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皇后,朕可以 > 120-140
    121、巧问妙答

    晚膳过后, 宣景炽说起她今天还接见了简慈。

    听他完完整整报告了秦周虎一案的进展。

    那封信果然有问题,是装裱高手一字一字剪贴而成,又用特殊方法处理, 若非一心求证, 很难发现端倪。

    通敌信既然是假的,那秦周虎通敌一事根本就不成立。

    萧月璃见她依旧秀眉紧蹙, 道:“既然查清秦周虎是被人冤枉的, 陛下可以还他一个清白了,为何还是愁眉不展呢?”

    “幕后主使没有找到,当年那个副将,还有自称受命开城门的城门吏都已经处死了。死无对证!”

    宣景炽说到这里,眸光阴沉下去,“我知道是谁。”

    “陛下知道是谁?”

    “这件事, 谁是最后的受益者, 谁就最有嫌疑。”

    萧月璃微微一怔, 心中登时明白她说的是何人,嘴上却笑道:“陛下是怀疑你姐姐, 长公主宣景凝?”

    宣景炽一愣, 诧异地看向萧月璃, “怎么会是我姐姐呢?当然不是她了。我姐姐手底下有兵,她要是真有二心,早就自己做皇帝了。”

    “可是长公主因着这事最后做了兵马大元帅, 按照陛下说的最后的受益者,可不就是长公主么?”

    萧月璃一脸淡然, 嘴角含笑,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宣景炽气得哼了一声, “皇后, 你这是明知故问。哼!你还笑?”

    “不笑不笑,”萧月璃果然敛起笑,神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然,问道,“陛下打算如何?”

    宣景炽见她说不笑就不笑,忽然一下子变得一本正经,宣景炽心里反倒遗憾起来,早知道,还是不要阻止皇后笑了。

    “这件事一定得查下去,即便人死了,必然留下蛛丝马迹。我已经派简銥譁慈顺着那封信接着查。能那样天衣无缝伪造信件的,在大庆也找不出几个。”

    萧月璃目光露出赞许之意,“陛下既然已经打算好了,有简慈大人在,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宣景炽嗯了一声,虽然交给简慈查案她放心,但她心里仍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年如果不是便宜老爹清醒了一把,天马大元帅一职就落到了袁承望身上。

    她的大哥宣景明,才是最终的受益者。

    几日后,宣景炽下旨,为前骠骑将军秦周虎平反,追封他母亲为诰命夫人。命牧州刺史,亲自去宣旨,同时传秦周虎进京面圣。

    秦周虎拿到圣旨时,这个厮杀了半生,从不落泪的牛也似的魁梧男人掉眼泪了。

    他隐姓埋名,落草为寇多年,每天都在愤怒,无望,不甘,痛恨中度过,却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还能做回秦周虎。

    两个手下倒是欢喜得手舞足蹈。

    “大哥,那个女皇帝真的说到做到!”

    “是啊,没想到她比她糊涂老子明白多了,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秦周虎面朝东南方,向着皇城长京所在的方向,重重地跪拜下去。

    他接旨后马不停蹄赶到京城面圣。

    朝中不少老臣认得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后来又通敌叛国,畏罪潜逃的秦周虎。

    见他再次出现在眼前,诧异惊奇之余,又是唏嘘感叹。

    八年不见,这个威镇四方的大将军竟是苍老了十几岁,鬓边须发皆白。

    宣景炽问他,“你可愿意做西北驻军的大将军?”

    秦周虎没想到女皇帝不但替他平冤,还不记前嫌,对他委以重任。

    他感激涕零,扣拜道:“陛下天恩,臣秦周虎没齿难忘,日后定当忠心陛下,报效朝廷,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好!”宣景炽当即封他为西北驻军大将军,即日赴牧州上任。

    诸臣窃窃私语,不论怎样,秦周虎曾是重犯,后又落草为寇,皇帝给他平反倒还罢了,但是马上封他做驻军主将,这样关乎重大的要职,是不是太过草率。

    宣景炽不为所动,一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二来,打铁要趁热,眼下正是秦周虎情绪高涨的时候,他去了西北大营,一定会好好治军,也正好换姐姐回来过年。

    上官猛笑道:“恭喜陛下又得一员虎将!如此令人愉悦的幸事,臣回去定要喝上两杯,为陛下庆祝。”

    宣景炽微微一笑,上官猛这是又在跟他讨酒喝。

    “来人,赐上官宰相美酒两坛,送去他府上。”

    上官猛笑哈哈地拜谢道:“谢陛下!”

    除夕的前一天,宣景炽到了国器司,问一问火弩的进展。

    子弹经过反复改进,现在的大小重量已经试验得差不多,火药的份量也掌握好了。

    宣景炽又去试了试,火弩现在已经能够射到三百步步远了。

    而且,经过几位天才的不懈努力,差不多已经有了□□的雏形,由木质和钢质材料做成。能够自动装弹,装弹一次,能够连续射击十下。

    宣景炽兴致勃勃,心情很好,道:“火弩做得不错,朕要好好赏你们。”

    众人欢喜叩谢。

    杨玉宁却面有忧色道:“陛下,这次火弩射得远是我们加了一种特殊黑色的土。”

    “黑色的土?”

    杨玉宁点头,“是陶工找的,他也只有一小包,我们试了几十次,这种黑色的土已经用完了。”

    宣景炽笑道:“陶工从哪里得来的?再去买点不就好了?就算是比黄金还要贵,也没关系。”

    杨玉宁道:“不是钱的问题。”

    宣景炽一听,不是钱的问题,那可就真的是个问题了。

    她顿时脸色一凝,“那是什么问题?”

    杨玉宁叫来那个专门倒腾各类粉末的陶工,宣景炽一问之后,才知道这种粉末在南边的一个山谷里的土里才有,只是那里终年云雾缭绕,谷里各种毒虫毒物数不胜数,防不胜防,别说外地人,就连当地人也对那个地方畏而远之,不敢靠近。

    不仅如此,据说谷里还住着一个面目狰狞可怕的白衣女妖怪,常常在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发出令人恐怖的桀桀怪笑和凄惨的哭嚎,叫人毛骨悚然。

    “既然如此,你的黑土是从哪里来的?”

    陶工道:“小人有个喜好,喜欢搜罗稀奇古怪的石头和土,有一次去外地闲逛,在集市上从一个当地人手里买的,当时他卖的是一种药材,小人见那个土十分罕见,觉得新奇就买了。”

    宣景炽心里有了计较,道:“你在那个集市买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陶工道“青州,螟山脚下。”

    除夕那天,君臣齐聚一堂,鱼龙阁内三大宰相照例叙职。

    宴会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继续过年。

    宣景炽留下孟婉,道:“婉儿,你别回去了,留在宫里吧,我请了姐姐和驸马过来,我们一起守岁。”

    说罢,转头对沉香道,“沉香,你派人去孟府上告诉老夫人一声,就说朕留她女儿一起在宫里过年。”

    沉香笑道:“诺。还是奴婢自己去一趟的好。看看老夫人还有什么需要。”

    宣景炽心中暗赞沉香办事越来越周全仔细,她笑道:“既如此,你从御膳房里带些鲜蔬,再挑些点心送过去。”

    时值隆冬,新鲜时蔬菜极其难得罕有。

    要么是千里迢迢,层层保护好运过来的,要么是宫里的厨子们在暖房里种的,市面上的价格堪比黄金,以至于,一条茄子都能卖好几两银子。

    沉香笑着领命去了。

    宣景炽和孟婉又回养心殿说了会儿话,问她家中情况,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再想到她和冷秋词虽然已成亲,却是天各一方,长期异地分居,不由安慰了几句。

    孟婉道:“她在那里,微臣还放心些,她要是回来跟我一起,微臣这个年倒是过得一点也不能安心。比起戍边将士几年才能回家一趟,词儿每年都能回家一趟,微臣已经心满意足了。”

    宣景炽微微一笑,她的宰相虽是女子却是心怀宽阔,若是那些日日儿女情长的小女子,只怕是熬不下去了。

    若是换成自己,萧月璃在他乡训练军士,宣景炽想了想,自己肯定巴巴赶着去找萧月璃了,腻歪在一起死赖着不肯走了。

    宣景炽心里轻叹一声,看了眼孟婉,自愧弗如。

    暖香进殿道:“陛下,长公主和殿下和驸马已经到了,宴席已经备好,娘娘请陛下和孟大人过去呢。”

    宣景炽笑道:“走吧,婉儿。”

    到了宸元宫,果然宣景凝和上官微都在了,几人见过面。

    宣景炽拉起姐姐的手,亲热地问道:“姐姐,你在那边还好吗?”

    说着,眼眶泛红。

    虽然宣景凝只是她的便宜姐姐,但她打心底把她当自己的姐姐,当自己的亲人。

    宣景凝对戎马生活早已习惯,并未觉得戍守边关有何艰苦,看到妹妹发自真心关心自己,心中感动,微笑道:“好!一切都很好。”

    姐妹两人有大半年不见,便拉着手坐在一起说话,从军营生活,每日操练,说到巡守,又说到塞外风光。

    萧月璃道:“陛下,不如先入席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说不迟。”

    宣景炽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请姐姐她们来过除夕的,忙笑着请客人们就坐。

    珍馐美馔,酒香醉人。

    除了皇帝宣景炽,其余四人酒量都不算差,尤其长公主,宣景炽看得瞠目结舌,姐姐真是千杯不醉。

    这一边,宣景凝在跟宣景炽说起她弯弓射雁的事,听的宣景炽热血上涌,“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射雕吧。”

    “你想射雕啊?那可不是那么好射的呢。”

    接着又告诉她,什么季节,在哪里会有雕出没,雕是如何凶猛,飞得有多高。

    宣景炽支着腮听着,时不时跟姐姐干一杯。

    “哦,对了,姐姐,我见到咱们师父了。”

    “咱们师父,谁啊?沈太傅吗?”

    “不,不是。是交给咱们武功剑法的师父……”

    这边,萧月璃和孟婉还有上官微说起那一次去西北军营见到的恨天高,又说起了奇花异草,说起了丹青笔墨,最后又谈到了音律,不免提到虞国送的玉笛,自然而然又说到了文彩儿。

    那时,上官微已经随宣景凝去了西北军营,自然没有见过文彩儿。

    三人中,只有孟婉见过。两人问起,孟婉此时已经喝了不少酒,经不住她们两人问,便大概描述了一番,听上去就是个倾国倾城,妩媚风流之人。

    上官微笑道:“怎么听着倒跟陛下有几分像?”

    孟婉罢手道:“不一样,不一样的。陛下一身正气,文彩儿么,举手投足间,嗯,嗯……总之,你们若是看了一眼就明白,很不一样的两人”。

    上官微和萧月璃听到这里,不由相视一笑,三人继续喝酒,说说笑笑,就要行酒令。

    宣景炽是不通这些文人雅士的游戏,宣景凝生怕妹妹落单,道:“年年都这么玩未免没有新意,不如我们换点有意思的玩一玩。”

    上官微最是赞同,道:“听闻陛下最能想一些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不如陛下出题,我们来答,如何?”

    她这一说,众人都同意。

    宣景炽道:“那好,我来出题,答对有奖,每答对一题,奖励二两金。沉香暖香小芙小蓉,你们跟四位大美女助威,无论谁答对了,你们都有奖,要是她们答不出来,你们可以帮着答,答对了你们有赏,她们没有。”

    上官微笑道:“这规矩可是在欺负主子了。主子答对,她们也有赏,她们答对,主子却只能干看着。”

    “那你来不来?”

    “来,当然来,我只求好玩儿。”

    在座的萧月璃和孟婉轻轻一笑,宣景凝倒是无所谓。

    宣景炽宣布:“好,开始了,前面三个题目简单点。”于是开始了第一个问题。

    “第一题,冬瓜,西瓜,南瓜,丝瓜,苦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

    众人:“……”

    这是什么题?

    “快点想,朕要倒计时了,数五下,没有人回答,那就过了。”

    “五,二四,三,……”

    上官微眼睛一亮,抢声道:“傻瓜。”

    宣景炽朝着上官微竖起大拇指,“驸马厉害!”又向宣景凝,孟婉,萧月璃道,“你们三个努力。”

    说罢,向沉香道:“记一下,驸马得二两,你们四人各二两。”

    沉香暖香小芙小蓉她们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金子,欢喜道:“谢上官驸马。”

    “第二题,什么路最窄?”

    孟婉脱口道:“冤家路窄!”

    宣景炽点头,“沉香,再记一下,宰相得二两,你们各得二两。”

    四人笑嘻嘻道:“谢宰相大人。”

    “第三题,毛毛虫回到家,对它爹提了一个要求,它爹当场晕倒,请问毛毛虫提了什么要求?”

    上官微略一思索,悄悄在桌子底下踩了宣景凝一脚。

    宣景凝皱眉道:“你踩我做甚?”

    闻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宣景炽道:“驸马作弊!”

    萧月璃道:“毛毛虫要它爹给它买鞋。”

    宣景炽心道,皇后反应好快,当即向沉香道:“驸马作弊,扣二两,罚一杯!皇后得二两,你们每人再得二两。”

    四人拜谢道:“谢皇后!”

    萧月璃笑道:“别谢我,该谢驸马,多亏驸马提醒了我。”

    上官微叹气,“白忙一场,目前一两金都没有赚到。”又望着宣景凝狠狠地瞪了一眼,“都是你,笨死了。”

    宣景凝讪讪一笑,见她正要举杯喝了,一把抢了过去。

    “答题我不行,喝酒我可以,我来,我替你喝。”

    众人抿嘴一笑。

    “接下来的三题有点长哦,要动脑子哦,大家请听题。”

    “第一题,过年了,一位父亲买了一堆零嘴儿回来分给到家里做客的小孩子们。第一个小男孩说:小桃喜欢吃梅子。第二个男孩儿说:我喜欢吃核桃,但我不是小石头。第三个女孩说,有一个男孩儿喜欢吃橘子,但不是小顺子。第四个女孩儿说,小秀喜欢吃瓜子,但是我不喜欢。”

    你们说这个小孩儿各是谁?

    这一次,孟婉抢先回答:“第一个男孩是小石头,第二个男孩儿是小顺子,第三个女孩子是小秀,第四个女孩儿是小桃。”

    宣景炽笑道:“婉儿记性真好!沉香,再记一下,宰相得二两,你们各得二两。”

    小芙等拍手称赞。

    宣景炽回头一看,见四人都是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等待自己出题。

    她清了清嗓子,道:“第二题,有个小道士化缘回来,得了九块碎银子,哪知走到半路上遇到了山贼。”

    “小道士说,这是要供给神明的,你可不能抢走,否则神明会怪罪你的。”

    “山贼心有顾虑,便道:你要是能把银子按要求放进我这四个口袋里,我就把口袋和银子都给你,放你过去。不然么,神明也不会怪我,只怪你太没本事。”

    “小道士只好答应了。山贼便道:你把九块银子放到这四个口袋里,每个口袋里都得有银子,而且每个口袋里的银子块数必须是单数。”

    “请问,如果你是这个小道士,你该怎么做?”

    这道题一出来,四个人同时眨了眨眼睛,无人抢答。

    宣景炽微微一笑,转头看四个丫头道:“你们想到了吗?”

    四人冥思苦想,没有头绪,小芙掰着手指数来数去,“不对,不对……还是不对。”最后苦着脸道,“想不出!陛下,实在想不出来!”

    宣景炽看着她的大元帅,军师,宰相,皇后个个一筹莫展,心里暗笑,道:“要不要我给点提示?”

    谁知,宣景凝,上官微同时出声,一个道:“好!”一个叫:“不!”

    宣景炽笑了笑,也不说话,静静等着她们。

    过了一会儿,四人还是没有人想出答案,宣景炽道:“暖香,沉香,重新换盏茶来,记得,拿朕发明的那个茶包泡法。”

    茶包,顾名思义,就是把几色花茶放在一个白色的纱袋里,将将纱袋放进茶杯里,然后注水浸泡,不用时,将茶袋整个取出便可。

    暖香,茶暖香笑着去沏茶了。

    少倾,茶端了上来。上官微捧起茶盏,看到茶杯里飘着一个茶袋,正觉得新颖独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将茶盏猛地往桌上一放,大声道:“我知道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她。

    只听的上官微道:“第一个口袋放一块银子,第二个口袋放三块,第三个口袋放五块,然后,将这三个口袋一起放到四个袋子里去,不就成了?”

    宣景炽鼓掌道:“厉害厉害!驸马当真聪明!”

    她向宣景凝挤眉弄眼,“姐姐,论头脑,你可真比不过驸马呀!”

    宣景凝微笑道:“我也没想过和她比,反正听她的就是了。”

    众人掩口失笑。

    上官微坦言道:“这回可不是臣自己想到的,臣也是靠着陛下给的提示,才豁然开朗。”

    众人不解:“什么提示?”“陛下几时给过提示了?”

    “就是这茶包,茶包放进杯子里,臣才想到袋子里套袋子。”

    宣景炽见她一语点破,哈哈一笑,道:“沉香,再记一下,驸马得二两,你们沾了驸马的光,又各得二两。”

    暖香小芙等笑着躬身称谢。

    “第三题,”宣景炽道,“这个题没有对错,看你们各人怎么选了。”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你驾着一辆马车路过你熟悉的一个村子。你看到村口有三个人在焦急的等待,他们是,大夫,少女和老人。”

    “大夫曾治好你重病,对你有救命之恩。而这个少女呢,是你的意中人。那位老人急病在身,他要赶去医馆。”

    “这时,周围已经没有人,也没有车来了,你的马车只能带一个人。”

    “请问,你选择带上他们中的谁?”

    宣景凝第一个道:“我带那位大夫,救命之恩焉能不报?”

    说完,她好像惊觉自己失言,忙向身边人道:“微儿,你别生气,我一定会再回来接你。”

    上官微望着她微笑道:“这倒是很符合你的性子。放心吧,你这么选,我不会生气的。”

    孟婉道:“如果是我,我就带那位老人,他一个人在夜里等车去医馆,一定是孤苦无依之人,我岂能视而不见,坐视不管?”

    宣景炽很有些感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朕敬你一杯。”

    其余人皆举杯敬宰相孟婉。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月璃身上,看她待如何选择。

    宣景炽心中暗道,无论如何,皇后都不会选择带着她的意中人。

    萧月璃道:“如果是我,我就把车让给那位大夫,让他赶着车送老人去医馆,正好救治老人。我留下来,和我的意中人一起走回去。”

    她望着宣景炽,微笑道:“陛下,你愿意和我雨中漫步同行吗?”

    众人一愣,旋即掌声不断。

    宣景凝,上官微和孟婉三人连赞:“精彩!精彩!真是精彩!”

    宣景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萧月璃的回答让她很有些意外,她心中有些暖有些甜,又有些酸。

    她迎上萧月璃的目光,微笑道:“当然愿意!走夜路,当然要带上我这个武功高手了。”

    这一题,每个人都有二两金,宣景炽道:“无论哪种品格,都是金子般耀眼。”

    三题问完,各人仍是意犹未尽,要求宣景炽接着出题。

    宣景炽只好又绞尽脑汁,出了四题。

    最后,上官微,孟婉,萧月璃各得八两金,沉香暖香小芙小蓉通共各得了二十两金。

    不知不觉过了子时,各人起身告辞,乘坐马车回府。临走前,上官微道:“陛下,你的题目可真有意思,下次有机会再听你出题。”

    宣景炽道:“一定一定,我姐姐还请驸马多照顾。”

    上官微扑哧一笑,“陛下放心,我会照顾好令姐的。”

    送走客人,沉香暖香小芙小蓉四人欢天喜地道:“多谢陛下。”

    宣景炽道:“可别谢我,要感谢驸马,宰相和皇后,她们替你们挣赏钱呢。”

    两人沐浴宽衣以后,躺在床上准备就寝。

    萧月璃道:“今儿是除夕,难为陛下想着法子赏赐她们几个丫头。”

    “皇后,你看出来了。”宣景炽有些不好意思道,“她们几个尽心尽力,服侍得很周到,我也是让她们开开心心过个年。”

    “陛下说的是。”萧月璃柔柔一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很晚了,睡吧。”

    宣景炽从她背后抱着她,亲吻她散落在脖间的秀发,声音温柔似水,“月璃,我爱你!”

    萧月璃闭着眼睛,缩在她怀里,一手抓着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嘴角不自觉上扬,柔声道:“景炽,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下雨天哪也去不了,只能在家里日万了。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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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参加会盟

    在两人相拥入眠中, 新的一年迈着轻快的脚步到来了。

    新年伊始,各国便知道一个大消息,虞国赵显旧疾复发, 不久病逝, 文彩儿之子被立为新皇,小皇帝才一岁多, 走路都摇摇晃晃, 自己的屎尿都处理不好,哪里能处理朝政,国事自然而然落到太后文彩儿头上。

    一时间,文彩儿成为虞国最有权力的人。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女王。

    宣景炽知道这个消息后,暗暗乍舌, 向萧月璃笑道:“文彩儿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

    萧月璃点头, 隔了一会儿才道:“她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绝对是个很有头脑的人,无论智慧, 手段, 野心都不容小觑。”

    就在宣景炽还在感叹文彩儿的厉害时, 佘国默咄终于打败了他弟弟,一统佘国各部落,成为圣武大可汗。

    宣景炽率文武百官亲自在皇宫外迎接了回国的黄庭芝一行。

    去的时候一万兵, 回来只剩五百。

    宣景炽重重褒奖了这些士兵,封黄庭芝为户部尚书。

    原户部尚书年迈告老还乡后, 此职位一直空缺, 由宰相独孤瑾于暂代。百官原先还奇怪, 为何皇帝一直不选拔尚书人选, 今天才算是明白了,皇帝是特意把这个尚书之职留给了黄庭芝。

    黄庭芝在佘国,帮着默咄的弟弟与各部落周旋,联合他们对抗默咄,以牵制消耗默咄的实力。

    一呆就是四年,此时,才二十六七的他竟然看上去就像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

    原本俊美如玉的脸庞上刻满了风霜雪痕,只有一双眼睛在看向宣景炽时,依旧是熠熠生辉,灿若星光。

    宣景炽心中感动,没有他们在佘国牵制住默咄,大庆也换不来四年和平,才有机会休养生息,顺利发展。

    等宣景炽问道:“一别四载,黄爱卿无恙否?”

    黄庭芝落泪了。

    看到他的女王陛下平平稳稳坐在宝座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的笑容依旧温暖如阳光,她的容颜依旧明媚如星辰,他的女王陛下依旧是如此年轻美丽,高贵圣洁。

    黄庭芝觉得他在佘国历经辛苦,咬牙坚持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伏地叩拜,哽咽道:“臣一切安好,陛下不必挂心。微臣愿肝脑涂地,报效陛下。”

    宣景炽不禁动容,走下皇座,亲自扶他起身,轻声道,“黄爱卿,你回家了。”

    闻言,满朝文武不由皆是动容落泪。

    这一幕,被史官记在史册上,称赞君臣和美。

    转眼到了夏初,难得风平浪静的日子,被芳国的一份邀请打破。

    天气已然暖和,处处鸟语花香,院子里的蔷薇花开得正好。

    萧月璃和小芙小蓉暖香几个在一起做三香茶,以狮峰龙井为底,加上茉莉,佛手,和松子仁,再以去年攒下的积雪,煮沸烹制。

    不仅清香扑鼻,轻吟浅酌间更是自有一股文人的风雅。

    宣景炽回宫的时候,暖香照例给她端了一盏,温度刚好,宣景炽口渴,不禁咕噜咕噜两下,喝了大半盏。

    萧月璃看她这样喝茶,不禁笑道:“像你这样囫囵乱饮,再好的味道也品不出了。”

    “比不上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朕只会牛饮。”宣景炽回味了一番,细细辨别,笑道,“里面有龙井,茉莉,松子味儿,还有一股香味,不知道是什么,却是柑橘一类的香味。”

    萧月璃不由看了她一眼,“陛下好灵的味觉。”

    宣景炽一笑,“这几种还是尝得出的,你要是一下子来十几种混着,我可就分不出了。”

    说罢,便把收到芳国的邀请说给萧月璃听。

    萧月璃道:“芳国乃是天下最强的大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有了这个会盟之约,每六年一次,由芳国举办。每次会盟上,各国国君论道论酒论茶论诗论曲论剑,各不相同,只不知道此次是论什么?”

    宣景炽回忆了一下芳国的国书,道:“上面没写,就说半个月后在芳国的玉簟丘举行,邀请我去呢。”

    萧月璃道:“十二年前先帝去过,之后的第二次,先帝便在会盟上受辱。”

    自己的便宜老爹受了什么辱,宣景炽听萧月璃说过,当然记得。

    萧月璃面露忧色道:“陛下打算赴约吗?”

    “去!”宣景炽道,“为什么不去?我要是不去,还真以为我怕他铁昆?何况,先帝受辱,这口气我怎么都得替我爹挣回来。”

    萧月璃见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沉吟道:“去是要去的,不然未免又会落人口实。陛下去的话,准备带谁同行?”

    “嗯……”宣景炽想了想,“带孟婉去吧。你也知道,让我打架,倒还马马虎虎,可是说起那些文人们的诗酒歌赋么,我就不成了……要不我把上官猛也带着。”

    不过,她很快就自我否定了,“不行不行,带这么多人去,免得芳国还真以为我大庆无人了。朕决定了,只带孟婉。大不了叫孟婉这几天给朕好好苦读。”

    萧月璃被她逗笑了,温声道:“那就依陛下之言,带孟婉宰相去吧。”

    她顿了顿道:“还有一事,陛下不要忘了。”

    “什么事?”

    “陛下,此去芳国,可以看一看你姐姐,从前她是成乐公主,后来嫁给了铁昆,位列四妃之一。”

    宣景炽点头,语气变得沉重,“我知道,姐姐宣景垣是和亲去的。”

    当年如日中天的芳国曾攻打庆国,朝中不少人主张求和,先帝便嫁去了一位公主,又赔了好些钱才平息了战争。

    虽然和亲是外交上换取和平的重要手段之一,皇帝们也都乐此不疲。

    女儿那么多,只要不是最宠爱的,嫁一个就嫁一个,反正大了以后也是要嫁人的。

    但宣景炽打心眼里讨厌和亲,同为女人的她,受不了一个国家要靠一个女人来换取和平。

    可是,别说公主要和亲了,就是平常人家的女儿,遇到无良的父母,卖女求荣,不也身不由己吗?

