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臣妾的……”
王皇后脸色一白,随即摇头道,“不可能呀,他们都说臣妾做得好吃,臣妾吃了那百花糕也觉得……”
李治吐得胃都抽抽了,直翻白眼,声音越来越模糊:“别提那……”
“别提什么?”王皇后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皇上说的可能是“百花糕”,讪讪地住了口。
她哪里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哪怕媚娘上位踩在她头上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如今越想越乱,蓦地,她回忆起胡禄进了这清元宫的重重表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下几个身体强壮的侍卫正拖抱着李治进入内寝,王皇后眼疾手快拽住了正要跟随进去的胡禄。
“等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胡禄停下了脚步,心道这会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目视王皇后,一脸苦色道:“娘娘,奴才早就知道了,从您第56次改良的时候就知道。”
“那为何当时不说?”王皇后脸上已有了些愠色。
胡禄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哪个奴才敢在您面前表现出来?只有尝过的几个下人知道罢了。嘿,还别说,您这百花糕劲儿真足啊,红袖吃完就趴在恭桶上吐了一宿,小玄子拉了十几次肚子,佟侍卫那么强壮个人,直接就昏迷不醒了……”
王皇后:“……”
待胡禄跟进去后,王皇后柳眉一压,又质问红袖道:“本宫问你,这百花糕究竟难不难吃?”
红袖低了头不敢看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弱弱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反正是……不大好吃。”
“那你为何不告知本宫?”王皇后脸色都白了。
胡禄不是自己人也还罢了,红袖可是从入宫至今一直跟着她的贴身宫女,真这么难吃,不该提前告知自己么?
红袖却委屈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双玲珑脚蹭着青石砖,说道:“娘娘,奴婢不敢伤您的心,每次看您忙活好几周就为了做这几块糕,您尝了以后又直说好吃,奴婢们哪敢让您不高兴……”
王皇后气得头顶直冒烟,双目通红,颤抖着道:“你不气本宫原是一片好心,可皇上要吃,你怎么也该拦着,怎么能任由他去吃,现在竟……竟成了这样的结果……”
别说以此获宠了,恐怕从今天起,自己就要永远失宠了。
那红袖被她说得面上也是热辣辣一片,连忙跪倒在地请罪:
“奴婢承认是抱了一些侥幸心理,想着尝过的只是娘娘最早的手艺,现在改良到了第101个版本,大概是好吃的,就没拦着……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请娘娘降罪!”
王皇后看着红袖与她同样不知所措的焦虑表情,本已高高抬起的手,顿了一刻,忽然缓缓放了下去。
算起来,他们也确实没什么错,所以,终究是她的问题。
她对自己当真气恼极了。
就是打死王皇后她也想不到,自己这口味会有别于旁人,调出来的味道竟每每能难吃至此。
如今,不仅为着皇上的身子揪心,她更又觉得没脸再去见他,焦急得得潸然泪下。
*
王皇后捏着被手心汗液打湿了的帕子,在外间转来转去,直等到太阳又落下一些,太医才终于赶到了。
听说皇上瘫倒,来的几个太医个个面色惊慌,连忙进了内屋,把脉、掰眼、闻口诊治一番,确认了病症情况,这才擦了额头的汗,引导着王皇后和胡禄出了房间,禀道:
“谢天谢地,皇上没什么大碍,只是急火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憋过去了。臣用上一副方子,很快就好。”
胡禄捂着胸口松了一口长气,脸上表情霁和了许多,说道:
“那就好,实在有劳各位了。”
黄耀太医已去了外间研磨草药,这位付申太医却多了个心眼,小心翼翼问道:“臣斗胆问问,是否有什么人惹得皇上生气了,不然为何会急火攻心?”
胡禄转眸看了眼脸色发绿的王皇后,轻咳一声,道:“生气倒不至于,主要是味觉受到了刺激,气血冲上了头。”
这话说得就很微妙了,虽然没点出王皇后的名字,却又像处处在说她。
王皇后脸更黑了些,只好不咸不淡来了一句:“或许是吃坏了肚子。”
付太医皱了皱眉,看着两人打着哑谜的古怪表情,不禁有些不解:“吃坏肚子不是这个表现,胡|总管,你说的这个味觉刺激……是怎么个刺激法?也不至于让人晕过去……”
“呕——”
话音还未落,殿外便响起一阵剧烈的呕吐声,几人均是面色一凛。
这不对呀,皇上明明是在屋里,那屋外这个人是谁?
