的头头一开始看到神不知鬼不觉冒出的两个人,原以为是白衣女子的帮手,想到她一个人已经这么厉害了,再来两个,恐怕自己讨不到好处,心中本来暗暗发怵,眼下听黑衣男人说话,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人替他们解决白衣女子这个大麻烦,他可是求之不得。

    当下手势一挥,大声叫道:“别管她,杀马车里的那群人!”

    于是,四百多名官兵绕过冷秋词三人,直扑孟婉一行!

    “小冷!小冷!”

    孟婉远远看到冷秋词的神色比刚才要紧张百倍,如临大敌,孟婉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感觉虽然只有两人,但这两人比先前那几百人还要恐怖可怕。

    小冷她,只怕……再也不能从那里走过来了。

    “婉姐姐,你们走吧。”冷秋词忽然道。

    她转头看着孟婉笑了,沾满血污的脸上,笑容虽然很轻,却温柔极了。

    那一刻,她再也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她只是一个含笑和心爱的人诀别的少女。

    孟婉看在眼里,视线突然就模糊了,眼泪从眼角漫溢出来。

    心中的悲痛,化成她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小冷!”

    “孟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燕行看到追兵越来越近,还有十几步就要追上,急忙催促孟婉。

    “快走!别管我!你们快走!走!!!”冷秋词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

    “小冷!小冷!小冷……”孟婉心如刀绞,转头对燕行下令,“走!”

    泪水一颗连着一颗,顺着脸颊扑簌簌滑落。

    姚仙蕙在一旁不忍道:“老师……”

    驾!燕行大喝一声,马车再一次飞奔出去。

    正在这时,前方的道路忽然亮了起来,有光在靠近,天空渐渐被照亮。

    燕行蓦地一惊,慌忙勒住马车,难道那边也有敌兵?

    昏暗的视线里,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下一刻,一人一马飞奔过来。马上的人高声大喊:“大庆皇帝宣景炽在此,敢有犯上作乱者,就地正法!”

    “是皇上!”燕行大喜,叫道,“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孟婉看到策马疾驰而来的人影,眼眶发热。下一瞬,她看到一身明黄衣衫的宣景炽飞到了眼前,向着她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朕来救你们了!”

    那一刻,孟婉流着泪笑了。陛下她果然是神明降世,不然怎么会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恰好出现在此地,对着他们说,她来救他们。

    追兵们一听到大庆皇帝在此,心中吓了一跳,顿时慌了。

    在看到皇帝身后不远处威风凛凛的军队时,更是慌作一团。

    “啊?”

    “皇帝?!!”

    “是皇帝到了?”

    “皇帝怎么会突然就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要逃?”

    宣景炽骑在马上,视线开阔,一眼看到冷秋词在力战两人,显然这会儿冷秋词落了下风,处境十分危险。

    眼前黑衣人又是一剑刺出,直刺心脏要害,若是被刺中,冷秋词必死无疑。宣景炽等不及身后的军队赶到,毫不迟疑地拉弓射箭,攻敌所必救,没有射向他的剑,却是一箭射向那人的背心。

    黑衣人听到背后风声劲急,顾不得击杀冷秋词,转身一剑急扫,打落那一箭。

    宣景炽见他躲开了这一箭,连续拉弓急射,她箭法奇准,力道惊人,接连发出几箭弄得那个黑衣人手忙脚乱。

    黑衣人被她惹急了,提剑就要飞身扑过来,见状,宣景炽也立刻拔剑飞起,迎上去。

    谁知,那黑衣人被紫衣一拉,“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黑衣男人一顿,转身回去,同那紫衣女人一起对付冷秋词。

    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对一,冷秋词倒是不惧,只是她现在以一敌二,还是在自己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抵御。

    呲呲两声,她左肋右肋下同时被剑锋扫中,立刻两道血红的口子,染透了白衣。

    黑衣人和紫衣人见她渐渐不敌,心中大喜,当即乘胜追击。

    谁知,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加入了战局。

    “你们两个打一个,未免不公平。”宣景炽道。

    “你是谁?”黑衣人怒道,手中长剑向她疾刺。

    冷秋词也冷着脸道:“不要你帮!”

    说话间一分神,挨了那紫衣女一掌,登时喷出一口血来。

    宣景炽轻松地避开那人一剑,同时也还了他一剑,剑招虽不高明,但速度奇快。

    黑衣男子轻敌,见势吃了一惊,飞身躲避,胸口仍是被剑尖戳中,赫然一个猩红的血点。

    宣景炽这才回道:“朕乃大庆皇帝宣景炽!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谋害钦差大臣,想造反吗?”

    黑衣人一愣,他们向来横行于江湖中,拿钱杀人,还从没有人一本正经问他,你想造反?

    居然是皇帝?内力竟然这么好!黑衣人倒是有些意外。

    他目光一冷,“我们不想造反,只想杀人。你既然这么爱管闲事,我管你皇帝不皇帝,连你一起杀。”

    宣景炽心道,这人胆子肥!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她冷声道:“放肆!简直目无王法!你想杀朕,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这时,猛先生和迟骁骑马赶到,迟骁策马高声道:“奉旨缉拿反贼,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允州两千守卫军一到,形势立转,追剿先前刺杀孟婉的士兵,势如破竹。

    猛先生看见孟婉,忙道:“陛下人在何处?”

    不用孟婉回答,他顺着孟婉惶惶不安的视线看过去,吃惊地发现宣景炽居然在跟一个黑衣男子恶战。那个人显然是个武林高手。

    猛先生急忙赶过去,“陛下!陛下!”

    他见他们刀光剑影,招招都是快如闪电,想要帮忙也帮不上,让士兵放箭又恐误伤了陛下。

    正在这时,噗的一声,冷秋词的背后又中了一剑。

    宣景炽忙道:“冷姑娘,你还好吗?”

    “不要你管!”冷秋词见今日无法幸免,一咬牙,扬手射出十几道细线,顷刻间绑住了那两人,却放过了宣景炽。

    “狗皇帝,你要做个好皇帝!”冷秋词说完这一句,忽然转身向后一纵,竟是扑向路边的万丈深崖。

    两人被她的细丝缠住,急切间想要运功挣开,奈何这细丝韧性极好,却是脱身不得,也被她带着跌下深渊,齐齐发出一声惊骇的惨呼。

    “小冷!”

    孟婉撕心裂肺的声音骤然响起。

    宣景炽见那一道白色身影就要坠下悬崖去,立刻飞身向前,试图扑过去拉住冷秋词。

    谁知,她刚拉住一片衣角,手上猛的一沉,衣角扯断,跟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没有拉住冷秋词,自己却在那股下坠之力的作用下,反倒跟着载了下去。

    在半空中四脚朝天,像只壳被翻过来的乌龟那样直直往下坠落。

    “啊!!!”宣景炽失声惊呼。

    这一下,她听到上面有几个声音齐声惊叫:“陛下!皇上!圣上!”

    宣景炽的一颗心凉了半截,完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接下来会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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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刺还是不刺?

    宣景炽在空中自由下落, 耳边风声呼呼,周围黑漆漆一片,悬崖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

    她慌忙用剑向山体一面乱戳, 希望能戳中岩壁, 好歹能缓冲一下。

    然而她左右连戳了十几下,什么都没戳中, 全戳到空气里了。就在她几乎要认命的开始默数时间计算落地瞬间可能受到的冲力大小时, 背上猛的一阵剧痛,宣景炽痛得嗷了一声。

    这么快就落地了吗?

    她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动了动,这一动她发现身子向旁一歪,差点又要跌下去。

    “别动,”黑暗里突然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 “你掉在树上了。”

    是冷秋词的声音。

    很冷, 也很凶, 却让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的宣景炽感到格外的亲切。

    她忙道:“冷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忽然想起什么, “那两个人呢?在哪里?”

    “你闭嘴!”冷秋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似乎在极力忍耐痛苦。

    宣景炽闭嘴了, 不用问也知道冷秋词受伤了,还还伤的不轻。

    宣景炽慢慢坐起来,再慢慢趴下去, 抱着树干,也顾不得脸上被树叶刮得生疼, 一点一点沿着树枝往前挪。

    “你在干什么?”

    “找路啊。”

    黑暗中宣景炽像一只壁虎一样, 贴着树挪, 动作很轻。她爬了一会儿, 用手仔细摸了摸,前面好像是个空洞,她大喜道:“冷姑娘,这里有个洞。”

    冷秋词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宣景炽小心翼翼摸进洞里去,双脚一落地,她立刻伸手去怀里摸出打火石和皇宫里特制的蜜蜡,点亮了周围。

    这里果然是个山洞,里面黑洞洞的,似乎很深,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宣景炽现在丝毫没有探险的心思,只想快点把冷秋词拉上来。

    她在周围的地上找了一圈,找到了几根枯枝点了起来,登时火光大亮。

    有了篝火,宣景炽感觉自己的胆子也大了些,她走到洞口,趴在那边道:“冷姑娘,你往这边慢慢挪,慢慢来,我在这边接着你。”

    冷秋词道:“不要你接,你滚开!”

    宣景炽知道她因为原身杀了她一家,对自己仇恨极深,也不计较她的恶劣态度,讪讪道:“好好,我让开。你小心点。”

    冷秋词果然自己一点一点爬过来了,宣景炽看她动作有些不自然,额头上冷汗涔涔,道:“冷姑娘,你再坚持一下,小心点。”

    “闭嘴!”

    宣景炽只好又闭嘴了,见到她爬到洞口边缘,突然停下,浑身在打颤,显然是强撑到现在,支持不住了。她忙伸出手去,急道:“抓紧我的手!”

    冷秋词白了她一眼,但这次没有拒绝,她伸出右手,搭上宣景炽的手。宣景炽用力一拉,她顺着那点力道,就飞了过来。

    一到洞里,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喘气。

    火光照在她身上,宣景炽这才看清她浑身伤痕累累,一身白衣落着大大小小斑驳的血迹,尤其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映红了一大片。

    宣景炽看她脸色白得吓人,知道她是失血过多,又受了内伤,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冷秋词,道:“你试试这个,治疗外伤的。”

    她见冷秋词睁开眼睛冷冷盯着她,又讨好地笑着加了一句,“不会留疤的。”

    冷秋词哼了一声,看了看她,一把抓过药瓶,喝道,“转过去!”

    “嗯?”宣景炽一愣,旋即明白她要是脱衣上药了,忙听话地转了过去。

    下一刻,果然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和一声嘶的冷抽,想必冷秋词在忍痛上药。

    冷秋词上完药,看见宣景炽仍背对自己,毫无防备,心念一动,一手摸上靴子里藏的那把匕首。

    这个人杀了她父母姐姐,害得她没有家了。

    趁她现在不注意,只要一下就能解决了她!给死去的爹娘和姐姐报仇!