    宣景炽不由长长叹口气。

    萧月璃见她神色渐渐黯淡下去,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宣景炽脸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禁担心道:“陛下,你怎么了?”

    宣景炽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发生和亲这种事。”

    她顿了顿,忽然郑重道:“我要大庆以后再也不需要被迫去用一个女人换取和平。”

    萧月璃一愣,看着她,声音温柔却坚定:“臣妾相信,陛下一定做得到。”

    宣景炽拉起她的一只手,握着这只手举到眼前,微笑道:“不是我,是我们,朕和皇后。我们一定能做到。”

    萧月璃感受到手心手背上传来的力量,她反手握着宣景炽,目光充满神采,郑重一点头,“我们!”

    几天后,宣景炽由宰相孟婉陪同,带上礼物,出发前往芳国。

    临行前,皇后给她一个小册子,叫她在车上看。

    到了车上,宣景炽打开一看,上面记载的,全是原身小时候在宫中的故事。

    宣景炽这才明白回来,怪不得前几天皇后老是叫来宫里的一些老人来问话,还不许自己出面在场。

    原来,皇后是替她给她找记忆去了。

    皇后是担心自己与多年未见的姐姐见面,谈及往事时,露出马脚么?

    宣景炽手里握着这个本小册子,嘴角微微上扬。

    皇后,永远都是心细如发,处处为自己考虑。

    宣景炽慢慢看着册子上记载的故事,不得不说,原身宣景炽从小就是个惹人嫌招人厌的小霸王。

    欺负宫女,戏弄内侍,把墨泼到太傅胡子上,掏鸟窝,拔孔雀尾巴,堵御膳房烟囱眼。

    没有一件事,是一个端庄公主该干的。

    宣景炽看得瞠目结舌,自己这个现代人小时候都没这么无法无天过。

    有一次还是与成乐公主宣景垣的故事,两个人争夺一个玉葫芦。

    玉葫芦本是宣景垣的,一直挂在她腰间,被孩童时的宣景炽看见,立马就要上去抢。

    宣景垣那时也不过是个大孩子,玉葫芦是她的心爱之物,自然不肯给,两个小孩子扭打在一起,惊动了正在后宫里陪着妃子们玩乐的先帝。

    先帝宠溺长乐公主宣景炽是宫内人人皆知的事,看到先帝和一大帮妃子出现在眼前,宣景垣吓傻了。

    偏心的父亲立刻叫宣景垣把玉葫芦解下来给妹妹宣景炽。

    宣景垣的母妃死得早,没人给她撑腰,当即一副泪汪汪的样子,把玉葫芦从腰上解下来。

    宣景炽和宣景凝的生母,也就是贵妃娘娘,看不下去了,拉着宣景炽道:“炽儿,这是姐姐的东西。你要玉葫芦,母妃给你几个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她的!”宣景炽一把从她手里抢过玉葫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子,觉得无聊,就朝宣景垣一扔,“不好玩,还给你!”

    她随意一扔,宣景垣来不及反应,没有接住,玉葫芦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宣景垣立刻就红了眼睛,掉眼泪了,但是碍于先帝在场,又不敢大哭,最后捡起破碎的玉葫芦一个人跑走了。

    原来,那个玉葫芦是宣景垣的母妃送给她的礼物。

    在宣景炽觉得无聊的一个小东西,却是宣景垣这个没了娘的孩子,最珍贵的宝物。

    当然,这些都是皇后问这些老人才知道的原委。

    宣景炽看到这里,眼眶湿润,心里咬牙切齿暗骂道,宣景炽这个小王八蛋!

    她想起,这次带的礼物中,有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是皇后特意叮嘱,要她带给宣景垣的。

    她一定会带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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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3、探望姐姐

    宣景炽一行到了芳国时, 各国君主都已经到了,邵国,顺国, 虞国, 墨国以及佘国。

    虞国的皇帝年幼,由太后文彩儿陪同小皇帝前来参加会盟。

    文彩儿和墨国国君穆染, 宣景炽都见过, 两人向她微笑行礼,她也微笑着还礼。

    卲国国君段兴,虽然没见过宣景炽,但是前两年跟庆国一仗,吃了一个大败仗,此时见到宣景炽, 扬起下巴极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宣景炽看在眼里, 心里冷笑, 看来那次还是没把你打疼。

    顺国国君高璞,大约十六七岁, 面色尤其白, 近乎苍白, 身材清瘦,是个寡言沉默之人。

    宣景炽向他打招呼时候,他腼腆一笑。

    这时, 宣景炽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看向自己,她迎着那道目光看过去, 就看到一个人强壮威武的男子, 浓眉大眼, 皮肤粗糙, 应该就是佘国的圣武大可汗默咄。

    他双眸微微眯起,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冷冷看着宣景炽。通身一股威严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可宣景炽就直视了,不仅看过去,还跟他对视!

    他瞪她,她也瞪他!

    宣景炽才不会因为他长得比她高,比她壮,就怕了他。

    默咄倒是有些意外,他驰骋草原,纵横天下,扫荡无数大小部落,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大胆地与他直视!气势还不输分毫!

    默咄道:“你就是庆国的女皇帝?我看你一介女流,怕是手无三两力气,只会涂脂抹粉,连马背都跨不上去。”

    大家都是一国之君,同是受芳国之邀,来参加会盟,这话说的当真不算客气,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宣景炽反唇相讥道:“你就是草原上的大可汗?我看你一介草莽,怕是胸无点墨,只会弯弓射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其余四国国君看了,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里失笑,有人暗暗担忧。

    文彩儿鼓掌道:“久闻宣国君才思敏捷,今儿算是见识了。”

    默咄哼了一声,“伶牙俐齿,不跟你做口舌之争!”

    宣景炽微微一笑,几人不再交谈,站在金碧辉煌,壮丽雄伟的大殿里,等待芳国皇帝铁昆接见。

    宣景炽趁这功夫打量了一下四周,芳国还真是舍得花钱,柱子上的金龙眼睛镶的都是拳头大的黑珍珠。宣景炽开眼了,身为一国之君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黑珍珠。

    不一会儿,芳国国君铁昆到来,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宣景炽露出土包子般的一脸惊叹之色,心中登时极是舒心惬意。

    要问他怎么认出宣景炽,简单,首先他认得她爹,她爹是庆国乃至东方七国出了名的美男子。

    她跟她爹的那股风流气,简直是如出一辙。再加上她有个姐姐是他的淑妃,他见淑妃见得多了,一眼就认出,这姐俩的鼻子长得一样。

    论容貌么,绝对是小姨子宣景炽长得更美,生的是倾国倾城,明艳优雅,尤其一双桃花眼,当真是勾魂摄魄,引人遐想。

    铁昆既然出现,众人便纷纷向他行礼,并献上礼物。

    铁昆安排他们下榻休息,并赐美酒佳果。明天一早去芳国皇城郊外的玉簟丘论道。

    宣景炽道:“穆国君,我想见一见我姐姐,不知大王可否恩准?”

    铁昆道:“可以,朕的淑妃是你姐姐,你远道而来,就去见她一面吧。”

    说罢,向他身侧的大太监道:“带宣国君去延英宫,见一见淑妃娘娘。你再去通知淑妃,告诉她,她的皇帝妹妹来看她了。”

    大太监叫来两个小内侍,一个去通报淑妃,一个领宣景炽进后宫。

    本来,外国皇帝是见不到本国后宫妃子的,但宣景炽是个女子,又是后妃的妹妹,因此不用避讳。

    宣景炽向铁昆称谢,便由小内侍在前头领着,后面跟着沉香,最后又跟着四个芳国宫女,四个芳国内侍,到了延英殿。

    她在那里,见到了这位同父异母,被先帝嫁到芳国以修两国之好的姐姐,宣景垣。

    宣景垣比自己大三岁,比长公主宣景凝小两岁。

    宣家的女儿都很美貌,这个姐姐自然也不例外,是个身姿纤长的大美人。

    一身雨过天青色烟罗长裙,云鬓花颜,一根紫玉簪,没有浓施粉黛,越发显得她身材高挑,腰肢纤细。

    宣景炽目测了一下,竟比自己还高一寸。

    她白皙如玉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

    见到这个皇帝妹妹,即没有见到亲人的欣喜,也没有表现出讨厌与憎恶。

    她淡然平静,从容得体中透着疏离与冷漠,仿佛对世上一切都漠不关心。

    宣景炽主动问道:“姐姐,你在这里还好吗?”

    宣景垣眉尖轻轻一动。

    姐姐?好陌生的称呼。

    印象里,宣景炽每次面对自己,永远都是轻蔑傲慢,从来不把她当做姐姐看。

    好像从来没有叫过自己姐姐,从来都是你,你,你。

    也从来没有这么语气温和地跟自己说过话。

    宣景垣看了她一眼,自她远嫁芳国,她与宣景炽有将近十年没见了。

    宣景炽看她看向自己,不自觉露出一个最亲和的微笑。

    宣景垣在想,她果然是几个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怪不得父王偏心,最喜欢她。

    她简直继承了父王和她母亲独孤贵妃所有的优点,尤其微微一笑的样子,眼波流转,风流潇洒,像极了父王。

    小时候,母妃总在宫里等待父王,望眼欲穿。

    可惜,一次次地期望,又是一次次的失望。

    后宫里的美女太多了,父王又是那么俊美无双的一个美男子,

    想留住他的妃子太多了,

    被遗忘被冷落的妃子也太多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像母亲那样可怜,独自在寂寞清冷的深宫里暗自垂泪,巴巴地盼着一个已经将她遗忘的男人回头看她一眼。

    她替母亲感到可怜,可悲,又替母亲不值。

    所以,她不会真心爱上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君王。

    宣景炽见她很久都没有回答,有些尴尬,又很有些心虚,

    姐姐懒得搭理自己。

    那么混蛋蛮横一个小孩,真的挺招人厌的,估计给姐姐留下了很大一片心里阴影。

    就在宣景炽以为这个姐姐不会回答时,

    宣景垣道:“好。”

    漫不经心的一个字,听上去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却足以让宣景炽眉开眼笑。

    “姐姐,我给你带了些庆国的特产,有吃的,有玩的,到时候你拿出来看看。”

    沉香走出几步,将一个箱子双手提起。

    宣景垣看了眼身后的侍女,那个侍女走过去接下箱子,没想到箱子很有些沉,险些失手摔下来,那侍女使了一把力气,才提稳了箱子。

    宣景炽微微歉然道:“每样拿了一些特产,有点沉。”

    “还有,这个,一定要送给姐姐。”宣景炽将皇后交托的红色木盒拿了出来。

    宣景垣一看到这个木盒,顿时浑身一震。

    这次侍女不用她示意,便躬身从宣景炽手中接过那个木盒,交到自家娘娘手里。

    宣景垣认得,这是她母妃生前的东西,里面放着一串珊瑚珠手串。

    是母妃生前常常戴在手上的。

    她远嫁到虞国,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人好友,日夜思念的就是她的母妃了。

    宣景垣颤抖地打开木盒,果然,锦缎上躺着那串珊瑚珠手串。

    霎时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子,低头悉心地替她系好领口,最后还要笑着摸摸她的脸蛋,“垣儿长得真漂亮。”

    她记得那只戴着红手串的手,随着母妃的动作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记得母妃弯起了嘴角,笑得最是温柔。

    宣景垣眼中闪着泪光,她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珠,道了声:“谢谢……”

    她知道有生之年,她是回不去庆国了,本以为她再也见不到母妃的遗物了,却没想到能见到母妃最常佩戴的身边之物。

    宣景炽道:“其实我应该早点来看姐姐的。只是我登基不久,国内诸事也多,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来看望姐姐。请姐姐不要见怪。”

    这个妹妹登基后的辉煌事迹,轰动诸国。

    宣景垣也早有耳闻,比如,册封一个女子为皇后,亲自去焉州治灾,改革科考,又以一本书向墨国换粮,以及去年刚刚平息了殷王宣景谋的叛乱。

    宣景垣不曾想过,她那个自私残酷专横跋扈的妹妹,竟然如此体恤百姓,不辞辛苦不怕危险,能赢得贤臣归心,能把庆国治理得有模有样。

    眼下的宣景炽,说话温和有礼,落落大方。

    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宣景垣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底看出一些当年的痕迹。

    她在搜寻那个打碎她最珍重之物的魔头。

    意外的,她从她眼底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骄矜蛮横粗鄙,相反,她只看到了,温和,友善,宽仁,以及歉意。

    “那个,”宣景炽犹豫半晌,终于红着脸道,“小时候的事情,对不起,我很抱歉。”

    宣景垣愕然,她自然知道宣景炽指的是什么事。

    她没想到的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人,有一天会来向自己道歉。

    宣景垣默然半晌,吐出两个字:“算了。”

    宣景炽如释重负,露出笑容,道:“从前是我做的不对,不过我长大了,成亲了,懂事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姐姐。”

    补偿?

    宣景垣心中冷笑,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再也改变不了了。

    就像那只玉葫芦,碎了就是碎了。

    你怎么补偿?

    她看着宣景炽一脸忐忑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宣景垣动了动嘴角,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你确实变了很多,就像是,”宣景垣想了想,“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不像是我从前认识的妹妹宣景炽。”

    宣景炽:“……”

    她讪讪一笑,“所以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又坏又可恨,长大了,总得变好点,像个人样才行。”

    宣景垣忍不住笑了,就连她身边的侍女也笑了。

    庆国的女皇帝,真是有意思,自己说自己坏话。

    “你小时候的确很坏又可恨。”

    “那是,沈太傅现在都不敢见我了呢,”宣景炽笑道,“跑去堵烟囱眼,估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原来你知道自己坏?”

    “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坏透了。”

    批判起原身,宣景炽那是滔滔不绝,丝毫不吝惜。

    宣景垣,宣景炽谁也没想到,多年后在异国他乡一叙,她们之间,终于有点像姐妹了。

    有内侍来提醒,妃子见亲属的时间到,宣景炽起身告辞,道:“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姐姐。”

    宣景垣起身送她,道:“下次来,带上皇后一起来,让我看看她。”

    宣景炽脸上泛起薄红,垂眸一笑,“一定一定,下次再来芳国,我带月璃一起来看望姐姐。”

    宣景垣看她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羞涩与甜蜜,那是陷入爱情的少女才有的模样,心中微微一怔,看来她这个妹妹,是真心喜欢皇后。

    旋即又是一怔,妹妹她,原来喜欢女人!

    真是……意想不到,太意外了!

    宣景垣还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中,忽然听到身后侍女一声惊呼。

    宣景垣皱眉:“什么事?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原来侍女已经把那盒特产打开,她指着盒子,脸上犹有诧异之色,“娘娘,你看。”

    那箱子里上面铺着一张纸,摆着小玩意儿和几样吃食,纸下面却是满满一箱金元宝,珠花钗环,宝石玛瑙,琳琅满目,无一不是华美至极。

    “娘娘,您妹妹心里还是记着娘娘您。有了这些,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些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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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4、玉簟丘比试

    第二天一早, 芳国派人把众位国君请到了位于国都四十里外玉簟丘。

    山丘上景色秀美,风景怡人,一座九层高塔掩映在绿树繁花之间。

    塔的旁边是一潭碧水, 潭中一块大石耸立, 上面是芳国的书法名家写的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玉簟丘”

    芳国君王的论道会盟, 就摆在一池翠如碧玉的潭水前。

    墨国国君穆染道:“上一次咱们论的是琴韵, 我还记得是顺国得了头筹。”

    芳国铁昆道:“高国君,我的人输给你的人,也是心服口服啊。你们顺国人剑不一定拿的动,弓不一定拉得开,这弹琴么,我看最适合细皮嫩肉的高国君。”

    这句话在宣景炽听了都觉得刺耳, 不禁想起自己便宜老爹当年受的侮辱。

    她道:“铁国君, 你是羡慕人家面如冠玉吧?难道个个都要像你, 糙汉子一个?”

    高璞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闻言, 感激地看了宣景炽一眼。

    文彩儿嘴角勾起, 不动声色的一笑。

    邵国段兴坐不住了, “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气势,要是生的比女人还娇贵,叫什么男人?”

    高璞低着头, 手上青筋抱起,仍是沉默忍耐。

    铁昆笑嘻嘻道:“段国君有所不知, 我们这位美丽的宣女王, 自然是看不上我们这些糙汉子了。人家啊, 喜欢女人。”

    段兴明知故问, 阴阳怪气道:“不会吧,宣国君喜欢女人?”

    铁昆道:“谁不知道,她册封了一位女子为皇后,哈哈哈。”

    段兴哈哈哈大笑:“宣国君,原来你真喜欢女人。天下男人这么多,要是庆国的男子你都看不上眼,来我们邵国挑怎么样?我们邵国男子个个都很精壮,一定会让宣国君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墨国穆染觉得他们语气下流,内容越来越猥琐,不禁皱起眉头,快要听不下去了。

    宣景炽冷笑:“谢谢,不必了!你们举国那么多精壮男子威风将军都打不过我姐姐一个女人,可见都是不堪一击的草包,这种男人就是再多,要着有什么用?”

    她望着段兴微笑:“还是留给你自个儿用吧,段国君,你好好补补。”

    文彩儿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穆染微笑,暗赞好厉害的宣景炽。

    “你!你!”段兴瞪着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佘国默咄开口了,“穆国君,我们远道而来,难道是来讨论宣国君是不是喜欢女人吗?有时间在这里胡诌鬼扯,不如早些开始今年论道的主题。到底比什么?”

    铁昆眼睛眯起,不善地看了他一眼,“这里是芳国,当然是我说了算,还轮不到大可汗来指手画脚!”

    默咄抬头,道:“好,那就请穆国君直说吧,今年比什么?”

    铁昆眸光沉了沉,过了半晌道:“上一次我们论琴,再上一次,我们论诗,都是文绉绉的东西,未免没有意思,今儿我们来点特闹的,就比剑吧。”

    “比剑?!”

    “对,比剑!”铁昆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笑道,“诸位要是这次没带将军,武士出门,现在不妨退出,免得失了颜面。”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人表示退出。

    默咄大声道:“好!比剑!你说规矩,怎么个比法儿?”

    铁昆一拍手,立刻有一个将军出来,站在塔下拉弓,对着塔尖就是一箭。

    塔尖上原本罩着一块红色绸缎,被箭一射,红绸应声飞走,只见塔上一颗黑亮亮的珍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各国派出代表一名,七人一起上塔,最终能夺到黑珍珠者,便是这次论道的头名。”

    “头名获得者,本王赏赐一百两黄金。”

    “好!我代表佘国出战。”默咄第一个道。

    紧跟着,其他各国都派出自己的武士或者将军。

    轮到庆国时,段兴忽然在铁昆耳边叽叽咕咕两句,铁昆连连点头,露出微笑,瞟了眼宣景炽,慢悠悠道:“既然庆国的女子厉害非常,宣国君就不要派男子了,索性派名女子上场出战吧,哈哈哈。”

    原来,段兴悄悄派手下去摸清庆国这次随行的人,发现宣景炽身边就带了一个文质彬彬的温雅女子,一看就是不会武功的文人,此外,没再带别人。

    能打的,估计就只有随驾护送宣景炽的侍卫了。

    所以,他们才故意为难宣景炽,让她派女子出战。

    闻言,穆染,文彩儿,高璞都是一脸惊讶之色,就连默咄也皱起浓眉,“派个女人?女人能打什么?还是叫庆国派个能打的男人来吧。”

    铁昆道:“非也非也,宣国君不也说了邵国举国男子都打不过她姐姐,可见她们国的女子不一般呐。”

    说到这里,他看着宣景炽,“宣国君,不如请你姐姐大元帅宣景凝出战吧,也让我们大开眼界,哈哈哈。”

    这架势,是吃定了宣景炽身旁无人。

    “哼!”宣景炽冷笑一声,“这点小事何必劳动我姐姐。”她微微一笑,朗声道:“我来,我代表庆国出战。”

    默咄嗤笑一声:“你?”

    “怎么?你能带表佘国出战?难道我就不能代表庆国出战吗?”

    “能!能!宣国君不愧是女中豪杰啊!”铁昆,段兴大声鼓掌,巴不得宣景炽自己送上去挨打。

    他们生怕宣景炽反悔,越发用力鼓掌,“宣国君以国君之尊,女子之躯出战,这也是成就一段佳话。”

    很快,各国武士到场,佘国是国君默咄,庆国是国君宣景炽。

    每人手中的武器是一根木棍。

    铁昆一声令下,各人都提着棍子跑向高塔,都想着为自己的国家抢到塔顶的珍珠。

    只有宣景炽一个人,慢吞吞地远远落在最后,等到别国的武士都已经开始厮杀了,她才提着棍子,不紧不慢进了塔,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铁昆和段兴看得哈哈大笑,铁昆更是扯起嗓子道:“宣国君,你要是怕了,还是趁早下场吧,万一你的漂亮脸蛋儿被打肿还真有点可惜!”

    穆染,文彩儿和高璞三人则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塔,一边在观战本国派出的代表,一边又替那个看着就不怎么行的宣国君担忧。

    到了高塔第四层,邵国武士,从塔上被人一脚踢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当场吐血,被人抬走了。

    第五层,顺国的武士被人一掌劈倒在栏杆前,再也爬不起来。

    第六层,虞国武士斜飞出去,好在他单脚勾挂在栏杆上,苟了一条命。

    第七层,芳国武士一声惨呼,塔内破墙而出,眼见就要摔下塔去,一根木棍递了出去接住了他。

    长棍那一头,一个光彩明媚,窈窕美丽的女子,面露微笑,气定神闲,正是宣景炽。

    铁昆见本国武士竟也败下阵来,气得一掌重重拍在几案上:“废物!”

    众人极是意外,然而,他们的惊呼声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见到高塔第八层,墨国武士被默咄一棍子戳在地上,起不来。

    到了第九层,众人看着那壁虎似贴在墙上游走打斗的两人,一个是身材魁梧如山的默咄,另一个是行动间犹如缥缈轻烟的宣景炽。

    众人大出意料,谁也没有想到看着纤弱单薄的宣景炽,武功竟然如此厉害,能一路过关斩将,与默咄战到最后。

    宣景炽一手牢牢攀住高塔,见到默咄一棍子抡下来,力气大的惊人,急忙侧身避开这一棍,同时右手将棍子在地上一戳,身子斜飞出去,借势双足踢向默咄。

    默咄见她飞来,急忙横棍格挡,宣景炽双足在棍子上一点,腾空飞起,在半空中挥起长棍,对着默咄当头就是一棒!

    默咄沉肩缩臂,将手里长棍往上一挑,当的一下,两棍相交。

    他堪堪化解那一击,身子却不由自主被震得向后倒退两步。

    穆染,文彩儿,高璞玉三人见宣景炽身姿如飞鸿,轻盈飘逸,出手又是刚猛有力,竟然能把魁梧的默咄后退,不禁大声喝彩,“好!精彩!”“巾帼不让须眉!”

    铁昆和段兴两人却是暗暗气得牙痒,恨不得宣景炽立刻从塔上摔下来,跌个半死才好。

    高塔上,默咄收起了轻敌之心,从头到脚打量着宣景炽,目光闪着寒光,“你这个女子挺能打!”

    宣景炽道:“早说过,庆国的女子不是好惹的。”

    默咄大喝一声,似乎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咆哮着冲向宣景炽。宣景炽足下一点,身子一晃,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众人只看到,一黑一红两团影子交错在一起,第九层的塔身塌了一半,他们战到哪里,哪里的墙壁便似摧枯拉朽般垮塌。

    轰地一声,又是一面砖墙被木棍撞上,顷刻崩塌。

    在扬起的漫天尘土里,宣景炽目光瞥见塔顶的那颗珠子直直掉落下来。

    宣景炽飞身上前,赶过去接住那颗珠子。

    忽然,脑后生风。

    默咄一手握棍,棍尖连挑,一连拨起地上八、九块砖头,顿时好似八、九道劲力奇猛的暗器,射向宣景炽。

    宣景炽头也不回,听声辨位,以棍为剑,使出秋厌难在草原上教给她的招式,准确无误的打落八块飞砖。

    到了第九块时,那颗黑珍珠已经飞到近前,宣景炽只要扑过去用手一抄便能抓到。

    她脑子转的飞快,自己要是拿了黑珍珠,以铁昆气量狭小,一定觉得颜面扫地。

    两国虽不至于兵戎相见,但他回去后,不知道会怎么挖苦为难姐姐宣景垣,只怕姐姐在宫里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不如把这个珠子让给默咄。默咄本就有野心一统天下,成为日后的霸主,他拿到珠子,越发踌躇满志,铁昆作为现在的霸主,一定越发看他不顺眼。

    想到此,宣景炽手中木棍击向第九块砖头的方向故意略微偏差半寸,卸去砖上的大半劲力,砖头不出意料地打在她腰上。

    宣景炽闷哼一声,顿时从空中跌下来,当即棍子在地上一点,向旁边跌出去,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总算勉强站稳了,没有摔在乱石堆上。

    趁这功夫,默咄一跃而上,一手抄住了黑珍珠。

    他站在废墟上,手握珍珠,得意地大笑一声。宣宣景炽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高声道:“大可汗武功盖世,我输得心服口服。”

    默咄大步走向塔外,路过她时,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差!”

    宣景炽微微一笑,“和他们比,我算是过得去,但是与大可汗这样的英雄比,我可就差远了。”

    默咄哈哈大笑,甚是畅怀。

    他是大可汗,更是佘国的大英雄!将来,他还要做一统天下的大英雄!

    众人看到最后是默咄走了出来,高举黑珍珠,珍珠在太阳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铁昆远远看着,只觉得这光,格外地刺眼。

    一直沉默的少年皇帝高璞,看向塌了一半的高塔,忍不住开口问道:“宣国君呢?”

    不同于穆染和文彩儿,顺国国君高璞是第一次见到宣景炽。

    他是个文弱的少年,面色苍白,性子沉默寡言,尽管第一次见宣景炽,他却对这个庆国的女皇帝很有好感。

    此刻,他的担忧是真心实意地发自真心。

    穆染,文彩儿皆是暗暗心惊,见宣景炽迟迟没有出来,不禁猜测,难道她遭遇了不测?

