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四处炸开了锅,家家户户的百姓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睡着的一些也被亲朋拍醒,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众人跑进院里、街上,抬头望着那一轮又大又圆的血月。
稚嫩的童声、老人的感慨、年轻人的尖叫混杂在一处。
“妈妈,为什么月亮会是红色的?”
“这可是千年一遇的鬼煞出没啊!”
“天降凶兆,要出大事了!”
笼罩在红晕中的人们纷纷议论血月,目光中不无惶恐失措。
百官此时更是个个如蚁噬心。
上官仪说的话应验了,大唐祸国殃民的煞星真的出现了。
大明宫中,潜心默念血月不要出现的李治也怔住了。
血月这东西在古代大抵没人见过,可作为一个曾经有网的现代人,血月并不稀奇:他穿越之前,美国恰好发生过一次血月事件,奇景还被制成视频挂在热搜一天。
可还是古怪。他想不通,那个和尚为何能在不借助天文工具的情况下,准确预言到天、时?
怕不是也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这就又不对了,就算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他也不会知道今时今刻会有血月,毕竟同时期历史上从未记载过有这样的一天。
李治抬头默默望着天上,心中忽地闪现一种不祥的预感。
预言已现,明日上官仪便会说出那人的名字。
在预言精准的天象面前,所谓煞星,会被这凶煞之兆钉得死死。
李治当然不信血月和某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可架不住百姓信啊。
而依据上官仪的种种表现措辞,他已经笃定会是媚娘……
李治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为皇帝,竟也有难以摆平的事。
即便自己一心护她,也难敌众人悠悠之口。
甚至一个转念,电光火石之间,脑中竟闪过一个大胆的主意。
如果媚娘是昭仪,此事后,一定被千人唾万人骂,可……如果她位份高到不容诋毁呢?
李治被盘旋在自己脑海中的这个念头惊到。
如毒舌吐信般,危险又具诱惑力。
正在细思这般操作的可能性,忽而,有人从身后轻轻环住了李治的腰。
李治吓得一个激灵,转身去看时,竟是媚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将媚娘拥在怀里,看着橙红一片的天际,默默垂了眼眸。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眼中笼着雾气。
抬手去触时,媚娘却掰开了他的手,抬头看他,轻声问道:“皇上,你信臣妾么?”
果然,朝中种种,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她说出的下句话李治并不意外。
“如果皇上信臣妾,臣妾可让上官仪断了吐露谜底的念头。”
李治闻言蹙眉,看起来有些不信。
“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不是么?”媚娘目光冷冽尖锐,仿佛直刺进他的心脏。
“媚娘。”李治轻唤一声,随即犹豫了。
媚娘如此笃定自己信她,是自知将自己拿捏得死死,定不会不信她?
他松开媚娘,试探着询问道:“你的打算是……”
看着媚娘暗红光影里姣好的平静面庞,李治恍然意识到,血月刚出时,宫中人纷乱一团,吓得打颤,尽自面露惊恐议论不止。
可媚娘看到血月第一眼,也没有表露惊讶。
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么?
媚娘站定在李治面前,认真端详着他,道:“皇上,上官大人从官多年,手脚并不干净,臣妾掌握他贪腐受贿的证据。”
李治:“……”
真是超出想象,一个常年待在后宫的妃子,是如何得知前朝之事,还能掌握证据的呢?
他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停顿良久,才道:“媚娘,你如何会知道这些?”
媚娘眼眸闪烁了一下,缓缓说道:“皇上,臣妾宿于感业寺时,与静元住持交好,听她说起过一些。上官仪夫人李芙常年到各家寺庙求财拜佛,也时而说起一些罪孽。”
李治:“……”
媚娘一笑嫣然,却兼带十足的危险气息:“李芙本就是个嘴没把门的,以为旁人就算知晓也查不到证据,性子爽直给自己惹了不少祸事。想必,上官大人也没想到自己多年积攒的功业会被夫人毁于一旦。”
于是,他微微颔首,道:“你派人去查了?”