    她慢慢举起了匕首,冷锋对准了宣景炽的后颈。

    宣景炽不经意转过视线,借着火光,她看到了地上长长的影子,冷秋词在她身后举起匕首的影子。

    宣景炽大吃一惊,她又要杀我!

    顿时全身戒备,袖子底下的拳头握紧,就看冷秋词这一剑,刺还不是不刺?

    冷秋词的手在刀柄上握了又握,转念间,想起了孟婉,她是一定不让自己这么做的,跟着又想起这人刚刚还舍身去救她,她内心一番挣扎,始终觉得这样背后袭击算不得光明磊落,终于慢慢放开了手。

    过了一会儿,冷秋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了。”

    闻言,宣景炽暗暗松了口气,立刻转过身,依旧是一脸的轻松,笑眯眯道:“这个药不错吧,你放心,药效很好的。我本来没打算带的,是暖香硬塞进去的。”

    “闭嘴!”

    宣景炽只好再一次闭嘴了。

    其实以她现在的武功,加上冷秋词又受了伤,她是不怕她的,只是因为原身犯下的滔天恶行,她顶着原身的身份,替原身愧疚之余又不免同情怜悯冷秋词,才处处让着她。

    “你为什么要救我?”篝火的另一头,冷秋词忍不住问了句。

    “我看你要掉下去了,就想着去拉一拉你。”

    “你有这么好心?”

    宣景炽笑了,“我只是想拉你一把,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掉下来。”

    冷秋词哼了一声,“你倒是实话实说。”

    宣景炽心里叹气,她拨了拨篝火,不吭声,这回主銥譁动闭嘴了。

    “你的武功怎么会进步得这么快?”

    提起这个,宣景炽骄傲道:“嘿嘿,神明赐给了我一道灵力,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神明真是瞎了眼,居然把灵力赐给你这个狗皇帝!”

    “冷姑娘,你骂我狗皇帝就算了,怎么可以骂神明?”

    在宣景炽心里,她早把红衣仙尊和白衣仙尊当作她的大恩人,她绝不允许有人对她的恩人出言不逊。

    “哼!”

    冷秋词心里自然也是敬重神明,刚才不过一时口快骂了一句,并不是真心要对神明不尊敬。

    宣景炽见她不再问了,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刚才那两个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闻言,冷秋词抬起头,一记眼刀扫了过来。

    宣景炽慌得摆手道:“好好,我不问,不问……”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的篝火里枯枝燃烧的辟拨声。

    就在宣景炽以为冷秋词不会回答时,冷秋词显得有些冷漠的声音响起。

    “他们是杀手。我也是。我和他们同属一个组织。组织里接到一个委托,就是暗杀大庆的女皇帝。这个任务我要了,因为,杀你正合我心意。”

    冷秋词说到这里冷冷看了她一眼,宣景炽被她看得脊背发凉,她艰难地挤出个笑容,“你继续,继续说下去。”

    “你这个狗皇帝运气真好!居然有人不怕死的要救你!”冷秋词怔怔地看着篝火上闪烁跃动的火苗,“我们组织有一个规矩,只要目标成功逃脱了一次,便不能再杀他第二次。”

    宣景炽暗喜,心道,这个规矩好,哈哈,我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冷姑娘,那你在你那个组织里是什么身份,你怎么会进那个组织的?”

    冷秋词白了她一眼,似乎嫌她问得真多。

    “上一任师父执行任务死后,我现在是新的师父,负责训练组织的新人,让他们服从组织,高效杀人。这次,因为任务的对象是你,我才出手。”

    宣景炽:“……”

    冷秋词淡漠的声音道:“作为一个失败的杀手,她的命运就是被组织追杀,这是组织对失败者的惩罚。”

    宣景炽一怔,低下头去,瓮声瓮气道:“对不起,害你被追杀。”

    冷秋词见她道歉,很有些意外,顿了一顿后,她冷笑道:“道歉有什么用?收起你这毫无意义的道歉吧。”

    宣景炽无话可说。

    是啊,道歉有什么用?

    原身杀了她的家人,就算道歉,他们也不会活过来。

    暗杀自己失败,冷秋词被追杀,道歉也不会让那个组织停止对她的追杀。

    宣景炽默默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半晌,她低声道:“对不起,我真的很想补偿你。你要我怎么做,才会原谅我?”

    “我要你死!你去死吗?”冷秋词脱口而出,恶狠狠地瞪着她,“狗皇帝!你会去死吗?”

    宣景炽看着她,眼睛里闪着泪光,“对不起,就这一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哼!那你说得那么好听?!”

    “我答应了皇后,要好好活着,陪着她一辈子,给她一个盛世天下,我不可以死。”

    那次秋猎后,宣景炽几乎丧命,差一点与萧月璃天人永隔。两人经此一事,越发珍惜对方。宣景炽向萧月璃保证,一定会好好苟命,不让萧月璃一个人在世上孤单。

    冷秋词像一只泄气的皮球,颓然地靠在墙壁上。

    “皇后一定很爱你吧,她一定很爱你……狗皇帝,你这样的恶人居然还有人喜欢……你真是让人羡慕!你知道吗,让人羡慕极了!”

    篝火静静地燃烧,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冷秋词因为受了伤,不知不觉睡着了。

    宣景炽坐在篝火旁前,一点睡意也无,愧疚之意好不容易缓下去,思念之情蔓延心间。

    出宫有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月了吧。

    月璃在宫里还好吗?

    她没有遇到麻烦吧?

    她那么聪明,应该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希望她不要担心我,哎,还是担心一下吧,不要担心太多,一点点,就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冷姑娘,其实我不是宣景炽,你不要对我有这么大意见。

    冷秋词:狗皇帝,为了你的狗命,你竟然撒这个谎!

    宣景炽:真不是我!

    冷秋词:怎么不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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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她会不会喜欢我?

    篝火带来的温暖中, 渐渐地,宣景炽睡意来袭,她支着脑袋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迷迷糊糊中, 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 声音很轻,但是在这寂静的山洞里, 足以让宣景炽一下子惊醒。

    那略显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 宣景炽这才发现,那是冷秋词在睡梦中呓语,她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等到听清楚她在呢喃什么,宣景炽不由抬头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进岩洞里的峭壁上, 冷秋词不由皱了皱眉头, 慢慢醒来。

    一睁眼, 便发现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宣景炽在眼前晃来晃去,她蓦得一下睁开双眼, “狗皇帝, 你要干什么?”

    宣景炽正探出半个身子低头在弄什么, 听到声音,她拍了拍手,走了回来, 道:“你醒啦。我把我的外衫挂在外头的树上,明黄色很醒目的, 这样他们找来, 就能发现咱们啦。”

    冷秋词从地上站了起来, 走到洞口前, 探头往下看了看,洞口前横生着一棵大树,好些树枝已被折断,想必就是这棵树昨晚接住了她们俩。

    她的目光又在四周扫了一圈,这个洞口似乎在半山腰,离下面还很高,山势笔直,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可以攀援,这要是失足摔下去怕是要粉身碎骨。

    冷秋词明白,她们被困在这里了,除了等着人找过来救她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多久能找到这里,要是太久,不饿死也会被渴死。

    想到这里,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宣景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放心吧,人不喝水,可以挨三天。迟将军手下有两千多人,昨晚太黑了,他们视线看不清不好找,天一亮就会搜山的,这么多人今天一定可以找到我们。”

    冷秋词知道她说的不假,没有说话,横了她一眼,径自朝洞内走去。

    “冷姑娘,你去哪里啊?”

    冷秋词一言不发,抬步就朝洞穴深处走。

    宣景炽一看,赶紧跟在她后头。

    “是要去探险找出路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里面说不定有宝贝。” 她谄媚地笑着,“你武功高强,到时候宝贝都归你。”

    冷秋词冷冷觑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

    宣景炽看过很多的恐怖探险片,什么科幻的,盗墓的,丛林历险的,洞穴逃生的,无不是危机重重,险象环生,导致影片里的探险小队成员出现大量的伤亡。

    深知自己没有冒险片主角光环的宣景炽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她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捏在手里当防身武器,还不忘提醒冷秋词,“当心这里有机关暗器!搞不好还有神秘未知生物!说不定还有毒气毒烟!你不要随便乱碰乱摸!”

    冷秋词一步不停走在前头,冷声道:“怕死就别跟着来!”

    “啊?我,我也不是那么怕死,” 宣景炽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有时候其实很怂的,“咱们是共患难的好兄弟,当然要一起闯关历险了。”

    “兄弟?”

    宣景炽点头,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称谓比较热血一点?”

    冷秋词第一次觉得这个狗皇帝疯疯癫癫的,满口胡言乱语,怕是脑子有点不好使。

    这一路上,居然出奇的平安顺利,什么困难都没有,简直跟走在大马路上一样平坦,宣景炽说不出心里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

    周围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响,这样异常沉默的气氛让宣景炽觉得有些尴尬,她想了想,率先打破了死寂,找了个冷秋词感兴趣的话题。

    “冷姑娘,你是不是喜欢孟婉?”

    闻言,前面的人脚步一顿,跟着一股大力把宣景炽按在了墙壁上,硌得宣景炽后背生疼。

    脖子还被冷秋词掐得死死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宣景炽:“咳咳咳,我就是随便问一问,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冷秋词眼中闪着杀气,“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宣景炽后悔死了,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嘴贱多嘴的,赶紧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冷秋词手上用力,一手抓着宣景炽的胳膊用力一掰,那只胳膊登时咔嚓一声脱臼,宣景炽痛得惨叫一声,“啊!”

    “你说不说?!”

    宣景炽眼角泪花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后悔的。

    她没骨气地立刻招了,痛得哆嗦道:“我说,我说……你先……把我的胳膊接上……好不好?不然我没有力气说。”

    冷秋词不为所动,“我看你说话没问题,先说再接!”

    宣景炽咬着牙用另一只好端端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是,是我昨晚……听到你一直……喊她的名字。”

    冷秋词一愣,雪白的脸上闪过一抹薄红,很快又恢复了一惯的冰冷,厉声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没有了,真没有了!”宣景炽怕她不相信自己,侧过身子把自己那条好胳膊藏到身后,像一只被虐的小狗,可怜兮兮地望着冷秋词,求放过。

    冷秋词瞪着她,忽然抓起她那条垂下来的软绵绵的胳膊,用力地一拉一送,咔嚓,把她的胳膊接上了。

    宣景炽抱着接口处生疼的胳膊,喘着粗气道:“谢谢!谢谢冷姑娘,谢谢冷女侠。”

    “这件事不准对任何人说!”冷秋词揪起她的衣领,“不然,下一次我卸的就是你的这颗漂亮脑袋!”