    正在三人心惊担忧时候,宣景炽撑着木棍,一步一步从塔里走了出来。

    看到那道红色的身影,三人心里都不自觉松了口气。

    宣景炽走过来的时候,可谓是灰头土脸,脸上头上身上沾满了灰尘。

    文彩儿笑道:“宣国君,你今天擦得粉可擦得有点多。”

    宣景炽也笑道:“是有点多,就是这粉不够香,很有些呛喉咙。”

    穆染微微一笑,这个宣景炽总让他觉得耳目一新。即便这般狼狈,她依旧谈笑自若,丝毫没有局促难堪。

    高璞看着宣景炽,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默默看着她,透过她微笑的眼眸,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少年漆黑的眼中有光在闪动。

    文彩儿道:“宣国君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些胭脂香粉。”说罢,转过头去,下颔抬了抬。

    她身后的侍女走了出来,打开手里的锦盒。里面各色胭脂水粉蜜脂,一应俱全。

    宣景炽暗笑,文彩儿这是走到哪儿,就把化妆盒带到哪儿,随时补妆。

    宣景炽笑道:“那就多谢文太后了。”

    沉香上前一步,接过锦盒,服侍宣景炽下去洁面梳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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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5、自清珠

    这次会盟结束, 芳国没有夺得头筹,铁昆心里有气,宴饮上沉着一张脸。

    宴会草草结束, 宣景炽巴不得, 芳国的酒比她平常饮的要烈。

    □□杯酒下肚的她,已经有些上头, 回到馆驿, 正在觉得头脑发昏,准备沐浴歇息,沉香走了进来,道:“陛下,顺国国君听闻陛下醉酒,把这颗自清珠送给陛下, 说是用它泡水, 立刻解酒。”

    “顺国皇帝还道, 这个就送给陛下了,说是感谢陛下。”

    “嗯?”宣景炽道, “什么东西?泡水喝就能解酒?”

    沉香把小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块墨绿色的珠子, 大概有鸽子蛋那么大,只是表面粗糙的很,有一丝丝的裂缝。

    她原以为是什么草药之类的, 没想到是块石头。

    泡石头解酒?

    简直闻所未闻!

    宣景炽来兴趣了,道:“泡一杯水试试看。”

    沉香领命, 将珠子放在茶盏里, 再提起茶壶, 从珠子上缓缓注水而下, 少顷杯中注满了水。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沉香用竹签取出那块珠子。

    将茶盏里的水倒了一小半出来,却是自己先喝了。

    宣景炽正在奇怪,见她端起杯子先喝了,瞬间明白,这是沉香在给她试毒。

    沉香喝过后,并未觉得异常,才将那大半盏茶端过去给宣景炽。

    宣景炽接过茶盏,向着沉香道:“下次别自己试了,找只鸡来试也是一样的。要是有个万一,叫朕再从哪里去找第二个沉香。”

    沉香心中一热,道:“奴婢贱命不足挂齿。”

    宣景炽喝水的动作一顿,神色变得严肃,“不许再说自己的命是贱命。这世上谁的性命也不是贱命。”

    沉香见她神色尤为认真,心中忐忑,慌忙跪地伏首道:“陛下息怒,奴婢知错了。”

    宣景炽见她眼中露出惊慌之色,想必是刚才吓到了她,语气缓了缓,道:“起来吧。朕不是生气,朕只是不喜欢你一口一个贱命,你可别再说了。”

    沉香起身,低头道:“诺。”

    “你尝过了这颗珠子泡水,味道怎么样?苦不苦?”

    “回陛下,不苦,反而有些甜味。”

    宣景炽半信半疑:“真的?”

    沉香微笑:“回陛下,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宣景炽看了眼杯中的水,水倒是丝毫没有变色,明明泡过一颗绿珠子,却是一点绿色也没有。

    她尝了一口,回味有些甘甜,可是又不是甘草味,也不是柑橘味,也不是水果香。

    宣景炽猜想可能这珠子里含有某种特殊的矿物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想着想着就把这大半盏水给喝完了。

    这个珠子泡水,效果立竿见影。

    宣景炽很快便觉得脑袋没有那么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很多。

    “沉香,把它收好!”宣景炽笑了,“以后要是皇后喝多了,就用这个给她醒酒。”

    她往床榻上一趟,双手交叠于脑后,目光望着床顶,自言自语道:“皇后现在在做什么呢?”

    沉香笑道:“陛下想娘娘了?”

    “嗯,”宣景炽点头,忽然道,“可惜没有飞机,否则我一下子就飞回去了。”

    “飞鸡是什么东西?天上飞的大公鸡吗?”

    “不是,是一种飞在天上的车,有翅膀,车里可以坐几百人呢。”

    沉香瞪大了眼睛,“陛下哪里知道的?”

    “神明告诉我的呀。”宣景炽神秘一笑,“神明还告诉我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咱们要是坐进那个飞机里,从芳国到庆国,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沉香再次瞪大了眼睛,“好快!简直跟神仙似的,一下子就到了。”

    宣景炽轻轻一笑,不知不觉慢慢睡着。

    沉香见状,走过去轻手轻脚地给陛下放下帐幔。

    第二天众人启程,宣景炽私下向顺国皇帝高璞道谢,并表示东西太贵重了,她要回谢礼物。

    少年皇帝高璞很有些腼腆,支支吾吾说他是感谢宣景炽替他出头说话,还说这样的珠子,顺国有好几颗,并不值得稀罕。

    宣景炽心知这颗珠子绝不是他说的那般不值得稀罕,当下并未多说,淡淡一笑,转身告辞。

    回程的路上,紧赶慢赶又用了十多天,终于到了庆国都城。

    宣景炽直奔宸元宫,萧月璃等一众宫人接到消息,已经等候在外头接驾。

    宣景炽见到萧月璃时,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要抱抱,但是碍于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她只好保持从容淡定,平静道:“皇后,朕回来了。”

    “陛下,一路还好吗?”萧月璃跟着宣景炽走回寝室内。

    宣景炽点头:“好,一切都很顺利。”

    暖香奉了茶上来,宣景炽喝了两口,便先去沐浴了。

    出来的时候,宣景炽换了件轻便柔软的纱衣。多日赶路的疲惫倦色一扫而尽,脸上莹白如玉,仿佛最上乘的羊脂白玉,唇若丹涂,一抹娇红鲜艳欲滴。

    暖香打起帘子时,萧月璃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她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一身水色轻纱罩身,好似一层飘渺的薄雾,朦胧柔和,正如她嘴角勾起的微笑。

    小蓉小芙这时捧上新鲜瓜果上来,暖香看了她们一眼,小芙小蓉会意,三人悄悄退了出去。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宣景炽随意靠在椅子上,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萧月璃身上。

    面对萧月璃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清丽无双的容颜,宣景炽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只一眼,她便微微偏过头,銥譁移开视线。

    说来也奇怪,每次出远门回来,她见到萧月璃时,总会感到莫名的羞涩。

    感觉又回到了从前暗恋萧月璃时那段辗转反侧,牵肠挂肚的日子,回到了每每见到她时,心里期待又紧张的时光。

    她就像是才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那样,一颗心砰砰直跳。

    可实际上,她们明明已经同床共枕近四年了。

    宣景炽哑然失笑,嘴角上扬,笑容羞涩,温柔,又满是让人心动的迷人。

    “陛下,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在笑我自己。”

    “笑你自己?”

    “嗯,”宣景炽抬眸看着她,“有些时日不见,很有些想念月璃。”

    萧月璃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这句算得上是简单朴实的一句情话,瞬间让她脸红害羞,心跳如鼓。

    她微微低下头,避开宣景炽渐渐变得灼热的目光。

    “臣妾一切都很好,陛下有什么好想念的?”

    “月璃,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宣景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萧月璃身边,拉起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萧月璃咬唇不语,害羞地摇了摇头。

    “真的?”

    萧月璃脸上越发红了,仍是摇头。

    “可是我却很想你!想念极了!”宣景炽探过头去,双手拥她入怀。

    亲吻她的眉眼,“想念你的眼睛。”

    亲吻她的鼻子,“想念你的呼吸。”

    亲吻她的脸颊,“想念你的笑容。”

    每吻一次,萧月璃在她的怀中止不住地轻颤一次。

    “想念你的吻。”宣景炽吻上了萧月璃的嘴唇。

    四唇相贴的时候,香甜柔软的触觉让两人都是浑身一颤。压抑在心底的渴望被唤醒,两人相拥吻在一起,这个吻渐渐变得缠绵激烈。

    诺大的寝殿里,可以听到两人变得急促焦灼的呼吸声。

    宣景炽深深地吻住萧月璃,声音含糊不清,“想……我吗?”

    萧月璃搂住她的脖子,沉浸在这久违的一吻中,面颊泛起醉人的红,点点头。

    宣景炽弯下腰,双手猛地抱起萧月璃。

    萧月璃一声惊呼,然而这一声惊呼还没发出声,便被堵在了喉咙里。

    看着宣景炽带着她快步走向床榻,萧月璃脸红了,急道:“现在还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宣景炽抱紧她,“我不管!我现在就想要你。谁也不能阻止我!”

    论武力,萧月璃哪里是宣景炽的对手,她挣扎了两下无果后,就像可怜的兔子,毫无还手之力,被宣景炽大灰狼拎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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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6、朕给皇后梳头

    很久之后, 宣景炽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萧月璃慵懒地靠在她怀里,眼睛微微眯缝着, 雪白的香肩露在锦被外。

    宣景炽伸手搂住她的肩, 亲吻她头顶柔软的秀发,一下一下, 温柔极了。

    “景炽, 我们该起了……就要到晚膳时间了。”萧月璃闭着眼睛,一手指尖缠绕着宣景炽的发丝,指腹来回轻轻捻绕。

    “不起嘛,再抱一会儿,我都一个月没抱了,让我多抱一会儿。”

    宣景炽不撒手, 抱着温香软玉不肯放。

    “好了, 要起了, 让下人们看见多不像话?”

    “我是皇帝!谁敢多嘴?”

    萧月璃无奈地笑了笑,“陛下又要做昏君了?”

    “为了咱俩的X福生活, 作一回昏君也无妨。”

    萧月璃当然没听懂她的幸福, 坐起身道:“快起了。”

    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 这一下,无边风光一览无余,宣景炽伸手一拉, 又把萧月璃拽下来,抱着她温存亲热了好一阵, 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萧月璃白皙细腻的脖颈上立刻多了好几个瑰丽羞人的红痕, 她一手牵起被角遮住胸前, 一手在宣景炽雪□□嫩的胳膊上狠狠一掐, “给我起来!”

    宣景炽啊的一声惨叫,立刻从床上蹦起来,老老实实穿起衣服。

    萧月璃看到她背上腰间一抹淡淡的青色痕迹,像是消散变浅后的淤青。

    显然,这里曾经受过伤。

    她伸手一指她的伤处,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宣景炽道:“在庆国会盟的时候被一块砖头砸的。”见萧月璃神色一凝,忙道:“放心吧,我没干危险的事,我故意挨砸的。”

    宣景炽本想隐瞒她参加比试,争夺黑珍珠这事,转念一想,这事肯定瞒不过去,萧月璃迟早要知道,与其以后她大动肝火,不如现在坦白交代。

    “故意?”

    “用完晚膳我再跟你细说,对了,还有个宝贝,到时候一起给你看。”

    宣景炽几下穿好衣服,又去帮萧月璃穿衣。

    “来,皇后,我给你梳头。”

    宣景炽扶着萧月璃在镜子前坐下,一手拿起象牙梳。

    “你会梳头?”

    “嗯,我天天看小芙小蓉给你梳,看也看会了。”

    萧月璃掩口一笑,看着镜子里的宣景炽,摇了摇头,没有答言。

    “怎么?皇后不相信?你就看宣丫头这次表现如何吧。”

    自从去年从牧州回来,宣景炽看着丫头们给皇后梳头时,心思一动,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要给萧月璃梳头绾发,她便开始留意起来,一边看,一边悄悄比划。

    这次,终于轮到实战了。

    象牙梳一下一下梳在萧月璃的长发上,宣景炽指间传来比绸缎还要柔软细腻的手感,令她惊艳不已,她不住赞叹,“皇后,你的头发真好!给你梳头真是一种天大的享受!”

    萧月璃扑哧一声,被她逗笑,嘴上却道:“哪有你这么话多的丫头?还不快梳!”

    “是是,皇后,你就瞧好吧!”宣景炽居然梳得有模有样。她学着小蓉的样子,灵巧的手指很快给萧月璃梳了一个凌虚发髻。

    看上去,端庄高贵中很有几分出尘仙姿。

    “怎么样,皇后?”宣景炽站在萧月璃身后,看着镜子里的萧月璃露出诧异之色,得意一笑。

    萧月璃点头,“不错,倒还真有几分小蓉的手艺。”

    趁着皇后调匀胭脂的功夫,宣景炽很快给自己梳好头,她伸手在脑后轻轻松松绾了几下,插上发簪。

    发丝瀑布般披散在肩头,行走间长发飘飘,随风轻舞,越发她显得身姿婀娜,风姿绰约。

    正是夏季,天色黑的晚,金乌西沉,白日的暑热顿消,两人在院子里吹了会儿夜风,逛了一圈,这时晚膳摆好。

    两人进屋用膳。

    宣景炽的胃口不受季节影响,即便夏天也吃得有滋有味,吃鱼吃肉吃菜照旧,在她吃到第二碗鸡丝粥的时候,发现萧月璃的那碗鱼羹才吃了一小半。

    萧月璃素来胃口小,到了夏天就越发没胃口,才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宣景炽道:“皇后,这两个素菜味道清淡,你再用点。”

    萧月璃勉强用了两筷子便不吃了,离席进屋。

    宣景炽面露忧色,唤来沉香,开始吩咐,“你让厨房多做几个爽口开胃的菜。大夏天的本来就没胃口,这几个菜还做得一点滋味都没有,存心不让人吃饭?!”

    一群宫女听了暗笑。一直以来,皇帝因为皇后口味清淡,所以要求厨房的菜务必要清淡养生,讲究食材之本味,最多给她自己来两道重油重辣的菜,还美其名曰提神醒脑菜。

    这次,因为口味太淡了,又要厨子们改菜单了。

    “还有,去太医院,找他们要几个药膳的食谱,拿去给厨房做。”

    沉香一并答应下来。

    宣景炽交代完这些,胃口去了大半,本着不要浪费美食的原则,还是把剩下的半碗鸡丝粥吃了,也去了寝殿,陪着皇后说话。

    “皇后,你才吃完饭,别老坐着,容易积食。”

    萧月璃半倚在软榻上看书,闻言,头也不抬道:“无妨,我觉得还好。”

    小芙道:“娘娘,陛下说得没错,您还是起来走走,消消食才好。”

    宣景炽走过去,一把把书从萧月璃手里夺下来,一手把她轻轻一拉。萧月璃身材纤瘦,轻的很,一下子就被她从榻上拎起来。

    “小芙小蓉,前面掌灯,朕带着你家娘娘去御花园河边走走。”

    “诺。”小芙小蓉欢喜领命。说实话,娘娘真的该出去透透气了,一天到晚歪着躺着里,也不怕憋出病来。

    萧月璃叹了口气,“天黑了,有什么好看了,我乏了,不想动。”

    宣景炽坚持道:“你这个样子,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出去。我不在,你肯定歪着懒得动一动,怕是连这屋子都没出去过。”

    萧月璃道:“净胡说,我怎么可能不出这屋子?”

    宣景炽转头看小芙:“小芙,你老实说,朕不在的日子,皇后是不是没出过这屋子?”

    小芙看了眼皇帝,又偷偷瞄了眼皇后,见皇后脸上并无不悦之色,才笑嘻嘻道:“回陛下,娘娘是出过这屋子,只是没出过宸元宫。”

    宣景炽笑了,“走吧,皇后。”

    萧月璃眉头一皱,懒洋洋地就要再次躺下,“太远了,我走不动。”

    “能走多远就多远,走不动我背着你回来。”

    最后,萧月璃硬是被宣景炽半拉半提,把她拎出了宸元宫。

    外面月色明朗,月光如水,清晖撒了一地。即便没有灯笼照明,眼前景色依旧清晰可辩。

    没有了白日的暑热,夜晚的河岸边,凉风徐徐,送来缕缕花香。

    宣景炽脚步轻快,踏着一地的银辉朝前走,走出几步,回头转身,唇角露出轻松的笑。

    “月璃,是不是出来走走,身子反而爽利一些?”

    她是一只翩跹的玉蝶。

    萧月璃这样想着,嘴角浮起浅浅的笑。

    她有时候也奇怪,为什么宣景炽看起来永远都是神采奕奕,融化焕发,她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从来也不知道疲惫。

    现在才恍然,原来,那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力量,名叫快乐。

    四周一片静谧,夜空一碧如洗,天上明月高悬。

    与水中倒映的明月交相辉映。

    阵阵凉风拂面而过,水面上波光点点,连成一片,随波荡漾。

    萧月璃一边漫步,一边欣赏月下的树影水光,忽然湖面上扑咚一声,一道银光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萧月璃一惊,骤然停步。

    “别紧张,”宣景炽走过来一拉她的手,轻声道,“是鱼,一条大鱼。”

    萧月璃的手被她握在手心里,顿时觉得安心许多。

    听她说了,不觉松了一口气,待要缩回手,却发现宣景炽抓越发紧了,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想起第一次牵手,宣景炽也是这样无赖,趁着登船时伸手来搀扶她,结果后开就不肯松手了。

    “陛下,有人看着呢。”萧月璃小声道。

    她们身后跟着一大帮子宫女内侍护卫。

    “我知道啊,看着就看着吧,”宣景炽笑道,“咱们两个长得这么好看,乃是大庆国数一数二的美女,他们看着咱们,这再正常不过。”

    萧月璃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陛下天生丽质,妩媚天成。”

    宣景炽有意要逗她笑,于是夸张地捧起自己的脸, “是么,我也觉得我好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第一次听到这样自恋的赞美,萧月璃忍俊不禁,掩口失笑,“陛下,你脸皮可真厚。”

    宣景炽另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抚摸一下自己的脸颊,“没有啊,一点也不厚。我的皮肤可是吹弹可破呢。”

    萧月璃笑得浑身轻颤,“陛下,论脸皮厚,你是大庆第一。”

    宣景炽笑道:“终于得了个第一!多谢皇后夸奖!”

    萧月璃弯起眼睛笑了,堆满星光的眼眸笑起来好像流淌着一条星河。

    在宣景炽面前,她总可以笑得肆意,什么都不用顾及。

    哪怕是少女时期在家中,她都没有这般自在随心,无拘无束过。

    小芙小蓉跟着身后,见到皇帝皇后笑得开心畅怀,两人也相视一笑。

    娘娘只有跟陛下在一起时候,才会真的露出笑颜来。

    漫步一圈回来后,萧月璃感觉身上那股子懒怠减去了很多,整个人都轻松了。两人先后沐浴洗漱后,上床歇息。

    宣景炽不在的时候,萧月璃独自一人就寝,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渐热,还是屋子外的虫鸣太吵,她总是辗转反侧,久久才能入睡,睡得也不踏实。

    此时,靠在宣景炽的怀里,她一手抱着她的手臂,舒服地闭上眼睛,很快便入眠。

    作者有话说:

    萧兔子:“不出去,我就喜欢在家宅着。”

    宣主人:“必须出去,听话。”

    萧兔子:“不去,不想出去。”

    宣主人一手拎起她,“抱歉,这可由不得你,给我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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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7、少年心事

    第二日散朝, 宣景炽处理堆积的奏折,没有什么要紧难办的大事,多是些日常流程, 需要呈御览, 等待御批,她和姚仙蕙在养心殿处理完这些, 回宸元宫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一回来, 宫里的人便开始张罗传膳。

    宣景炽一边洗手净面,一边向着萧月璃道:“皇后,以后要是我回晚了,你就先用膳,别等我了。”

    萧月璃微微一笑,道:“我不饿, 哪有皇帝未用膳, 臣妾就先用膳的理?”

    晚膳摆好, 两人用膳。今天的菜式果然多了几道酸爽开胃的小菜,还多了一碗药膳的羹汤。

    萧月璃果然吃得比昨天要多了几口, 宣景炽看在眼里, 心中顿时宽慰了许多。

    时不时给她夹菜, 说些奏折上的事。

    吃完饭,两人坐在房中闲话,谈到宣景炽此次去芳国参加会盟论道的经过。

    从她见到姐姐宣景垣, 到芳国皇帝如何喜欢挖苦人,再到她进塔与别国武士争夺那颗塔顶的明珠, 一一讲来。

    当然, 芳国和邵国一起笑话她喜欢女人, 这一段她没说。只说芳国指明要庆国派一名女子登塔。

    萧月璃皱眉道:“这是为何?”

    宣景炽笑了笑, “或许是我在别国面前夸赞了姐姐宣景凝几句,芳国和邵国都不服气,才有意叫我难堪。”

    “那你就冲上去?”

    “皇后,这次可不是我鲁莽。一来,我身边的确没人,二来,佘国的默咄都上了,同为国君,我自然也要上。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试一试默咄的本领几何。”

    萧月璃勉强接受她的理由,“那你试得如何?”

    宣景炽见萧月璃没有再追问她上场一事,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转头道:“厉害!身手了得,威猛又迅捷!打起来悍勇无比!不愧能统一各部落,称霸佘国。”

    她见萧月璃面露忧色,道:“但是,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我不就从他手底下安然完好无损地走出来了么。”

    说罢,便将她和默咄最后如何抢夺珍珠,她又是如何故意受了那一下,好让默咄去抢那颗珍珠一一道来。

    萧月璃沉吟道:“陛下想得周全。若是抢到了那颗珍珠,对咱们大庆是祸非福。”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柔声道:“你背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早就好了,”宣景炽笑嘻嘻道,“你忘了,我有神明给的一道灵力护体,这点小伤不要紧的。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她把沉香叫来,“沉香,把那颗自清珠拿给皇后看看。”

    沉香把那颗珠子呈上来,萧月璃听到宣景炽说起这颗珠子的妙用,不禁大为惊奇。

    “这样的宝物,顺国皇帝怎么就送了你呢?”

    宣景炽摇头,“不知道,说是感谢我替他说话。”

    萧月璃拿起那颗珠子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一番,淡淡一笑,“我看未必。”

    顺国皇宫,太后震怒,一把将案上的金酒樽扫到地上,指着高璞,“你竟然把我们顺国皇室祖传的宝物就这样送人了?”

    高璞垂首躬身而立,默不作声。

    “皇帝,你今年十八了,不小了!更是大顺尊贵的皇帝!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大顺。怎么做事还是如此不分轻重?”

    高璞仍是低头,语气不卑不亢,道:“母后,你也说了,朕是大顺的皇帝,一言一行代表大顺。朕贵为天子,送一颗珠子怎么了?”

    “你!”太后气结,抄起桌上的玉尺,朝着皇帝儿子身上打去。

    盛怒之下,玉尺重重地敲在高璞倔强的脊背上。

    啪的一声,玉石断为两截,一截摔在地上。

    太后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半截尺子,看着脸色泛白仍是咬牙硬撑,面无表情的儿子,心里气闷难当。

    她到底心疼儿子,跌坐椅子上,颓然道:“下去吧。”

    “谢母后!”高璞再次恭恭敬敬地叩拜,转身告退。

    他礼貌客气,举止得体,即便最严厉苛刻的礼教容嬷嬷也从礼数上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

    太后看着儿子孱弱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前,一声长叹。

    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听话乖巧,聪明伶俐的儿子,会变成这样?

    难道,一切都因为七年前的那场政变?

    可是,没有这场政变,他如今也做不了皇帝……

    高璞身边的小太监常德觑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道:“皇上,要不传太医来给您瞧一瞧?”

    “瞧什么?”

    “奴才看太后那一下,怕太后一时之气,手重了些……”

    话未说完,瞥见一道冷厉的目光看向自己,常德立刻闭紧嘴巴不敢说话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娇气得很?”

    “不不不!奴才万万不敢,奴才只是担心皇上龙体,皇上要是有个好歹……”

    “滚!”高璞压低声音,怒吼一声!

    常德果然滚远了,但又不敢真的滚开,只有远远跟着皇帝。

    高璞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座破旧不堪的宫殿前。宫墙倒了大半,只剩下断瓦残垣,漆黑如炭,仿佛在提醒着七年前的那场大火。

    高璞独自伫立在宫殿前,面对满目疮痍,一动不动,恍若石像。

    阴沉破败的宫殿里,吹来一阵风,丝丝阴凉寒意,常德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里发毛。

    七年前,前废帝高仪的爱女,琼华公主高冥漱就是惨死在这场大火里。

    花儿一样的美人儿,前一天还眨着眼睛巴巴地望着高墙上。

    那俏生生的模样,常德一眼就明白,那是少女在盼望她的小情郎。

    可是,第二天,说没了,就没了。

    想起了那场惊天动地的政变,前废帝,就是当今天子高璞的伯父,被高璞的父亲联合权臣废位并被赐死,所有皇子,公主无一幸免。

    常德有时候在想,前废帝高仪应该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弟弟正在迅速的壮大,威胁到他的帝位了。

    所以他曾经想替太子向庆国求取庆国皇帝最宠爱的长乐公主以联姻结盟,结果遭拒,还引发了一场两国交战。

    或许,高仪有想过借着这场战争重振自己的天威。

    可惜,兵败了。他这个皇帝受到了更多的质疑。

    那晚的永安宫,真的是一点都不平安。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听着就凄惨可怜呐。

    血流成河,再也不是白纸上空洞平淡的四个字。

    常德还记得那时还是十一岁孩子的高璞,哭喊着要冲进火里去救人,当他被士兵拦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吞噬了整座宫殿,他跪在这里大哭,“漱姐姐!漱姐姐!”

    那一声声,叫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仿佛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皇帝是什么时候变了个样儿?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个乖巧,聪明,又腼腆的少年,变得没有了喜怒哀乐,就像,常德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恰当的比方,就好像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常德心里叹气,前废帝无能,虽然孝顺皇太后,可皇太后不喜欢他,喜欢他弟弟。也最终导致弟弟的权势越来越大,手底下兵多将广。

    人的权力一旦大了,野心自然也大了。政变,是迟早的事儿。

    胜者为王,这是亘古不变的理儿。

    皇帝他,就是再伤心,又能改变什么呢?

