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八,劳工坊那边情况如何?”


    温八前脚刚从殿外赶回来,一进门就听到了秋崇明的声音,他心下无奈,走到秋崇明的身前放下了手里捧着的一摞奏章。


    他分明记得,他走之前皇爷才问了一遍,这才过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皇爷怎么又问了一遍。


    算起来……自从小殿下两天前动身去了劳工坊,皇爷就有些魂不守舍,温八看着他面前的叠叠文书,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皇爷不用担心小殿下的安危,劳工坊那边的管事知晓分寸,一旦出了事,会第一时间禀告属下,这已经是您今日不知道第几次询问属下了……”


    温八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劝皇爷,如果实在不放心,不妨亲自去影宫走一趟,倒也省的在此处坐立难安。


    可这些话他也只敢想想,没胆子说。


    皇爷脾性犟,厌恶别人猜透他的心思,还总是口不对心,他就算是说出来,估计皇爷也不会承认。


    秋崇明闻言,悬腕微顿,一滴朱砂随之从笔尖滴落下来,在纸上慢悠悠地晕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他顺势将手中的笔架到笔托上,凤眸轻扫,冷声开口:“多嘴。”


    “是属下僭越了。”温八意识到自己多言,微微颔首,连忙退后几步,站到了秋崇明身后不远。


    秋崇明看了眼面前堆积如山的折子,被温八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几日的确是不大对劲。


    被这小鬼整得神神叨叨的,折子都没看多少,看来政务又要积压下了。


    秋崇明无奈地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索性闭上眼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他素日里做事我行我素,说通俗点就叫死活不改,根本不会在乎旁人的看法,可这片刻间思索思索温八话里的意思,总觉得不舒服。


    秋崇明眉心轻蹙:“你从哪里看出本王是在担忧那个小鬼的安危?”


    温八心里暗叫不好,果然就听对方继续狡辩道:“本王分明是在忧心我的影宫,也不知道这两天过去了,影宫被这小鬼头糟践成了什么模样,真是让本王头疼。”


    温八低着眉,一副“我就默默听你瞎扯不说话”的表情。


    小殿下分明从小到大都很乖巧,也就是在皇爷的嘴里才是一个毁天灭地的混世魔王。


    温八觉得有些头大,直觉告诉他,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皇爷腿不听嘴使唤的场景了。


    秋崇明狡辩完才觉得心满意足,他指了指桌上的奏折:“最近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本王不知晓,怎么又送来了这么多?”


    “启禀皇爷,朝中并无要事,只是先帝薨逝已有七天,皇爷迟迟没有表态,新君未立,帝位悬空,大臣们难免纷纷猜测打探您的意思,这才有些躁动。”


    秋崇明有些好奇了:“打探本王的意思,那他们觉得本王会保谁?”


    温八顿了顿:“大部分的朝臣都看好母族强大的七皇子与九皇子,但也有人觉得皇爷您肝胆护国日月可鉴,理当继位。”


    秋崇明挑了挑眉,不屑地冷笑出声,着实是被这群人逗乐了。


    “他们倒是会替本王着想。怪不得最近连着几道折子都是劝谏本王早日让那个病秧子入土为安的……还有损天家颜面,前前后后多少年了,这群老古董们也不知道换套说辞。”


    “当年逼本王与母妃离宫时不也觉得本王有损他们羽族的颜面吗?怎么如今倒是愿意臣服本王了”秋崇明眸色泛寒,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


    秋崇明最恨的就是这帮自作聪明的老东西,成天拿着为国为民的鸡毛当令箭,他可不是先帝,没那么多仁义,也不容易对付。


    敢越雷池半步,就是自寻死路。


    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到了方才拿回来的一摞奏章上,看也不看就抬手扔到了一边,吩咐道:“让人去敲打敲打本王那两位“母族尊贵”的好侄儿,本王还没死,先把尾巴收一收,小心本王不高兴了,一把火给他烧秃了。”


    温八颔首应了声诺,他看秋崇明表情,一时之间也分不清皇爷此刻心情如何,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皇爷,还有一件事属下要向您禀报。”


    “说。”


    温八微微躬身,凑到了秋崇明耳边低声道:“蚌族的小郡公今一大早进了宫,说是要来给您请安,那个时辰您尚在忙,属下就先让他在宫里四处转转,晚些时辰再来拜见皇爷。”


    秋崇明有一瞬间忘了这人是谁。


    蚌族的小郡公……秋崇明想了想,好像记起了什么,大概是明白了这人突然进宫的目的。


    算起来,这小郡公应当也是刚过生辰礼,按照蚌族的习俗,是到了嫁娶的年龄了。


    秋崇明的眼里飞快地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他眸色微暗,撑着桌子站起了身:“随本王去外面四处转转。”


    温八:“……”


