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逗弄


    胤禛拧眉看了人好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手摩挲着她雪白侧颈上时隐时现的红痕。


    须臾,手臂顺着姑娘流畅的颈线缓缓垂下,后退了两步,倚在门框上,笑着反问:“怎么?不想走?”


    他边说着,边故作风流,好整以暇看着人儿。


    眸光热烈且放纵,明晃晃的,一寸一寸染红了姑娘白生生的面皮。


    茗鸳这会儿,便似热水中滚过的虾,连手指尖都是烫的。


    她迎着男子目光,薄唇轻张了张,下意识便是否认的话。


    可觑见这人似笑非笑的俊颜,浅棕色的眸光,除沉沉的疲倦并没有半点儿笑意,心越发不安了起来。


    想反驳的话,临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时间倒愣怔住了,半张着薄唇,不知道接什么话好。整个人看着,便似缺水的鱼儿般。


    是了,这般境地了。


    说到底,走与不走,留与不留,都由不得她说。


    偏对面男人,这会儿倒不觉困倦了,耐心十足觑着人儿,等着她答话。


    叫她更无措了起来。


    静默了许久,茗鸳后背生出了薄薄冷汗,粉嫩的掌心渐变得黏shi。


    她暗吐了口浊气,似下定了很大决心般,仰起了小脸,柔声说道:“谢爷赐茗鸢一身新衣。”


    声音娇媚入骨,似尾羽划过了他心尖。


    他情不自禁,便顺着她话,觑着女子身上鸦青色一字襟旗袍,素色的缎面上,密密匝匝,绣着株缠枝玉兰花。


    杏色的花朵,盛开在姑娘前襟浑圆的山峦一侧,随着她浅浅的呼吸,高低起伏着,时隐时现。


    他浅棕色的眸光,追着她身上杏色的玉兰看去,不觉便看得深了。


    思及昨日晚间,碎在他掌下,她的绸子衣,便是杏色。


    胤禛眸光渐变得晦暗,倏然生出了股难以言说的异样感觉。


    心里、身上,皆是。


    他逗弄的人儿,反过来调戏了他。


    胤禛舌尖抵着腮,静默了好一会儿,忽轻哧出声。他垂眸打量了人儿良久,确是个美人,肤白胜雪,一双秋水剪瞳,分外勾人。


    没有男子不爱美人,更不必说识时务的美人。


    愉悦扔下句,“留下罢。”便不再看人了,踩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儿,与一身的热,径自往寝屋去了。


    倒不是不想。


    只他没有一个女人,连着shui两日的习惯。


    ……


    雨落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渐收了势。


    一轮红日越上了云头,雪白的云朵儿被染得赤红,一朵接着一朵。


    转瞬,便染红了半边天空。


    侧福晋李氏松松握着本半旧的诗籍,款步走至了院中。


    她缓缓抬眸,就着泛黄的书籍,遮挡了刺目的晚霞,凝视着虚空。


    落日余晖下,她的身型昳丽、欣长。


    不知想到了什么,握书的手伴着日头的缓缓下沉,越发紧了。


    兰嬷嬷捧着件月白色织锦缎面斗篷,走至了李氏身侧,觑着她发白的指尖,放轻了嗓音,劝道:“眼下虽入春了,可天还寒着。主子您添件衣裳罢,小心冻坏了身子。”


    自小服侍着长大的人儿,她说这话时,眸光闪闪的,鼻尖泛着酸涩。


    边说着,边觑着李氏神色,见主子面上淡淡的,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老嬷嬷微不可觉叹息了声,“啪”一声抖开了斗篷,抬手披在了李氏身上。


    三月天里,天尚未暖透。


    李氏穿一身湖蓝色对襟长衫。春稠质地,既轻且薄,似小孩儿肌肤般细腻顺滑。


    她身量不高,却生得窈窕,这般裹着薄薄的绸子衣,更显凹凸有致。


    李氏紧抿着唇,微抬起了下颌,由着嬷嬷为她整理着系带。


    眸光柔柔的,觑着虚空火红的云朵。


    ……


    雨后初晴,天边霞光万丈。


    四爷最喜雨后的湿润。


    十回里便有八回,男子踩着雨后潮丝丝的空气,顺着后院的青石砖小径,漫无目的闲逛着。


    走着走着,便走进了她的小院。


    她尚记得,她第一次见他,便是如今日一般,红霞铺满了天空。


    男人身姿挺拔,披着旖旎的霞光,脚步沉沉的,一步一步踩着她乱跳的心儿,朝她走来。


    落日的余晖,略过他高挺的鼻梁。他开阔的眉眼带着淡淡笑意,浅棕色眸光落在她身上,转瞬又挪开了,去看她院中红梅。


    她既惊又喜,愣怔着忘了行礼。


    他也不恼,细嗅着红梅的冷香,漫不经心问她,“念什么呢?”