    面对死亡威胁,宣景炽露出一个最乖巧最温顺的笑,“不会不会,我懂,这是你的秘密。”

    冷秋词放开了她,转身继续朝前走。宣景炽这回学乖了,跟在后头安安静静地走,什么都不说。

    谁知,没走出几步,前面的冷秋词忽然停下来。宣景炽见状,立刻往后跃出一大步,一脸警惕,心道,还来?上次我是没有提防才被你制住。

    意外的是,冷秋词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眉眼间满是少女的娇羞。

    “你觉得她,会不会,喜欢我?”

    宣景炽:“……”

    她怎么知道孟婉喜不喜欢冷秋词?

    她跟孟婉虽然相处得多,但一向聊公事,个人情感的事情没有交流过。

    冷秋词见她没有回答,冷冷扫了她一眼,宣景炽如临大敌,全神戒备。

    谁知,冷秋词看了一眼后,又转过身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听她语气,大有惆怅若失之感。

    宣景炽看着她,其实冷秋词也不过17岁的少女,像所有花季的少女一样,渴望着令人心动的甜美爱情。只是她常年做杀手,才总是一副冰冷无情的样子。

    拜这具原身所赐,她现在什么家人都没有了,她心里最重要的人,恐怕就是她的婉姐姐,孟婉了。

    犹豫了一下后,宣景炽还是开口了,“我觉得孟婉是非常在乎你的。昨晚你跟那两个人缠斗,在生死一线时,我看她哭得很伤心,满脸泪痕。”

    宣景炽回想了那一幕,叹息道:“如果她不是钦差大臣,肩负使命,我看她那样子,是想陪着你一起死。”

    “真,真的吗?”

    宣景炽点头,“是真的。她应该也是喜欢你的。”

    “她喜欢我?”冷秋词浑身一颤,声音里夹着无法抑制的喜悦,然而,下一瞬,这声音又黯淡了下去,忽然自嘲道,“她是在乎我。她当我是妹妹,好妹妹,我知道。”

    宣景炽:“……”

    她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如果宣景凝有性命之忧,她会为宣景凝难过,伤心,但不会陪她死,但如果换成萧月璃,她一定毫不犹豫陪着她死。

    “这个么,”宣景炽想了想道,“回去后我帮你旁敲侧击试探一下,说不定她不是把你当妹妹呢?”

    冷秋词一愣,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狗皇帝,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别以为你帮我,我就会领你的情。”

    “好好好,我也不要你领我的情,”宣景炽无奈道,“你就当我这个狗皇帝无聊,好管闲事罢了。”

    冷秋词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道:“我跟你讲,你问归问,要是搞砸了,我一定取你的项上人头。”

    宣景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讪讪笑道:“不会,不会。”

    心里却在叫苦,什么叫搞砸了?

    砸了,不就是孟婉不喜欢她么。

    可我只说管问,没说管成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冷秋词,你怎么不讲理呢?我没说包成。

    冷秋词:恋爱中的女人哪个讲理?要是不成,就是你没问好。

    宣景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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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兰花宝典

    这一次两人走到洞穴深处, 光线昏暗不明,依稀感觉得出眼前变得开阔起来。

    宣景炽伸手从怀里掏出蜜蜡点上,发现尽头居然是一间石屋, 里面石桌石凳石床, 像是有人居住过,只是布满灰尘, 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宣景炽立刻想起武侠小说里的情节, 主角掉下悬崖大难不死,要么遇到绝世高人,要么捡到盖世武功秘籍。

    宣景炽激动地搓手手,高人是没遇上了,难不成我也能捡到本武学秘籍?

    冷秋词看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我, 我不做什么, 手有点麻, 活动活动四肢。”宣景炽笑笑,

    冷秋词又像看白痴一样地白了她一眼, 自己四处打量起来。

    四面的墙上挂着画, 画的全是兰花, 各种各样的,有一丛的,一朵的, 并蒂的,有水边的, 山谷里的, 也有石头缝里的。

    只是有一幅画比较吓人, 上面画的是一条盘起的双头黑蛇, 脑袋一左一右,嘴里吐着长长的信子。

    画得栩栩如生,尤其两只蛇眼,就跟真的似得,盯着看一会儿,宣景炽有种错觉,它好像在动。

    这幅画的下面放着一盆兰草,在这暗无天日,光照严重不足的地方,居然长得尤其鲜绿。

    宣景炽视线一转,看到那盆兰花下压着一本书,她走过去缓缓把书抽了出来,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字是典,再往外抽,第二个字是宝,继续抽,出现的第三个字是花,连起来就是“……花宝典”

    宣景炽简直激动得不要不要的,自己居然真的也有获得最高武学的机缘!

    什么宝典呢?

    宣景炽脑中猛的灵光一闪,难道是葵花宝典?!

    还好还好,我是女的,不用自宫。

    就在她喜滋滋地要把这本书抽出来时,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臂上。

    宣景炽一抬头,正好对上冷秋词一双既不友善,也不和善的剪水双瞳。

    宣景炽想起自己不久前说过的话“宝贝都归你”于是悻悻地收回手,“冷女侠请!”

    冷秋词不客气地抽出了书,宣景炽偷偷觑了一眼最后一个字,是个“兰”字。

    好吧,兰花宝典,不是葵花宝典,希望落空了。

    宣景炽摇头了摇头,目光扫过墙上的那副画着双头黑蛇的画,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画里的双头怪蛇好像动了动,头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这时,冷秋词翻开了这本兰花宝典,宣景炽瞟了一眼,根本就不是武学秘籍,每一页都是一种兰花的介绍,栽培方法,并配上一副图。

    宣景炽再次啧啧赞叹,这简直就是一本兰花种植百科全书!

    奇的是每一页上配的兰花图就像是真的一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图上的兰花叶子。

    宣景炽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冷秋词的手就摸了上去,紧接着,图上的那棵兰花活了,直接从书页上生长出来,浑身发出闪闪的光。

    太神奇了!!

    这是仙草吗?

    两个人瞬间都傻眼了。

    电光石火见,宣景炽眼角余光瞥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直扑冷秋词,宣景炽下意识地朝着那道黑影抓去。

    手上传来一股冰冷滑腻的感觉,宣景炽只犯恶心,心中惊恐万分,这手感?难道是?

    宣景炽转头看了眼墙上的画,画上空空如也,那条黑色的双头怪蛇早已经不见踪迹。

    宣景炽吓得魂飞魄散,转头一看,手上捏着的那道黑影,赫然就是那条双手怪蛇!

    那条蛇被抓住,动弹不得,拼命挣扎,宣景炽使出吃奶的劲死死抓住。

    这时,两个头一个猛地一口死死咬在她的虎口上。

    宣景炽痛得几乎就要松手,仍是死死抓着,生怕万一送了手,这蛇脱身后越发难对付。

    眼见,另一个蛇头仍然要挣扎出去攻击冷秋词,更加不敢松劲。

    她见那蛇的眼睛死死盯着书上的兰花,心念一动,猜知这兰花肯定有什么仙法机关,不然那条蛇一开始好端端的,怎么兰花一从书里冒出来,蛇就从画里出来攻击人。

    “冷姑娘,快把书还回去!”

    冷秋词大概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诡异神怪旨事,一时间惊得呆住。

    刚才要不是宣景炽眼疾手快抓住了那条蛇,只怕她现在已经被蛇咬住了鼻子,眼睛。

    闻言,立刻把书合上放回花架上,仍用那盆兰花压住。

    怪蛇果然不挣扎了,咬她那个蛇头也松了口,宣景炽依旧抓着蛇,紧张道:“退后!冷姑娘你准备,要是蛇再扑过来,你就出剑!”

    冷秋词依言退后几步,她手里没有剑,抬起腿来摸出那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宣景炽像仍手榴弹一样,把那条蛇重重的地朝画里扔了过去。

    幸运的是蛇一到画里就又恢复成刚才的模样,盘旋着,双头一左一右,并没有再冲出来。看来在这里设置机关的主人也没有穷追不舍,一网打尽的意思。

    宣景炽道:“冷姑娘,我们快走吧,这里的主人不欢迎别人乱动他的东西。”

    话一说完,宣景炽简直觉得这就是一句多余的废话。

    世上会有哪个主人欢迎陌生人进他的屋子乱翻?

    宣景炽心里腹诽,自己就是没有武侠小说主角的命,人家拿了绝世武功秘籍啥事没有,自己不过看了几眼种植秘籍就要被看家蛇咬!

    冷秋词道:“你还好吧?”

    听她语气难得缓和了一点,宣景炽点头微笑道:“没事,我没事。”

    手上不痒也不麻,蛇的颜色也不鲜艳,她抱着一种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应该没有毒的吧,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是么?你看看你的手。”

    闻言,宣景炽慌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天呐!肿得比哈密瓜还还大!黑呼呼的,都没个手形了!

    这简直就是剧毒!

    宣景炽忽然觉得眼前发晕,身子摇摇欲坠,视线也变得模糊,就连站在眼前的冷秋词也看不清了。

    意识渐渐远离的时候,宣景炽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次要中毒身亡了。

    宣景炽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洞口。

    手上传来一阵疼,低头看了看,她的手虽然还是有些肿,但黑色已消失,露出白皙的肤色,但终于有点手的样子了。

    “醒了。”

    宣景炽抬起头,冷秋词就坐在她对面,冷眼看着她。

    “是你救了我?”

    冷秋词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是你自己命大,那毒没有毒死你。”

    刚才见到宣景炽中毒倒地,冷秋词第一反应竟是飞身接住从她手里掉下的半截蜡烛,跟着俯身去看她的伤势,见她中毒已深,脉息全无,瞳孔涣散,心中反倒天人交战起来。

    这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如今被蛇咬死,也是老天有眼,她罪有应得!

    这个大仇人死了,她应该心中快意之至才对,可是她心里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个人明明可以不动手,由着蛇来咬自己,为什么要替自己抓住那条蛇?

    这个人也可以不动手,看着自己坠下悬崖好了,为什么要扑过来拉自己?

    冷秋词觉得烦透了,恨不得宣景炽没有做过这一切,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看着她死了。

    她咬咬牙,扔下宣景炽,一个人走出了石室。

    她害死我全家,她该死!

    她是个丧心病狂的狗皇帝!死了好!