    常德心里叹气,阴气这么重的地方他是不敢进去的,他缩在宫墙一角,又不放心地时不时探头朝皇帝高璞看去。

    墙上一抹鲜嫩的绿,闯入高璞眼帘。

    一丛嫩绿中,那一朵鲜颜的木芙蓉开得甚是娇艳。

    高璞心中猛地一痛。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那个站在花丛中的美丽纤细又纯洁可爱的少女。

    她伸出白皙透亮的皓腕,低头轻嗅那一朵桃粉的花瓣。

    “漱姐姐!”少年高璞出口叫了一声,这个少女是他的堂姐,当今大顺的琼华公主高冥漱。

    听到叫声,少女抬起头来。

    她白玉般的皮肤在日光下白的发光,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笑得时候眼角微微上扬,明媚,灿烂,温暖,好似两尾游动的小鱼。

    他的这位堂姐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让年少的高璞挪不开眼。

    看到姐姐对自己笑,少年人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狂跳,他白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怎么了,弟弟?你怎么呆呆的?”

    他腼腆害羞地低下头,呐呐道:“没,没什么。”

    那个时候,他只想着快快长大,成为长得比姐姐还高的男子,然后,让姐姐嫁给自己。

    高璞嘴角不自觉上扬,漱姐姐的笑,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宝物!

    庆国皇帝她笑起来,像极了漱姐姐!

    比起这般珍贵的宝物,一颗自清珠,又算得上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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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8、为师陪你去

    宣景炽从国器司里出来, 半喜半忧。

    喜的是火弩经过数以千次的研究试验,终于在威力,射程, 稳定, 安全等性能上都做到了,而且可以开始规模制造了。

    虽然制造起来, 全靠手工, 能做的也就是国器司这几个天才匠人,但是,按照他们的技术,一年内两百把火弩是不成问题。

    最大的问题,还是杨玉宁上次跟她提到的黑土。

    这个土,宣景炽已经派刘吉利去打探过, 那到集市上卖草药的山里人也找到了。

    这种草药是长在一座叫螟山的谷里。那里是个极其恐怕可怕的地方, 不但有各种毒虫猛兽, 还有女鬼出没,常年云遮雾障, 当地人都不敢进去。

    即便是那个卖草药的山民, 也只进去过一次, 跟他同去的那人还死在了螟山。

    刘吉利找过几个身手了得的江湖高手,逼着那个山民带他们进山,带他们去找草药。

    这一下, 不但几个高手有去无回,就连山民也死在里面了。

    刘吉利胆颤心惊地把此事报告给皇帝宣景炽。

    宣景炽揉了揉脑门儿, 不用说这山里面一定危险重重, 毒虫毒瘴少不了。

    最麻烦的是, 这座螟山地处庆, 顺两国的边境。

    若是动静太大,势必惊动顺国。

    这也是宣景炽也不方便调出大规模的军队去探山的原因。

    而且,螟山里面凶险莫测,到底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如果没有摸清状况,贸然派兵进去,岂不是有去无回,白白折损了更多人的性命。

    宣景炽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探一探。有时候人少,反而更好办事。

    只是,她怎么跟皇后开口呢?

    皇后要是知道她要去那么个蛇虫鼠窝里,非得拧断她半条胳膊不可!

    算了,还是让刘吉利找人再进山探。

    没过多久,宣景炽收到书信,刘吉利找的人又失败了,加上前一次的,统共折损了三十几个人。

    宣景炽坐不住了。

    决定去找皇后,请求放行。

    于是,在一个你侬我侬后的晚上,趁着萧月璃激情褪去后的乏累,脑袋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宣景炽斟酌了半天,开口道:“皇后,我想要出宫一趟。”

    “嗯?你要去哪里?”萧月璃闭着眼睛,听到宣景炽说要出宫,不由就皱起了眉。

    “我们造的那个武器,还缺一样东西,我得去找一找。”

    “什么东西?”萧月璃翻了个身,“你派人去找就是了。”

    “是一种土。已经派人找过了,他们找了几次都没找到。”宣景炽抱住萧月璃,在她后颈上吹气如兰。

    萧月璃被她弄的发痒,“别闹,困了,快睡觉。”

    “皇后,你也是知道,我最聪明了,武功又高,我打算领着他们去找。没有我,他们肯定找不到。”

    萧月璃依旧闭着眼睛,柔声笑了,“你确实是最聪明的,比那些侍卫都聪明机敏。”

    宣景炽赶紧道:“皇后,还是你最了解我!那我去了啊!”

    萧月璃下意识觉得里面有问题,忽然睁开眼睛,盯着宣景炽,“你先说去哪里?危险吗?”

    “啊,这,”宣景炽避开萧月璃的视线,理不直气不壮,“不危险,我去了就不危险!”

    “宣景炽!你敢骗我!”

    萧月璃跟她同床共枕多年,她只要屁股一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思。

    看她这副心虚到极点的模样,立刻就知道那个地方不但危险,而且非常危险!

    “啊啊啊啊啊!”

    宣景炽一长串惨叫!

    过了片刻,宣景炽捂着胳膊,泪眼婆娑,委屈巴巴道:“胳膊要断了……”

    “断了正好!省的老想着往外头跑!”萧月璃恨恨道。

    “皇后,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宣景炽泪汪汪地把螟山的情况说了大概。

    “皇后,我要是不去,就找不到黑土,国器司这几年的努力全白费了。”

    “你非要自己去吗?你是皇帝,身份不同寻常!”萧月璃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出重金必然有人愿意去的。”

    “刘吉利都找了两波人了,都是有去无回,我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白白送死了。”

    “所以你就去送死,是不是?!”萧月璃气红了眼,“就算你不想想大庆江山,难道也不想一想我吗?”

    说着,眼角落下泪来。

    宣景炽慌了,她的皇后向来从容不迫,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她一定是气恼极了。

    她伸手抱着萧月璃,心疼道:“月璃,你别哭了,我当然有想过你,想过大庆的江山。”

    萧月璃甩开她的手,“那你还去?!!”

    宣景炽再次抱紧她,紧紧揽进怀里,“月璃,拯救大庆不是咱们共同的愿望吗?”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我们需要黑土,大庆国需要黑土。我不是呈英雄,也不是呈能。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出来的。”

    萧月璃明白,宣景炽说得不错,大庆需要黑土。

    重生一世,她是无论如何再也不想到山河破碎,尸横遍野,大庆不复存在。

    萧月璃转过身,抱着她,担忧得直掉泪,“可是景炽,我真的很担心!你不能有事!”

    “她不会有事的。我会照顾好我这个皇帝徒弟的。”

    窗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将寝殿中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宣景炽先是一惊,忽然大喜道:“师父!师父你来了!”

    她回头看了眼身边人,“月璃,这是我师父秋厌难。”

    萧月璃想起宣景炽跟她说过的草原那晚偶遇秋厌难的经过,惊喜道:“那你还不去拜见你师父?”

    “那是那是,”宣景欢喜道:“师父,你先等我一会儿,等我拾掇拾掇。”

    窗外传来轻咳了一声。

    宣景炽很快穿好衣服,这时见萧月璃也起身穿衣,不由道:“你怎么也起了?”

    萧月璃脸上微微一红,“我跟你一起拜见师父她老人家。”

    宣景炽一边帮着她穿衣,一边笑道:“你可别这么说,我师父她年轻轻轻,哪里是什么老人家?”

    匆忙间,两人穿戴整齐,头发来不及精心梳理,只是随意挽起。

    宣景炽道:“师父,我去哪里找你。”

    “不必了,我来了。”

    她说“不”字的时候,声音很远,人应该是站在远处,可是等到“了”字落下的时候,一个人影已经从窗户外飞掠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面前。

    萧月璃第一次见秋厌难,不免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着一身藕色的纱衣,乌发如瀑,眉目如画,双眸精光四射,身姿潇洒飘逸,气度超然除尘。

    不像游历四方的女侠,倒更像是远离尘嚣的隐世高人。

    若不是知道她是宣景炽的师父,十几年前还曾传授过宣景凝剑法,萧月璃但看她容貌,最多也就十八九岁。

    “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想来宫里随便找个地方歇歇,明日传你余下三招剑法,不想适才听到你惨叫,就赶过来看看。”

    此言一出,两人脸上皆是一红,萧月璃更是又羞又窘。

    宣景炽看到秋厌难的目光落在萧月璃身上,忙道:“师父,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朕的皇后,萧月璃。”

    萧月璃可比宣景炽知礼多了,躬身拜道:“月璃拜见师父。”

    宣景炽这才意识道自己只顾讲话,还没有拜见师父,讪讪一笑,也行礼拜道:“弟子宣景炽拜见师父。”

    秋厌难虚扶两下,先扶起萧月璃,再扶起宣景炽,向宣景炽道:“你的皇后很好。对你也很好!你不能辜负她!”

    宣景炽郑重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不会辜负她的!”

    秋厌难点头,微微一笑,“为师陪你一起去螟山,帮你找那个什么黑土。”

    “真的吗,师父?”宣景炽喜出望外,随即想到什么,迟疑道,“师父,螟山里面少不了会遇到危险,您,您真要……”

    秋厌难道:“就是知道里面危险,为师才要陪着你去。徒弟,你也不要太担心,师父走遍天下这么多年,也学到了一些对付毒蛇毒瘴的法子,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陪你去螟山了。”

    宣景炽心中感激,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三个字,“谢师父!”

    “皇后娘娘,我是炽儿的师父,我在此跟你保证,即便拼上我的性命,我一定让皇帝安然无恙地活着出来见你。”

    萧月璃心中感激不尽,拜谢道:“大恩不言谢,月璃感激于心。”

    秋厌难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我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世上已经无所牵挂了,来去潇洒自在。不比炽儿,她心中牵挂你,你亦牵挂她,她要是有事,你一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她的声音轻轻的,平淡平淡,没有什么波澜,可是听到耳中,莫名地教人伤感。

    宣景炽道:“师父,你不要这么说,你要是有事,徒弟和月璃也会牵挂你的。”

    秋厌难看着她,淡淡一笑:“徒弟,你是重情重义的人,为师没有看错人。”

    她转身望向窗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宣景炽正要说明日出发,萧月璃已经抢先一步道:“此去螟山凶险,要多做些准备才是。三日后出发如何?”

    秋厌难道:“好!徒弟,三日后,我在南城外等你。”

    说罢,身形一晃,又从窗户飞了出去,当真是来去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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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我在找一个人

    两人重新又宽衣就寝, 有了秋厌难这样顶尖的高手同去,萧月璃放心许多,两人相拥睡去。

    第二天, 宣景炽照常去上朝, 萧月璃先是传了尚衣局女官,后又传了刘太医。

    到了第三天, 宣景炽向满朝文武宣布, 自己梦中受神明召见,要斋戒半月,聆听神谕,不见任何人,朝中大事由三位丞相商议后交由皇后定夺。

    独孤瑾于神色平静,上官猛面露担忧之色, 孟婉则是一脸愕然。

    散朝后, 孟婉思来想去, 最后还是决定进宫求见陛下。

    宣景炽正在与萧月璃说话,听闻孟婉求见, 萧月璃先笑了, “陛下, 你的宰相这是要来劝谏你呢。”

    “劝谏?劝谏我什么?”

    “宰相大人很快便会告诉陛下。”

    等到宣景炽召见孟婉,才知道她的好宰相是怕她沉迷于求仙问道之事,荒废朝政。

    宣景炽哭笑不得, 道:“婉儿,朕对长生不老没兴趣, 只是为了请半个月的假。”

    孟婉原本心中稍安, 闻言, 又再次悬起心来, 惊讶道,“请假?”

    “婉儿,朕实话跟你说,但你绝不能再对其他人说。”

    孟婉郑重保证,“臣一定守口如瓶。”

    “朕要出趟门,来去估计要半个月。这半个月还要麻烦婉儿好好辅佐皇后。”

    孟婉诚惶诚恐道:“这是臣的本分,却不知道陛下要去哪里?”

    宣景炽俏皮一笑,“秘密。”

    孟婉:“……”

    孟婉走后,萧月璃吩咐小蓉取了两个匣子来。

    打开一看,一个里面装着整整齐齐一排小瓷瓶,是各种疗毒驱虫的药丸药粉,乃是太医院刘太医所配,另一个里面则放着两件金光闪闪的丝绸纱帛一样的东西,乃是尚衣局连日赶制完成。

    萧月璃取出一件,展开来,原来是一件用金丝和蚕丝织就的短衣。

    金光灿灿,金丝万缕,当真称得上是金缕衣了。

    “景炽,进山之前,你和师父把它穿上,也能为你们抵挡些危险。”

    “月璃,你想得真周到。”宣景炽心中感动。

    “臣妾不能陪陛下同去,只能为陛下做到这些。”

    宣景炽看她满眼忧虑担心,走过去抱了抱她,“放心吧,师父陪我同去,纵然有危险也能化险为夷。”

    说罢,她道:“我们用膳吧,今天我要多吃些。明天到了外头,可没有这么多好吃的。”

    萧月璃扯起一个笑,“陛下,那你多用些。”

    宣景炽依旧吃得津津有味,陪着萧月璃有说有笑,哄着她多吃些菜。

    晚上,两人温存亲热一番后,相拥而眠。

    萧月璃刚刚睡下不久,忽然抱着她道:“景炽,我真的很害怕,那么高手去了都没有回来。”

    “别怕,别怕,那么多高手都比不上我师父,再加上你给我的金缕衣,我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萧月璃纵然心底担心万分,到底沉稳自持,“景炽,早些睡吧,我相信你一定平安归来。”

    宣景炽微微一笑,亲了亲她的眉心,“朝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还是那句话,朕不在宫里,一切交由皇后全权处理。”

    第二天一早,宣景炽换了一身轻便的绿色劲装,向皇后告别,动身出发。

    她这次只带了六名禁军侍卫,其中一人是燕行,留了王战在宫里,保护皇后。

    一行七人,策马穿过京城的街道,来到南城门,秋厌难已经等候在那里。

    两下汇合,八人快马加鞭,奔着青州螟山而去。

    中途不做逗留,除了必要的休整,顺道让马儿也歇息歇息,便又启程赶路。

    这样走了六天。到了第七日,众人来到山里,路途越来越偏僻,没有集镇,也没有人家。晚上时,一行人露宿荒山,燕行打了山鸡野兔,在火堆上烤着。

    宣景炽自从那次去焉州露宿后,这次随身带了个小铁锅,让国器司特意打造的,圆柱形,配两个细瓷杯,小巧轻便,易携带。

    宣景炽烧水泡茶,先给师父递了一杯茶,自己则倒了杯白水。

    这几日师徒两人相处下来,秋厌难对她另眼相看,笑道:“徒弟,想不到你一个皇帝,风餐露宿,竟没半句怨言。”

    宣景炽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徒弟啊,就当是在跟着师父游历天下。”

    火光照映在宣景炽脸上。宣景炽眼睛弯起来,灵动而可爱,她的笑容是那样灿烂又温暖。

    秋厌难心中微微一动,“你笑起来很像一个人。”

    “嗯?”宣景炽笑得越发灿烂,“是谁呀?”

    秋厌难却沉默了,她侧过头去,怔怔地望着篝火出神,一言不发。

    即便在篝火前,被明亮的火光照亮,她清瘦纤弱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样清冷,那样孤独。

    宣景炽一呆,直觉那个人跟师父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很有可能是师父曾经的恋人。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死了,还是跟师父分开了,只留下师父一个人,黯然伤神。

    宣景炽默默地低头喝着水。

    相比远处燕行他们在篝火前畅谈说话,时不时传来一阵哄笑,她们这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火堆里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哔啵声。

    过了一会儿,宣景炽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笑道:“师父,你走南闯北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了?”

    秋厌难怔了一怔,回过神,道:“是去过很多地方,大庆,顺国,虞国。”

    “师父这是要学孔夫子周游列国吗?”

    “不是,我是在找一个人。”

    “谁啊?”宣景炽笑道,“师父,你是在找师公吗?”

    秋厌难一怔,摇头道:“不是,她是个女子。”

    宣景炽眨了眨眼睛,偷偷瞟了眼秋厌难,似是想从师父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是秋厌难的一双眼睛深得好似见不到底,她的脸上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宣景炽怕被师父发现,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怎么了?失踪了吗?”宣景炽试探道。

    “她死了,死在一场大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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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漂亮小贼

    她死了!

    宣景炽惊得手上一颤, 杯子里水险些撒了出来。

    她看到师父的眼里有光在闪烁,那样细碎摇动的光,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强忍的眼泪在火光下折射出的伤心断肠。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 比天人永隔更令人悲伤唏嘘。

    如果她还活着,即便分别多年, 即便两人天各一方, 总还是能想尽办法见她一面,可是,如果她死了,那就真的不在了,师父再也没法见到她。

    “师父,你很喜欢她了, 她长什么样?”

    “她长得很美, 笑起来的时候, 我感觉天都亮了。”秋厌难嘴角微微上扬,“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她的那一双眼睛就像是一对黑宝石, 亮极了, 天上的星星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她的一双眼睛。”

    “师父,你是怎么遇到她的?”

    “那时,也和现在一样, 是个漫天星光的晚上。”

    “晚上?”宣景炽忽然勾唇一笑,“你不会是去偷香窃玉吧?”

    “你这个徒弟, 怎么跟师父说话的?”秋厌难剜了她一眼, “你真是比你姐姐滑头多了。”

    宣景炽笑嘻嘻, “弟子知错了。”

    秋厌难盯着篝火, 思绪渐渐飘向远处,声音渐渐变得朦胧起来。

    “那一年,我的剑法终于练成,最上乘的武学已经领悟透。”

    “顺国的第一武士,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剑法不错,就跑到庆国来找我比试。当着大庆武林各派的面,向我下战书。”

    “我自然不能给庆国丢脸,当即接了战书,想着打得过最好,打不过就是一死,随后就出发去顺国了。”

    “我在顺国游荡了一圈,听人说顺国有个宝贝,叫什么自清珠。”

    宣景炽听到自清珠,不由啊了一声。秋厌难不由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宣景炽讪讪一笑道:“没什么,师父,你继续。”

    “那颗珠子说是很神奇,无论醉的多厉害,哪怕人事不省,只要用这颗珠子泡水,就能立刻解酒醒来。

    我听到后,大觉神奇,决心去皇宫里走一趟,见识一下那颗神奇的珠子。

    有天夜里,我便潜到皇宫里去,去了皇帝藏宝贝的宝库,在里面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那颗珠子。

    当时我有些失望,正在想着是不是被皇帝赏赐给哪位妃子,还是皇子公主了。便抓了一个小太监来问一问,原来,皇帝赏给了琼华公主。

    我问明了琼华公主漱玉宫所在的位置,就找过去了。

    而然,我还没有摸进去,皇宫里上上下忽然灯火通明,侍卫们手掷火把灯笼,到处开始大叫起来,‘抓贼啊!抓贼啊!’

    我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那个小太监跑去喊了人来。

    这时,我正好到了一处宫殿的前,想也不想,当即纵身上墙,准备进去躲一躲。

    谁知,我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少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怕她大喊大叫引来侍卫,跳下去就把她擒住,一手捂住她的嘴,威胁她不许喊!

    那个少女倒是听话,点了点头,果真没有喊。

    我倒是有些犹豫,想起先前那个乱喊的小太监,想着要不要一下把她打晕了省事。

    她似乎看出我的意图,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放开捂住她的手,听到我辈子听过的最娇柔甜美的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喊人的。’

    我这时才正经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眼。她大约十六七岁,皮肤白皙似雪,生的极美,比墙底下那一排木芙蓉还要娇艳百倍,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纯美可爱的人。”

    宣景炽看到师父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的微笑,她明白这个少女就是师父说的那个人。既然她身在皇宫,不知道她是一位后妃,公主,还是一个宫女。

    “她见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忽然笑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飞贼?’

    ‘飞贼?’我有些讶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隐瞒,点头承认,‘也不算是,我只是想看一看自清珠。’

    她问我:‘你为什么想看这个珠子?’

    ‘听说它很神奇,我没有见过,想来见识见识。’

    她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我的名字,‘我姓秋,秋天的秋,名厌难。’

    ‘是大雁南飞的雁南吗?’

    ‘不是,是厌恶的厌,烦难的难。’

    她忽然就笑了,‘好名字,我也讨厌烦难。’

    这时,屋子里有人道,‘公主,你在和谁说话?’

    她转头高声道:‘没有,我在自言自语。’

    ‘公主,侍卫们说今晚有飞贼进皇宫盗宝,问您是否平安?’

    ‘我很好啊,告诉他们,这里没有贼人。让他们去别的地方找。’

    ‘诺。’

    很快,宫人们退下,屋子里再没了动静,我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是个公主,‘抱歉了公主,我并没有恶意。’

    她点头含笑:‘我知道。’

    ‘谢谢公主替我解围,在下告辞了。’

    我向她行了一礼,准备飞上墙头离去。谁知,她一拉我的衣袖,道,‘你不看自清珠了吗?’

    我叹了口气,道,‘这次无缘得见,三个月后我再来一试。’

    ‘三个月后?你为什么要三个月后?’

    ‘我是庆国人,来顺国是为了参加比武的,三个月后就是比武的日子。比试结束,我就回大庆了。走之前,我再来碰碰运气。如果还见不到,那也是我跟这珠子注定无缘了。’

    ‘你不用等三个月,’她微微一笑,‘今晚你就可以见到。’

    我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向寝殿的方向道:‘芳珠,把父王给我的那颗自清珠拿来,再拿一壶酒来。’

    里面立刻有人应道:‘诺,公主殿下!’

    我这时才意识到什么,‘原来,你,你就是琼华公主。’

    她抿唇一笑,‘是,我就是琼华公主。我叫高冥漱。冥冥之中的冥,漱石枕流的漱,你记住了吗,讨厌烦难的漂亮小贼?’”

    宣景炽听到这里,笑道:“这位公主真是个有趣的人,她对师父你挺好的呀,替你隐瞒,还给你看自清珠。”

    秋厌难一怔,心头一酸,哽咽道:“是,她是对我很好,从来都很好。”

    宣景炽看出师父的难过,知她想起了过往,心中酸痛难忍,叹息道:“师父,你还好吗?”

    “嗯……”秋厌难深吸了一口气,失神了好久,才接着往下说。

    “那天晚上,我和她喝了好几壶酒,总有七八壶了。

    她问了我很多宫外的事,我游历天下,又醉心武学,遇到过很多高手,见到过很多见闻。她问我答。我们说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她在听。

    后来,我喝得晕乎乎的,有些醉了,恍惚中听见她笑着说了一句,‘漂亮小贼,来尝一尝这自清珠。’

    半醉半醒间,我见到她一双纤纤玉手,将一壶水注入一个茶盏里,茶盏里有一颗青绿色的珠子。

    ‘这……就是……自清珠?’

    她微微一点头,‘这就是自清珠。自清珠不是拿来看的,是拿来泡水喝的。’

    她把那颗珠子取出来,把那杯水递给我。”

    宣景炽微微一笑:“师父,自清珠水的味道是不是有点回甘?”

    秋厌难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在昏昏沉沉中,那只触摸到她额头上微凉的手,还有那温柔甜美的声音,‘喝了它会感觉好些的。’

    “快到天亮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起身准备离去,又觉得就这样走了,似乎有些不妥,天未亮时露气最重,我又怕她着凉。

    我犹豫了一下,弯腰抱起她,打算把她带回屋里,放到床上,好让她接着睡。

    谁知,我一抱她,她就醒了。

    我说,‘外头凉,你进屋睡吧。我见她醒了,就要放她下来。’

    她迷迷糊糊点头,‘我好困。’

    我见她这样,只好抱着她走进去,转了一圈,终于看到寝殿的一张大床。

    门口的宫女们都在打瞌睡,我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低声道:‘多谢公主款待,我告辞了。’

    听到我的话,她忽然抓住我的衣袖,一双漂亮的眼睛因为困倦,此时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水雾。

    ‘小贼,你要走了吗?’

    我点头,‘是,公主,咱们就此别过。’

    ‘不!你先别走!’她忽然就急了,声音变得急切。

    我怕她吵醒宫女,忙捂住她的嘴,连声示意,‘嘘!嘘!’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那你明天能来看我吗?’

    我心道,自清珠我已经看过了,明天我来看你做什么?

    她见我迟疑,便道,‘你不答应,我就把她们都叫醒。’

    我行走江湖,历经大小危险无数,还是第一次有人威胁我,还是这么,嗯,不太有力的威胁。”

    宣景炽笑道:“那师父你答应了吗?”

    秋厌难点头,“我答应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屈服于她那点儿小威胁。”

    “师父,那你是不忍心让公主失望。”

    秋厌难身子一颤,回想了一下,半晌才道:“是,你说的不错。”

    她悲伤的声音不住低喃,“是的,我是怕她失望,不忍心不答应她。”

    宣景炽轻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秋厌难的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我答应了她一个明天,接着便是一个接一个明天。我们总是在夜里相见,她听我说外面的事,我也听她说宫里的事。”

    “没过两天,宫人们有些起疑,奇怪为什么公主每晚都要到外头的院子里去,半夜还传来说话声。

    后来,我们就换了个地方。等宫人都睡着了,我再悄悄溜进寝殿,她睡在床上,我坐在地下,靠着床沿,跟她说话。

    过了两天,宫人们又开始怀疑了,有个宫人起夜,听到寝殿里床那边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可是明明就只有公主一个人。

    一时间漱玉宫里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有不干净的东西,闹着要请神明除祟。

    最后,没办法,夜里,等宫人们都睡了,我抱着她从墙上飞出去,离开了皇宫。

    我们在深夜的大街上随意行走,随意说话,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她牵着我的手,笑得很开心,说她从小到大,最盼望的就是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天快亮的时候,我再抱着她飞过禁宫的高墙,悄悄送她回来。

    我们走遍大街小巷,看到青楼妓馆,也觉得新奇,偶尔遇到醉鬼想要上来骚扰,也被我一下子打倒在地,更多的时候,我们沿着护城河在月下漫步,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有一次,她拉着我的手,靠着我肩头,什么也不说。

    我问她,‘怎么了?困了吗?’

    她摇头一笑,‘厌难,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吗?’

    我说,‘那是不能的,你是公主,也是个女子,总有一天有嫁人的。’

    ‘那你也是女子,你怎么没嫁人?’

