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相国公府二少夫人求见……
雾开云散,卯时已过,辰时将至,今日的早朝是上不成了。候在宫门外的诸位大臣听到小太监递来的休朝消息后未多见异,看来是习惯了一个多月来似的休朝。至于皇宫城内发生的事,这些官员不知其因。自年王太傅去后,诸位文官内斗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消停的时候,是以朝中大臣没有更深入地去思忖陛下身体抱恙的根本原因,只当是陛下身弱体虚多年的缘故。
明日又是五日一休的日子,无需上朝。文武百官纷纷折回,不少人得知靖王回京的消息,路上相继聊起了靖王在中原一行的所作所为。
文官之首丞相范一海并未离去,天子身体有恙,他是最先知道的人之一。不仅需要留下同几位翰林学士处理国事,更要借此机会与永安宫互通消息。
今时不同往日,靖王一早进宫,变相发了一通脾气,还下令将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乱棍打死。此消息一出,范一海马不停蹄地赶往大兴宫,临到殿门口得知靖王并未将言卿卿禁足,骤然变了主意,只道是来此关心陛下龙体安康,并与靖王商量接下来国事该如何应对。
意料之中的,靖王待见了他,并告知陛下需要静养。为免国事堆积如山,早朝由靖王亲自主持,百官奏疏由丞相及翰林学士从中协助,直至陛下痊愈。
“臣蒙厚爱,定当用心尽力。只是陛下近来龙体反复欠安,可是有什么不妥?”
听范一海试探的语气,流越眼神不善地瞥了此人一眼。他不想让外人知道流明的具体状况,对范一海的这个提问下意识的生出反感之意。
“皇兄的身体本王自会吩咐太医院好生照料,范丞相管好分内之事足矣。”
流越经历了一早的事,心情本就不佳,早膳后处理了一些要事,情绪更是向下跌了一层。京中文官相斗一事牵连数月才有所平息,与眼前的这位丞相大人逃不了干系。再一想半柱香前看到的一道旨意,他神色微凛,冷冷地盯着范一海,“另外,本王听闻六部尚书中三位受了牵连。吏户两部暂且不论,工部向来安稳,范丞相此举所谓何意?”
范一海讪讪而笑,不似御花园中面目垂涎之色,此时的他恭谨非常。
一入大兴宫这位丞相大人就发现了不对劲,先不说宫殿的侍卫多了一倍,除了最常见的两位老宫人,其余太监宫女皆是新面孔,再一联想大兴宫殿外被清扫地无比干净的地面,这位步入中年的朝中重臣已然猜透一二。
范一海向来知晓靖王被陛下宠爱的有恃无恐,但从未想过靖王有一日会如此雷厉风行,丝毫不顾及皇后的颜面惩罚宫人。皇宫城内,天子脚下,除了靖王,也许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是以,一听靖王质问的语气,范一海堆砌着温和恭敬的笑容应道:“王爷有所不知,工部侍郎与户部尚书来往甚密,三个月前查出于两年前的京郊河坝修葺一事中贪污受贿,牟取了不少银子。陛下大怒,严惩二人。安大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牵扯其中,但他作为上司未管好下属,责无旁贷。陛下下令禁足安大人于府邸,亦在情理之中,实在是与臣毫无干系。”
一席话范一海说的是面不改色,不见异常。旁人见了恐是到此为止,流越却是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哦?”流越倚着身子靠在软榻上,揶揄道,“依丞相之言,是本王错怪你了。”
范一海回应不敢,言语间提及工部尚书与靖王之间关系所在,靖王关心问一句是应当的,他断断不敢有怨言。
流越当是听进了一阵耳旁风,完全未放在心上。眼看香炉中的檀香渐无,困从中来,流越面露倦意,挥手打发人离开。
“是与不是,有或没有,丞相心里清楚。时候不早了,大人该回去了。”
范一海离开后,流越才又拿起了书案前的奏折翻开,这一次,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工部尚书,而是相国公府。
靖王府,主院凌云堂内,孕中多困的安少音还在沉睡,什么时候回到了王府都不知道。下人们各自忙碌,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约莫两三个时辰过去,回京的一行人终于将行李收拾妥当,只待属于凌云堂的行李晚些再去收拾。
秋蝉与冬儿在院子里候着。初春从洛阳出发,行至京城,春意渐浓,不似清晨凉风习习,快到晌午的天气正好,云海翻腾,花开叶曳,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便是此时,一名婢女朝着主院的方向而来。
“两位姐姐,娘娘醒了吗?”
秋蝉和冬儿站起身,“还没呢,什么事?”
婢女答:“回两位姐姐,相国公府二少夫人求见侧妃娘娘。”
“二少夫人?”秋蝉眉头微蹙,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此人是谁。还是冬儿眼珠子转的快,她一下子知道了来人的身份,白净的脸上不见豁然之色,而是奇怪地撇了撇嘴。
“大姑娘没事来王府作甚?”