    他怎么觉得,皇爷的这句话就是在告诉他,直接准备去影宫的轿辇就好。


    而另一边的地下影宫,淮玉也碰上了令人犯难的事。


    自从封十九告诉他元寄北是这群人的暗地领袖后,淮玉就将心思放在了元寄北身上,兢兢业业地在他面前刷好感,干什么都跟在他身后帮忙。


    可是……淮玉跟着跟着就觉得,元寄北只拿他当空气,压根不带搭理他的。


    除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听元寄北说了几句话,淮玉这两天就没见他开过口,整个人坐着是一座山,站着就是一座移动的山。


    冷冷的,闷闷的,死气沉沉的。


    大概是淮玉比他低了一些,元寄北根本不用刻意抬头就能保证视线范围内没有这个缠人的小鬼,无视淮玉这件事做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淮玉凑到他面前说什么都没有回应。


    一次两次吧,淮玉还能安慰自己这个人只是有些冷淡,可接连两三天都是这样,淮玉也有些无奈了。


    饶是淮玉脾气再好,一直被这样热脸贴冷屁,也有些气炸了。


    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淮玉在人群里找到了元寄北的踪影。


    元寄北正在一处角落举着石锤卖力地干活,他手上戴着玄铁打造的镣铐,行动有些不方便,就算这样,石锤起落之间还是可以看清他小臂上鼓鼓的肌肉。


    淮玉本来还气汹汹地冲过去,一看他“嘭”地一声把手里的石锤砸下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


    淮玉瞬间蔫吧了。


    qaq好可怕,是他惹不起的男人……


    元寄北听到他的脚步声,手上动作一停,转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这个小东西。


    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元寄北呼出一口浊气,又开始头疼今天该怎么把这个难缠的小东西给支楞走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淮玉,明明没说话,可淮玉就是觉得他这幅表情好像就是在问他有什么破事,有事赶紧开口,说完立马滚蛋。


    淮玉咽了咽口水,微微抬头,用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个,你需要我帮忙的吗?”他指了指面前的石锤,“不如你休息一会,我帮你?”


    元寄北忍不住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他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锤子,再看了看眼前的小身板,表情有些微妙。


    他突然想知道,是这小东西舂米呢,还是米反过来舂他?


    这样想着,元寄北还真的把手里的锤子朝淮玉的方向偏了偏。


    淮玉看他的动作,有些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这是同意了?


    他试探性的伸手握住了木质的柄棍,果然就见元寄北松了手,转身就朝墙角走去,靠着墙面腿而坐,好整以暇地看他打算怎么“帮忙”。


    看淮玉一脸无辜地望向自己,元寄北还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淮玉:“……”说实话,他没想到会来真的。


    这人怎么突然就答应他了??


    淮玉本着穷人不能穷志气的想法,使出了全身地劲去抬手里的锤子,终于,在他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后。


    ——锤子纹丝不动,像是粘在钵底。


    这些天有影宫的管事暗地里照料,再加上封十九从来不让他亲自动手做这些粗活,淮玉只看他们这样手起手落一气呵成,就觉得好像也不是很难嘛。


    可他显然忘了,封十九和劳工坊里的这些人都是勇猛有力的武鲛,根本就不是他这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废柴可以比的。


    淮玉的手都被粗糙的木柄搓红了,结果别说帮忙了,连锤子都没提起来!


    “我……我重新试一遍,刚刚是失手!”淮玉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没回头,但是他觉得元寄北的目光就黏在他的后背上。


    看他出丑,这人一定笑得可开心了!


    淮玉咬了咬牙,他就不信了,他怎么来说也过了展翼礼,还搞不定一个锤子!


    淮玉这样想着,一脚蹬地,一脚踩着石钵下的台子借力,两手紧紧握着木柄,四肢同时使劲,然而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手一抽筋,直接卸了力气,眼看着就飞了出去。


    淮玉直接就懵了,一想到自己马上要摔到地上,他猛然闭上眼,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小东西,”元寄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的同时,淮玉察觉到自己的后背紧靠着一个人坚实的胸膛,那人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肢,将他圈在了怀里。


    “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了吗?”


    元寄北惜字如金,看也不看淮玉一眼,只将他轻轻放到了地面上:“以后别来烦我,你帮不了我什么,只会让我看着很心烦。”


    淮玉的胳膊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他轻轻抬起右手,还没触碰到左胳膊,元寄北就已经将他的左臂放在掌心轻轻地揉捏。


    看着凶巴巴的一个人,手劲应该是挺大的,可淮玉没觉得疼,因为元寄北揉捏得很小心。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相处,不想给你添麻烦。”


    元寄北低头,半晌开口道:“我不需要和人相处,也讨厌别人来烦我。”


    他话音刚落就松开了淮玉的胳膊,从地上站起了身:“走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些,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淮玉突然有些委屈,他用不疼的那只手臂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他……真的很烦吗?


    淮玉低头,两手不安地搓弄着自己的指尖,想要开口保证自己会乖乖的,又觉得既然已经被讨厌了,何必再自作多情。


    正是这时,劳室的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有一个穿着墨蓝色锦服的小公子耀武扬威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队护卫。


    “可是让本郡爷找到这里了,原来你们就是惹皇爷不快的家伙。”小公子微微眯眼,舔了舔嘴唇,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那就让我来帮皇爷调/教/调/教你们,给你们紧紧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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