    冷秋词,你杀的人还少了吗?多一个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她还不是你杀的。

    冷秋词在黑暗中急走,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仿佛要远离什么,几乎是仓皇逃跑。

    “小冷,我不知道你对陛下有什么成见,但她真的是一个宽厚的仁君,值得我全心辅佐的明君。”

    “小冷,我相信我是不会看错陛下的。”

    “小冷,我希望你放下对陛下的成见,不要先入为主。”

    冷秋词奔跑的脚步忽然又硬生生顿下来,转身往回跑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否则怎么会折回去救那个狗皇帝。

    她把宣景炽从石室内背了出来,让她靠在洞口坐下,用匕首在她黑紫的手上刺破一个口子。

    登时黑血流出来,一股腥臭的味道蔓延开。

    冷秋词皱紧眉头,心知这蛇毒猛烈霸道异常,一般人恐怕支持不了一刻钟。

    她一摸她的脉象,吃惊地发现居然又有了脉息,脉息还不弱。

    这个狗皇帝的命也真硬,这么厉害的毒居然还毒不死她!

    她扶起宣景炽坐起,自己盘腿坐在她身后,双掌抵在她背心上,运功给她逼毒。

    她体内果真有一股极纯极强的内力,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难道这就是她说的神明赐给的灵力。

    冷秋词的内力开始逼毒后,那道灵力似乎找到了法门一般,不需要她再输入内力,自己开始自动自发地逼出毒素。倒是让冷秋词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神明的灵力和凡夫俗子的内力竟是如此天差地别,一个轻灵鲜活如小鹿,一个呆板木纳似木鸡。

    既然宣景炽体内的灵力能自己帮她逼毒,冷秋词也松了口气,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自己也开始运功调息。

    看到宣景炽翻来覆去看自己那只中毒的手,冷秋词冷不丁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真要保命的话,大不了把你的手砍了。”

    “啊!不行!不行!不可以!右手对我很重要。”

    “手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都重要!”宣景炽意味深长道,“等你以后和孟婉在一起了,你就明白了。”

    冷秋词虽然脸上仍有些疑惑,但一听她这话,也知道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登时面色莫名地羞红了,骂道:“无耻的狗皇帝!”

    宣景炽也不跟她争,只靠在墙上,弯起嘴角偷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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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获救

    午时很快过去, 申时也即将过去,天要黑了。

    宣景炽开始急了,孟婉, 猛先生, 迟骁他们要是在天黑前再找不到自己,脱水的她和冷秋词, 明天将会非常难熬。

    宣景炽趴在洞口探出头一个劲儿地朝下看, 就在太阳西斜的时候,宣景炽眼尖地发现一个士兵的身影。

    他完全没看见树上挂的衣服,直接从下面走过去了。

    宣景炽急的大喊:“喂!喂!我在这里!这里!往上看!”

    然而,她们所在的这个洞离地面实在太高,声音根本传不下去,那个士兵没听见, 反而转身离开。

    不行, 不行, 一定得让人注意到才行!

    宣景炽急了,忽然看着冷秋词道:“快把你的外衫脱了!再把匕首给我!”

    闻言, 冷秋词面色骤然铁青, 身形一晃, 匕首驾在宣景炽的脖子上,“你个狗皇帝!色迷心窍,想死是不是?”

    “不不不, 别误会,我是想用你的衣服包着匕首扔下去, 叫他们看见我们。”

    “怎么不脱你的?”

    “我的已经脱了啊, 再脱就只剩亵衣了, 我是没什么的, 我是怕你觉得我无耻……”

    在宣景炽这个现代人看来,穿亵衣真的没什么,还没有夏天的背心热裤露得多。

    冷秋词冷哼一声,果真脱下了她的外衫,把匕首也递给了她。

    宣景炽一叠声道“多谢多谢!”忙用这件染满血迹的衣服包住了匕首,再次走到洞口。

    那个士兵还在附近寻找,并未走远,宣景炽拿起她手里的投掷物就要扔过去,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冷秋词道:“冷姑娘,你来,你来扔。你肯定扔得比我准。”

    冷秋词白了她一眼,走过来,当仁不让。接过她手里的投掷物,看准那个士兵的位置,凝神运劲,用力一扔。

    血衣一脱手,宣景炽,冷秋词两个人的目光紧紧随着血衣飞出的弧线移动。

    就在血衣要砸向那个士兵时,咔嚓一声,卡在上面的一棵大树上……

    冷秋词:“……”

    宣景炽:“……”

    “没事,没事,再来一次,”宣景炽这次脱下了中衣的上衣,亵衣下露出她胸前的弧线和若隐若现的沟壑。

    “狗皇帝,你身材不错嘛。”

    “嘿嘿,谢谢,谢谢,”听到人赞扬她的身材,宣景炽心中还是十分开心的,她觑了一眼冷秋词,对比了一下,道,“你的也不差呀。”

    “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宣景炽暗暗咂舌,明明就是她先看我的,我不过公平地看回去,啧啧啧,只许她看别人,不许别人看她,这个冷秋词也太双标了。

    她把自己的白色亵衣扎成一个球,一边叹气,“其实我不想这么做,我怕引起山林大火。”一边把她的这个衣服包的球点着了。

    用力向前向上一扔,一个燃烧的火焰飞在了天空上。

    燃烧的衣服的确能吸引人的目光注意。

    “看,那是什么?”

    地上搜寻的士兵中终于有人看见了。

    孟婉也看见了,看到从空中落下的一个燃烧的球,瞬间反应过来,“是陛下!陛下她们还活着!”

    众人从天亮就开始找,找了一天,什么都没有找到,都有些心灰意冷。众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从那么高的悬崖下,恐怕已经摔得稀烂了,在这么茂密的林子里去哪里找一条短胳膊断腿?

    猛先生和迟骁都是一脸沉重,沉默不语。

    一夕之间,几乎同时失去陛下和小冷,孟婉更是痛苦绝望,发了疯似地在丛林中搜寻,几番落泪。

    眼下他们看到了空中的火球,登时备受鼓舞,振作精神,再次搜寻。

    孟婉哽咽地扯起暗哑的嗓子喊道:“大家不要只看地上,注意朝高处看。”

    话音刚落又见一个火球飞起,这时迟骁看清了火球飞出的位置,伸手一指,大声道:“在那边!半山上。”

    洞里的宣景炽此刻仅穿着亵衣亵裤,光着两条大长腿站在洞口,回头道:“我的都脱了,这下该你了吧。”

    冷秋词哼了一声,“他们再找不到,就把洞口的这棵树点了!火大,他们肯定看的见!”

    宣景炽惊了,“那我刚才说点,你还不让我点,还说怕我们自己先被烟给呛死了。”

    “现在没衣服烧了,只有点树了。”冷秋词理直气壮。

    敢情我的中衣随便烧,烧你的就不行!

    敢情我的腿腿随便露,露你的就不行!

    宣景炽气的舌头打结,看着冷秋词:“你厉害!冷秋词,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是双……”

    冷秋词忽然眉头一皱,“闭嘴!”

    宣景炽果然听话地闭嘴,这时她也听到下面有动静。

    她探出头去,果然下面站着好几个人,指着上面手舞足蹈,宣景炽看他们终于看到了自己挂在树上的外衫,差点要喜极而泣,立刻挥动双臂,大声道:“在这里!这里!喂!”

    此时孟婉飞快地赶来,依稀看到上面的洞口里有两个人影,不禁落下眼泪,大喜道:“是陛下她们,她们没死!”

    绳子放下来的时候,率先跳进洞里来的是燕行。

    宣景炽第一反应就是走过去好好感谢他来救自己,谁知,她刚走出一步,就被冷秋词冷眼一瞪。

    宣景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衣衫极其不整,着实不妥,立刻兔子一样的跳到冷秋词身后,从她肩上探出一个脑袋来。

    哪知,燕行一落地,立刻跪地俯首,神情比她还尴尬万分,双手高举一个包袱,“这是孟大人让属下带给陛下和冷姑娘的。”

    冷秋词走过去接过包袱,只穿亵衣的宣景炽不得不像跟屁虫一样紧紧贴着她。

    冷秋词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两件外衫,宣景炽大喜,忍不住赞道:“还是婉儿想得周到呀!”

    她伸手刚刚拿起最上面的那套素色外衫,却被冷秋词一把抢过去,给她塞了另一件粉色的,宣景炽也不以为意,立刻喜滋滋地穿在身上。冷秋词这时也拿了另一件外衫,却是拿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穿上。

    穿好衣服,宣景炽还不忘把头发整了整,才对燕行道:“平身吧。”

    燕行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却仍是微微低头,不敢直接直视宣景炽,躬身道:“属下送陛下上去。”

    宣景炽看着垂下来的两根绳子,道:“你先带冷姑娘上去吧。”

    燕行微惊,露出为难之色。

    宣景炽道:“别磨蹭了,谁先谁后都一样,你先带她上去,朕要在这里再看会儿夕阳美景。”

    “是!”燕信遵命,扯了扯绳子,向冷秋词道,“姑娘,请。”

    谁知,冷秋词看了一眼宣景炽,板起脸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客气,你先上。”

    宣景炽见她没叫自己狗皇帝,还特意让自己先上,心中感动,也不再推辞,走过去道:“你在这里等一下,别怕啊,他们很快下来接你。”

    冷秋词瞪了她一眼,“你到底走不走?”

    燕行大惊,她竟敢跟陛下这么说话,他不禁看了眼冷秋词,心里忽又觉得奇快,这个刺客居然没有趁陛下落单加害陛下。

    宣景炽很快被拉了上去,一看到站在悬崖边翘首以盼的孟婉,就跟见了最亲人似的,扑过去紧紧抱着她,“婉儿,婉儿,还好你来救我了,呜呜呜……”

    孟婉也抱着她,哽咽道:“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无罪无罪,宣景炽趴在孟婉肩头一抹眼泪,忽然感觉到后背发凉,惊得她浑身汗毛一竖。

    恰好听到旁白姚仙蕙的声音问道:“这位姑娘是?”

    宣景炽急忙直起身,一回头,果然冷秋词已经上来了,正一脸不善地看着自己。

    “婉儿,在下面多亏冷姑娘救了我。你代表朕,好好感谢人家。”宣景炽说完,转头问姚仙蕙,“有水喝吗?”

    姚仙蕙看见皇帝穿着她的衣服,受宠若惊,面色一红,“有,有的,奴婢这就去给陛下拿水来。”

    “朕跟你一起去,”宣景炽不由分说,跟着她走向马车,姚仙蕙取出水囊,宣景炽喝了好几口,觉得从来都没有喝过如此甘甜的水,H2O的味道真好啊。

    姚仙蕙见陛下虽然很渴的样子却只喝了几口,并没有抱着水囊喝个够,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宣景炽,宣景炽看她一身粉色,和自己这身的颜色质料极为相似,笑着问道:“朕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你的吧?”