    她慌着屈膝,想也未想便答了:“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昨日午后,她去宋格格处,宋姐姐喃喃自语着。


    她听进了耳朵里,其中意思她并不懂得,听着、念着,不知怎么,便记到了现在。


    男人不怒自威,她颤着嗓音念出了口,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不禁忧虑了起来,这诗儿是否惹了阿哥爷不高兴。


    她饱满的唇角微启,将要开口解释,这话是宋姐姐在屋里念的,恰被她听着了。


    她并不了解其中意思。


    却不想,四爷倏然笑了,抬手扶起了她,道:“你倒是通诗书。”


    话到这里,他停了会儿,方继续道:“只这样伤心、伤情的诗儿,以后莫要念了。”


    她尚忧心惧怕着,男子已捉住了她小手,牵着进了内室。


    说不清楚,明明男人嘴上说着不许她念诗的话,她就是明白,他是喜欢她读诗。


    就似他,回回说着“多穿些小心着凉”,而她偏偏知道,他心底里,是喜她少穿些的。


    自那以后,四下无人时,她便捧起了诗书,学起了吟诗作赋,倒也真从大字将将认全,混成了个饱读诗书。


    李氏垂眸,觑着月白斗篷掩映下,湖蓝色长衫上,镶绣的鸳鸯莲花。


    她缓缓踱步着,鸳鸯莲花时隐时现。


    双宿双飞,和和美美之意。


    府上来了新人,人儿初入贝勒府,便留宿在了四爷寝屋。


    这事儿,往前,从来没有过。往后的和美,大抵不在她这儿了。


    思及这些,她便没法子心安。狭长的眼眸倏然暗了,握书的手,不觉更紧了些。


    离得近,兰嬷嬷瞧在了眼里。


    她后退了半步,落在了李氏身后,出言宽慰道:“四爷收了人,不过是碍着福晋的脸面。昨日是留宿了一夜,可今早四爷一回来,便安置了人。”


    她说着,浑浊的眸光闪了闪,凑近了李氏耳侧,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昨夜什么情形,咱们谁也不知道。”


    “四爷最是守矩,骤然留宿了人,其中许是别有隐情。主子您不妨安心看着,等事态明朗一些,再做打算。”


    李氏顺着嬷嬷话头,白皙的面庞渐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这个,她并非没有想过。


    今早便有意藉着送红糖姜茶的功夫,叫赵忠顺瞧一眼前院情形。


    不想东书院铁桶一般,赵忠顺隔着守门小厮重重身影,便只觑见了东厢房廊下,小丫鬟墨黑的鬓角。


    东厢房?往日里,倒不见那儿留人侍奉。


    想明白了这个,李氏忽展颜笑了。她面容白皙,鼻尖浑圆,唇腹饱满,狭长的眉眼,笑时便弯了起来,似倒悬的明月。


    这会儿婷婷立在,迎着晚风盈盈浅笑,婉约且动人。


    若无眼角些许细纹,便是最好了。赵嬷嬷思忖着,暗暗叹息了声。


    李氏倒未察觉,她心情稍霁,拢了拢披着的斗篷,抬眸看了眼乌沉沉天色,附耳同嬷嬷说起了小话。


    ……


    东书院书房。


    赤红的晚霞经花窗薄薄的蝉翼纱,落在了临窗放置的紫檀木书案上。


    傍晚时分,红日升起了,又沉下。


    胤禛长腿微曲着,挺拔的身姿靠坐在太师椅上,半阖着眼眸,觑着暗紫色桌案上,明晃晃的光线一寸寸短了、暗了。


    直至消失不见。


    他抬手,端起了桌上珐琅彩瓷盏,浅浅啜饮了口,喉头的干涩稍稍减去了些。


    浅棕色眸光略过书案一角信函。午后,他将要睡下,他院中侍卫李向前便送上了这个。


    算不得多大的事儿,他那会儿倦意深深,便搁置着,直到这会儿才翻开看了。


    信函所述,是爬他chuang那个,乏善可陈的经历。


    月白宣纸上,寥寥数笔便道清了一个女子,十七载的过往。


    胆小、乖顺,呆板、木讷。


    人生最大两件事情,一是康熙四十三年,参加外八旗选秀,被撂了牌子。


    少女沮丧异常,马车行至昆玉湖,小姑娘不顾仆人劝阻,戴上了兜帽,下车步行到湖边,静立了良久。


    女子窈窕的身姿,引过往行人纷纷驻足。


    第二件,便是昨日晚间,她借着送糕点的名头,扑进了他怀里,扯开了他玉带。


    与她相比,另几页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福晋这几日所作所为,倒更有意思的多。


    纳福晋庶妹入府,是他点的头。


    可什么时候纳?纳哪个妹妹?他虽不甚在意,却也由不得福晋这般,摁着他头办事。


    思及福晋的强硬、霸道,男子舒朗的眉眼,不觉拧了起来。


    心底既是不悦,亦是不屑。


    纸老虎罢了。


    到底,是汗阿玛赐下的福晋,戳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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