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相府,越奚便不再留恋难得一回的外出,顺着来路和裴小六从后门回了梅园,刚走到回廊上,天便下起了雨。
越奚在梅园房屋的檐下摘了帷笠驻足在回廊上,细小的雨扑簌簌地敲打屋檐风窗,不一会儿,檐上便落下了丝丝水帘,地泉升起的热气变得朦胧缭绕,点上了一圈一圈密密的涟漪。
裴小六原本提着药包,飞快地跑向小厨房,临到门口下起雨来,回头望了眼越奚,看着他已经站进了屋檐底下,没淋着雨,心里放心,这才推开小厨房的门,准备生火煎药。
回廊可以去到小厨房,越奚看够了雨,回屋里将帷笠放好,出门前吃剩下的碗还未收拾,里头的粥剩下了大半,他脱了鞋袜换上木屐,端着碗去了小厨房里放下,问:“这边屋里可有伞?”
“答公子的话,有一把黑底白鹤纹的伞挂在衣橱边上,相爷备着夏天时候用的。”裴小六仔细弄着药材,见越奚放下的碗里剩了好些粥没吃,说,“公子怎么剩了许多?是不合胃口么?”
“唔,早晨吃得少。”越奚说,“下回早晨便不用煮这么多了。”
裴小六心下疑惑,盛着粥的碗也就自己巴掌那么大,自己也要吃两碗才能饱呢,公子剩下这么多,明显只吃了一点点,再加上公子只比相爷矮了一个脑袋,相爷天赋异禀不能作常人算,在东都城里公子都算是拔尖儿高的人了。
这般想着,裴小六又联想到越奚看着单薄的身体,更加确定公子是挑食了。
不好好吃饭,哪里能长起来呀。
裴小六准备一会儿去大院厨房那边同周娘说说这个事,无比庆幸自己今日撞上了,之前杨叔来送饭时从来没有注意这些,每回的饭都是吃完了的,想来即便是有公子不爱吃的菜,也是相爷负责解决干净,只是相爷一直不和周娘通气,这段日子里指不定让公子遇上许多他不爱吃的,难怪公子会负气回娘家。
越奚不晓得裴小六的脑袋里瞬间转了这些想法,以往送来梅园的饭菜都是裴旻吃的,那段日子特殊,山君花雨期,哪怕不上榻也是体力消耗极大,一个人吃两人份完全足够,若是让他晓得裴小六转头便要和周娘去“告状”,说什么他也会逼着自己将那鱼粥喝光。
他离开了小厨房,去屋里找到裴小六说的那把伞撑开,黑竹的伞骨格外漂亮雅致,和伞骨同色的伞面也有着卷云暗纹,白鹤绣工精湛,喙上衔着一片金丝勾的银杏叶,同伞柄上缀着的一串金制银杏叶交相辉映,越奚拿着伞瞧了半天,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把伞。
宁安帝当朝,银杏作为他印章一样的标识,寻常人用不得这样的花纹,故而毫无疑问,这把伞是御赐。
皇帝赏赐的东西轻易碰不得,碰坏了或许还是会掉脑袋的东西,越奚有些佩服裴旻,别人家收到这样的东西都恨不得设了供台摆上香烛日日跪拜,他倒是物尽其用,随意挂在屋里,甚至打算拿着夏天里遮挡烈阳。
越奚收起伞,心里叹了口气,可惜梅园只这一把伞,裴旻做得出来的事他可做不到,正想将伞放回原处时,他发现那串金制银杏叶上,镌刻了一个“靖”字。
如今天底下就一个人头上按了靖字,靖王越奚,那是他自己。
这是他自己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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