    姚仙蕙红了脸,点了点头。

    宣景炽看了悬崖那边一眼,忽然明白了,笑道:“冷姑娘身上那件是不是孟大人的?”

    “是。事发突然,来不及为陛下准备新衣,奴婢和老师只有各拿了一套。”

    宣景炽看那边的两人,明明很激动很担心的神情,就是不抱在一起。

    宣景炽摇头笑了笑,转身看见猛先生和迟骁走来,他们拜见宣景炽后。

    猛先生道:“既然认证物证俱全,陛下不如以雷霆之势,扫荡焉州,公开审理,以振天子之威。”

    宣景炽昂首道:“好!猛先生所言极是!走,去焉州!”

    到了焉州,宣景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上至刺史,下至县尉,大大小小,共一百三十九名官员,以及二十几位大财主,大乡绅。

    次日召集焉州百姓,击鼓升堂,公开审理,当场收没不法所得,罢官的罢官,收监的收监,流放的流放,该问斩的就地正法。

    同时将勒索回的地契还给原主,开仓放粮,重新修筑河堤,疏通河道。

    最后任命迟骁为焉州刺史,处理焉州大小事务。

    迟骁感激涕零,叩谢圣恩,宣景炽道:“你在允州做得很好,爱护子民,励精图治,就是效忠朝廷,朕相信你焉州会做得更好。”

    焉州百姓见到皇帝亲临,严惩贪官污吏,赈灾济贫,归还田产,惊愕之余,无不欢心鼓舞。

    等宣景炽做完这一切,王战才带着三千允州兵匆匆到来,在看到宣景炽身后的迟骁和他的两千官兵,王战不由惊呆了。

    宣景炽见到他,也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王战悄悄跟陛下禀明一切,宣景炽听到是皇后授命,心中感慨万千,既感动又佩服。

    她点头道:王将军既然来了,就留下来救济灾民,修筑工事,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随即,宣景炽命令军队集结,当着五千官兵,宣景炽慷慨陈词,“你们都是爹生娘养,本就是来自于百姓人民,焉州百姓受灾,你们岂能心安理得置之不顾?今日是焉州受灾,他日可能就是你们的家乡受灾,你们的父母亲人受灾。今日你们帮助焉州百姓,他日必然也有人帮助你们的亲人。即日起,你们不仅是朕的军队,更是百姓的子弟兵,战时保家卫国,太平时救助百姓!”

    焉州百姓中,有不少文人秀才,听到宣景炽这一番新颖的演讲,登时眼含热泪,鼓掌欢呼道:“好一个百姓子弟兵!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一时间,群情激动,万民振奋,呼声震天!

    作者有话说:

    焉州之事终于告一段落,宣宣离回宫见老婆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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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朕在两头试探

    焉州之事既然告一段落, 宣景炽准备启程回京。

    在焉州的这几天,刺史府的一座华丽别院便临时作为她与孟婉等人的下榻之处。

    晚上,姚仙蕙来给宣景炽收拾行囊。宣景炽道:“朕自己来吧。你去帮婉儿收拾, 你家老师的东西多, 光书就不少。”

    姚仙蕙莞尔一笑,“陛下说得不错, 老师随身带的书当真不少, 她在与冷姑娘话别,我晚一点再过去给老师收拾。”

    “话别?”宣景炽一听,问道,“冷姑娘要走吗?”

    姚仙蕙点头道,“是,我出来的时候听她这么跟老师说的。”

    她不是喜欢孟婉吗?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

    宣景炽心里奇怪, 她牢记在洞里对冷秋词的承诺, 决定现在就去旁敲侧击一下。

    她快步走出去, 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望着姚仙蕙, 上下打量了一眼, 一袭桃粉色纱衣衬得她肤白若雪, 容貌娇美可人,果然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宣景炽道:“仙蕙,你老师对你怎么样?”

    姚仙蕙不知道陛下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如实回道:“老师对学生很好,关怀备至。学生心中十分感激。”

    宣景炽眼珠子转了转, “那就好。你老师最近辛苦劳累, 你这个作学生的也该关心一下你老师。这样吧, 朕看焉州城的红豆甜汤不错, 你现在就去买一碗送给你老师吃,亲自送到你老师房里去,就说是你自己的意思。记住,朕不叫你出来,你别出来。”

    姚仙蕙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陛下也要去老师那里吗?”

    “当然,朕晚点就去。你快点,先送甜汤过去,别迟了。”宣景炽说完这句,衣袂飘动,疾走如风,一下子没影了。

    姚仙蕙一头雾水,“陛下这是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想起陛下的吩咐,立刻出府去买红豆甜汤。

    宣景炽到孟婉住的院子时,冷秋词正在跟孟婉道别。她躲在院子后面的树后头暗中观察。

    两人正站在屋檐下说话。

    冷秋词依旧是一身白衣,她手里拿着那套素色的衣服,递给孟婉,“婉姐姐,这是你的衣服,我已经洗好了。那天多谢了。”

    宣景炽看着,在心里默默给冷秋词的表现打了叉。心道,冷秋词你也太客气了,既然喜欢人家,干嘛还这么拒人千里似的还衣服,你就应该直接穿着不还。

    孟婉接过衣服,“你真要走吗?你,一个人去哪里?”

    宣景炽一听,孟婉在挽留,看来孟婉对冷秋词,嘿嘿……

    冷秋词道:“那天说的话,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婉姐姐你不要见怪。”

    宣景炽一愣,什么话?她说了什么话?但也肯定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我怎么会怪你?陛下说你在洞里救了她一命,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小冷,我不奢望你放下仇恨。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效忠陛下,不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陛下她是一个宽厚爱民的好皇帝,一心匡扶天下,对我更是有知遇之恩。”

    “我愿意替陛下偿命,哪一天你想报仇,就杀了我吧,替你全家偿命。”

    宣景炽听得鼻子酸酸的,感动得热泪盈眶,差一点就要扑过去抱住孟婉,激动地发出她的肺腑之言,“你真是我的好臣子!”

    冷秋词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婉,良久无言。

    半晌,她忽道:“我不会杀她的。要杀她,在洞里我就杀了。”

    她抬起头,看着孟婉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孟婉见她去意已决,心知挽留不住,慢慢撇开头去,“你也珍重。”

    冷秋词转身离开,一身白衣,踏着月光,飘然远去。

    孟婉抬头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眼中闪着泪光。

    宣景炽看着孟婉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想开口挽留,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出口的样子,心里叹气,转眼去看冷秋词,真的走得好潇洒,连头都不回一次,看上去,毫无留恋。

    绝情!真绝情!宣景炽心中腹诽,要不是冷秋词承认她喜欢孟婉,宣景炽是打死都不相信她对孟婉有意。

    这时,姚仙蕙端着一碗汤从宣景炽身后的走道里走出来,看到鬼鬼祟祟的人影,姚仙蕙吓了一跳,正要喊人,猛然发现这人是皇帝宣景炽。

    “陛下?”

    “嘘……”宣景炽连忙示意她不要作声,伸手向着屋檐下的孟婉指了指,示意她过去。

    姚仙蕙点点头,端起甜汤走向孟婉。

    趁着孟婉和姚仙蕙转身进屋的功夫,宣景炽立刻纵身追上冷秋词,还特意装作路过,偶然碰到。

    “冷姑娘这是去哪里?”

    冷秋词顿时停步,看着宣景炽,“我去哪里不用你管。”

    “我只是好奇,你那么喜欢她,怎么又舍得离开她?”

    月下寒光一闪,一把剑架在了宣景炽脖子上。冷秋词勃然变色,“狗皇帝,你不是答应了我不说的吗?”

    宣景炽微笑道:“我是没有说出来啊。我说的她,谁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冷秋词一愣,想了想,慢慢把剑收了回来,冷哼了一声,继续朝前走。

    宣景炽跟上去道:“你真的要走?”

    冷秋词不理她,继续走。

    宣景炽步步紧跟,“如果是因为那个什么组织,你大可不必担心。”

    冷秋词身子一顿,脚步放缓。

    宣景炽道:“你们那个组织不是有个规矩吗?暗杀目标失败一次后,便不能再对目标下手。他们已经杀了你一次,不是失败了么,按规矩,便不能再来杀你。”

    冷秋词猛地停下来,思索片刻,点头道:“不错,是这样,他们不会再来了。”

    她绷紧的身子蓦地松懈下来,转过身回头看着宣景炽,“狗皇帝,你有的时候脑子还挺好使。”

    宣景炽笑笑,“多谢,多谢夸奖。你是怕连累孟婉才离开的吧,既然危机已经解除,你何必还要走呢?”

    闻言,冷秋词一下子变得犹豫起来,白皙的脸蛋也因为激动迟疑而微微胀红。

    “我,我还是走吧。”

    宣景炽听到她这句言不由衷的话笑了笑。

    这一次,她看着冷秋词迈开脚步,却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冷姑娘,咱们是共过患难的兄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这次要是真的走了,你的婉姐姐就会被别人抢了去。”

    她见冷秋词不为所动,仍旧继续朝前走,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孟婉,也不过如此,连为她留下来的勇气都没有。你走吧。”

    冷秋词猛地转身,一双冰冷的眸子闪着怒意,“你说谁没有勇气?”

    “好,既然你有勇气,就跟我回去看一看,看看你婉姐姐有多受欢迎。”

    “受欢迎?”

    “就是有很多人追求的意思,”宣景炽眨了眨眼睛,决定趁热打铁,“好兄弟我告诉你,我刚才看见孟婉的那个漂亮的学生给她送甜汤了。”

    冷秋词道:“我知道,婉姐姐说过姚姑娘是她的学生,她们师徒之情而已。”

    “是么?那我还是皇帝呢,她怎么没给我送过甜汤?比起她老师,她来巴结我不是更好?”

    冷秋词面色一愕,忽地颓然顿住,“不会的,不会的,婉姐姐不会骗我的。”

    “我们回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她见冷秋词面色迟疑,故意加了一句道,“还是你根本就相信你婉姐姐,所以你不敢回去看?”

    闻言,冷秋词狠狠瞪了她一眼,“婉姐姐不会骗我的!”

    说完,她当先转身往回走。宣景炽见状,忍着笑,紧跟了上去。

    两人的步子又轻又快,一下子就回到了孟婉的那间小院子。

    站在小院中,房里点着灯,窗户上清楚地投映出两个苗条的身影。

    还能听见姚仙蕙甜美娇柔的声音,“老师,这个甜汤好喝吗?”

