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无路可逃了
“哈?你要打工?喂喂,是不是贵族日子过腻了,就想体验平民生活?你们这种贵族少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莫兰翘着二郎腿说,嘴里叼着一根电子烟。
不愧是一开始就掉落在本家的幸运儿,现代化步伐远超于其他人,甚至能熟练地开车了。
“你不也是贵族么,莫兰上校。”阿尔伯特不以为然道,放松地靠著书架旁边的墙壁,左手端着一杯大麦茶,“我没你那么幸运,有一个有钱有势的后代供养,所以要自力更生嘛。”
“诶,这么说来,我都有点惭愧了,哥哥。”威廉正在沙发另一端翻阅一本硬壳的百科全书,抬起脸来,无奈地笑笑,“我从来到现在,一直在拖由衣的后腿。”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阿尔伯特的眼睛在大麦茶的热气后面微微弯了起来,“店主说还缺一个。”
威廉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过这个方案。他眼睛蓦地一亮,合上了书。
“好啊……”他干脆地同意道。
外出去超市购物的由衣回到家中,就得知了威廉要和阿尔伯特一起去打工的消息。
她瞪大了眼睛,直到把袋子里的蔬菜一摞一摞放进冰箱,眼珠子都没有往回缩。
她倒不是觉得他们打工荒唐,而是在意和他们一起打工的另一个人。
那就是安室透。
不过转念一想,这两个人完全能够应对有余吧,更应该被担心的,其实是安室先生。
夏洛克有了新的委托,一大早就神经质地在屋里弄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在被骂之前,拎着一只旅行包步伐矫健地离开了,预计明后天才能回来。
于是今晚住宿的只有四人,威廉可以不用睡地板了。
但是关于床的分配又出现了争执。威廉体贴地要求自己睡沙发,莫兰则坚持不和阿尔伯特分一张床。
“会做噩梦的!”他指着一脸云淡风轻的阿尔伯特据理力争道,“你想想,半夜一翻身看见这张脸,绝对会做噩梦!”
由衣不知道他为何对阿尔伯特有如此深的心里阴影,明明很赏心悦目嘛。如果自己翻身瞥见的是这样一张脸,绝对会幸福得整晚失眠。
就在她浑身冒着粉色小泡泡的时候,莫兰嘿嘿笑着提出建议:“那我和她一床吧,毕竟我们以前也一起睡过。”
由衣立刻拉下脸,跳起脚来要反驳,阿尔伯特先开了口:“莫兰先生,如果你还想要在这里住下去,最好不要得罪房东小姐哦。”
“你以为我打算一直挤在这里呀。”莫兰哼着鼻子说,虽然这样,他语气弱了不少,明显不太想离开其他人。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由衣感到阿尔伯特和威廉最大的区别就是,自尊心比较强。倒不是自傲或者顽固的那种,而是他不像威廉那样“灵活”。
威廉可以轻松地依赖她,像春风一样将她包裹,有求于人的时候,也不会很执拗,直接表明想法,商量着就都解决了。
而阿尔伯特,似乎不太习惯表露心迹,换句话说就是城府太深,顾虑也比较多。不太容易靠近,或者真正摸到他的心。
比如昨天,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拉住她的胳膊,颇为认真地说,希望她不要将自己描述的那个梦告诉给威廉。
她点点头,第一次思考起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芥蒂。
“这个梦,我只和你说过。”阿尔伯特笑道,仿佛一朵罂粟花缓慢绽放,“算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好不好?”
“嗯……”由衣耳朵红了,点点头。
阿尔伯特抬起手,把她的围巾裹得紧了一些,又拍了拍落在头发上的雪。他认真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儿,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能来到这个世界,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夏洛特。”
虽然这句话很令人心动、感动,可却有些没头没尾,甚至还有种伤感的调调。
但是由衣完全沉浸在了花痴的情绪中,一下子忽略了很多、很多。
就在她今天去超市的时候,几个男人在家里讨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率先提出来的是阿尔伯特:“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威廉。夏洛特和她父亲的存在,说明我确实结了婚,有了孩子。但我却意外地来到了这个时代,改变了历史的轨迹,可他们依然存在。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血脉亲人了,那么他们是如何繁衍下来的呢?”