    ‘不一样的,我是江湖儿女,无拘无束,自在惯了。’

    ‘那我也要做江湖女子!’

    我看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是个从小长在皇宫的金枝玉叶,锦衣玉食,仆役成群,享尽荣华富贵,实在难以想象,有一天她离开这些,会是什么样子。

    她见我没有说话,握紧了我的手,‘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我摇头一笑,‘没有,我怎么会生你气呢?’

    她笑了,忽然问我,‘要是有一天我嫁人了,你会怎样?’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她,‘你什么时候嫁人?日子定了吗?说不定我回庆国前可以喝你的喜酒。’

    她顿时就愣了,脸色发白,就叫我送她回宫去。

    我就送她回宫去了,走的时候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说,‘不,你别再来了。我们别再见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听她说再也别见面,我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问,我说了声‘好’就走了。

    真的如她所言,后面几天,我再也没有去皇宫里见她。”

    宣景炽看着师父,眉毛动了动,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师父啊,人家这说的是气话,你都没听出来?

    “那后来呢,你们再见面了吗?”

    秋厌难长长叹了口气,“见了。”

    “自从没跟她见面,我反而总会想起她,想起她每次见到我时,雪亮的眼睛,想起她笑得眼睛弯起来的样子,想起她摇晃着我的手臂,求我再跟她说些外头的故事,想起她那句,‘厌难,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吗?’

    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也心神不宁。

    有时候我忽然记不起她的样貌,我很想过去找她,再看她一眼,把她的样子记清楚。

    可是转念一想到她说的话,我又不能去了。

    过了几天,我实在忍不住,就偷偷摸进宫里。

    我想着,我悄悄看她一眼就走,不让她看见我,这样,我们也不算是见面了。”

    宣景炽暗赞,师父好聪明!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等我再次摸上漱玉宫的墙头,往下一瞄,正好看见黑夜里站着一个人影,怔怔地望着墙头。

    她没有打伞,单薄的身形在黑夜里隐隐发颤,脆弱得好像风中飘零的落叶。

    她全身隐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我只看一眼,便认出了她。

    ‘你怎么站在这里?’我见她孤零零站在雨里,伞也不打,心里一急,一跃而下,忘记了她叫我别跟她见面。

    ‘厌难,是你吗?’她有些呆呆地望着我。

    ‘是我。’我拉着她一只手,入手间一片冰冷。也不知道她这样站了多久。

    一夜,两夜,还是分别后夜夜如此?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她哭着扑到我怀里。

    她比以前更轻了,我抱着她纤瘦单薄的身子,心疼不已。

    ‘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浴汤已经准备好了。’

    我听到宫人叫她,便放开她。

    ‘不!’她双手紧紧抱着我,‘你别走!’

    ‘公主,公主……’宫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不走,等她们都睡着了,我就来找你。’

    ‘真的吗?’

    ‘真的。’

    我放开她,跳上墙头,几步急奔,很快便消失在屋檐后。

    等到半夜,我估计宫人们都打瞌睡睡着了,又像从前那样悄悄溜去她的寝殿见她。

    她躺在床上,穿着一身柔软的睡袍,长发铺泻如墨,大概是沐浴后,她的脸色没有先前那么苍白。

    才十几天不见,她瘦了很多,原本就精致小巧的脸蛋,越发娇小了。

    她看着我站在她床头,身子往里面让了让,拍了拍她刚才躺过的地方,声如蚊吟,‘你上来坐吧。’

    我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动。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吗?’她咬着唇,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怯和委屈。

    ‘不,我是怕,怕把你的床弄脏了。’

    她忽然就笑了,‘那你不知道把衣服脱掉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顿时窘得脸都红了,觉得自己笨死了。

    我脱下外衫,脱去鞋袜,坐到她床上去。

    谁知,我一坐上去,她就扑到我怀里来,轻轻骂了一句,‘小贼!’

    我有些奇怪,不解道,‘我又没有偷任何东西,干嘛说我是小贼?’

    她顿时羞红了脸,将头埋在我怀里,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瓮声瓮气道:‘你偷了人家的心,还说不是小贼?’

    偷心?

    她是说我偷了她的心么?

    我诧异极了。

    我不明白,我也是女子,她也是女子,为什么她要跟我说这些?

    我看着她红着脸含羞带怯的样子,一颗心砰砰直跳,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

    一个大胆又不可思议的念头,猛地出现在我脑海里。

    我在想,她,她是喜欢我吗?

    我紧张得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你,你是不是……’

    我话还没有说完,她一抬头,吻上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跟人亲吻。

    她的唇很软,很甜,我呼吸间全都是她的香气。

    这香气比任何美酒都要醉人。我只听到疯狂的心跳声,异常的强烈,像是要从胸腔里硬生生跳出来,分不清是她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

    ‘厌难,我喜欢你。’

    她的呢喃,是压垮我心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抱着她,低下头去用力地亲吻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就是想亲吻她。

    寻找她嘴里的芬芳,寻找让我平息的慰藉,寻找安抚我躁动的灵药。

    这么多天那彷惶无措的焦虑奇迹般消失了。

    我吻着她只觉得心满意足,心神俱醉。

    原来我早就喜欢她了,像她喜欢我一样喜欢她。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亲吻,即便喘不过气来,我也不愿意放开她。

    隔着衣衫,我们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暖与颤栗,我们贪恋彼此的软香,亲吻了许久。”

    秋厌难说这些时,沉浸在往昔的美好里,语气温柔而舒缓,自然而然。

    宣景炽却听得脸红耳热,有些不好意思,猝不及防师父会跟她讲一段限制级的内容。

    她想了想,道:“师父,你和公主有没有,嗯,嗯,你懂的。”

    秋厌难不明所以,“什么?我懂什么?”

    “就是,那个,你们有没有做洞房花烛夜做的事?”

    秋厌难一愣,明白过来徒弟的意思,顿时红透了脸,“没有!”

    “师父,那既然公主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呢?是因为她要嫁人吗?还有,她死在一场大火里,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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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1、回首悔不已

    闻言, 秋厌难的目光变得悲伤沉痛,心底最深处的伤痛被撕开,再一次血肉淋淋。

    “自从那晚上我们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后, 我还是跟从前一样, 每晚去看她。带着她出宫,我们在月下漫步, 在雨中同行, 在花树下,石桥上,无人的屋檐下,拥抱亲吻。

    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厌难,带我走好吗?’

    我问她:‘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 我们可以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 或是跟着你一起浪迹天涯。总之,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宣景炽想, 公主真是深爱师父, 放弃荣华富贵, 显赫的身份,尊贵的地位,也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那不挺好吗?师父, 你怎么没有带着公主远走高飞?”

    秋厌难面色骤然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目光盯着宣景炽一瞬不瞬, “你也觉得我应该带她远走高飞吗?”

    宣景炽不知道师父好好的, 为什么突然变色, 心里一跳, 脱口道:“难道不该吗?顾虑太多,当断不断,难道要等到后悔一生吗?”

    秋厌难混身一震,神色变得黯然颓丧,“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当断不断,后悔一生。”

    “师父?”

    “若是我那时就收你为徒,要是听了你的话,说不定她就不会死。”

    宣景炽心道,那会儿我都没穿过来,正在学校里好好读书,你要是收徒,收的只怕是原身。

    她微微一笑道:“师父,那会儿咱们的师徒缘分还没到,您就别遗憾了。”

    秋厌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坐在篝火前,沉默不语。

    “师父,”宣景炽小心翼翼问道,“然后呢?你到底有没有带公主走?”

    “然后……然后我们就说好了,等我参加比试回来,正好也到了她嫁人成亲的日子,我带她远走高飞,离开皇宫。”

    “我忘了说,她父王早已经将她许给大将军之子,为了什么,我就不说了,你是皇帝你肯定明白。”

    宣景炽点头,“徒弟明白。”她父王与大将军结亲,必然是为了巩固皇权。

    “我来顺国之前,本是不在乎输赢的,可是既然要跟漱漱在一起,我就一定要赢,要活着回来。

    于是,我跟她说,‘我要专心修炼半月,等我比试回来后,再去找你。’

    她笑着说好,叫我一定要去接她。她一点也不想嫁给将军之子做别人的妻子。

    半个月后,我应约去参加比试。那人是个绝顶高手,我很少遇到这样的对手了。我们苦战一场,但也是打得酣畅淋漓,虽然很艰难,最后,我终于胜了他。

    我骑在马上急忙往回赶,今天是她出嫁的前一天,也是我们约好的日子。

    我一路快马加鞭,只想快点赶到皇城。

    终于,天黑之前,我赶到了。

    我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看上去极是狼狈。于是,我便找了个客栈,打算换件衣服,再去銥譁见她。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我在客栈里碰到一对中年夫妻。

    两人衣着普通,面容愁苦,女的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跟着你吃苦受罪!你看我的手!又粗又糙,发黑干裂!这哪里是一个女人的手!’

    男的用袖子拂干净凳子,请她先坐下,自己离她稍远一点,坐到了她右边。

    ‘我以前做小姐的时候,哪里需要做这些?!每天饭菜都有人烧好,端到桌上,衣服换着花样穿!出门哪次不是坐轿子!’

    ‘你看看,我跟着你都过成什么样了?’

    那女子越说越气,指着她丈夫骂道,‘看你个窝囊样!我当时瞎了眼才嫁给你!’

    ‘听了你几首歪诗,就真以为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有狗屁本事!要不是靠着我娘家的嫁妆,你早饿死了!’

    那女人骂着骂着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造了什么罪,挑了这么个窝囊废做丈夫!’

    任她怎么骂,她丈夫只是缩着手,一声不吭,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即便他一脸愁容,满面风霜,从他刀裁般的五官里,看的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俊美的美男子。

    他慢吞吞地喊了小二过去,要了两碗阳春面,给他妻子多要了一个荷包蛋。

    旁边有人笑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嫁都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那样过吧。’

    ‘一个富家小姐,挑一个穷书生,这是自找啊!’

    ‘唉,老话说的好,门当户对。’

    ‘这门不当户不对,就得活受罪!’”

    宣景炽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只怕师父听了这些,自觉高攀不起公主,不去找她了。

    “师父,你是不是,没去找公主,爽约了?”

    秋厌难红着眼睛,声音哽咽,“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会听到这些?!!”

    “我回到房里,那个女人追悔莫及的怨恨一直在我脑子里。

    她是公主,金枝玉叶,从未吃过苦受过罪。

    而我只是一个江湖儿女,武功再高又如何?我没有钱,又不是大官,我拿什么让她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

    也许她跟我一起,头两年,觉得新鲜有趣,不会有什么,可是,第三年,第四年,第十年呢……

    她厌倦了江湖漂泊的日子,或者是厌倦了跟我一起在山中隐居的清贫生活。

    那时候,她一定会后悔,后悔离开富贵舒适的皇宫,离开养尊处优的优渥生活。

    甚至后悔当初选择了我!

    我换好衣服,本已走到门前,想起这些却又不敢出去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要带她走。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她终有一天会后悔!”

    说到这里,秋厌难曲腿抱臂,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双肩微微耸动。

    细细的抽噎声,若有若无地传了出来。

    宣景炽心中难受。

    她很理解师父,理解师父的顾虑。爱情是美好的,所谓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怎么少得了面包的支持?

    半晌后,她终于轻轻喊了声,“师父。”

    秋厌难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不知不觉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

    我想,她这个时候,应该被宫女们簇拥着,试穿那件明天就要穿上的大红嫁衣。

    她本就生的美貌动人,穿上新娘子的衣服一定美极了。

    她这样美的人儿,这样娇嫩如花儿一般的皇族少女,就应该被人捧在心尖尖上,小心呵护,极尽爱怜。

    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了决定,我不应该带她走。

    我一个人在房里枯坐了很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什么时辰,外头忽然火光大起,街上人群呼来喊去,‘出大事了!皇宫里出大事了!新帝登基!’

    我听到喊声,骤然回神,一抹脸上的泪水,就冲了出去!

    远远可以看见皇宫里火光冲天,厮杀喊打哭闹声传过厚厚的宫墙,震耳欲聋。

    原来皇帝的弟弟,漱漱的叔叔逼宫政变,弑君篡位!

    ‘漱漱!’

    我疯了一般的直奔皇宫。

    那里,已经火光冲天,宫殿被大火吞噬。殿外,人们奔走来去,大声呼叫,有人哭泣流泪,却没有漱漱,甚至连她身旁的侍女都不见踪迹,难道她们都在火堆里?!!

    我把心一横,正抢着要冲进火里。

    却看到已经有士兵从火里出来了,抬出来一个人,应该是个女子,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无法辨认,看到那人的一片衣角时,我的心就凉。

    我认得,那是漱漱常穿的那件白色的雪稠纱。

    士兵们把她放到一个皇族少年面前时,从她怀里滚出了一颗珠子。

    自清珠!

    ‘厌难,我们走的时候带上这颗自清珠还不好?’她羞涩的眉眼恍若就在眼前,‘就当是我的嫁妆。’

    少年捧着珠子号啕大哭,撕心裂肺,伤心不已。

    那应该是她的堂弟,她说过她有个堂弟对她最好,跟她关系最亲。

    可也正是她这个好堂弟的父亲弑君夺位。”

    秋厌难忽然握紧双拳,悲愤难当,“我无法原谅我自己,因为我一时的犹豫,我永远失去了她。”

    “如果我按照约定去接她,带她离开了皇宫,她就不会死。”

    秋厌难眼中的泪水一颗一颗无声的滑落,悲伤的泪水汇流成河,让她看上去无比的纤弱单薄,仿佛风中飘摇颤抖的细叶。

    宣景炽看着哀伤心碎的师父,心中难过,想要宽慰两句,却发现此刻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天人永隔,从此再也见不上一面,做错的事,再也没有机会来挽回了。

    “徒弟,你相信吗?我觉得她没有死。她都没等到我去接她,怎么会死掉?”秋厌难失神般喃喃道,“我要找到她,就算找一辈子,我也要找到她。”

    宣景炽:“……”

    她不忍心破灭师父心中最后的希望,忍痛一笑,“师父,你一定会找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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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2、螟山虫谷

    两人说完这些, 天方亮起了鱼肚白。

    天就要亮了。

    宣景炽道:“师父,您休息会儿吧,一宿没合眼了。”

    “不了, ”秋厌难起身道, “我们上路吧。早一天找到,早一天回去, 让你的皇后少等一天。”

    众人又骑马赶了一段山路, 山路越发难行,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终于到了螟山。

    此前刘吉利已经将螟山周围的情况详细汇报给她,说那个进去过一趟的山民当年走的是另一条路,但是现在那条路已经不见了。所以,只有从螟山山谷的入口进入。

    宣景炽道:“师父, 我们是现在进去, 还是修整一天, 明天一早进去?”

    秋厌难看了看天色,道:“眼下天色尚早, 我们现在进去吧, 就算有毒虫猛兽也好抵御。我看着这山里很深, 很有可能要在里面过一晚。”

    宣景炽便叫燕行收拾干粮,绳索,自己取出金缕衣, 一件给师父,一件自己穿上。

    秋厌难道:“我不用, 一柄剑傍身足以。”

    宣景炽道:“师父, 你就穿着吧, 这是月璃的一番心意。再说, 穿它总比不穿强,说不定被野兽叼走了,它还咬不动呢。”

    闻言,秋厌难笑了笑,接过衣服也穿在了身上。

    宣景炽拿好剑,背上弓,箭囊,绳索,干粮,药匣,腰间一大把暗器,靴子里一把锋利的匕首。

    头发紧紧束起,袖口紧紧扎起,一副要干大事的表情。

    “师父,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秋厌难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倒是准备得齐全。”

    宣景炽道:“有备无患,有去有回。”她转头道,“燕行,你们在这里等等候,不要轻举妄动。”

    “是,末将遵命。”

    当即,秋厌难在前,宣景炽紧随其后,两人进螟山。

    这里草木茂密,枝叶挡住了天上的阳光,即便在白天,山林间也是一片幽暗,地上积满落叶,走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无。

    宣景炽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师父后面。全神戒备,目光四处打量,留意周围。

    两人走在树林穿行间,宣景炽不时用剑扫开挡在眼前的树枝。

    这里的树她都没见过,有的生得笔直,耸入云霄,有的长得奇形怪状,弯曲纠缠,树枝光秃秃的,像鸟爪一般,看着就吓人。

    忽然,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宣景炽的肩上。

    宣景炽扭头一看,顿时吓得哇哇大叫。

    那东西又黑又软,滑腻腻的,跟个鼻涕虫似的。

    宣景炽恶心得急忙抖肩,想要把它震掉。

    谁知,吧嗒吧嗒,又有两个落在她肩头,背上,宣景炽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啊啊啊!呜呜呜……”

    这时,剑光一闪,那三条吸在她身上的黑虫子顿时被挑落在地。

    秋厌难还剑入鞘,望着心有余悸的徒弟,嘴角勾起一抹笑,“徒弟,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恶心死了!!!”

    “山马蟥而已。”

    “马蟥?”宣景炽眨了眨眼,“是不是田里插秧时扒在腿上吸血的那个东西?”

    “你还知道这个?”秋厌难有些意外。

    宣景炽道:“我没栽过秧,我也是听人说的。”

    小学时,只要自己挑食,浪费粮食,爷爷就没少唠叨,说起他当年在老家种地的情形。他下地载秧苗,上到田埂上时,一腿上挂上三四个马蟥,不要太平常。

    “师父,我们快点离开这里!我宁可碰到狮子老虎,哪怕是鳄鱼,我也不要遇到这些恶心死人的东西!”

    两人快步离开,继续朝螟山深处走去,中途果然碰见石头缝里的,树上挂着的,枯叶堆里游走的各色毒蛇,不等宣景炽张弓射箭,秋厌难早已飞身过去,刷刷两剑,就给解决了。

    路上虽然毒蛇毒虫多,但有师父这位见多识广,剑法超凡入化的顶尖高手保驾护航,一路走来,平安无事。

    两人来到一片稍微开阔些的丛林,宣景炽指着地上开着黄色小花的一丛草,道:“师父,这里还有金银花呀?要不咱们摘点回去泡茶喝,去火。”

    秋厌难只看了一眼,便笑道:“这哪里是金银花?这是断肠草,有毒的。”

    宣景炽一听说有毒,立刻躲得远了点,忙向后退开两步。

    她这一退,差点撞到身后的一丛不知名的小花上,那棵小花的叶子上落着一只飞蛾。

    秋厌难见她差一点要碰到那棵花上,伸手一拉,扶住宣景炽,一脸凝重。

    “怎么了,师父?”

    “这蛾子好古怪,我从来没有见过。”

    宣景炽定睛一看,那蛾子长得颜色鲜艳明亮,身上红黄蓝绿纹交织,梦幻如七色彩虹,翅膀震动间光彩四射,扑簌簌落下粉末,好似撒下美轮美奂的光影。

    好漂亮!宣景炽在心中感叹。

    同时也明白,这种蛾子一定很危险。

    因为,她的视线穿过师父用剑尖挑开的枝叶,看到隐秘在深处的尸体,横七竖八,应该有好几具尸体。

    应该是前面来探路的高手。

    秋厌难小心拨开树叶,蹲下身查看,见他们死前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脸上胸前布满抓痕,不禁皱起了眉,“他们,应该是中毒了。”

    “中毒?中了什么毒?”

    宣景炽低头一看,恰好看到尸体伤口上蠕动的蛆虫,顿时胃里一阵抽搐,急忙转过头,视线移向别处。

    谁知,好巧不巧,目光正好瞥见另一具尸体,腐烂得更为严重,蛆虫堆成了山。

    宣景炽没忍住,恶心得干呕了一声。

    秋厌难抬头,看着恶心欲呕,脸色发白的宣景炽,再次笑了,“徒弟,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

    宣景炽喘着粗气,道:“我也以为我胆子大,曾经我还想过做法,仵作……”

    话音未落,她忽然见到师父面色一变,一剑刺出,跟着眼前寒光一闪,那一剑竟是向着自己刺来!

    宣景炽大惊失色,这一剑又急又快,她又猝不及防,根本无法抵挡。

    瞬间脸都变白了!

    那一剑贴着她的耳畔刺过,宣景炽甚至感觉到剑锋割得脸蛋生疼。

    背后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宣景炽回头一看,一个手臂粗的虫子,大约有三十厘米那么长,混身绿盈盈的,头部有点像红头苍蝇,只是嘴里长着长长的獠牙,肚子底下六根细爪子,背上还长着一对翅膀。

    “这,这是什么怪物?!”

    宣景炽第一次看见这么匪夷所思的生物,额头上沁出冷汗。

    秋厌难摇头,目光瞥了眼那个怪异的飞虫,眼底闪过一丝忧色,道:“这里很凶险,我们快走。”

    她的走字刚落,忽然从四面八方飞出好多那种长翅膀的怪虫,抖动着獠牙向她们扑过来。

    秋厌难长剑在手,剑光如一团白影,但凡那些怪虫碰到剑光,便被剑光剥削成两段,啪啪啪,落雨一般掉在丛林里。

    宣景炽将这些飞虫当成飞射过来的暗器,剑尖急刺连点,又是无数飞虫落下。

    师徒两人武功高强,一时间怪虫虽多,但近不得身。

    顿时,树叶上无数七彩飞蛾被惊动飞起,纷纷扬扬,在空中拍动翅膀,彩粉扑簌簌落下,好似下了一场漫天粉雨,落了两人一身。

    梦幻美丽,犹如童话仙境。

    两人却无心欣赏这些,秋厌难道:“且战且走,我们快离开这里。”

    两人逐渐往树林外退出,怪虫渐渐没有先前那么多,等退到丛林边缘时,剩下的几个,秋厌难一人就解决了。

    只是那些飞蛾,还是不依不饶跟着飞过来,宣景炽对飞蛾了解得不多,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紧追不舍。只恨自己没有杀虫剂,否则喷几下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打开药匣,找到那瓶写着驱虫两字的药瓶,朝着空中的飞蛾撒去。

    没想到竟有些效果,那些飞蛾闻到味道,慌忙飞走了,不再紧追不放。

    宣景炽笑道:“师父,这药还不错吧,咱们……”

    噗的一声,迎面长剑刺来,这一次没有贴着她的脸,而是直直刺向她的心脏!

    宣景炽手里握着药瓶,惊愕万分,情急之下,急忙将药瓶迎上去,挡住这要命的一剑。

    这一剑,气势惊人,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剑尖刺穿瓷瓶瓶壁,药瓶应声破裂,剑尖去势不减,扎向胸膛。

    宣景炽吃了一惊,急忙向后飞掠,避开这一剑,她避得再快,也没有秋厌难的剑光快。

    幸好她穿了金缕衣,只听见刺啦一声,外衫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缕衣。

    宣景炽惊出了一身冷汗,震惊道:“师父!师父!”

    秋厌难恍若未闻,见这一剑不中,似乎恼怒不已,再次举剑刺出。

    宣景炽一边躲闪,一边大喊:“师父,你怎么了?我是你徒弟啊!我是宣景炽啊!”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越来越凶猛的招式,状若癫狂!

    宣景炽立刻意思到,师父不对劲,搞不好,中了什么毒。

    眼看,又是一剑砍过来,宣景炽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她一剑,一手抄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配剑,当的一声,迎了上去。

    秋厌难似乎被彻底激怒,怒喝道:“秋厌难,我要杀了你!”

    宣景炽:“……”

    师父,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吗?

    “师父,你醒醒,我是你徒弟啊!”

    然而,秋厌难还是一个劲儿地嚷着,“我要杀了你!”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有什么仇?”宣景炽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

    “你胆小懦弱,犹豫不定,害死了漱漱!你该不该死?”

    宣景炽:“……”

    “师,秋厌难,这不怪你,你想得多了些,会犯难,也是人之常情。”

    “秋厌难,你还想狡辩?今天遇到你,我要替漱漱杀了你!”

    宣景炽挡下又是要命的一剑,试探道:“你是谁?想想看。”

    “我是谁?”秋厌难有一瞬的怔愣。

    宣景炽趁她的剑光慢了一瞬,身子欺上前去,想要夺下她的剑。

    谁知,秋厌难的恍惚只是一瞬,盯着宣景炽恶狠狠道:“你这个小人!还想骗我!你管我是谁,杀了你再说!”

    宣景炽叫苦不迭,看来这个毒是迷惑人心智的。能勾起人心最深处的痛苦,仇恨。

    刺啦一声,背上又中了一剑,拉下一道口子,又隔了一会儿,刺啦一声,肚子上挨了一剑。

    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她不给师父戳成筛子,也要被活活累死。

    忽然,她灵机一动,大声道:“我是高冥漱!漱漱啊!你忘了吗?”

    在听到高冥漱三个字时,秋厌难浑身猛地一震,手上顿了顿,惊讶道:“漱漱?”

    “嗯,我是漱漱,我是漱漱……”宣景炽放轻了声音,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秋厌难。

    秋厌难露出迷茫之色,不住道:“漱漱,漱漱……你是漱漱?”

    “是啊,我等了你很久,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不!你不是漱漱!漱漱已经死了!”秋厌难猛地一抬头,宣景炽不等她再出剑,一手重重劈下去,秋厌难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往前栽倒。

    宣景炽一把扶住她,放倒在地,跟着拿出绳子,把她五花大绑,抱歉道:“对不起了师父,委屈你做一回束束吧,束手就擒的束。”

    宣景炽扛着昏倒的秋厌难到了开阔处,仔细翻看她露在外面的皮肤,脸上,脖颈,手腕,没有见到伤痕。

    宣景炽暗暗奇怪,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中的毒。当即翻开药匣,找了一瓶清热解毒的药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她喂下吃了。

    过了一会儿,见没反应,宣景炽又找了一颗解蛇毒的药,喂给她吃了,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指还没有离开师父的嘴边,忽然被秋厌难张嘴狠狠咬住。

    “啊啊啊!”痛的宣景炽哇哇大叫,“师父,你松口!松口!”