听冬儿一声咕哝,秋蝉终于想起了二少夫人是何许人也。她与冬儿一般,对此人的到来不明所以。
安少芫与安少音的关系有多差无需赘述,自归宁日后二人就不再见面。虽然是亲姐妹,但私下里从无往来。如今安少芫乍然求见,令守在院口的两个丫头百思不得其解。
秋蝉的心思与之稍有不同,她并肩碰了身旁的冬儿,小声地说:“你家大姑娘求见不说自己是娘娘的亲姐姐,只说是相国公府的二少夫人,是不是怕守门听了直接不让通传?”
“这我哪儿知道。”冬儿皱着眉头,一手握在秋蝉的肩膀,边摇边说,“姐姐还是别说了,先想想怎么办吧。”
秋蝉看她,理所当然道:“还能怎么办。王爷不喜这位安大千金,自然是不能放她进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兴许,大姑娘真的是有急事呢?”冬儿面露难色,她是安府里出来的,最能明白安少芫对安少音是打心眼里厌恶,所以她心中的迷惑如深渊一般。在冬儿的眼里,安少芫是绝对不会主动找安少音的,今日状况实属奇怪,冬儿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安少音。
传话的婢女见秋蝉和冬儿说了许久都不定,忍不住开口问:“两位姐姐可是商量好了?那二少夫人还在门口等着回消息呢。”
秋蝉和冬儿面面相觑,一时均无法做出决定。最后,还是秋蝉回了一句。
“娘娘还在休息不得空,你去将此事告知暮管家。”
靖王府外,一辆属于相国公府的马车赫然停在街道上。
在马车内焦灼等待的安少芫十指揉搓不停,她行色匆忙,衣饰皆是简单无比,就连额间的花子都没点上。
安少芫素来在意外表,最喜鲜艳的颜色,如今日一身浅白襦裙,淡妆素裹出门,委实不比寻常。
然而安少芫却无心在意她一身的穿着如何。知道安少音今日回京,安少芫匆匆赶来求见。若不是情非得已,她才不会厚着脸皮来此。可是她实在无法,父亲禁在府中不能出来,宁公府的长辈对她不喜,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与王府是姻亲,可安少芫却不敢递上安府的牌子,生怕王府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后不敢通传,只敢说自己是相国公府的二少夫人。
只是,相国公府的牌子递上去有些时间了,怎么还没消息?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王府安静地一点动静也没有。坐立难安的安少芫心急如焚,终于等不及了,一把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打算亲自再去求见一趟。
“吱呀”一声,门开了,却不是大门,而是一旁的侧门。
安少芫稍显惊喜的面容“唰”一下就拉了下来,心里对这位妹妹恨得牙痒痒。她原以为安少音安静内敛,不想是个记仇的。一朝飞上枝头,就开始这般作践她。
未及心里的一番话说完,从侧门走出来一位青衣女子,容颜姣好,眸中含笑,十分规矩地给安少芫行了一礼。
安少芫见她态度不错,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下人通传是相国公府的二少夫人求见,暮烟苦想许久,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姑娘,失敬失敬。”
来人的声音动听婉转,柔中带媚。这样的声音安少芫十分熟悉,在公府中已然听过千遍万遍,憎恶感油然而生,面色才收敛一会儿的安少芫倏然就冷眼斜看对方。
“你是谁?少音呢?我是来见少音的。”
来人自称是靖王府的管家暮烟,福身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又妩媚至极。
“娘娘正在休息,不得空见少夫人您。”
安少芫日日见这番熟悉的场景,愤恨的种子早就扎根进了心里,只看暮烟的一言一行,她气急败坏,怒火从心头蔓延开来,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求人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休息!”
暮烟微笑的神情丝毫不变,嗓音婉转如是:“少夫人,娘娘一路回京,奔波一月,今晨刚刚至王府,身子疲乏的很,王爷吩咐要娘娘好生休息。暮烟可不敢打扰,若是王爷回来怪罪,岂是你我能担待的起的。少夫人,您请回吧。”
请回两个字令怒火中烧的安少芫神志回笼,眼前的画面渐渐从府中的姬妾中清晰明了,换到微微含笑,但一副于千里之外的王府管家身上。
安少芫大梦初醒,知道对方是在下逐客令,不死心地想再试一试。
“可是……”
“少夫人,一样的话,暮烟不想说第二遍。”暮烟打断了她,唇畔微笑浅露,眸中含笑,可细看了便知这笑意从未抵达深处,只停在表面,如她的声音一般客套。
“暮烟只是王府的管家,人微言轻,做不得主。王爷进宫前特意留话,午膳之间回府,时间快是近了。少夫人若是执意要见,不妨等王爷回来时再说。”
安少芫定住了,父亲的话犹言在耳,流越对她不喜,万万不可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就是听说了流越不在府中才敢壮着胆子求见,暮烟的一句话直接堵死了她。
至此,安少芫愤恨不平地剜了貌美的青衣女子一眼,一脸的怨气。
暮烟像是没看见似的,温和有礼地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请回吧。”
安少芫求门无望,不甘心地拂袖离去。
暮烟的笑容一直到相国公府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后才不见踪迹,她冷着一张脸,挺直身子走到门前,厉声地吩咐守门的侍卫。
“王爷吩咐了,娘娘身子不利索,需要静养。今日起,任何人求见都要先禀告我才行。安尚书府或是相国公府的少夫人求见,一律不得通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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