威廉轻轻地叹息着,莫兰则一脸震撼,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的情况其实和阿尔伯特是一样的,只不过完全没动脑子思考过。
“不止是你,哥哥,夏里也存在这种情况。自从他来到这儿后,市面上流通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内容,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而我们从伦敦桥坠落时,故事是截至在《最后一案》的。如果夏里再也不回去了,那么之后的那些故事取材于哪里呢?我不认为全是华生医生杜撰出来的。”
“有可能是麦考夫接替了他的位置,这样不还是可以继续叫做“福尔摩斯”探案集么。”莫兰试图找到一种可能的解释。
两位莫里亚蒂同时摇头,频率几近同步。
“麦考夫是绝对不会举着放大镜东窜西跳的。”阿尔伯特似乎脑补出了某个画面,嘴角止不住上扬,“更准确地说,他更适合做安乐椅侦探。”
威廉也点头表示认同。
“从“空屋”开始的案件都很经典,在现代也被奉为模板,这样的案件只有夏里才能破解,而且破案的方式也和他如出一辙。”
莫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向后一靠:“所以说,我,阿尔伯特,还有夏洛克,会再穿越回去的,完成人生轨迹,是这个意思吧?”
阿尔伯特沉默,威廉对着他点点头。
“那你呢?”莫兰猛地一扭头,问道。
威廉苦涩地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上校。或许我会和你们一起回去,也或许,我会永远留在这里。”
客厅陷入沉默,久久都没有人再开口,直到阿尔伯特说出了自己的打工计划。
第二天,由衣先去了寿司店。只有老板山崎在忙碌,由衣看着一筐筐的食材,都想打退堂鼓了。
“哟,很准时嘛,吃早饭了吗?喏,这里有我刚捏好的寿司,随便吃吧,多少都行,哈哈哈。”老板豪气地说。
由衣身体比较诚实,扑通一下扑在了餐桌上,抓过一只盘子,狼吞虎咽起来。
她确实没吃早饭——这两天阿尔伯特不知道抽什么风了,非要自告奋勇做早餐,似乎是想锻炼厨艺,以免在打工的时候丢人。
他准备食物的背影优雅迷人,令人心动,然而端出锅的食物,却令她胃里翻搅了一整天,并伴随着恶心、嗳气等症状。
如果没有深厚的信任存在,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在饭里面下了慢性毒药,比如砒霜之类的……
人类,怎么可能做出如此难吃的东西呢?她非常之不解。
和他比起来,秀一的“病毒”疙瘩汤都已经很美味了,至少不会肚子疼。
由衣一边大嚼着寿司,一边抹眼泪。她为没有自己起得早的威廉和莫兰感到哀痛。
“堀田小姐,你——”老板把毛巾往肩上一甩,想要安排工作,由衣忽然抬起一只手,掌心冲着老板。
“等一下,前天晚上没有和您说实话,我不叫堀田,我叫夏洛特。以后您叫我夏洛特就好。”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身份证件,那是她在英国的身份证明,是威廉他们从伦敦取回来的。
如今,她已经无罪了,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坦然面对过去,可以毫无波澜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真实姓名,谈论那段黑匣子里的往事。
她脱离了堀田由衣这个空壳,回归了自己的本体。
山崎先生眯着眼睛,往前探身:“哦哦,全英文哦,我看不太懂呢。夏洛特——嗯,这个我认得,我孙女特别喜欢一部,叫做《夏洛特的网》,经常能看见。那这个——怎么念?是姓吗?”
“这个是中间名,念做海伊斯,我们习惯用一个字母h代替。”夏洛特耐心地解释道,仿佛通过自己的口再度念出这个久违的姓名,是一种重生的见证。
“原来如此。”老板是个充满好奇心又热情的人,眼睛顺着由衣的手指挪动,“那最后一个词就是姓吧?毛里尔……诶,怎么和旁边的毛利先生发音很像呢?”
由衣忍不住大笑起来。其实一开始认识小兰时,就觉得她姓氏的前半段读音和自己的日语发音十分酷似。
“是莫里亚蒂。”她用英文说道,又用日语重复了一遍。
“吼吼,好耳熟,我知道了,是福尔摩斯里大反派的姓氏!”山崎似乎也读过一些推理,“不错不错,至少是个令人记忆深刻的名字,我呀,最讨厌自己名字的一点就是太太太普通了,你在东京街头喊“山崎”,恐怕有一半的人回头。哈哈哈,是夸张了点,总而言之,太常见了。”
吃完寿司,夏洛特就开始帮忙。她的工作主要是招待客人、上菜之类的,厨师由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叔担任,老板也时常去打下手,所以三个人足够了。
寿司店九点半开门,因为没有谁一大早就来吃寿司,延迟开店可以节省很多成本。
山崎是个非常好相处的大叔,也可能是性别不同外加年龄差距大,他们合作得十分愉快。厨师先生今天来得较晚,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叫吉田晋平,是一个面相老实,说话语气和缓的男人。与性格不同,他捏寿司、切菜煮饭的速度堪称一流,是山崎先生的老乡。
“怎么了,满头大汗的?”老板随口一问,手里还忙活着。
“说来奇怪,差点被一辆车撞到。”他在一张餐桌前坐下来,用餐巾纸擦汗,“那辆车没牌子,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直接就冲我冲过来,好在旁边有一棵树,我几步就窜了上去。
哎呀,实在是太惊险了!你说我也没和谁结过仇啊,怎么就这么直勾勾地就冲我撞来呢?是不是认错人了?”