    “卑鄙!偷袭暗算的小人!”秋厌难狠狠骂了一句。

    宣景炽懒得去跟失心疯的师父计较,趁她说话,飞快地抽出手,低头查看被她咬的血肉模糊的右掌。

    妈呀!骨头都能看见了。

    不得不说,骨头还挺白的,雪白雪白。

    宣景炽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血肉和骨头,忙打开水囊,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翻出金创药倒在自己伤口上,疼的她嘶嘶啊啊地鬼叫,最后翻出纱布,手嘴并用,给自己包扎了。

    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转身看着连她都不认得,搞不清自己是谁的师父,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因为她的好师父,自己正靠着石头的尖角摩擦,想割掉绑住她的绳子。

    作者有话说:

    至于能不能见到高冥漱公主,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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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遇险

    “师父, 你别动。这样会伤了自己的。”

    宣景炽看她一脸的飞蛾鳞粉,脸上,眉毛上, 眼角边全是闪闪发亮的粉末, 道:“师父,我给你擦擦脸, 先说好, 你可别再咬我啊。”

    宣景炽拿出丝巾,不顾秋厌难的极力抗拒,要去给她擦擦脸,忽然意识到,说不定,就是这些鳞粉让师父中毒了。

    想想那些尸体, 就是出现在七彩飞蛾那里, 尸体身上的蛆虫堆里说不定就有飞蛾的幼虫。

    念及此, 宣景炽心中越发怀疑。

    可是,她一抹自己脸上, 也是一脸的粉, 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

    论内力修为, 师父远高于自己。哪有师父中毒,自己安然无事的理儿?

    她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 当即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挽起袖子, 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一把捏住师父的下巴, 将血滴在她脸上。

    “放开!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宣景炽仍是牢牢捏住她的下巴, 不让她动弹, 手臂上殷红的血,淋淋漓漓打在她脸上,眉毛上,眼睛里,嘴巴上,顷刻间涂了一脸,宣景炽不放心似的,还喂她喝了点自己的血。

    最后,宣景炽再一次给自己撒上药粉止血。

    过了好一会儿,秋厌难不再挣扎了,渐渐平静下来。

    “师父,你好些了没?”宣景炽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秋厌难觉得眼睛粘粘的,脸上也粘粘的,鼻尖一股血腥之气。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低头一看,自己被五花大绑,诧异道:“发生什么事了?”

    宣景炽不答反问:“师父,你还记得徒弟叫什么名字吗?”

    秋厌难惊讶地看傻子似地看着她,“你叫宣景炽,乃是大庆的皇帝。徒弟,你没事吧?”

    宣景炽见她终于恢复了神智,松了一口气,大喜道:“师父,你中毒了!还闹着要杀我!徒弟没有办法,只好把你绑起来。”

    说罢,解开绳索,慢慢将事情经过道来,却只字不提她被师父狠狠咬了一口的事。

    “师父,你擦把脸吧。”宣景炽从水囊里倒出水,打湿丝巾,递给师父。

    秋厌难接过丝巾,擦去脸上的血污,感叹道:“你的血当真奥妙神奇。果然是神明之选,一缕灵力非同凡响。只是徒弟,你别再为我冒险了。你是皇帝,皇后说得没有错,你不仅是她的爱人,更是万民所向。以后,你要爱惜自己,知道吗?”

    宣景炽心道,怎么师父跟皇后说一样的话?

    明明自己救死扶伤,结果一句表扬都没有,还要反被训一顿。

    她心中腹诽,嘴上却道:“知道了。徒弟记下了。”

    “你的手怎么了?”秋厌难瞥见她手上缠的纱布,上面血迹斑斑。

    “没事,打虫子的时候摔了一跤,刚好撞在石头上,磨破了。”

    秋厌难一点头,不疑有他。两人继续上路,又走了一段,看着远处的一条河,水上面白色烟雾缭绕,遮天蔽日,秋厌难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值晌午,道:“白日里河上瘴气重,等到太阳落山,瘴气消退,我们再渡河。”

    “好,听师父的。”宣景炽索性升起一堆篝火,“师父,我们坐下来歇会儿,吃点东西吧。”

    两人坐下来,宣景炽拿出肉干,把馒头拿出来烤了烤,又把她的便携小锅子拿出来烧水。

    秋厌难看她做起这些驾轻就熟,安然自在,一点埋怨嫌弃憎恶的样子都没有,不禁奇道:“你是皇帝,跑出来做这些不觉得辛苦受罪吗?”

    “有什么辛苦受罪的?”宣景炽笑道,“师父,我是皇帝,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人伺候。再说,这些不算辛苦,你看,咱们有馒头吃,有肉吃,还有顶级明前龙井喝。”

    说着把泡好的龙井茶递给秋厌难,“师父,请用。”

    秋厌难接过小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徒弟,你是个很不一样的皇帝。”

    “是吗,”宣景炽开心地笑起来,“我的愿望就是做个好皇帝,富强振兴大庆,有朝一日跟皇后一起登上东鹳楼,看万国来朝!”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闪着光,神色间充满了自信与憧憬。

    恍惚间,秋厌难依稀看到曾经有个人,也曾露出这样令人神往的表情。

    “厌难,有一天我会陪着你走边千山万水,看尽天下繁华。”

    秋厌难涩然一笑,半晌才道:“徒弟,为师相信你一定做的到!”

    两人休息了一阵,太阳西斜,日头渐渐暗下去,水面上的白气果然消散了许多。

    秋厌难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瓶子,拿出一条布,略微沾些水,将瓶里的药粉均匀地洒在布上,最后把布条两端在耳朵上一系,将口鼻捂住。

    “这种药粉的制法是我游历天下时,在一个偏僻村落里学的,当地人用来防止瘴气。”

    宣景炽一点头,依葫芦画瓢,也给自己弄了个防毒口罩。

    河水并不深,两人都是身材颀长,最深也不过漫到大腿根。淌水上岸后,又生了一堆火,烤干衣服。

    这时候,天色将晚,宣景炽道:“师父,我们是继续往里面走,还是找个地方睡一晚。”

    秋厌难扫了一眼四周,道:“这里地处开阔,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遮挡抵御的,天快黑了,我们先找个山洞凑合一晚,明早再出发吧。”

    两人继续往里走,谁知,没走几步,宣景炽忽然脚下一陷,一只脚拔不出来,她用力往上抬脚,发现沉得越快。

    “糟了!是沼泽!”

    秋厌难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徒弟陷入了险境,伸手过来拉她。

    “不要!师父你别过来!你来了我们两个一起陷进去!”宣景炽大叫。

    秋厌难递出长剑,道:“你抓着我的剑,我拉你上来。”

    宣景炽慢慢伸出手去,抓住剑鞘的一端,秋厌难正要运功一口气将她拉上来,忽然脚下泥土一松,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栽。

    以秋厌难的武功,只要足下一点,借势飞起便可脱险,但她双腿却牢牢钉在那一块滑动的泥土上,借机一拉一挑,将宣景炽送上了岸。

    自己却被那块泥土带向了沼泽深处。

    宣景炽落到岸上,天色渐渐暗下来,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师父半个身子都陷进沼泽里,急道:“师父!师父!”

    “徒弟,你走吧,别管我了!”

    “师父!你等着,我来救你!”

    “别下来!下来了,咱们两个就是一起死!徒弟,你是皇帝,我答应了皇后保你平安。”

    死亡面前,秋厌难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她扭头看着宣景炽,目光里透着一丝歉意,“抱歉,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师父!”宣景炽大叫一声,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一抹眼泪,“不!师父,我们一起走!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目光四处搜寻,想找到能救师父的东西。然而,周围没有树枝,木杆一类的东西。

    忽然,她看到沼泽对面的一颗大树,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树林,有了主意。

    “师父,你别动!你越动,陷得越快!”

    宣景炽匆匆说完,急忙把绳子系紧在一支特制的箭上,拉紧弓,用力射出。

    借着天黑前最后的微光,破空之声响起,那支箭带着绳索飞出去,咚的一声钉进树干里。

    宣景炽急忙牵着绳子的另一头,飞身上树,系在粗大的树枝上,她看着自己搭的滑索,用力扯了扯绳子,承受两个人的份量应该没问题。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牛皮布条,挫了搓,饶上绳索,做成手柄。

    “师父,我来救你!等我飞过来,你抓住我的腿!”

    宣景炽双足用力一蹬,手上抓紧布条两端,从树上飞了出去,身影沿着空中的绳索在半空滑过。

    秋厌难倒没想到徒弟会想出这么个别开生面的法子救她,越发觉得她这个皇帝徒弟聪明伶俐,非同一般。

    眼见她飞到,秋厌难将手中长剑剑鞘抖落,横在面前泥地上,一掌拍向剑鞘,借力往上窜出,在宣景炽飞过的瞬间抱住了她的一条腿,终于飞出了泥沼。

    宣景炽件师父脱险,心里一喜,抓住布条继续往前飞。

    谁知,这时,她手里突然一脱力,却是绳索啪的一声断了。

    绳索白日里捆住秋厌难时被她在石头上磨损了些许,这时承受不住大力,忽然断开。

    宣景炽啊的一声,两人从空中掉下来,再次跌进沼泽。

    然而,她并没有沉下去,迎来想象中绵软的泥地,相反,她的后背硌得有点疼。

    刚想要站起来,身下的土地开始滑动了。

    什么东西?!

    宣景炽惊得心都凉了。

    第一反应是,她不会掉在一条大蛇上了吧,比米缸还粗的狂蟒,那可就……

    宣景炽不敢想下去了,急忙翻身飞起,再一次稳稳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天黑了下来,周围亮起绿莹莹的眼睛,好在,这些眼睛不是大到令人恐惧的程度,足见脚下的怪物体型不是特别巨大。

    宣景炽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巨蟒!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有松下去,等她看清脚下的东西时,整个人从头到尾凉透了!

    是鳄鱼!还是四五米长的大鳄鱼!

    怎么办?

    宣景炽眼见它要张开嘴巴,想起它的咬合力,不禁混身发颤,十件金缕衣也抵不住它咬一口。

    怎么办?脚下的鳄鱼还在带着自己胡乱游走。

    宣景炽这才明白,它是想淹死自己,奈何这里是沼泽,水不够深,它潜不下去。

    意识到鳄鱼驮着自己在沼泽里健步如飞,一时半会又吃不了自己,她心里有了主意。

    抬头搜索师父的身影,见师父也站在一条大鳄鱼的背上,正要举剑刺向鳄鱼,忙道:“师父,别杀它!!鳄鱼能在沼泽里走,咱们骑鳄鱼到对岸。”

    秋厌难听了,大赞一声:“好主意!”

    说罢,掉转剑柄,猛地一下打在鳄鱼右眼上,鳄鱼吃痛,下意识往左游,等它游得过了,秋厌难又是一下打在它左眼上……

    就这样,秋厌难骑着鳄鱼,越来越接近对岸,等到快到岸上,她足下一点,从鳄鱼背上腾空飞起。

    那鳄鱼恼怒不已,张开惊人大嘴就要咬过来,秋厌难似乎早有防备,一剑戳到它鼻子上,鳄鱼吃痛不已,灰溜溜游回去了,秋厌难也站到了对岸。

    宣景炽学着师父的样子,也驱赶鳄鱼到了岸边,纵身上岸。她的这条鳄鱼似乎看到了刚才那条鳄鱼吃的亏,居然没有趁机偷袭她,乖乖回去了。

    两人站到岸上,秋厌难赞许地看了徒弟一眼,“徒弟,你真的很聪明,懂得随机应变!今天要不是你,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宣景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父,咱们两个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

    两人继续朝前走,这时月亮升起,清晖撒满大地。

    宣景炽远远望去,意外的发现远处有一点灯火,喜道:“师父,你看,有人家呢。”

    秋厌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前面的山谷里看到一点火光,隐约是一间茅草屋。

    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还有人住!看来是个世外高人!

    宣景炽兴冲冲道:“师父,我们去借宿一宿,不比住山洞强,明天一早再接着找。”

    秋厌难略一思索,“好吧,但是要小心。”

    宣景炽点头,明白师父的意思,在这样穷山恶水,险象环生的地方,多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两人当即向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宣景炽时不时以手中长剑探路,所幸再也没有遇到沼泽湿地,一路平坦,不久便来到了一座茅草屋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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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4、谷中少女

    屋里点着一盏灯, 灯下坐着一个人,身影映在窗纸上,身形婀娜苗条, 应该是个女子。

    宣景炽在柴扉外叫道:“请问家里有人吗?”

    一开口, 顿时觉得这句话简直是废话,多此一问。

    又搬出《西游记》里重复率最高的台词之一, 道:“我与师父路过此地, 天色已晚,外头又危险,想向主人借宿一晚。”

    她说的很客气。

    秋厌难不由看了眼徒弟,奇怪徒弟怎么一下子变得文绉绉的。

    隔了一会儿,屋里的人道:“既然知道外头危险,又何必来这里?”

    声音娇柔婉转, 可是语气却又冷又硬。

    显然, 主人并不欢迎外人到访。

    宣景炽笑道:“既然知道外头危险, 主人为何又幽居此地呢?”

    透过窗纸,宣景炽看到那人起身, 从桌上拿起一块布, 似是蒙住了脸, 跟着一串脚步声响起。

    很快,门开了。

    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少女。

    宣景炽看她,应该二十多岁年纪, 虽然容貌被遮住,但露出在外面的额头光洁如玉, 双眸雪亮, 好似有星辰流光。可想而知, 是个容貌不俗的美人。

    只是她混身上下散发一股冷漠疏离之意, 皮肤尤其白,那是一种近乎惨淡的白。

    这样的白,让宣景炽不由想起会盟上碰见的顺国少年皇帝高璞。

    “你好,姑娘好。我叫,叫景小七,从大庆长京而来,今日入谷,是要来螟山找一种草药。我跟我师父路过这里,希望姑娘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宿。”

    那女子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见她虽然身上沾满泥污,形容有些狼狈,但通身上下一股子贵气,更是生的风流妩媚,倾城绝色,一看就是富贵显赫之家的小姐。

    “景小七不是你的名字吧?没有人在报自己的真名时会迟疑。”

    宣景炽望着她微微一笑,“姑娘冰雪聪明,说得不错。”

    “连真名都不愿告知,这样的客人,”那少女摇了摇头,“抱歉,这样不坦诚的客人,宽恕我不敢接待。”

    宣景炽头一次吃了个闭门羹。

    她转头道:“师父,怎么办?人家不愿意收留咱们。要不,你再去求一求。”

    回头一看,却见师父呆立如石像,一动不动。

    这时,那少女也看到了宣景炽身后的秋厌难,忽然她混身一震,目光一颤,转身就走,“你们走吧。”

    宣景炽:“……”

    师父貌似比我还不受待见。

    眼见那个女子就要走进屋子,秋厌难忽然颤声道:“漱漱,是不是你?”

    那女子脚步一顿,骤然停下,她低下头去,“我不是漱漱,我也不认识什么漱漱,你叫错人了。”

    说罢,她走进屋内,关上房门。

    宣景炽有些诧异地看着师父,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沁出,浑身剧烈地颤抖,急道:“师父!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话音刚落,门吱嘎一声,再次打开。

    宣景炽忙道:“姑娘,请你行个方便,我师父她不太舒服。”

    女子冷冷的声音道:“你们进来吧。”

    宣景炽大喜,“多谢多谢!”扶着秋厌难进了屋。

    屋子里极是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就没别的摆设了。

    虽然简单,却是纤尘不染,极是洁净。

    见到她们进来,那少女道:“你扶你师父躺下吧。”

    宣景炽道:“这不好吧,我们岂能占了主人的床。”

    秋厌难道:“姑娘,适才冒昧,请你不要见怪。这床留给你歇息。我们师徒就靠着桌子睡一晚好了。”

    她回头看到只有一把椅子,便道:“徒弟,你坐那张椅子,我运功打坐一晚便好。”

    说到这里,她忽然噤声不语,脸色发白,身子往前一栽,似要晕倒。

    “师父!”宣景炽一惊,上前去扶她。

    眼见那少女也伸手就要去扶,眼中显出焦急之色,宣景炽不由看了她一眼。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那少女焦急之色一闪而逝,伸出去的手也放了下来,淡声道:“你扶你师父去床上躺着吧。”

    宣景炽这次没有客气,道:“谢谢!”

    见两人衣衫上沾上不少沼泽里的泥污,恐弄脏了主人的床,便替师父脱下外衫,又脱下鞋袜。那少女似乎想要上前帮忙,她咬了咬唇,终于是忍住了。

    宣景炽松了口气,转头道:“姑娘,有水吗?我想喂我师父喝点水。”

    那少女答应一声,走了出去,很快便进来。一手提着一个陶罐,一手拿了两只碗。

    宣景炽接过,倒了一碗水,要喂师父喝下。那少女道:“我来吧,想你也累了。”

    宣景炽道:“多谢,有劳姑娘了。请问姑娘高姓大名,日后一定重谢。”

    少女道:“贱名不足挂齿。景小姐,你坐着歇会儿吧。”

    说着,她走到床前坐下,扶起秋厌难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端着碗,小心地喂她喝水。

    宣景炽看她目光温柔,动作更是温柔,似乎对师父这样的一个陌生人关怀备至,不禁微觉诧异。

    她咕噜咕噜喝了一碗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下,才觉爽块了些。

    此时,秋厌难已经昏睡过去,人事不省。

    少女忽道:“你们是不是掉进沼泽里了?”

    宣景炽道:“对,掉进去了!师父陷进去了,差点出不来。我们还遇到了鳄鱼,好大的鳄鱼!”

    不知道是不是宣景炽的错觉,这少女的脸色似乎瞬间更白了。

    她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片叶子,她把叶子放进秋厌难口中,道:“沼泽里的雾气有毒,陷在里面的时间一长,吸入沼泽里的毒气就会中毒。拿这种叶子含上一个时辰便好。”

    宣景炽感激一笑,道:“谢谢姑娘。”

    她感觉今天对这一个人说得谢谢,比她几年加起来都多。

    少女坐在床前,问道:“那你们怎么逃出来的?从来没有人能穿过鳄鱼沼泽。”

    宣景炽一愣,反应过来她是在问如何从沼泽里逃脱,微笑道:“我们骑着鳄鱼出来的!”

    “骑鳄鱼?!”少女大出意外,十分惊讶。

    隔了一会儿,她皱眉道:“你们进谷来一定遇到很多危险吧?”

    宣景炽点头,“是,的确危险重重,差一点就到不了这儿了。”

    她见少女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便将她们一路进来遇到毒蛇,七彩飞蛾,长翅膀的怪虫,一一说了。

    她本就口齿伶俐,能说会道,说得绘声绘色,犹如锦上添花,那少女渐渐听得入神。

    “师父她,忽然就要杀我!要不是我穿了金缕衣,诺,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金丝和蚕丝混织的,我就被她一剑穿心了!亏我急中生智举起药瓶挡了挡。”

    “你师父中毒了吗?她那时说了什么?”

    “对,她是中毒了。她啊,把我当成了她,要杀了她自己。”

    “为什么?”

    宣景炽喝了半碗水,润了润嗓子,“我师父她内疚呢,后悔她自己当年没有及时去见她的漱漱。也就是她把你错认的那人。”

    闻言,少女身子忍不住轻颤,低下头去,半晌才道:“漱漱是什么人?”

    “漱漱,”宣景炽咳了一声,“是我师父的恋人。刚才,我师父把你认成她,不好意思了。”

    少女道:“那你师父的恋人是个女子了。”

    宣景炽偷偷瞥了眼少女脸上的神色,见她没有露出震惊奇怪之色,心中略微放松。

    “是,师父喜欢她,她也喜欢师父,只可惜,两人却没有走在一起。”

    少女的声音说不出的怪异,问道:“这是为什么?”

    “漱漱死了,死在了一场大火里,”宣景炽长叹一声,“我师父一直在找她,她说漱漱没有死,她一定要找到她。七年了,师父走遍天涯海角,顺国,庆国,虞国,一直都在找她。”

    “这些,都是你师父跟你说得吗?”

    少女浑身颤的厉害,连声音都在发颤。

    宣景炽看到她眼底有泪光闪烁,眼中露出浓浓的悲伤,不由心中一动。

    这个少女,她到底是谁?

    她为什么会如此伤心?

    大概是感觉到宣景炽探究的目光,少女伸手抹去眼角的泪,微笑道:“我只是被这个故事感动了。我一直住在山里,没有人跟我说话。”

    宣景炽点了点头,忽然道:“姑娘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呢?你的家人呢?”

    “家中遭逢大难,家人都死了,徒留我一人躲在这里苟且偷生。”

    宣景炽见她神色凄苦,目光哀凄,心中不忍,便道:“姑娘,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吧。我家境优渥,赠与姑娘一座田庄也不是问题。”

    少女看了她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谢谢景小姐的好意。只是,我出不出去,都是一样。”

    宣景炽沉默了,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少女奇怪。

    白给她一座庄园都不要,宁可住在危机四伏的螟山里。

    她去了躺屋外,把院子里那个当作凳子的大石块搬了进来,自己坐了上去,指着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道:“姑娘,你歇会儿吧,我来照顾我师父好了。”

    少女摇头道:“我不累。你歇着吧,我来照看你师父。”

    宣景炽道:“那这样吧,姑娘你守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住到你家,占了你的床已经是打搅,再让你一夜不得安歇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少女见她这样说,便点头道:“好。”

    宣景炽昨晚听师父说她的往事,几乎一夜没有歇息,今天在螟山又是险象环生,此刻她困乏已极,坐在石头上半靠着桌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只是她心中惦记轮班照顾师父,不敢深睡。小睡了一觉后,正在瞌睡满天飞的时候,忽然听到女子的啜泣声。

    一下一下,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哭声。

    宣景炽想起螟谷里有女鬼的传闻,登时心里一个激灵,瞌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个少女趴在床前哭泣。

    她似乎怕惊扰到屋里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双肩抖动。

    可越是这样压抑,她的悲伤就越积越多,最后蔓延成河,从她眼里源源不断地满溢出来,汇流成河。

    在这寂静的夜里,听上去凄楚动人,伤心至极。

    宣景炽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为这个可怜又孤独的少女感到难过。

    她究竟为了什么,这样伤心哀婉?

    床上的人似乎被这哭声感染,不安地动了动,眉头拧在一起,喃喃道:“漱漱…漱漱…对不起……”

    那少女怔了一怔,旋即泪水越涌越多,“厌难,厌难,你为什么爽约?为什么?”

    她轻似鸿毛的声音,在宣景炽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

    她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少女。

    难道她是?

    作者有话说:

    她是谁,亲亲们应该都猜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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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5、别告诉你师父

    耳边是那少女若有似无的哭声, 声声泣血。

    宣景炽闭着眼睛,心绪如潮,一刻也不能平静。

    她就是漱漱!

    可是, 她为什么不和师父相认?她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难道她在怪师父没有去接她?

    她怨, 也是应该的。

    等到哭声渐渐止歇,宣景炽故意重重吁了一口气, 打了个哈欠, 俨然刚刚醒来。

    少女听到动静,果然止住了哭泣,重新走到床前坐下。

    “姑娘,你歇会儿,我来照顾我师父。”宣景炽当作没看见她哭的红肿的眼睛。

    “不,你继续睡吧, 我来照顾她。”

    “不用了, 我睡好了, ”宣景炽看了那少女一眼,忽道, “明天我们找到东西就回去了, 回去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你们明天就回去?”少女很意外。

    宣景炽觑了她一眼, 点头继续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东西,找到了自然就回去。难道还要留在这里么?回去后,我回我家, 我师父接着去找漱漱,皆大欢喜。这个地方, 我们再也不用来了, 多好。”

    少女呆了呆, 眼中闪过一丝仿徨犹豫之色。

    “哦, 姑娘,你别多想,我没有说你家不好的意思,”宣景炽道,“只是事情办完,这里有没有什么牵挂,既无风景,也无故人,何必再来呢?”

    少女一愣,神色怅然若失,喃喃道:“既无故人,也无风景……你,你们,是没有必要再来。”

    宣景炽看她神色,越来越肯定她就是漱漱。

    “姑娘,萍水相逢,离开后,我会感激姑娘的救助之恩。也希望姑娘还能记得我们。”

    少女眼睛露出笑意,声音温柔,“我会记得你们的,不会忘。”

    宣景炽看着她的眼睛,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说她笑起来像一个人。

    眼睛弯起,整个星河都在她眼睛里流淌。

    她,真的是高冥漱,是师父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少女见宣景炽睁着一双雪亮的眼睛望着自己,不由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师父说漱漱笑起来满天的繁星都比不过她的一双眼睛,我以前不知道那是什么笑,现在看到你我就明白了,”宣景炽话锋一转,挑眉一笑,“是不是,师娘?”

    少女浑身猛地一颤,她惊愕地盯着宣景炽,“你,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就是曾经的顺国公主,我师父的恋人,我的师娘,高冥漱,漱漱!”

    少女脸色骤然发白,猛地站起来,“不!我不是!高冥漱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师娘,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师父她找了你七年!你忍心不跟她相认?!你是不是怨恨当年师父没有去接你?”

    少女怔了一怔,忽然神色激动道:“是!我是怨恨!为什么她当年没有带我走?!我恨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少女说完,冲出了屋外。

    下一刻,宣景炽听到悲伤痛苦的哭声从小院中传来。

    一声一声,扣人心弦,听者闻之落泪。

    宣景炽呆呆地跌坐在床上,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她望着床上仍在昏睡中的师父,苦笑道:“师父啊,你看你走错了一步,师娘都不原谅你!你说怎么办好呢?”

    天快亮的时候,宣景炽走了出去,看到在院中站了半夜的高冥漱,走过去道:“师娘,你还好吗?”

    高冥漱默然不语,良久,忽道:“别告诉你师父。”

    “嗯,”宣景炽点头,轻声道,“师娘,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艰难,很寂寞吧。”

    高冥漱摇了摇头,想要否认,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扑簌簌落下。

    “有一个人,是个江湖侠客,行走天下,无拘无束潇洒自在。她本也以为自己就这样独自一人惯了。直到有一天,她像一个小贼那样,爬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墙头去看宝贝,结果宝贝没看到,却看到了一个漂亮小姐。后来,小贼和小姐相爱了,她得到了她此生最珍贵的宝贝。

    两人约好,一起远走高飞,浪迹天涯,走遍天下。”

    宣景炽顿了顿,无限遗憾道,“可是,这个小贼到了约定的时间却没有去。”

    高冥漱忍不住问:“她为什么没去?”