    孟婉的声音有些低哑,仍是礼貌却又不失温和,“很好,谢谢。”

    “老师,你最近这么忙,但是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

    姚仙蕙按照陛下的指示,来表达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关心,送了汤过去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一面跟老师说话,一边暗暗奇怪,陛下怎么还没来。

    殊不知,她们的对话都被院子里的两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宣景炽悄悄瞄了眼身旁的冷秋词,见她脸色变得煞白,袖子底下的手握得紧紧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户上的两道人影。

    宣景炽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你婉姐姐当然不会骗你。可是,即便她对人家无意,也奈不住人家对她频频示好。”

    “你也知道,你婉姐姐才貌双全,性子又好,见过她的人哪个不喜欢?”

    “那个姚仙蕙你也看到过,是不是个大美人?”

    “纵然一次拒绝了,那第二次,第三次呢……你也知道,你婉姐姐心地最是好,耳朵最是软,万一她一时心软答应了呢?”

    “何况,是你自己什么都不说,先离开她的。要是被别人抢了先,也怪不得别人。”

    冷秋词胸口剧烈起伏,似是心神荡漾,纠结不已,宣景炽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可,可是,”冷秋词艰难道,“她,她只把我当妹妹。”

    “这样吧,我去想个办法问一问,说不定,她也对你有意呢?”

    “真,的吗?”冷秋词因为紧张,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在院子外等着,”宣景炽怕她悄悄不辞而别,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现在要是走了,你将永远失去你的婉姐姐。”

    冷秋词一怔,郑重道:“我不会走的。”

    说罢,走到院门外,脊背挺得笔直,站着一动不动。

    宣景炽转身走向孟婉的房间,推门进去。

    孟婉看到她,有些惊讶道:“陛下?”就要跪地叩首,被宣景炽一把拦住,“免礼免礼。”

    姚仙蕙看到陛下终于出现了,暗暗松了一口气,默默等着她示下。

    宣景炽看了眼那碗红豆甜汤,明知故问道:“婉儿这里有好吃的,都不叫朕。”

    姚仙蕙:“……”

    陛下没让我给她买啊!!!

    孟婉微笑道:“这是仙蕙买来的,陛下要是喜欢,臣让仙蕙再去给陛下买一碗来。”

    姚仙蕙睁着一双大眼睛猛点头。她不想陛下因为没吃到一份甜汤突然降罪于她。

    宣景炽看着小脸吓的煞白的姚仙蕙,微笑道:“你做的很好!你先回去吧,朕有话要跟你老师说。”

    “诺!”姚仙蕙如同捡回了一条命,战战兢兢出去了。

    孟婉起身给宣景炽倒了一杯茶,道:“陛下找臣有何事?”

    宣景炽捧着茶盏,礼貌性地喝了一口,暗叹道,还是皇后了解我,知道我晚上不喝茶,一到晚上便会吩咐宫人给我准备白水。

    “没有什么要紧事,”宣景炽道,看着姚仙蕙离去的背影,忽然眼睛一亮,“婉儿,你觉得仙蕙怎么样?”

    “聪明好学,是个可造之材。”

    “我不是问这个,”宣景炽抬头看着孟婉,“我看她对你很关心,你也很爱护她,既然你们彼此有意,要不要朕给你们做主?”

    孟婉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不,不,臣跟仙蕙之间清清白白,我们之间就是师徒之情,皇上美意,臣心领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是嫌仙蕙长得不好看吗?还是学问比不上你?”

    “不,不是,仙蕙很好。”

    “那是为什么?我知道了,你喜欢男子。是文渊阁的哪位才俊,黄庭芝还是杨玉致?”

    “不不,”孟婉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臣对他们无意。”

    宣景炽忍着笑,“那是为什么?”

    她见孟婉羞红了脸,垂眸不答,心里明白了□□分。

    “莫不是婉儿已经有了心上人?”她忽然一惊一乍道,“你不会是看上了人家有妇之夫,要去给人家做小妾?不行,你好歹是朕倚重的人怎么能去给人家做小妾?告诉朕是哪一家,朕让他先把正妻休了,再迎娶你。”

    孟婉见她混乱猜测,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都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来,急道:“没有!没有!臣没有心上人,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动心。”

    “真的没有吗?”宣景炽淡淡一笑,“婉儿,你是在欺骗我这个皇帝,还是在欺骗你自己?”

    宣景炽摸了摸搁在案前的那身冷秋词送还给她的衣服,忽然脸色一沉,“冷秋词跟我有血海深仇,她迟早要来谋害我。在洞里的时候,她睡着了还在叫你的名字,可见你们感情不一般。我本来看在你的面上,想过放她一马,既然你对她无意,可见她是一厢情愿,如此,我也不用愧疚了。”

    闻言,孟婉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她瞪大眼睛,怔怔地盯着宣景炽,“陛下,你说什么?什么叫不用愧疚了?”

    “你说你没有心上人,那就是并不喜欢她了,既然你不喜欢她,我自然没有什么顾忌了。”

    宣景炽面色平静道:“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她活着随时会威胁到我的安全。”

    孟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点血色也无。

    “婉儿,我也不瞒你,只要她一踏出这座别院,她就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宣景炽端起茶盏,语气轻松道:“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你。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孟婉忽然浑身颤抖,神情悲切伤心又痛苦,“陛下,你不该啊!小冷她已经跟我保证过,绝不会找你寻仇。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婉儿,她是刺客,上一次差点就杀了我,我这么做不算过分吧,我也是自保。你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这里伤心痛苦呢?”

    “不相干的人?”孟婉泪如雨下,“她不是!陛下,她不是!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已经不打算杀你了啊!”

    孟婉最后一句,带着无尽的苍凉和绝望,几乎是从喉咙里呜咽出来的。

    宣景炽从没见过情绪失控的孟婉,吓了一跳,她呐呐道,“婉儿,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是!臣是喜欢她!臣刚才撒谎了!臣有了心上人,就是她!请陛下恕臣先告退了!臣要去找她,”孟婉此刻满脸泪痕,“给她收尸。”

    她几乎是咬牙含恨说出最后这四个字,然后猛地一下冲出门去。

    宣景炽跟着走到门外,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跑向小院外,脚步踉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悲伤,“小冷,小冷……”

    看到她神情凄楚,呼声凄婉,宣景炽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然后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个孟婉啊,不仅是爱,是爱极了!

    “小冷,小冷……”

    孟婉跌跌撞撞地跑出小院,不想忽然被人从旁一拉,她身子陡然一歪,向旁边倒了下去。

    没有迎来想象中地面的坚硬,却是落到一个柔软的怀里。

    “婉姐姐,你怎么了?”

    孟婉正要从那个怀抱里挣出来,听到这个声音猛地一抬头,差点磕到冷秋词的下巴。

    “小冷?!!你还活着吗?你不是已经……”

    “婉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孟婉一怔,忽然扑到怀里,紧紧抓住她的衣襟,“我,我……”

    冷秋词忽地咬牙切齿,“是不是那个狗皇帝欺负你了?”

    “冷姑娘,你可不能再骂朕狗皇帝了,”宣景炽这时已走到院中,笑道,“你婉姐姐很喜欢你,和你的喜欢,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宣景炽走出了院子,留下她们两人相拥而泣,互诉衷肠。

    她路过走廊时看见姚仙蕙在收拾东西,敲敲门,笑得眉眼弯弯,“走,陪朕上街吃夜宵去,朕请客。”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做个这么大的好事,我得吃个饭庆祝一下,当然,是自己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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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回宫

    第二天, 宣景炽启程回京。

    同行的有猛先生,孟婉,冷秋词, 姚仙蕙, 为保陛下安全,迟骁派了两百名士兵一路护送。

    回去的路上, 宣景炽也无心欣赏风景, 想到马上要见到皇后萧月璃,一路归心似箭,加急赶路。

    终于在几天后到了皇城郊外,护送的士兵才返回焉州。

    萧月璃提前接到燕行派人先送回的消息,一大早就起了,在伺候娘娘梳妆的时候, 暖香沉香小芙小蓉都忍不住欢喜道:“陛下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

    将近午时, 宣景炽的车到了,她一下车, 就看到萧月璃和暖香她们四个等候在宸元宫外, 因为宣景炽是微服出宫, 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大张旗鼓,她也是低调行事。

    一晃两个月没见。

    “月璃, ”宣景炽见到萧月璃时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嘴角上翘, 心里反倒有些紧张害羞。

    萧月璃仔细地端详着她, 柔声道:“你瘦了。”

    暖香沉香还有小蓉侍立在一旁, 她们看着宣景炽露出微笑, 眼中泪光闪动。

    陛下不仅瘦了,皮肤也变粗糙了,一身的风尘仆仆。三人心中同时在想,陛下身份尊贵,又一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这一次一个人在外头,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小芙红着双眼道:“陛下,你怎么去这么久了呀?奴婢们都很想你呢,天天盼着你早点回来呢。”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稚气,真诚的话语里有着藏不住的欣喜开心,就像独自在家的留守儿童,终于见到自己的父母回来了。

    宣景炽吸了吸鼻子,牵着着萧月璃的手,往正殿走去,边走边笑,问道,“那你说说,都有谁想我?”

    “奴婢呀,小蓉姐姐,沉香姐姐,暖香姐姐,还有,还有……”小芙偷偷瞄了眼自家娘娘,不敢说。

    宣景炽看她这个想说又不敢说的神情,笑意渐深,又问道:“朕不在宫里,你们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好好伺候娘娘?”