夏洛特认真地听着,觉得很有趣。
“没有牌照,肯定是为了行凶特意摘掉的。”她若有所思道,“你觉得按照他的速度和角度,你会被撞死吗?”
“啊?”吉田愣住了,他缓缓打量这位新来的女店员,脸竟然有些红。
他谨慎地思考了会儿:“大概不会,但会把我撞成残废。”
“那是个什么样的车呢?”
“很普通的日本车,黑色的,一点也不显眼,随处可见。”他老老实实地答。
“这就奇怪了,恐怕是报复吧,你一定在哪里的罪过谁。总之,以后要小心点呀,实在不行就报警吧。”她好心建议道。
哪知一听见“报警”,吉田连连摇头。后来,店长告诉他,吉田在老家曾被诬陷侵害少女,做了三年牢,真相大白后才被放了出来,只获得了一点赔偿金。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想和警方产生任何瓜葛了。
“说起撞车,最近流传着一个关于“马路幽灵”的传闻。说是有一辆进口车,总是在黑夜无人的地方开得飞快,发出十分刺耳的摩擦声,就像是幽灵在惨叫。”店主忙不迭地岔开话题,生怕勾起吉田的伤心往事。
然而就在第二天晚上,结束打工回家的路上,她也遭遇了一辆车的疯狂追击。
事发地点,在一处堤坝前,而她的公寓就在二百米开外。
她刚踏上马路,就从后面窜来一辆没有打车灯的黑色的车。如果不是她,肯定就被瞬间撞飞了。
这辆车可能吸取了昨天白天的失败经验,特意选在这个没有树,也没有豁口的地方,她完全无处可逃。
不过夏洛特毕竟是夏洛特,她纵身一闪,车子擦着她驶过,扑了个空。她向后一瞥,果然没有牌照。看来和吉田先生遭遇的是同一辆。
司机是个高手,以雷霆之速调转车身,她不无幽默地觉得,这种水平不去参加世界锦标赛却用来杀人,简直太可惜了。
她几乎无路可逃了。腿肯定是跑不过车的,四周也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就在她决定表演一段很久没练习过的杂技(凌空翻越)时,两束灯光从身后飞快靠近,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夸张。
糟糕,是同伙吗?她可没有自信逃过两辆车的追截。
不过那辆车开得怎么那么奇怪,迅猛却又东倒西歪,像是喝多了酒,有点横冲直撞的感觉。
但丝毫不影响速度。车子在她身旁猛然刹住。那是一辆高配置雷克萨斯,若是猛踩油门,可以将没牌照的破车直接撞飞。
副驾驶的门猛然弹开,莫兰的声音洪亮地传来,像是一只狮子在怒吼:“上车!”
夏洛特子弹般地蹿进车内,带上车门,而那辆三无黑车正犹犹豫豫地停在路中间,似乎在下决定。
而莫兰根本就没有给他下决定的时间,一边让夏洛特系好安全带,一边猛踩油门,打算以直接粗暴的方式撞向他。
那车的司机显然明白他要干什么,急忙掉头。他胜在开车水平极高,而莫兰胜在车子配置高,并敢于不要命,最后的结果是,追尾了。
哐!黑车的后备箱整个碎裂,而雷克萨斯只是坏了一个车灯,保险杠都没有变形。
而那辆车的司机,在他们的位置上看,似乎是伏在了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喂喂,不会吧,我可是控制了速度的,充其量晕倒而已。”莫兰嘀咕着,跳下车,夏洛特也跟了上去。
他们看见黑车司机头上有血滴落,但仔细查看,就会发现,那不是撞上挡风玻璃造成的,或者说不完全是,他真正的死因是太阳穴中枪。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旁,掉落了一只冒着烟的手枪。他是自杀的。
因为任务失败,并且被反追,所以才自杀?
夏洛特和莫兰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所以说,近来附近流传的马路幽灵,就是你啊?”过了半晌,她才开口问了一个很不相干的问题。
莫兰递给她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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