    “这个小贼啊,一生中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此。”宣景炽遥望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色,“她觉得自己是个江湖侠客,又穷又没有地位。而小姐呢,金枝玉叶,身娇肉贵,根本就没有吃过苦,不知道穷人为了生计奔波的辛苦。这个小贼她很担心,她怕小姐有一天会后悔,后悔跟了她,后悔当初放弃了富贵的生活。所以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去赴约。”

    山谷里的晨风,凉意入骨。

    两人却似浑然不觉,伫立在风中。

    过了好久,宣景炽问:“师娘,你说那个小贼是不是做错了?”

    “是错了,错得离谱!她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一声小姐?” 高冥漱阵阵心酸痛楚,泪珠滚落,“她怎么就不明白?小姐想要的,只是跟她在一起。”

    宣景炽转过头,语气诚恳,“师娘,你原谅师父吧,她知道错了!”

    高冥漱却是抱起双臂,泪如雨下,不停地摇头,“你不明白,你不知道。”

    “什么不明白?”宣景炽不解道,“你告诉我们,我们不就知道了吗?”

    高冥漱脸色苍白,伤心痛哭,回答宣景炽的,只有悲伤的泪水。

    “徒弟。”秋厌难出现在门口,看到宣景炽和那个少女站在院中,开口叫了一声。

    “师父,你醒了。”宣景炽转身待要走过去,衣袖被人轻轻拉住,“记得你答应我的。”

    宣景炽回头一笑,小声道:“不告诉师父,我记得。”

    秋厌难有些奇怪,道:“你们在说什么?”

    “啊,哦,嗯,没什么,姑娘在跟我说谷中危险,叫我们不要轻易涉险。”

    秋厌难道:“多谢姑娘昨晚收容我们。”

    宣景炽道:“师父,你是要好好感谢人家,昨天你中了沼泽的毒,是人家姑娘晚上摸黑去摘的草药,给你解的毒。”

    秋厌难再次感谢高冥漱,谁知,她转头便道:“你会武功怎么不陪着她去?由着人家晚上冒险?”

    宣景炽:“……”

    她心里腹诽,和师娘一比,我就是外人了是吧,嘴上却道:“知道了,下次一定不让师,她犯险。”

    看到师父醒来,宣景炽放心许多,“师父,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已经无碍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宣景炽时刻惦记她此行的目的。

    “现在就走,那个山民不是说,是在南面的山脚发现的吗?我们去南面找。”

    “嗯嗯,”宣景炽点头,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一看,纸上画的是一种草药。

    她摊开在高冥漱面前,笑嘻嘻道:“姑娘,你有见过这种草药吗?”

    高冥漱一见到这种草药,面色一变,脱口道:“这里你们不能去!”

    “为什么?”

    “我曾见到过有人去挖这个草药,两个人去,一个人回,逃跑的那人肝胆俱裂,不停的喊蛇!大蛇!”

    宣景炽顿时明白那里必然十分凶险,九死一生。又想到师娘独居山谷,凄苦无依,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师父,这次是绝对不能再让她们分开了。于是,转向秋厌难道:“师父,你别去了!我自己去!”

    秋厌难道:“不行!说好了保你安然无恙的出去,我就一定要做到!”

    宣景炽看了眼高冥漱,见她满眼担忧紧张,只是苦于不能出言劝阻,便道:“师父!那里危险!你不能跟我去!就陪着姑娘这里等我。”

    秋厌难又奇怪又好气,“正是危险才要跟你一起去。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有皇城里有谁在等你。”

    宣景炽道:“我记得,我自然不会忘记。我会活着出来。我只要探明所在,不会惊动那些怪物的。”

    她走近一步,语重心长道:“师父,你还没有找到漱漱,你忘了吗?”

    秋厌难一怔,忽道:“我不找了!我死便死了,死了好去陪着她!”

    高冥漱失声道:“不!你不能死!”

    “姑娘?”秋厌难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高冥漱意识到自已的失态,“我,我的意思是,你们师徒两人,谁也不能死。”忽然抬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我知道在哪个方向。”

    秋厌难道:“姑娘,你何必去犯险?何必为了我们白白搭上性命?”

    高冥漱坚持道:“让我跟你们去吧。”

    宣景炽当机立断,道:“师父,一起去就一起去,我们三个人去不一定就会有人死。有我呢,神明会保佑我的!”

    “好!那就一起去。”秋厌难终于答应。

    宣景炽道:“我们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高冥漱道:“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

    不久,她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上来。一锅小鱼用不知名的野草炖了,虽然简简单单,味道却极是鲜美。

    宣景炽道:“姑娘,你这鱼是哪里抓的?”

    高冥漱道:“后头的小溪里,有这种小鱼,隔几日便去捕一些回来。”

    宣景炽点头,想她一位尊贵的公主,金枝玉叶,这些年在这荒野之地,与世隔绝,全靠这些小鱼野菜为生,生活清苦至极,很有些心酸。

    她笑了笑,道:“姑娘的手艺,一定要好好尝尝,师父,你多吃点,别辜负了主人家的一番盛情。”

    说着,把肉干拿出来,又去把馒头蒸了。

    出来时,看到高冥漱与师父慢慢说着话,见她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眼波温柔似水,心知师娘心里还是有师父的。

    她把馒头端到师父面前,“师父,你也请人家姑娘吃东西,别总吃人家的呀。”

    秋厌难深以为然,把肉干馒头放到高冥漱面前,微笑道:“姑娘,你一定很久没吃过这些了吧,你尝尝看。”

    宣景炽揶揄地笑道:“师父,这馒头有点烫,你给姑娘吹吹。”

    秋厌难脸上一红,回头瞪了宣景炽一眼,“瞎胡闹!这也能瞎说的!”

    高冥漱望了宣景炽一眼,眼角含笑,“你这个徒弟该管教管教了。”

    “是,该管教了,回去自有人管教她。”

    宣景炽:“……”

    不会吧,师父难道还想跟皇后打小报告?

    吃完饭,宣景炽收拾了一下装备,弓箭,飞刀暗器,匕首,药匣。

    这次,她带了几支精钢打的特殊箭矢,较寻常长一倍,粗两倍,专门用来对付大型猛兽。

    “姑娘,你把这个穿上,万一有危险还能挡一挡。”

    宣景炽回头一看,原来是师父把金缕衣脱下来了,要高冥漱穿上。

    高冥漱抬眸看了眼秋厌难,接过衣服,一言不发进去穿衣了。

    秋厌难看着她的背影,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不禁愣在原地。

    “师父,你怎么了?”

    “没什么……徒弟,我觉得这位姑娘,像极了一个人,尤其那双眼睛。看到她,我总会感觉很亲近。”

    宣景炽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师父,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准的。你啊,别想太多,跟着感觉走就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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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面纱之下

    这时, 高冥漱从草屋里出来,指明大概的方向,三人动身出发。

    秋厌难如先前一般, 要在前面探路, 宣景炽却抢先几步蹦到前面,“师父, 白天视线好, 我看得清。你照顾好人家姑娘,她不会武功。”

    秋厌难想了想,道:“那你多小心。”

    说罢,她便走在高冥漱身侧,相隔几步,以防万一。

    不久, 三人来到一条山涧前, 听着溪水潺潺, 周围万籁俱寂,偶尔飞过几只飞鸟。

    宣景炽感叹道:“要不是这里有蛇虫毒瘴, 倒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师父, 你说是不是?”

    秋厌难心念一动,想起那一年,她和高冥漱坐在护城河边, 漱漱问她的话。

    “厌难,等我们以后走不动了, 就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好不好?推门便是青山映水, 清新淡雅。”

    秋厌难脱口道:“不, 隐居的地方, 该是一个山清水秀,清新淡雅的地方,推开门,入眼便是青山映水。”

    闻言,高冥漱浑身一震,不禁抬头望着秋厌难的背影。

    宣景炽笑道:“师父,你说这个地方真不错。漱漱一定很喜欢的。”

    秋厌难嗯了一声,视线看向远方,怔然不语。

    她一身藕色的轻纱,站在大石上,临风而立,很有些潇洒出尘之意。

    高冥漱望着她,恍惚间依稀看到当年那个从墙上一跃而下,站在木芙蓉花树下,悄悄前来看她的小贼。

    “师娘,你要不要去擦擦脸?”宣景炽走到高冥漱身边,指了指自己额头,声音很轻,递给她一方丝帕。

    高冥漱不比她和师父,没有武功,没有内力,走了一个多时辰,额头和鼻尖上沁出了薄汗。

    高冥漱没想到这个徒弟看上去玩世不恭,其实倒是心思细腻之人。

    她接过丝帕,“谢谢。”

    这丝帕质地柔软,用的是极上乘的蚕丝,织线手艺尤为特殊,上面绣着一朵粉色牡丹。

    高冥漱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宫廷御用之物,道:“这是你的东西?”

    “是我的,”宣景炽以为她介意,笑道,“师娘请放心,我没有用过,我带了好几条呢。”

    高冥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从上到下打量着宣景炽,“你是庆国的公主,还是郡主?”

    宣景炽嘴角弯了弯,却是答非所问,“师娘好眼力。”

    高冥漱见她不肯说,也不再问了,走到溪水边,道:“我要擦把脸,你转过头去。”

    宣景炽纳闷,她擦脸便擦脸,为什么还要我转过去?我又不是男子,也不用这样避讳吧?

    虽然觉得奇怪,她还是依言转过身。

    哪知,她刚刚转过身,身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呼叫。

    宣景炽大惊,急忙奔向溪边,秋厌难动作却比她更快,飞身跃起,直扑向水面。

    两人几乎是用时赶到高冥漱身旁。

    “姑娘,你怎么了?”秋厌难一脸关切,看向高冥漱。

    高冥漱匆匆系好遮面的布,才抬起头,“我没事,刚才脚滑了一下。”

    宣景炽却是看向了水面。

    在高冥漱系上面纱的一瞬,她看到了她的脸。

    那张脸,任谁看了,便再也难以忘怀。

    狰狞的血肉,张牙舞爪的伤痕,眼睛以下面目全非。

    那已经不是一张人的脸。

    宣景炽怔在原地,悲哀莫名。

    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肯走出这里。

    她真傻,高冥漱一直遮住脸,为什么她就想不到呢?

    “徒弟,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宣景炽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别愣着了,我们走吧。”

    “嗯。”宣景炽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仍是走在前面,心中却在不停地想,如果有一天,是萧月璃毁容了,我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嫌弃,爱她如初。

    但如果换作是我自己毁容了,我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见萧月璃,即便知道她一定不会嫌弃我。

    又走了一个时辰,山中土色渐渐变得不一样,宣景炽心里有种感觉,她越来越接近那种草药了,她就快找到黑土了。

    秋厌难忽然拨开一处的草丛,查探踪迹,神色凝重,道:“小心!有蛇!还是条大家伙!”

    宣景炽看了看师父指的那一丛草,杂草中间被压下去,向两旁斜倒,显然是被重物碾压过的痕迹。

    宣景炽拿出弓箭在手,提高警惕,留意周围动静。

    又走了一段,三人来到一个山脚下,高冥漱指着远处一丛树叶下开出一朵朵红色的小花,道:“你们看,药草在那里!”

    宣景炽转头一看,果然是那种药草,她几步飞掠过去,望了望四周,没有见到大蛇的痕迹,抄起随身带的小铲子就挖了起来,扒起草药,果然见到下面的黑土。

    宣景炽大喜,心道,终于找到黑土了!正犹豫着要不要铲一些带回去,就听到树枝被压断的声音,心知不好。

    正要纵身后跃,眼前树丛猛地一晃,一股腥臭之气味迎面扑来。

    一个恐怖的大嘴朝她张开。

    天呐!她是第一次这近距离这么高清地看到蛇的口腔!

    牙齿不多,信子很长,肉很红嫩,嘴巴很臭!

    她不要给这条蛇做牙医,也不要成为它肚子里待消化的食物。

    “徒弟小心!”秋厌难身形一銥譁晃,冲到前面,一剑就朝着它的腹部刺去!

    那蛇身子一扭,一股大力打来。

    秋厌难趁机纵身跃上蛇头,高高举起长剑,一剑狠狠地扎进它的脑袋里。

    大蛇拼命扑腾扭动,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拍打着大地。

    秋厌难站立不稳,几次险些被它甩下来。

    高冥漱看着这地动山摇的一幕吓得脸色苍白,面上一点血色也无,一颗心砰砰狂跳,怔怔地看着跌倒在蛇头上的秋厌难,全然没有注意到被大蛇扫中飞向她的大石。

    眼前猛的一黑,光线变暗,高冥漱这才惊觉迎面飞到的大石。

    若是被砸中,必然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心中忽然后悔莫及,她,还有没跟她相认。

    “师娘!”宣景炽飞扑过去,抱着高冥漱在地上翻滚了几下,躲开了大石。

    “师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去救救你师父!”高冥漱眼中急出泪来。

    宣景炽点头,把随身佩剑递给她,匆匆道:“师娘,这个给你防身,你躲好!”

    下一秒,人就冲了出去。

    秋厌难死死握住剑柄,双脚牢牢钉在大蛇头上,她又将剑身往往蛇头里插进几分!

    她没想到这条大蛇生命力出奇的顽强,剑身几乎完全没它硕大的入脑袋里,却依旧力大如山。大蛇吃痛之下,大蛇奋力一甩。

    这一下,秋厌难站立不稳,身子直直飞了出去。

    大蛇怒目圆瞪,狂怒着张开嘴着扑向飞落在空中的秋厌难!

    看到这一幕,高冥漱肝胆俱裂地惊恐地大叫一声:“厌难!!!”

    嗖的一声,空中寒光一闪,宣景炽一支特制的飞箭精准地射在蛇眼上。

    大蛇这一下剧痛不已,顾不上吞掉秋厌难,扭动庞大的身躯,拍得乱石飞滚!

    宣景炽手起箭落,一箭一箭,射向蛇的七寸。

    这条蛇太大,她摸不准七寸的位置。

    只好像订书针那样给它钉了一排!

    秋厌难重重地跌倒在地,喉头一热,喷出一大口鲜血,一抬眼,就看见巨大的蛇尾当头拍下,她急忙在地上一滚,避开这恐怖的一击。

    蛇尾拍在地上,立刻多处一道两尺深的深痕。

    宣景炽匆匆看了一眼,见师父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气,看到愤怒不已的大蛇再次朝着自己扑来,掉头就跑。

    她别的本事没有,逃跑一流。因为在宫里,她没有少被皇后追着掐过。

    她跑得脚底生风,回头一瞧,好家伙,大蛇紧追不舍!

    头上插着一柄剑,眼睛上插着一支箭,七寸那里一排箭,竟然还不死!还能游得这么快!

    宣景炽暗叹大蛇命不是一般的硬!

    杀不死你,我耗死你!

    你可是冷血动物!等我把你折腾到温度上升,让你自己活活热晕你!

    打定主意,宣景炽满山遍野跑,时不时射它一箭,激怒它,看着它越狂怒越扑腾,宣景炽心里越欢喜。

    “厌难,厌难,你怎么样了?”高冥漱奔到秋厌难身旁,伸手扶起她。

    看到她脸色苍白若纸,胸前一大片鲜血,担心得直掉泪。

    秋厌难纵然反应再迟钝,也认出了眼前人是谁。

    她一把拉着她的手,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叫厌难?你是漱漱!”

    “我,我不是,你的名字是你徒弟告诉我的……”

    高冥漱转过头去,泪水越流越多。

    “不!你就是漱漱!我认得你!”秋厌难紧紧抓着她,“我终于找到了你了,漱漱!”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高冥漱试着挣脱她的手,不想秋厌难越握越紧。

    “漱漱!我知道你怨我!我求求你原谅我!我找得你好辛苦!”秋厌难泪如泉涌,因为激动,她嘴角又一次溢出了鲜血。

    她死死抓紧着她的手,这一次,她绝不松开!

    “不!不!我不是漱漱,漱漱已经死了!”

    高冥漱拼命地挣扎,“你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不是漱漱!”

    “漱漱!”秋厌难伸手去抱她,“求求你!你别走!”

    “不!你放手!”高冥漱终于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两人争执间,那块面纱掉了下来。

    “啊!”高冥漱惊呼一声,慌忙用手抓起面纱重新遮住。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秋厌难已经看到了,她惊得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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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7、神明赐药

    宣景炽马不停蹄围着山跑了几圈后, 自己先累得不行了。要不是体内有一缕灵力,估计早累趴了,然后不可抗拒地成了大蛇有史以来吃得最费劲的一顿美餐。

    宣景炽喘着粗气, 看着游走如飞地蛇, 暗暗佩服!

    我都累成这样了,居然还没耗晕你!

    你也是真牛!

    宣景炽摸了一下身上的箭囊, 只剩最后一支特制箭矢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射穿这条蛇!

    想了想, 她转身向山顶跑去,准备居高临下,一箭贯穿这条巨蟒。

    蛇再怎么厉害,也是爬虫,爬坡果然不及宣景炽灵活。

    宣景炽站在山顶大石上,搭箭拉弓, 看着大蛇游上来, 屏息凝神。

    大蛇闻到仇人的味道, 身子飞速游窜过去,感觉到猎物就在眼前, 张开恐怖的大嘴, 闪电般扑咬过去。

    就在大嘴张开的一瞬间, 宣景炽最后一箭射出,射进大蛇的口中,经由喉咙, 一路直飞,穿进大蛇身体内。

    忽然之间, 大蛇浑身裂开,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为碎块, 身上火光冲天, 嘭的一声化为灰烬。

    宣景炽惊呆了!

    没想到自己的一箭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顷刻间将一条巨蟒烧成灰!

    这简直,就是神力!

    她可太牛掰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急及欣喜若狂,眨眼间从天上飞下两个少女。

    一个身穿紫衣,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另一个一身月白,批一件绿色的披风。

    两人都生的美貌出尘,秀美绝伦,尤其那个紫衣少女。

    她们飘然而落,身上纤尘不染,浑身上下隐隐闪着淡淡的光华,叫人不敢逼视。

    宣景炽再次感叹,天下间竟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

    不知怎地,她就想起了红衣神明和白衣神明。

    紫衣女子笑道:“她不会是吓傻了吧?”

    白衣女子笑道:“我看她是看你看傻了。”

    宣景炽回过神,意识到她们是在说自己,惊觉自己失态,不由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你们是不是神明?”

    两人轻笑一声,并不回答。

    紫衣女子道:“大蛇已除,你想采什么草随便采。”

    白衣女子道:“这蛇的蛇胆倒是不错,可惜你下手也太快了点。”

    紫衣女子笑道:“我若是不快,只怕她便要被这蛇一口吞了。”

    宣景炽这才恍然,原来那条大蛇是被紫衣神明杀的。

    怪不得犹如神力!

    “这个人有些奇怪。”紫衣神明目光如火炬,在宣景炽身上上下一扫。

    宣景炽顿时感到一股空前强大的威压,笼罩在她全身,让她一动也不能动,胸腔内一颗心狂跳如鼓。

    这种感觉,让她恍惚间又回到了神明除邪祟那天。

    过了片刻,那股威压消失了。

    紫衣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侧头对白衣少女说了两句。

    白衣少女一笑:“想来是她们了。”

    紫衣少女道:“那咱们也给她点东西才好。”

    白衣少女微微一抬手,宣景炽只看到一个东西迎面飞来,下意识伸手接住,摊开手掌一看,原来是一枚白色的药丸。

    “此药宁神养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服下它,自然与你有益处。”

    白衣少女声音悦耳清澈,如山泉流淌。

    “多谢神明赐药!”宣景炽跪地叩首。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向紫衣少女道,“我们走吧。”

    “神明请留步!”宣景炽急忙叫住,“我师娘容貌尽毁,不知道是被火烧的,还是中毒,或是其他,师父找了她七年,如今始得团圆。求神明垂怜赐药,还我师娘容颜!”

    白衣少女脚步一顿,转身问道:“你师娘是才毁容,还是数年沉疾?”

    “我师娘她是陈年旧疾,恐怕已有七年了。”

    “于女子而言,容貌甚于性命,”白衣少女轻叹一声,道,“这颗药你拿去,分成两半,一半化成水,涂于患处,另一半内服,一个时辰便可容貌恢复如初。”

    “多谢神明!多谢神明!多谢神明……”宣景炽大喜,叩谢不止。

    等她抬起头时,发现两位少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面前的地上赫然是一颗绿色的药丸。

    宣景炽欣喜若狂,把绿色药丸小心放进怀里,自己托起那枚白色药丸,张嘴就要服下,忽然想起神明说这药丸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心中一动,决定把它带回去给皇后服用。

    当即收好药丸,下山找秋厌难,高冥漱她们去了。

    “漱漱,你别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样喜欢你!”秋厌难从背后一把抱住高冥漱,“我真的不介意!”

    高冥漱转身,一把扯开脸上的面纱,双眼热泪盈眶,“你看看这张脸!!你受的了这张脸吗?!!

    你的高冥漱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不!漱漱你没有死!你就是我的漱漱!我不介意,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求你别离开我!”

    高冥漱摇了摇头,泪如雨下,“你不介意,可我介意!我已经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了!”

    说罢,猛地推开秋厌难,转身便走。

    秋厌难目光搜索一圈,看到高冥漱手里抓着一把剑,一下子抢了过去,铮的一下拔剑出鞘!

    高冥漱惊道:“你要干什么?”

    “都怪我!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我没有接你走!是我害了你!今天我就毁了我这张脸!”

    “不要!”高冥漱抢上去夺她手里的剑,急得流泪,“你这是何苦?”

    “毁了我这张脸,我们就是一样的了,你就会跟我在一起了!”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高冥漱没有武功,如何是秋厌难的对手,秋厌难轻轻一扬袖,便将她推开,举起长剑,就朝自己光洁如玉的脸上抹去!

    当的一声,一枚飞刀击在剑身上。

    秋厌难手中长剑脱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师父!别做傻事!”宣景炽远远地跑过来,大声道,“师娘有救了!有救了!”

    茅草屋里,宣景炽将一半药丸递给高冥漱服下,另一半药丸用半碗水化开,拿丝帕一点点擦在她脸上的伤疤上。

    屋子外头的小院里,秋厌难紧张的声音传来,“要不要我进去帮忙?”

    屋内的高冥漱立刻着急了,“不!别让她进来!”

    “师父,你就安安心心在外头等。有徒弟在,你就放心吧。”

    听得外面秋厌难嗯了一声,宣景炽笑了笑,转头继续轻轻将药水抹在高冥漱脸上。

    高冥漱见她神色轻松淡然,丝毫没有恐惧厌憎之色,奇道:“你不怕我这张脸吗?”

    “刚开始么,第一眼总是有点让人印象深刻,后来看着看着就不怕了。再说,你是我师娘,有什么好怕的。”

    高冥漱眼中闪过一丝羞意,垂眸道:“我还不是你师娘。”

    宣景炽一边抹,一边笑,“你不是我师娘,那谁是呢?反正,我就认定你是我师娘。师父要是找其他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你这么会讨人欢心,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高冥漱笑了,“其中不乏女孩子吧。”

    宣景炽道:“师娘可说错了,我这人又笨又呆,不学无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做事又不着调,也只有一个人不嫌弃我了。”

    高冥漱微笑道:“那是谁眼瞎看上了你?”

    宣景炽笑得一脸甜蜜,脑中不禁浮现萧月璃的身影,一颦一笑一抬眸仿佛就在眼前。

    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师娘,日后你会见到她的。”

    隔了一会儿,高冥漱忽然眉头紧拧,叫道:“好痒!好痒!太痒了!”

    她应该是奇痒难耐,无法忍受,伸手就要去抓自己的脸。

    “师娘,你忍一忍,估计是在长新的肉。”宣景炽按住她的袖子,轻声安慰,“师娘,你再坚持一下,马上你的容貌就恢复如初了,你不期待吗?”

    七年来,高冥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容貌还有恢复的一天,此刻听到宣景炽说来,心里升起莫大的勇气,她用力一点头,极力忍耐。

    一个时辰后,她脸上的死皮,痂子一点点脱落,狰狞可怖的伤疤如腐朽枯死的树皮一般一点点掉落,露出里面雪白的皮肤。

    宣景炽大喜道:“师娘!你的脸好了!伤疤没了!”

    “真的吗?”高冥漱不敢相信,“镜子!有镜子吗?”

    她一个人独居此地,容颜被毁,心灰意冷,屋子里是一面镜子也没有。

    “师娘,你的脸是真的好了!”宣景炽十分喜欢,“师娘,你等着,我这就去喊师父进来。”

    说罢,两步跳出去,喊道:“师父,师娘她好了!你快进去去看看!”

    “真的?!”焦急的秋厌难喜出望外,一下子冲进屋子里去。

    此情此景……

    宣景炽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像产婆?接生完出来给丈夫报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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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8、出谷

    屋子里, 师父和师娘团聚。趁这空档,宣产婆自己拾掇了一下自己,洗了把脸, 将一头长发挽起, 梳了个发髻,用皇后送给她的杏花簪一插, 然后靠着院子里的那棵大树嚼着牛肉干, 脑子里琢磨着等下怎么出去。

    黑土找到了,大蛇也被神明杀了,这下没有阻碍,她可以考虑派人进来挖土了。

    “徒弟,这次真要谢谢你!”

    听到声音,宣景炽站起来, 整了整衣服, 回头一看, 很有些惊讶道:“师娘,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真是位绝色大美人!”

    高冥漱此时容貌恢复如初, 肌肤新生, 白皙娇嫩, 就像婴儿般细嫩光滑。

    站在秋厌难身边,笑容绽放,眼眸里流淌着无数星光。

    这一次, 她是真的笑了。

    宣景炽笑嘻嘻道:“师父,既然找到师娘了, 事情也办好了, 我们一起出去吧。”

    秋厌难点头, 握住高冥漱的手, 柔声道:“漱漱,是我来迟了。现在我来接你,你跟我一起走吧。”

    高冥漱被她触动伤心之事,想起当年约定那晚,自己殷勤期盼,在墙头下等到半夜都不见秋厌难,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绝望。

    她害怕是秋厌难跟人比试,身负重伤,甚至死在剑下,所以才没有来赴约。

    又想到,如果她不来带自己走,明天她就真的要嫁给别人要成为别人妻子了,心中顿时感到空前的绝望无助!