媚娘道:“没有,但臣妾知道,上官仪不敢与李芙和离,正是因为她掌握了自己的受贿证据,李芙父亲虽有卷入,但卷入不深,上面还有人保,所以臣妾只要……”
李治蹙眉疑惑:“只要什么?”
“只要让李芙发现上官仪在外偷偷豢养风尘女子,她定会崩溃大闹,到时狗咬狗一嘴毛,两人的证据定会互相攀咬出来。”
“所以你现在还没有证据?”李治问道。
媚娘冷静地道:“如果皇上同意,臣妾现在就派人去取证据——去寻上官仪豢养的小妾,臣妾知道她住哪里。”
李治踱着步子想了片刻,这证据取得太曲折,何况也费时间,明日一早若不能拿出证据挟制上官仪,他定会咬得更凶。
当然,这也是媚娘深居宫中的无奈之策,早有其法,但行动起来不够便捷。
这样想着,李治忽然伸臂捉了媚娘的手,引着她一起朝殿中走去。
朝廷阴谋深重,李治实在不想卷入其中。
现下,他忽然觉得很是厌烦,不想再研究什么血月,只想陪着身边人躲在一处僻静之地,简单说说话,已是奢侈。
直到媚娘坐回了房内的紫檀椅,他才松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媚娘,朕有件事要告诉你。”
李治表情前所未有的肃然,让常常波澜不惊的媚娘心头也不由泛起一阵涟漪。
她犹豫了一会儿,问道:“皇上,你想到什么主意了?”
李治看着媚娘澄然的目光,他相信她,知道她不会像原史那样戕害血亲至朋。
因为,系统答应自己的,他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于是,他缓了一会儿,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媚娘,说道:“爱妃,办法就是,明日朝堂之上的龙椅——由你来坐。”
媚娘双眸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治,怔了片刻,才说道:“皇上,你说什么?”
既然话已挑明,李治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索性直接讲明了自己的想法。
“媚娘,最好的法子就是你代替朕去坐那龙椅。”李治忽然如释重负般,唇角勾起笑容,“朕会昭告天下,因为身弱难以担当大任,皇子年纪又都太小,就由你来做这皇帝,朕嘛,则安心当一个禅了位的太上皇。”
“可皇上……媚娘一介女子,怎么能登上皇位?这岂非难以令天下人信服?”
这话说得恳切,但李治知道,这不过就像朋友聚会上“抬举了”一样,都是故作谦虚的措辞。
别人说这话他信,媚娘说,他半个字也不信。
他只好佯装对媚娘的野心毫不知情,安慰她说:“有朕在,他们哪里敢胡说八道?何况,男人能做皇帝,女人就不能么?简直笑话。”
他站起身来踱着步,道:“实话告诉爱妃,朕实在坐不惯这龙椅,本来身子就不好,每次坐上几个时辰都腰酸屁股疼。朕只怕未来风疾能好,可再坐出腰间盘突出,那就得不偿失了。”
媚娘沉默了:“……”
“朕对朝政之事丝毫不感兴趣,已经想好了,朕好好休息,养养身子,再开个养生坊,帮助千百万人改善生活质量,提升幸福指数,也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大事业呀!”
李治卸了包袱,竟越说越轻松,话语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他再也不想操心朝政了,再也不用担心媚娘篡位了,把皇位传给媚娘,两大心结都解了,还能继续自己的养生事业,完成系统交办的任务,活到99,改变李氏家族血流成河的历史,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计划?
可媚娘却坐在原地彻底听愣了。
自己心心念念的权利中心,就这么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会是个梦吧?
李治猜透了她的心思。
心里打的那么多上位花招,都用不着了,多少会有些失落。
但从今天起,她创造了另一个记录:自古以来,从没有升得如此之快的嫔妃,从虽获盛宠但位份轻微的昭仪,径直跨过皇后,做上龙椅成了千古女帝!
真是转世紫微星。
于是,李治眯着眼睛微微笑:“爱妃,不是梦啊。”
随后他又改了口吻,道:“爱妃,你我一同创造了历史,所以朕现在应该叫你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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