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禄哪敢说皇上的不好?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又彩虹屁夸了他一通。
“皇上仁爱之心惠及天下,黎民百姓真是有福了。”
李治大笑:“还是胡禄你出的主意启发了朕,要赏!赏什么呢?就……赏你三年俸禄吧,晚饭时候就去领吧。”
胡禄兴奋得两眼放光:“谢皇上隆恩,奴才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才会遇见皇上这么好的主子!”
他无脑吹了一通,李治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这会儿,他正满脑子筹划着养生的事儿。
譬如,这事儿究竟怎么做?由谁做?自己亲自牵头有这个精力么?
他默默推演着可行性。
如果把现代养生术用在唐朝,说不定真能克服一些疑难杂症,帮不少人解决病痛问题。
不说其他,就足浴、暖宝宝、马杀鸡这样的保健措施,倘若普及开来,就几乎人人都受益。
李治一掌按在桌上,目中灼灼。
刚才系统展示了一堆图片,什么瑜伽术、咏春拳、双节棍……既能通筋活络,又能健体防身。
自己虽然身子欠佳暂时学不了,但可以把画面拓出来,找人习练,进而教给大唐百姓。
这样一来,全民的身体素质就能大幅提高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个冷哼:这不比某些高官迷信血月什么的更有价值?
等等。
血月……
本来已经压下去的念头再次泉水般涌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两个字,李治心中便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方才上头的兴奋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见皇上不再动筷,胡禄招呼人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来。
李治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过头,眼底攒着灰黑的阴影,问胡禄:
“朕这风疾发作得日渐频繁,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朕问问你,以前的祭天拜祖大典,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
皇上情绪变化之快实在令人咋舌,胡禄怔了片刻,这才放了手中的东西,歪着头想了想,道:“没有。”
“除了祭祀活动呢?有没有见到过古怪的提醒、古怪的预言?”李治又问。
“像上官大人说的血月这般古怪的,那倒没有,不过……”胡禄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似乎忖度了一下该不该说。
李治好奇心陡生,连忙追问:“不过什么?”
胡禄后悔自己起了个头,可这会儿皇上问了,又不能不说,只好模糊了细节,道:“按理说后宫之事不应该传到前朝啊,可最近前朝大臣们议论后宫却越来越多了,话里话外听着,像是对后宫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一般,奴才也觉得奇怪呢。”
“议论后宫?具体是什么事?”李治疑惑更甚,眉间皱成几道深壑。
胡禄煞白着面孔,支吾了半天,说道:“有关……武昭仪。”
“武昭仪?”
“是……她承宠几次、每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传到外朝去了。有人添油加醋说武昭仪……每日到御书房翻阅经史典籍,学习经世之略……”
说到这儿,胡禄无论如何也不敢继续下去了。
李治倒是猜到了,他半眯着眼睛看了胡禄半日,道:“为何传这些出来?”
胡禄摇摇头,道:“奴才不知道。”
“你不知道?惊世之略还不知道么?寻常女子怎么会研究这些东西?”说到这儿,李治脚步一顿,忽而盯着他道,“不对啊,你不是说自己从未听旁人说过武昭仪的不轨之心么?既然听到了,为何不禀告我?”
“奴才……外间说的那些人都是国之重臣,奴才一个也得罪不起啊!”胡禄百感交集,喉头声音破碎。
听了这话,李治倒能体谅他夹在这个位置的不易,没再追究下去,只道:“事实呢?武昭仪真去御书房翻过那些治国之书?”
胡禄已经扑跪在地,摇头道:“奴才一次也没见过,还特意问过武昭仪身前伺候的宫女,都说没去过。”
李治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媚娘此刻还没起不轨之心,当然不能按照前世之事定罪。
可这宫里宫外言之凿凿散播媚娘谣言者,必须要揪出来,否则如此祸乱宫闱秩序,将来定会留下更大的祸患。
究竟什么人对媚娘如此恨之入骨?
想来想去,这个阶段,恐怕只有宫中妃嫔因被她夺取荣宠而记恨在心了。
最有可能的,当然是曾受过恩宠,却又从枝头跌落尘埃的王皇后和萧淑妃。
萧淑妃他已经见过,看起来是个城府不深的,什么想法都尽自挂在脸上,不像搬神捣鬼的高手。
那么,是王皇后么?