    思及往事,高冥漱神色黯然,双眸中泪光潋滟。

    “漱漱,跟我走吧,让我来兑现我们从前的约定。”秋厌难拉起她的手,“天涯海角,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高冥漱轻轻一点头,含着泪光微笑,“厌难,我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

    宣景炽见她答应了,心里松了口气,欢喜道:“师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七年,吃苦受罪也够了!也该过上幸福新生活了!等出去了,咱们好吃好喝,徒弟请客。”

    高冥漱忍不住笑了,向秋厌难道:“你说话一向一板一眼的,怎么会收这么个油嘴滑舌的徒弟?”

    秋厌难笑道:“我也是被她说得绕晕了,才糊里糊涂收了她当徒弟。”

    宣景炽笑道:“师父,你收我做徒弟不吃亏呢。你看,要不是因为我这个徒弟,你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会找到师娘?”

    秋厌难道:“是,你说得不错。收你做徒弟,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事。”

    宣景炽一笑,“那我们出去吧。这次,我打头阵,师父你护着师娘在后头。”

    秋厌难正要说好,高冥漱道:“这里还有另一条路,当年我就是从这里进谷的,只是山路被大石挡住,出不去了。”

    秋厌难道:“那我们走这条路试试看,合我们三人之力,说不定可以将大石头移开。”

    宣景炽听说有另一条路可以出去,不用渡过鳄鱼沼泽,正是巴不得,当即,按照高冥漱指的方向,先走在前头。

    高冥漱和秋厌难两人分别七年,现在相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宣景炽有一搭没一搭地默默听着,大概也明白了高冥漱当年是怎样来这螟山了。

    那晚她苦等秋厌难,却迟迟不见她的踪影,正在焦急无措间,谁知,深夜宫里发生政变,有人要活活烧死她!殿外有人高喊,“高冥漱一定不能留!”

    混乱中她被烧断的房梁砸得半死,倒在地上,也就是那个时候,火苗吞噬了她的脸。她的侍女芳珠一心救主,危难时刻,拼死将公主拉了出来,给她套上宫女的衣服,随后又穿上公主惯穿的衣服,取出自清珠放进怀里。

    高冥漱此刻伤痕累累,有气无力,浑浑噩噩中,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一把拉住她,“芳珠,你要做什么?”

    “公主,奴婢不能再侍奉在你左右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这句,芳珠挣开她的手,转身一头冲到柱子上撞死,葬身火海!

    高冥漱悲痛欲绝,正在这时,几个忠心的侍卫受她父王之命赶来,拼死带着她逃出去。

    他们逃了一路,一路有追兵要追上来铲除公主身边的余孽。

    他们一行人慌不择路,不辨方向,只求逃开追兵。

    等她逃到螟山这里时,身边的侍卫全死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就在螟山里躲了起来。

    起初她并不知道螟山的危险,后来才知道这里有鳄鱼,有毒虫,有大蛇。

    刚开始的日子尤为艰难,她想过出去找秋厌难,但是一想到她现在的一张脸,比恶鬼还恐怖的一张脸,她出去后,拿什么见昔日的恋人?

    她如今是一位逃亡的废公主,父王哥哥都死了,更何况,现在她连容貌都没有了。

    于是,她再也没有出去,留在谷中靠着野果野菜度日,后来自己搭了茅屋。中途出去过一次次,在集市上用首饰换了些钱,买了布料针线,木盆陶罐,铁锅刀具。

    从此,一个人在这里安顿下来。每每想起那夜突如其来的惊变,想起那夜响彻皇宫的凄惨哭嚎,想起苦苦等待却始终没有等来的爱人,想起舍身救她葬身火海的侍女。

    高冥漱悲哀痛苦,只有以泪洗面。

    活着的日子与她而言,已毫无生气。

    秋厌难听得落泪,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宣景炽暗暗叹息,师父怕公主受不了苦才没有如约带她走,却没想到她的爱人因此度过了最是苦难深重的时光。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三人走了好长一段路,一路虽然没有入谷时的那条路险象环生,但道路崎岖难行,真不知道当年娇滴滴的公主殿下,孤身一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秋厌难握紧高冥漱的手,一路呵护备至,遇到深沟陡坡,秋厌难便抱着高冥漱一跃飞过。

    高冥漱依偎在她怀里,感到无比的温暖安心。

    这么多年的困厄艰辛,寂寞孤独,终于,成为了过去。

    最后三人来到一堆乱石前,她们从石头上爬过去,却发现路上一块大石挡道。

    道路在两边悬崖绝壁当中,本就狭窄,仅容一人通过。那块大石头恰好掉在路当中,几乎把路完全堵死,周围只余两三寸缝隙,别说整个人过去了,就是一只脚也伸不过去。

    秋厌难用力推了推,又运起内力试了试,这块大石竟然重逾千斤,就算秋厌难武功再高,也推不开这块千金巨石。

    三人一路辛苦走来,天色渐暗,眼见就要走出谷中,却被这块石头挡住了出路,不免心中沮丧。

    高冥漱叹道:“此路不通,我们在这里歇一晚,明天从另一条路走吧,总能出去的。”

    秋厌难又试了数次,大石纹丝不动,只有无奈地放弃,“只能如此了。”

    这时,宣景炽跺了跺脚下的土地,似乎土地不是特别坚硬。

    “师父,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你想帮着我一起推?那里只能站一个人,人再多也使不上力。”

    “不是,”宣景炽走到大石头面前,笑得意味深长,“师父师娘,你们就瞧好吧,看我如何智取这块大石头。”

    说罢,她蹲下来,抄起铲子沿着石头底部的土地就开始挖起来。

    她挖得极快,很快便出现一个小土坑。

    高冥漱忽然明白过来,“你是想挖个坑,让大石头自己滚进去?”

    宣景炽抬头一笑:“师娘猜的不错!咱们既然推不动它,只好请它下来了。”

    高冥漱眼睛一亮,向着秋厌难道:“你这个徒弟当真聪明绝顶!”

    秋厌难一笑,“她的确很聪明。”于是将宣景炽在沼泽地里如何想到从绳子上滑过来救她,如何提醒她骑在鳄鱼身上度过沼泽,一一说来。

    高冥漱听得又是惊叹又是后怕,最后道:“幸亏你徒弟陪着你一起来。”

    秋厌难点头,见宣景炽挖得有些累了,道:“徒弟,你歇歇,我来换你。”

    便从宣景炽手里夺过铲子,继续挖坑。

    不一会儿,坑挖得很深了,宣景炽叫道:“师父小心,石头要倒了。”

    秋厌难飞出深达人许高的土坑,拿开用作支撑的长剑,飞快地向后跃开。

    大石头咚的一声滑进坑里,刚好将坑里填满,这下,大石移去,前路豁然开朗。

    站在山巅之上,举目望去,远处炊烟袅袅,一座的村落坐落于上野之间,宣景炽心中欢喜鼓舞,回头大声道:“师父师娘,我们出来了!”

    三人走到村里,说是远道而来草药在山里走失,路过这里,向村里人要了吃食和水,借宿了一宿。

    作者有话说:

    你们就说,小宣宣聪不聪明吧。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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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9、回家见皇后

    第二天一早, 宣景炽一行上路,向村民买马。

    谁知,这里地处深山, 一匹马也没有, 只好买了辆牛车,向村人问明方向, 三人坐在牛车上, 向燕行他们所在之处汇合。

    宣景炽生平第一次坐牛车,觉得新鲜有趣,自告奋勇要去赶车。

    秋厌难想她身份尊贵,料她必定坐不惯牛车,哪知宣景炽一脸悠然自得,大赞风景好, 空气清新, 还说什么原生态无污染。

    隔了一会儿, 她这个徒弟居然还唱了一首很奇怪的歌: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秋厌难:“……”

    这是牛, 不是驴。

    还有, 皇帝也去赶集吗?还摔了一身泥?

    高冥漱倒是第一次听这样新奇的歌曲,感觉轻松欢快,不禁笑着跟着哼了两句。

    天高云淡, 周围芳草绿树,三人坐在牛车上一路晃晃悠悠, 惬意自在。

    高冥漱靠在秋厌难肩头, 只觉得舒心畅快, 人生美满, 莫过于此。

    宣景炽忽然回头道:“师父师娘,你们要亲亲也可以,我不会偷看的。”

    秋厌难登时变色,又羞又气,红着脸怒道:“逆徒!胡说什么?!”

    一回头,却见高冥漱按住她的双肩,一脸羞红,闭上眼睛吻了过来。

    秋厌难:“唔……”

    宣景炽听见身后师父安静了,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谁知,她刚刚转头转到一半,脑门上就被什么东西打中,重重挨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块干泥巴。

    “不准看!”秋厌难的声音含混不清,有些气急败坏。

    宣景炽揉着脑门,心里偷笑,扬起小皮鞭继续赶车。

    看着青山绿水,天蓝白云,宣景炽舒了口气。

    要是月璃在就好了,两人一起游山玩水,还可以亲亲抱抱,抱抱亲亲,一定要把她的嘴巴亲肿才罢休!

    行了半日,绕到螟山另一头,与燕行他们汇合。

    燕行他们见皇帝去了两天两夜没有回来,心中焦急不安,待要进谷去寻,可是一想起皇帝出发前的命令,又担心倘若皇帝回来无人接应,几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见到皇帝回来,几人登时放下心来。

    见到多了一个外人,皇帝没有说,燕行等侍卫也不敢问。

    宣景炽道:“草药已经找到了。燕行,你让人先带我师父她们回镇上安顿,你再带上两人跟我回谷里熟悉道路,我指给你们草药的所在。”

    “是。”

    秋厌难道:“徒弟,你别去了,师父代你跑一趟。”

    “这怎么行?”宣景炽想到师父师娘才见面,怎好又分开,当即道,“师父,你们先去前头等我,给我们点一桌好酒好菜,安心等徒弟回来。”

    当下一群人分成两路,三名侍卫先同秋厌难,高冥漱返回镇子,宣景炽自己则翻身上马,带上燕行三人,快马加鞭赶回螟山。

    宣景炽在前面领路,从昨日那条狭窄的夹缝通过,爬过石堆,跳过山涧,一路脚步不停。

    不久,便来到了高冥漱住的茅屋,宣景炽道:“以后在这里盖房子,作为歇脚修整之处。”又道,“前面是沼泽,有鳄鱼,再往那头,有毒虫,都是去不得的禁区。日后在这里钉上铁桩,建木墙,与那边挡开吧。”

    她说一件,燕行便点头在心里记一件事。

    跟着,四人又从小屋出发,去南边的山里,来到了那种草药的位置所在。

    宣景炽又道:“这些草药之下便是黑土,既然草药生长于此,必有它的用处,你们在此开采挖掘,不得全部铲除,留一半泽被后世吧。”

    交代清楚,天色已黑。四人返回,每人肩上扛了四十斤黑土,举起火把,原路回去。

    到了山脚的村子前,宣景炽又道:“日后挖掘,在这个村落里设立一处中转,方便接应运输。”

    燕行一一记下。

    四人将黑土放到马背上,翻身上马,黑夜急行,跑了半夜,终于到了镇上,与秋厌难等人汇合。

    秋厌难道:“徒弟,你辛苦了。”

    宣景炽想到此行不仅顺利找到黑土,开辟了黑土运输路径,还无意帮师父找到了师娘,心中喜悦,也感觉不到太多疲惫,她道:“师父,你还没歇息?”

    秋厌难道:“你不是说好酒好菜等着你吗?”

    宣景炽一笑,转头看到客栈当中果然摆着两桌酒席。

    “估摸着你们半夜才能回,店家酒菜才做好不久,应该还热着。”

    众人便坐下来吃饭,燕行他们一桌,宣景炽,秋厌难一桌,宣景炽不见高冥漱的身影,便道:“师娘呢?”

    “她实在太困了,吃了点东西,先歇下了。”

    宣景炽点头,和师父边吃边聊,这三日来,她终于算是吃了顿好饭好菜。

    秋厌难道:“徒弟,既然你要的东西找到了,为师也是时候跟你告辞了。”

    宣景炽急了,“别!师父,你和师娘一起跟我回京住两日吧。”她见秋厌难面色犹豫,又道,“师父,你还有三剑没传授给徒弟呢。这两日徒弟累坏了,是没有精力学剑了。等回了京,一切安顿下来,师父再传我剑法如何?”

    秋厌难见状,只好答应,“那就一起回京吧。”

    宣景炽喜笑颜开,“师父,你也正好带着师娘在京城里逛逛,京城繁华热闹,有很多吃的玩的,不比别处。”

    秋厌难道:“你说的不错,难为你想得周到。”

    “师父,我跟你说,那个福瑞斋的胭脂水粉最好,赤霞庄的衣料最好,映花阁的珠宝首饰样式最新……”

    宣景炽热情地介绍了一番,见秋厌难面上隐隐露尴尬忧虑之色,想了想,道:“师父,你不会是缺盘缠了吧?”

    “嗯。”

    “徒弟上次给你的盘缠呢?”

    宣景炽心道,那堆细软虽然不是很多,但折合到现代,怎么也值五千万人民币了。

    “花完了。”

    什么?!宣景炽嘴角抽了抽,才一年多,就花光了!师父也太能花钱了!

    “师父,你买了什么宝贝?大宅子还是古玩?”

    “都不是,我路上拿去接济穷苦人家了。”

    好吧,师父也算是在帮她解决民生问题了。

    宣景炽叹了口气,“师父,以后,你记得给师娘留点儿。”

    “嗯。”

    吃晚饭,各人回房歇息。

    宣景炽一间,隔壁是秋厌难和高冥漱,对面是燕行等人。

    第二天,都日上三竿了,宣景炽还没醒来,她撅着屁股,抱着被子,睡得人事不省。

    燕行等早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皇帝起来示下。

    可是,眼见快晌午了,也没见皇帝出门,众人谁也不敢惊扰她。

    秋厌难敲了两次门,喊了几次她都不起,都不见人回答,实在担心,最后从窗户里跳进去。

    一抬眼便看到徒弟惊世骇俗的睡相,秋厌难不禁摇了摇头,叫了几声“徒弟”都没反应,最后,不得不直接把她从被子里拎起来。

    “徒弟,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能睡!”

    宣景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即起床,洗漱穿衣。

    今天的她换了一身华丽轻盈的纱衣,休息了一晚后,整人容光焕发,皮肤娇嫩细腻,唇若丹涂,一双桃花眼眸光流转,似潋滟生姿的春水,风情无限,勾魂摄魄。

    高冥漱看了,在心里暗赞,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倾城美人!

    宣景炽留下燕行三人在此暂住,等待日后朝廷派人来与他们汇合,自已带上另外的三人,与秋厌难,高冥漱返回皇城。

    想到几天后就能见到皇后,宣景炽雀跃不已,归心似箭。

    高冥漱奇道:“你徒弟这么着急,是她家里有什么急事吗?”

    秋厌难笑道:“急事倒不是,她应该是着急去见一个人。”

    “是谁啊?莫不是她的心上人?”

    “既是她的心上人,也是她的妻子,你说着急不着急?”

    “妻子?!”高冥漱倒是十分意外,旋即笑道,“急,那是真的着急了。”

    七天后,在夜晚掌灯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皇城。

    这次,宣景炽没有让人提前去宫中通报。

    让人先带着师父师娘去贵宾馆驿住下,自己先回皇宫。

    今天,她要做一回偷香窃玉的小贼。

    一路上遇到守卫,宣景炽都不许他们出声,等到了宸元宫,放着大门不走,非要跃上墙头。

    小芙恰好从院子里路过,猝不及防墙头上钻出一个人头,不禁吓了一跳,正要叫出声,却见那人对自己连连挥手。

    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小芙看清那人相貌,登时露出惊喜的笑容,“陛……”

    “嘘嘘……”

    小芙捂住嘴角,只顾着笑,看着宣景炽从墙上跳下来,道:“陛下,你回来啦!干什么放着门不走,要爬到墙上去?”

    “这叫情趣,想不到吧?”

    小芙噗嗤一声笑,“奴婢不懂,不过陛下倒像个小贼似的。”

    宣景炽笑起来,扫了一眼她手里托着的衣物,问道:“皇后在沐浴?”

    “嗯,娘娘刚刚传沐浴。”

    “小芙,你在磨蹭什么?快点跟上。”殿内传来小蓉的催促声。

    “哎,来了。”小芙答应着,“陛下,奴婢要进去伺候娘娘沐浴了。”

    谁知,宣景炽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衣服,笑嘻嘻道:“朕替你去!”

    “啊!这……”

    萧月璃泡在浴池里,光莹的双肩露在水面上,氤氲的雾气里,她的眸子湿漉漉的,黑得发亮。

    “娘娘,陛下该回来了吧?”小芙一下一下地为皇后按摩头部,脖颈,双肩。

    萧月璃闭上眼睛,靠在锦帕上,慢悠悠道:“没有那么快,青州螟山路途遥远,就算一切顺利,也还得两三日才能回宫。”

    作者有话说:

    突然出现的宣景炽,“皇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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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0、放肆的“小芙”

    浴池的殿门被推开, 小蓉头也不回道:“小芙,你可真能磨蹭。”

    这一次,小芙居然意外地没有回嘴, 反手关上殿门, 迈着轻巧地步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蓉心中奇怪, 回头一看, 登时惊呆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宣景炽将食指抵在嘴唇上,笑着示意她不要出声,小蓉回过神,点了点头,缓缓起身。

    萧月璃仍是闭着眼睛, 听到脚步声响起, 不由问道:“怎么了, 小蓉?”

    “没,没什么, ”小蓉道, “小芙忘了拿毛巾来。”

    小蓉说着话, 把位置让给宣景炽,自己低头忍着笑,“她, 她回去拿了。”随后轻手轻脚走出了大殿,关上殿门。

    宣景炽学着小蓉的样子一下一下给萧月璃按摩, 才按没两下, 萧月璃感觉到力道不对, 皱眉道:“轻点。”

    宣景炽笑着, 果然放轻了力道,不一会儿,她的手指从头发上,移到了耳侧,然后一点一点摸上萧月璃的下颔。

    此举,不仅轻佻无礼,更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萧月璃又惊又怒,登时喝道:“放肆!”

    同时,凤眸含威,转身回头,瞪向“小蓉”。

    “皇后,朕如何放肆了?”

    宣景炽笑颜如花,好整以暇地看着难得露出惊讶之色的萧月璃。

    “陛下,你几时回的?怎么没有让人先通报?”

    “刚回,从墙头爬进来的,”宣景炽笑道,“专为偷香窃玉而来。”

    萧月璃摇了摇头,果真是她的宣景炽,说话永远都是这么不着调。

    “胡闹。那也该事先通报一声,好让臣妾准备迎驾。”

    “我既是来做贼,怎好意思先通报?”宣景炽笑了笑,“皇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走到屏风后脱下衣服,在一池氤氲迷蒙的水汽中,一步一步走下浴池。

    萧月璃伸手拉着她的一只手,温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当真是叫人意外。”

    这半个多月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忧。

    螟山危险重重,即便有秋厌难同行,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夜晚,万籁俱寂,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屋外的虫鸣声,这种担心害怕更甚。

    “月璃。”宣景炽挨着她坐下,两人湿漉漉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景炽,去螟山一切还顺利?”

    “顺利,一切顺利,黑土找到了,师父她们也平安无事,”宣景炽在她额头上的亲了一下,“皇后,你可以放心了。”

    萧月璃长长吐了一口气,“陛下安然回来就好。”

    宣景炽笑得灿烂,看到萧月璃露在水面外的肌肤莹白水嫩,柔润透亮,宛若最上好光润的玉,又像是沾满晨露含苞初放的莲花,分外惹人怜爱。

    她心中一动,探过头去亲吻她娇美透嫩的脸颊,一下一下,温柔似水。

    萧月璃却红了脸,此刻赤身相对,让她极是害羞腼腆。

    她低下头去,垂下眼眸,双颊羞红。

    此情情景落在宣景炽眼里,登时心跳如鼓,双眼目光灼灼,她伸手搂住眼前人的双肩,忽道:“皇后,我饿。”

    萧月璃:“……”

    随即想到她一路奔波,这个时候赶回宫里,必然还没有用膳。她抬起头道:“臣妾这就吩咐下去,给陛下传膳。”

    说着,她当真抬起下巴,准备喊小蓉进来。

    宣景炽一下子捧起她的脸,“皇后,我要吃你!”

    她抱紧萧月璃,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萧月璃被吻的头脑发热,心驰神摇间,忽然想起一事,一把推开宣景炽,用力按住她的双肩,就朝她毫无遮挡的胸前看去,见她胸口雪白的皮肤上那一点红纹犹在,登时大大松了口气。

    宣景炽见她忽然急冲冲瞄着自己的……一下子羞红了脸,娇嗔道:“皇后,你变了!”

    萧月璃微微愕然,“什么我变了?”

    “你刚才看人家哪里了嘛?”

    萧月璃:“……”

    待她反应过来,正要解释两句,嘴唇再一次被热烈又霸道的唇堵住,这一次她整个后背都抵在池壁上……

    这一场沐浴尤为漫长,小蓉在殿外等了很久,久到开始猜测皇上和皇后是不是在浴池里睡着了,终于听到皇后叫她。

    皇后先起身出来的,小蓉伺候她穿衣时,发现皇后脖子上肩膀上多了好些红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痕迹,小蓉伺候娘娘日久,早已经心知肚明,她将头压的更低了,似恍若未见,手上动作一贯自然。

    走出浴池,萧月璃吩咐传膳。

    暖香沉香这时才知道,原来陛下回来了。

    不一会儿,宣景炽沐浴出来,眼角眉梢皆是止不住的笑意。

    一身桃粉色的纱衣穿在她身上,衬得她肤若凝脂,艳若桃李,双眸灿然若星光流转,越发的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宣景炽看到介于晚膳和宵夜之间的一顿膳食准备好,开心地道了声“谢谢皇后”,提起筷子就吃。

    萧月璃坐在旁边,含笑默默看着她吃饭,柔声道:“陛下,眼下时辰晚了,你少进些荤腥,用点汤吧。”

    “嗯嗯……”宣景炽直点头,仪态优雅,吃得却丝毫不慢,最后的结果是肉没少吃,菜没少吃,汤也没少喝。

    她暗暗艳羡自己的体质,最是招人嫉妒的那种,怎么吃都不胖!

    吃完饭,七分饱的宣景炽道:“皇后,你困了就先去睡吧。”

    萧月璃摇头,“臣妾不困,陪陛下说说话。”

    宣景炽想起什么,叫来沉香,道:“沉香,你送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再选几套衣服到贵宾驿馆去,交给我师父。”

    “诺。”沉香领命而去。

    暖香捧上茶水瓜果,宣景炽剥开个橘子,掰下一瓣肉,先送到萧月璃嘴边。萧月璃摇头微笑,“陛下用吧,臣妾喝茶便好。”

    宣景炽知道她跟吃货二字是无缘的,晚上更是不怎么吃东西,便不勉强,丢进自己嘴里,道:“皇后,你估计想不到,这次朕收获颇丰,不仅找到黑土,还找回了师娘呢。”

    “嗯?”萧月璃极是意外,“师娘?”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清的。”

    萧月璃道:“臣妾正好有时间,愿闻其详。臣妾还想听听陛下在螟山的经历。”

    “那说起来可就更长了,好吧,咱们先从进螟山说起吧。”

    说着,将她和秋厌难进到螟山的经历又说了一次。

    不过,绝口不提她被山马蟥吓得哇哇大叫的怂样,也不提自己放血救秋厌难一事,沼泽地里四五米长的鳄鱼越发不会提及,只抢描淡写说她们驾着滑索飞过去。

    即便如此,萧月璃还是听得脸色苍白,心惊肉跳。

    “后来,师娘就带我们去找那种草药。”

    “那里有一条大蛇,身子有这么粗!宣景炽张开双臂,吃起人来,估计一口一个!”

    萧月璃花容失色,颤声道:“这么大的东西,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是很难对付呢。”宣景炽接着讲述师父和她如何与蛇缠斗,她如何最后一箭贯穿大蛇,如何遇上神明,一一说来。

    萧月璃松了口气,不由满心地感激道:“幸亏遇到神明!”

    “神明不仅杀了那条蛇,还赐给我灵丹妙药。”

    宣景炽说了这许多,有些口干,喝了半杯茶,看了看时辰,道:“皇后,时辰不早了,接下来你还想听吗?”

    萧月璃刚刚一点头,忽又摇头,道:“陛下旅途奔波,不如早些休息吧。”

    “我不困呢,刚才吃得饱饱。”宣景炽扯起一个讨好卖乖的笑,“皇后,明天我可不可以不去上朝?你就当我是明天才回宫的,好不好?”

    萧月璃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她在螟山的生死一线,又体谅她连日赶路辛苦,心中柔情一片,柔声道:“陛下明天就安心歇息吧,不用上朝了。”

    “太好了!!”

    得知明天放假的宣景炽欣喜若狂,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兴奋不已,她喝了口茶,放松下来,继续侃侃而谈。

    “你知道我师娘为什么不肯跟师父相认吗?”

    萧月璃很配合地摇了摇头,很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宣景炽对这个听众相当满意,“因为,哎,我师娘毁容了,后来,用了神明给的药,她终于容貌恢复如初了。”

    接着,她又将秋厌难与高冥漱的故事娓娓道来。

    “师父听了那女人的抱怨,竟真的没有去赴约。恰好那晚顺国宫廷政变,高冥漱侥幸逃出了宫,到了螟山,可是容颜尽毁,她独自一人在虫蛇横行的螟山过了七年,可想而知,日子尤为艰辛。”

    说完,宣景炽沉默了,萧月璃也沉默了。

    半晌,萧月璃叹息道:“世人总以为为对方好,所以放弃她,殊不知这种自以为是的决定,才是当真看轻了对方。”

    宣景炽一愣,她盯着萧月璃,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问,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萧月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意,微笑道:“陛下是不是想问,如果你是你师父,我是顺国公主,我跟你远走高飞之后,会不会有一天像那个妇人一样追悔莫及,怨声载道?”

    宣景炽心头一颤,皇后当真聪慧冰雪,竟然能猜的分毫不差。

    萧月璃牵起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她面带微笑,语气却是坚定不移,“陛下,不管你贫穷富有,我都会陪着你,不离不弃。我不会后悔,因为我相信凭我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会过的太差,总能丰衣足食,你说是不是,景炽?”

    宣景炽笑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反手握住皇后的手,“月璃,你说得对!我们要相信自己!”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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