    “没有,没有,”小芙连连摆手,忽然又直点头,“有的,有的。奴婢们才没有偷懒,每天都想着娘娘多吃点,就怕娘娘瘦了哪怕一点点。”

    “做得不错,”宣景炽表扬道,“朕从外头带了好些小玩意回来,你们拿去玩吧。另外,朕赏给你们每人一个金元宝。”

    “哇!”小芙一听又有的玩,又有的赏,开心得直拍手,“谢陛下,谢陛下。”

    宣景炽一路风尘,回宫后先去沐浴,她舒舒服服地泡在宽大浴池里,心道,还是家里好啊!哪里都比不上家里舒服。

    她低头看着胸前,三朵梅花状的红纹又少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了,映在雪白的肌肤上,十分醒目。

    看得宣景炽暗暗叹气。

    又用了一条命。

    神明给的三条命她都没来及的想好怎么用,就只剩下一条了。

    这一条命一定得好好留着,好好珍惜。

    沐浴完后,宣景炽的肌肤又恢复她以前的嫩豆腐一般的白嫩。

    萧月璃吩咐传膳,宣景炽扫了一眼,今天的菜里肉菜占了一大半,还把她最爱吃的鱼肉和鸡肉放在她面前的位置。

    宣景炽心道,皇后这是怕我在外头没吃好,特意给我加餐吗?刚念及此处,皇后就给她夹菜了,“陛下,你多用点。”语气温柔,听上去很有些心疼。

    沉香暖香小芙小蓉几个齐齐点头,宣景炽笑了,拿起筷子吃起来。

    她向来从来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喜欢边吃边聊,此刻讲起她在这一路上的际遇,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吃过什么好吃的,见过哪些奇怪的风俗,听到过哪些人胡吹的牛皮,还有她又是如何遇上骗子,不仅被她一眼识破,还叫她反倒骗去骗子二两银子的趣事。

    至于,那些惊心动魄的危险,则一概掠过。

    宣景炽这一顿饭边吃边边说,竟吃了一个时辰。

    她说的事情是她们从未听过的,新鲜有趣,她又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几个人包括皇后都听得入迷。

    用完膳,宣景炽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萧月璃柔声道:“陛下一路劳顿,不如先去歇息,到晚膳时再叫醒陛下。”

    宣景炽罢罢手,微笑道:“不用,我不困。”

    说罢,起身到偏殿。桌上放着堆得高高的奏折,沉香正在归类,将批阅过的放到一边,待批阅的放到另一边。

    见到陛下和皇后到来,她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宣景炽随手拿起一本批好的,翻了翻,看到上面几行清丽端庄的字,知道是萧月璃所书,她放下来,抬头道:“我不在的这阵子,皇后辛苦了。”

    沉香端着茶水送进来,萧月璃从她手里接下茶盏,道:“你先下去吧。”

    沉香退出去,守在殿外。

    萧月璃亲自给她捧了茶,放到她案前,“陛下言重了,臣妾不过坐在殿内写几个字,哪里比的上陛下在外面奔波辛劳,以身涉险。”

    宣景炽看着她白皙如玉的手,十指纤纤如葱白,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萧月璃倒在她怀里。

    属于萧月璃熟悉的幽香迎面袭来,宣景炽心尖一颤,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两个月不见,皇后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萧月璃的脸不自然地红了,“臣妾说的是心里话,并没有跟陛下客气。”

    “你的心里话,”宣景炽勾了勾唇,“我想听你的另一句心里话。”

    比起说辛苦了,宣景炽心里最想听的莫过于那句我想你。

    萧月璃脸上更红了,明知故问道:“……什么心里话?”

    宣景炽笑了笑,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眼睛,脸颊,最后在她娇艳的红唇轻轻一琢,“月璃,你有想我吗?”

    说罢,宣景炽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嘴唇,温柔地在她唇上辗转,轻轻舔舐。

    多日没有亲密接触的两人,身体尤其敏感。

    此刻两人呼吸相闻,鼻尖萦绕着彼此的气息,往昔的亲密很快被勾起。萧月璃仰着头,闭上眼睛有些羞涩却又动情地回吻她。

    宣景炽双手抱着怀中娇软的人儿,贪婪地索取她口中的芬芳。这个吻很快变成一个缠绵热情的长吻。

    近两个月的相思都宣泄在这个悠长的一吻里。

    “月璃,我想你!”

    “我也想你,景炽!”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回宫啦。又可以抱着皇后亲亲啦。

    今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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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挨训了

    剩下的奏折并没有多少, 两个人一起看,没有用太久时间便看完了。

    宣景炽等萧月璃停了笔,道:“我们去御花园走一走吧, 好久没有和皇后散步了。”

    萧月璃微微一笑, 起身同宣景炽出了偏殿。

    时值夏末秋初,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石榴树上结满了一枚枚诱人的红色果实。

    两人漫步在河边, 宣景炽想起在这里发生了太多事,比如自己失足落水,偶遇冷秋词捕鱼,还有刘吉利给自己献美人。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景炽,你在笑什么?”

    “没有,就是想起了一些事, ”宣景炽侧头看了萧月璃一眼, “我觉得御花园这个地方, 总会遇到一些事情。”

    话音刚落,却见河对面两个身影从假山后闪过, 一抹白色衣角一晃而过, 隐在树下的绿荫里。

    宣景炽笑道:“你看, 那是谁?”

    萧月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河对岸的两人。一个看背影好像是孟婉,另一个看身形也是个女子, 却看不出是谁,只是宫中穿白衣的女子极少。

    宣景炽看到她眼中的疑惑, 微笑道:“皇后猜猜孟婉旁边的人是谁?”

    萧月璃想了想, 摇了摇头, 道:“猜不出, 难道是孟婉的那个学生?倒是不曾见过她穿白衣,身量也似乎要矮些。说到穿白衣,倒是有一个人,不过……銥譁”

    宣景炽笑道:“皇后想的不错,就是那人,冷秋词冷姑娘。”

    萧月璃一向从容淡定,落落大方,闻言,她似乎十分意外,很快便想起什么,皱起眉道:“莫非是你们此行,在焉州遇到了冷姑娘?”

    “皇后真聪明,”宣景炽笑着,却见她面色骤然冷了冷,眸光暗了暗。她跟萧月璃朝夕相处,知道萧月璃一向不动声色,这般就是起了除去冷秋词的心思。宣景炽心里一哆嗦,忙道,“冷姑娘不会再杀我的。”

    萧月璃挑眉,转头看向宣景炽。

    “她有过几次机会都没有杀我,而且她跟孟婉保证过不会杀我。”

    宣景炽怕萧月璃不信,便把在焉州冷秋词如何搭救孟婉燕行等人,如何跟孟婉保证,又如何在自己中蛇毒后没有痛下杀手反而帮自己疗伤的事一一说了。

    萧月璃听到最后大惊失色,“陛下,你被毒蛇咬伤了?!”

    虎口上的蛇咬的伤痕还没有彻底消退,宣景炽知道她迟早会发现,只好硬着头皮认错,承认自己走路不小心,碰到了草里的蛇,又不小心被蛇一口咬在右手上。

    至于跌落悬崖,困在山洞里,脱衣求援,她只字不提。

    萧月璃一把拉起她的右手,低头细看,果然虎口那里有两个细小的伤痕。

    她怔了怔,轻轻抚摸着伤痕忍不住叹息,忍不住埋怨道:“陛下也太不当心了。倘若有个万一,这大庆的江山怎么办?”

    宣景炽见她神色黯然,忧心忡忡,不想她为自己太过担心,抽回手,笑嘻嘻道:“没事啦,你看我不好好的嘛,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别忘啦,我可有神明保佑。”

    萧月璃看她语气轻松,浑然不当回事,刚才的紧张担心一下子化作一股怒气。她皱起眉头,语气也变得严厉,“神明能次次保佑吗?陛下,你怎么如此不知惜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上担负的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宣景炽:“……”

    她被萧月璃说的又羞又窘,登时满脸通红,委屈地低下头。

    远处跟着的宫人看在眼里,惊得面面相觑。

    天呐!这情形,皇后是在训斥皇上吗?!

    妈呀!皇上还乖乖地垂站着任她训!!

    沉香和小蓉看着,一个心疼陛下,一个担心娘娘,犹豫了一瞬,两人走了过去,一个安慰皇上,一个安慰皇后。

    “陛下,天色暗了,脚下仔细着点。”

    沉香语气温柔亲切,却引得宣景炽鼻子一酸,她抬起一只手,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花,才抬起头,扯起一个笑,“嗯,朕会看路的。”

    她白净的脸上,明明红了眼眶,红了鼻子,却偏偏逞强地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

    萧月璃看在眼里,心里颇不是滋味,顿时后悔刚才说的话有些重。

    小蓉叹气道:“娘娘就是要跟陛下置气,也不应该在今天。陛下才回来,你看她的下巴都瘦得尖尖的,可想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娘娘肯定也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了,她吃了苦受了罪,也不会说的,尽挑些好听的来跟咱们说着玩。”

    萧月璃听了,心中越发愧疚,忍不住道:“这些我自然也明白。我也不是真的要说她,我是见她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才气的。”

    说着,萧月璃低下头去,长长叹了口气。

    忽见面前一个红色的大石榴,抬头一看,见宣景炽笑得灿烂,小心翼翼捧着石榴,讨好道:“皇后,这个石榴送给你。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会仔细的。”

    沉香这时才抖了抖衣服走了过来,一手拿去头发上的树叶子,一边笑道:“陛下说她惹娘娘生气了,特意叫奴婢摘个大石榴送给娘娘赔罪呢。”

    小蓉看了看自家娘娘,转头向着沉香笑道:“这石榴又大又红,我们也去摘几个带回去给小芙她们吃吧。”

    说罢,走过去,扯了扯沉香的衣袖,沉香会意,抿嘴一笑,和小蓉一起转身走了,只留下皇帝和皇后两人。

    “月璃,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宣景炽心中忐忑,“刚才摘石榴,我喊沉香爬上树,我自己没上。我想着,朕是皇帝,可不能摔着碰着,沉香要是摔着碰着了,朕找太医给她医就是。没办法,谁叫朕的身体比她的金贵呢。”

    萧月璃被她是是而非的话引得扑哧一声笑了,“有你这样的皇帝吗?亏得沉香刚才还帮着你。你难道就不知道叫人拿梯子吗?非得爬上树?”

    宣景炽见她笑了,还跟自己说话,虽然是数落自己的话,听在耳中,心中却觉得无比的踏实,既温暖,又甜蜜。

    她嘴角上扬,两只眼睛笑得好像天上的新月,“你也知道我笨嘛,下次我就叫人拿梯子啦。”

    她把石榴抛在手里玩,嘴里哼着一只曲子,旋律优美,温柔而深情。

    萧月璃道:“这是什么曲子?”

    宣景炽道:“这是一首歌,有词的。我大姑姑最爱听的。我唱来给你听听?”

    萧月璃笑着点头。

    宣景炽微微一笑,慢慢唱了起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的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悠扬的曲调回荡在河岸边,宫人们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不禁驻足聆听,就连河对岸的孟婉听到了,也不由停下脚步,倾听这首风格新颖,却又温柔痴情的歌。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她不禁问道:“是谁在唱?”