付太医不管不顾地跑出去看,一只脚刚踏入门外,就被惊得打了个寒颤。
正扶着门框吐得正欢的黄太医抬头看了一眼,见付太医一脸懵逼地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呕”的一声吐了出去。
这、这简直和皇上的症状一模一样。
胡禄心头疑惑,付太医眉头更是不展,如果说皇上是吃了那百花糕后狂吐不止,这黄太医又怎么回事?
还好两位太医随身带的小医倌已经研磨好了草药,现下已是掰着黄太医的口径直塞了进去。
果然立竿见影,不一会儿,呕吐就止住了。
见他好些了,付太医才绕着脸色惨白的黄太医踱步,问道:“你这是吃了什么?”
那太医抬头默默觑了他一眼,道:
“我什么也没吃,只是方才诊治,去闻了皇上的口……”
付太医:“……”
这什么味道,闻一下就能被呛成这样?
他似乎开始理解什么叫胡禄所说的“味觉受刺激”了。
……
等了约半柱香的功夫,皇上虚弱的声音忽然从房内传出。
“来人啊,扶朕……”
付太医一愣:皇上醒了!
连忙小跑着冲了进去。
皇上刚被小医官填喂了一嘴的草药,勉强压住了口中蹿鼻的腥味,这才睁开了眸子,挣扎着要站起来。
“皇上,您这是要拿什么?”付太医按住了在床上挣扎不休的李治,不无忧虑,“您身子刚好,有什么事吩咐臣就好。”
李治艰难地摇摇头,阖目感叹:“不,朕要亲自解决了它。”
“解决什么?”付太医疑惑道。
他脸色仍然发着青,却用着最大的劲力咬牙切齿,从唇中恶狠狠地蹦出几个字来:“百花糕。”
付太医大约明白了。
可皇上刚从晕厥状态醒过来,不易起得太急,他只好一遍安抚着他,一边唤了个门外的侍卫进来。
“快去,把外间的百花糕取过来。”
那侍卫不明所以,兜头兜脑地跑了出去,而后,端着一碟晶莹好看的糕点进了来。
“皇上,您饿了么?要不奴才喂您?”
侍卫的话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见眼前这玩意儿,李治的怒气便不打一处来,他大喊:“拿过来,给朕拿过来!”
侍卫忙不迭呈了上去。
下一秒,皇上便端着这沉甸甸的碟子,瞧着上面整整齐齐码着的十余个百花糕,眉宇森森,冷气环绕,道一句:“闪开!”
接着,一个发力,使劲将碟子往地上一掼!
碟子发出一声爆裂的响声,碎片溅了一地。
那百花糕则咕噜噜在地上打着滚,个个染着一身的灰尘,顿时失了颜色。
“皇上?您这是……”付太医迷惑了。
李治抚着尚在粗喘的胸口,告诫众人:“这些东西,一律不要再吃。”
没想到,话音刚落,他就见到了正在踏入卧房的王皇后。
王皇后刚进来一只脚,另一只脚在门外停留了片刻,才收了进来。
那张受了强烈刺激的脸如今形同枯槁,听见皇上说的话,她默默垂首,阖上了眸子,睫毛颤动。
然后,扑通一声挺跪在地。
“皇上,臣妾有罪……”
说出这半截话时,她几乎已心如死灰。
皇上好不容易造访清元宫,却又因这百花糕对自己好感尽毁,以后更是要疏远冷落自己了。
如今王皇后满心满眼都是后悔,恨不得剖心掏肺向皇上证明自己的无辜和衷心。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辛苦调配多时,为了栓住皇上用的糕点,最终却将自己推入了深渊。
抬起头来,这位傲娇美人已是泪流满面。
李治端详着她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心知王皇后是无心之失,于是也就无法追究。
“皇后,朕不怨你,就是你这舌头……八成是常年心思郁结造成的味觉丧失。”
他瞥了眼还在看戏的两个太医,道:“待会儿给皇后瞧瞧病,及时抓药吃药调整好。”
两个太医连忙答道:“是。”
兀自活动了下四肢,李治忽然想起方才滚落在地的那百花糕,一腔恶气算是被发泄了出去,现在心情已是略好了些。
他一伸胳膊,胡禄便小跑着过来,扶着吐得虚弱的李治站起身来。
“皇上?咱们现在去哪儿?”胡禄眨巴着小眼道,“郭太尉入宫了,说有要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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