当初她为了制约萧淑妃,亲自劝李治违背祖制将武昭仪纳入宫中。
不想,虽如愿让萧淑妃失了宠,可也招来了媚娘这么个祸患。从此媚娘安享专宠,皇上一次也不宿至王皇后处了。
恨吗?当然,谁能不恨。
嫉妒日盛,兴许会做出失了心智的事。
所以随意编织一个借口除掉她?
可怎么偏偏找了僭越的理由?这可是原史中媚娘的确做过的事。
巧合?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媚娘虽还未有什么明确的上位行动,但在后宫,野心也并非完全藏掖着。
如此一来,事情似乎就清晰多了。
一定要从后宫入手查,排除了萧淑妃,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王皇后。
说来也怪,李治穿越后,这位身居高位的女子就从未出现过。
看来,的确该会会她了。
*
傍晚时分,天气渐凉,外间蒙上一层薄透的雾霭。
御书房外的小火炉上,焙煎着红枣枸杞当归茶,胡禄在一旁守着,不时举着扇子轻轻扇着风。
李治身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正坐在书桌前翻着典章和奏书。
若不是这些东西实在只能由他决策,他早推给下属自己去休息了。
每天两三尺高的文件等着他批阅处理,对一个不通政事的现代社畜而言,每看一份奏折只会徒增一份痛苦。
暖茶入胃,舒适感爆棚,李治差点昏昏睡过去。
他干脆把奏折推到桌边,伸了个懒腰,叫着胡禄。
“走,随朕去王皇后的清元宫看看。”
胡禄忙把看护的炉子交给旁的太监,丢下扇子跑了进来。
“皇上去王皇后那里,是要宿至清元宫么?”
“啧。”李治抬手敲了下胡禄的脑袋,“不要瞎猜。”
胡禄这才捂了嘴,默默跟着他走远了。
清元宫内,王皇后正脱了宽大的外罩衣服,穿了利落的雪白衬服,穿行在花圃中修修剪剪。
宫女红袖臂间挎了个竹制小篮,接着王皇后减下来扔过来的花朵。
缤纷的花瓣堆叠在一处,复合的香味沁入骨髓。
她瞥了眼已满一半的篮子,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够了吧,今日就这些,多了我也用不了。”
红袖道了句“是”,提着小篮进了内间。
王皇后将搭在花架上的外衣披在肩上,刚要一同回房去,就听守在清元宫门处的小太监发出一声状若兴奋的尖叫。
“天啊……娘娘!皇……皇上来啦……”
王皇后表情中闪现过一丝讶异,又添了几分外人难以察觉的惊喜。
红袖已是从寝殿跑了进来,呼呼喘着气,眉目间是全然的激动。
“娘娘,小全说皇上、皇上来了,您听到了吗?”
王皇后却敛了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边往外袍袖中伸着胳膊,一边斥道:“怎么?皇上来一趟很难得么?叫得那么大声。”
红袖盯着她冷透心扉的眸子看了一眼,立时知道自己失言了,于是恢复了往日冷静,不紧不慢地帮着王皇后系好衣服。
李治已和胡禄走近了,远远瞧见了面无表情的王皇后,心中暗道,她和萧淑妃的性子还真是全然不同。
这位王皇后一看就是个胸有城府的,但作为六宫之主,不愿落了气势,因此做人做事必都留着三分余地,不像萧淑妃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皇后,朕来看看你。”李治轻唤了一声,可这一句在王皇后看来,并不带有亲昵的味道,反而显得公事公办。
别说武媚娘那个狐媚子了,就连萧淑妃都能把皇上的魂儿轻易勾走。
论宫斗,王皇后早就没了手上的筹码,输得一败涂地。
她多少次后悔于自己引入了一个最大的情敌武媚娘,可又心想,如果没了自己,凭李治对媚娘的喜爱,也早晚会把她纳进宫。
自己开这个口,还能在皇上心里留个好念想。
纵是脑中风云变幻,王皇后表面仍是波澜不惊,只浅浅揖了个福,淡淡道:“皇上,臣妾最近调配了百花制成糕点,皇上可以尝上一尝。若是即刻要走……那便让胡禄带上一些回去吃。”
这话就不那么好听了,胡禄都听出了隐隐透着的一股酸气。
什么叫“即刻要走”,不就是在埋怨皇上对她的长久冷落么?
他打量着这位本该雍容贵气的皇后,因为总是闷闷不乐,眼眸已是失去了往日光华,略带了冷淡的沧桑感。
大概皇上久不来看望,性子使够了却得不到回应,也就敛了年轻女子的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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