    旁白一袭白衣的冷秋词抬了抬下巴,示意远处的河对岸,“你的好陛下。”

    “陛下?”孟婉大出意外,旋即微笑道,“不曾想陛下如此多才多艺。”

    冷秋词哼了一声,冷着脸,不服气道:“不就是唱歌么,我也会。”

    孟婉摇头又无奈又好笑,一拉她的手,目光温柔似水,“真的吗,回去你唱给我听。”

    晚上用完晚膳,趁着萧月璃去沐浴,宣景炽坐在灯下给萧月璃剥石榴,还不让暖香沉香帮手,说这是爱心石榴,只能由她来剥。

    等到萧月璃沐浴出来,宣景炽已经剥好了满满一大碗石榴,将碗推到萧月璃跟前,笑眯眯道:“皇后,请用。”

    自己则随手剥了橘子吃起来,她忽然想到什么,道:“皇后,我在焉州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就是我在京城的酒楼遇到的那个醉鬼。就是他领着我去泰州搬的救兵。”

    萧月璃一怔,万分意外,愕然道:“去泰州搬救兵?王战没到吗?”

    宣景炽吃完橘子,擦了擦手,笑道:“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这次去焉州,我和孟晚都遇到些麻烦。我的麻烦比较小,因为我在暗处,跑得又够快,孟婉的麻烦就大了,挂着钦差大臣的头衔,想躲也没办法躲。”

    说罢,从孟婉在何家村遇到山贼围剿开始,自己在客栈收下状纸,到自己听从猛先生的意见去泰州找迟骁,最后孟婉一行被“乡民”追杀,关键时刻,自己领兵出现……

    她说的平静,娓娓道来,却让萧月璃听得心惊胆战。

    等宣景炽说完,半晌,萧月璃才道:“我猜到焉州必然危机重重,却没想到,连允州都跟焉州沆瀣一气。”

    她顿了顿,道:“陛下,此番孟婉出生入死,你一定要重重嘉奖她。”

    宣景炽笑道:“我想好了,我准备升她为参政知事,相当于宰相了。她做诏书令,就是跟朕亲近点,不如名正言顺做个宰相,在朝堂上大展拳脚。”

    萧月璃微笑道:“陛下想得倒是不错,只是女子做官,本朝从未有过,臣妾恐怕大臣们会有非议。”

    宣景炽哼了一声,“朕还是女子呢,从前不也没有女子当皇帝的先例吗?既然女子都可以当皇帝,那么女子为什么不能为官?明天我就宣旨,谁敢非议,我打他板子,惹毛我了,我罢了他的官。”

    萧月璃忍不住笑了,“陛下,你这样做会被人骂成昏君。”

    “昏君就昏君吧,我不在乎,”宣景炽双眼发亮,熠熠生辉,“以后还有更多的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朕等着他们来骂。”

    萧月璃看着这样的宣景炽,烛光给她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她是如此美耀眼,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辰,她目光是如此坚定,仿佛任何困难都不能是她动摇却步,她看上去是那样朝气蓬勃,充满了生机。

    萧月璃嘴角微微上扬。

    这样的陛下,一定会为大庆带来希望与光明。

    “月璃,月璃,”宣景炽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想任命猛先生为中书令,你觉得怎么样?这个官儿不小了吧,也是个宰相呢。”

    萧月璃微笑道:“陛下爱才心切,一切就由陛下拿主意吧。”

    宣景炽听她这么说,就是同意自己了,登时开心起来,想到有一个牛逼哄哄的人帮着自己治国,顿时觉得舒心畅快不少。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转身道:“月璃,我们睡觉吧。”

    她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让萧月璃羞红了脸。

    萧月璃点点头,唤来暖香小蓉,今夜轮到她们当值,两人伺候宣景炽和萧月璃梳洗完毕后,躬身退出寝殿,关好殿门。

    寝殿里瞬间安静极了,两个月来都是独自就寝的萧月璃,此刻脸红心跳,她低下头去害羞道:“陛下,早些就寝吧。”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宣景炽双手抱起,不等她反应过来,热烈的吻就朝她的唇压了下来。

    多日的分别,让这个吻从温柔辗转很快变得热情如火。

    呼吸变得炙热而急促,宣景炽难耐道:“我们去床上……”

    “嗯……”

    唇齿纠缠间,萧月璃闭上眼睛,抱紧了宣景炽的脖子,由着她抱着自己走向床榻……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前方高能,我和媳妇儿要那啥了,马赛克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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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皇后家法

    第二天, 宣景炽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两月没见到皇帝的大臣们纷纷感到不习惯,然而宣景炽接下来说的话做的事, 更让他们目瞪口呆。

    宣景炽首先把那张鲜血书写的状纸叫刘吉利拿下去, 送到每个大臣面前,给他们好好看一看。

    满朝大臣, 有的一脸诧异, 有的神色尴尬,有的面露羞愧,有的脸色发白。

    他们之中很多人也听闻了焉州官场剧变,听闻陛下突然出现在距离皇城千里之外的焉州,更是听闻陛下雷厉风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焉州刺史严又廷。

    这个年轻的女皇帝, 远不是传言中的废物。

    紧跟着, 宣景炽令孟婉宣布, 免去焉州两年的赋税,跟着宣旨, 升诏书令孟婉为参政知事, 任命上官猛为尚书令, 泰州都尉迟骁护驾有功,升为焉州刺史。

    举朝震惊,连独孤瑾于都大感意外, 望着宣景炽,目光深沉, 若有所思。

    宣景炽本以为林在甫会出来反对两声, 谁知, 他什么都没说, 神色从容淡定,仿佛跟他毫不相干。

    这样的表现,倒让宣景炽有些意外,她知道,越是镇定的敌人,就越难对付。

    下了朝,宣景炽亲自出宫去找上官猛,也就是猛先生,生怕他不答应做自己的宰相。

    孟婉留在宫中与皇后处理奏折,下个月她就正式出任宰相,准备趁这几天让姚仙蕙熟悉起来。

    姚仙蕙第一次处理奏折,深知事关机要,如遇发布诏令敕书更是容不得半点瑕疵,心中紧张惶恐,连写字都在发抖。

    皇后萧月璃看她这样,微笑道:“仙蕙不用担心,多起草几次就好了。”

    孟婉也笑道:“我第一次处理奏折也是跟你一样。别怕,有皇后在,不懂的就问皇后。皇后娘娘可是我们大庆朝第一才女。”

    萧月璃摇头,笑道:“别听你老师的,婉儿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她才是大庆朝第一才女。”

    姚仙蕙见皇后端庄优雅,高贵大方,眉眼清冷,如月光皎皎似雪,本以为她性情高冷,不易亲近,没想到皇后主动安慰自己,笑容温和,倒是让姚仙蕙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顿觉宽慰。

    今天的奏折不算多,皇后加上孟婉都是个中高手,姚仙蕙在一旁边听边学边写,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便已经全部处理完。

    沉香端上茶水点心,萧月璃同孟婉说起焉州之行,此刻听孟婉讲来,又是另一番的惊心动魄。

    谁知,后来竟无意听到宣景炽坠崖,又被困在山洞里。

    因为在座皆是女子,孟婉也不用避讳什么,赞道陛下机智聪明,把自己的衣服烧了求救,当然,这些都是冷秋词告诉她的。

    萧月璃面上没什么,心中却似波涛汹涌,不禁又惊又怕又气。

    宣景炽不但没跟她说起这些,反而还骗她是她自己不小心被蛇咬的!

    姚仙蕙还道陛下武艺高强,和冷姑娘力战江湖高手,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萧月璃听得越发地来气,真是哪里有危险,她就往哪里去!

    快到晚膳时,宣景炽才从宫外回来。

    她与猛先生畅谈一番,才知道原来他是上官微的伯父,出生名门世家,素日偏偏喜欢扮成落魄潦倒的样子游历天下,结识不以身份外貌取人的朋友。

    宣景炽心里咂舌,心道,牛人就是古怪,喜欢扮丑,有才有貌不是更好嘛。

    回到宫里,先把她给皇后买的松子糖还有那家店的新品桂花糖,拿到皇后面前,“皇后,我给你买吃的啦。这个桂花糖没有那么甜,你试试看。”

    萧月璃自己没有接过来,看了小蓉一眼,小蓉会意,走过去接了,忍不住抬头看了宣景炽一眼,目光复杂,没有说话。

    宣景炽立刻感觉道不对劲,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下去吧,既然有人没心没肺地买了糖,你们只管没心没肺地吃。”

    小蓉不敢答话,躬身退下,反手关上殿门。

    宣景炽看着沉着一张脸,语气淡淡的萧月璃,心里打鼓,暗忖自己今天到底哪里惹皇后不高兴了。

    “说!你到底是怎么被蛇咬的?你是嫌你命大吗,连山崖都敢跳!你是觉得你是天下第一吗,对着杀手都敢冲上去?”

    宣景炽瑟瑟发抖,下意识抬腿就想往外跑。

    “站住!你敢跑!”

    宣景炽立刻很怂地站着一动不动。

    少顷,听到殿内传来歇斯底里地惨叫,一声一声的,听上去就很痛。

    “月璃,月璃!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会小心的!”

    “你还想有下一次?”

    “不是!不是!啊啊啊啊啊!!!”

    “我让你逞英雄!!我让你不知死活!今天我就废了你这条胳膊!”

    “啊啊啊啊啊!皇后,换条胳膊掐!”

    “你到现在都不老实?!”

    “啊啊啊啊啊!”

    ……

    暖香沉香小芙小蓉站在殿外,看着紧闭的殿门,摇头叹气,完全没有进去帮忙求情的意思。这一回,陛下也太不爱惜自己了,真不怪娘娘生气。

    “这糖好好吃啊!”小芙捧着袋子,一颗接一颗的荷花糖往嘴里送,“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闻言,暖心啊沉香小蓉齐齐转头看着她,恨铁不成钢,“就你没心没肺!”

    晚膳的时候,宣景炽的右胳膊都不利索了,握着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几次夹的菜都掉下来。

    暖香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陛下,奴婢给您布菜。”

    话音刚落,萧月璃冷笑道:“让她自己来。自己夹,才能长记性。”

    宣景炽心里呜呜呜,苦水直冒,嘴上却不敢有丝毫异议,“朕自己来,自己来……”

    暖香看着可怜巴巴的陛下,心里叹气,在寝宫外,皇帝就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一到了寝宫里,皇帝就成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媳妇儿,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晚上就寝的时候,宣景炽舔着脸就要爬上去。

    萧月璃:“干什么?”

    宣景炽:“和皇后羞羞呀。”

    萧月璃又好气又好笑,“别忘了你的胳膊,你行吗?”

    宣景炽贱贱的,“手臂虽然不得力,但是我的手腕很灵活呀,干活没问题的!”

    萧月璃:“……”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胳膊被拧肿了算个啥,该有的功能依旧表现不俗。

    萧月璃:闭嘴!别什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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