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偶然路过的阿尔伯特,让他眼前一亮
“我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喝上一杯雪顶咖啡,不过最近新出的那几款雪顶,口味我都不太喜欢,仔细想想,还是原味最能体现咖啡的精髓。”
由衣有些腼腆似的说,食指在上宽下窄的玻璃杯上慢悠悠地滑动,高高耸起的海绵般的白色雪顶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喝这种咖啡。嗯,其实冰激凌也是第一次吃。”
阿尔伯特微笑地说,用勺子舀了一大奶香味十足的雪顶冰激淋,送到嘴里,细细地品咂。
由衣屏住呼吸,观察着他的微表情变化。他应该会喜欢吧——
阿尔伯特动作优雅,就像是在品茶,咖啡店里一大半女孩的目光都被牵引过来,窃窃私语声犹如蜂群在舞动。
没想到他意外地很喜欢吃甜食,很快就把雪顶一扫而光,咖啡也喝得见了底。
由衣心里一阵喜悦,就好像得到了充分认可。
她在桌子下拧着手,试探道:“那……接下来去吃回转寿司吧,就在波洛对面,是新开的店,有很大折扣,重要的是超级好吃!啊,刚喝完凉的就去吃饭不太好,要不咱们先去水族馆吧,看看海豚、鲸鱼之类的……”
“好啊……”阿尔伯特爽快地应答道,绿色眸子反射着棚顶吊灯的亮光,模糊了他原本的神情。
“不过,那个,如果你不想去,可以拒绝的——”由衣生怕他因为礼节等原因,不方便直接否定她的提议,硬着头皮亦步亦趋。
她只是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他,但并不想让他为难。如果他无法通过这种分享感受到愉悦,那她的分享还有何意义呢。
“我很想去,夏洛特。”他笑笑,“真的,这里到处都是新奇的事物,我很好奇。”
于是,他们先后去了水族馆、东京最大的市内公园,还有一些路过的有趣的小店,最后抵达波洛所在的街区。
那家寿司店就在波洛斜对过,崭崭新的牌子上还残留着刷漆的味道,由衣小心地调整身姿,以便某位眼尖的咖啡店打工仔在向外偶然一瞥时,能看到一个姿态完美的自己。
不过,老天帮她省下了这个麻烦。她刚挺直脊背,波洛的门就从里面推开。
安室透抱着一只三花猫出来,暗金色的碎发迎着正午的阳光,显得更加灿烂夺目了。他穿着米色的高领羊毛衫,套着围裙,一副人畜无害的良民模样。
他把小猫放在门口,蹲下来摸了摸猫的脑袋,三花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回应了几声“嘶嘶——喵呜”的叫声,便竖着尾巴跳上了旁边的院墙,纵身一跃消失在后面的树丛里。
多么温馨的一幕。由衣觉得被拘禁在他家里的那半个月像一个幻影,十分不真切,既模糊又遥远。
就如同身边这个男人。
她偷偷瞄了阿尔伯特一眼,他正追随着小花猫的背影,整张面孔若有所思。
“小的时候,捡到过一只很相像的流浪猫。”感受到她的目光,阿尔伯特转过脸,嘴角挂着笑,目光却依旧飘远,“它病得厉害,我把它带到家里,想让它先填饱肚子再领去医生那里。小小的身体在我手中轻得像是一颗马铃薯,却那样灼热。
我一心想要救它,而它却在我向父亲汇报今天行程的短短十几分钟内,被我的弟弟用叉子钉住了四肢……”
由衣倒吸一口气。她看得了杀人,却见不得虐待动物。不过阿尔伯特的弟弟,是那个被威廉取代了身份的本尊吗?
“我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说我是假慈悲,说我会心疼这只病猫。就像我心疼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一样,是一种病态的优越感在作祟。
就在我们争辩时,母亲来了。她根本不关心谁对谁错,只是数落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弄脏桌子”,便吩咐女仆把不知死活的小猫扔了出去。
后来我去附近找,在马路中央,看见了它被马车碾成一滩烂泥的尸体。之后,我做了很久的噩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呓语,但却吐字清晰。由衣有些心疼地挽起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上面以示安慰。
“不不,你误会了,夏洛特。”阿尔伯特轻轻抽出胳膊,目光落在由衣伤感的脸上,自嘲地弯起嘴角。
他知道她沉浸在了故事里,他也可以这样顺水推舟地说下去,塑造一段伤感的过往,可是他要实话实说,这也是对她的尊重。
“我不是梦见惨死的小猫之类的那种噩梦。我梦见的是,父母和弟弟,像那只猫一样,被拔火棍般粗的钢钉钉住手脚,他们嘶吼着、拼命挣扎着,血喷了一地,四周回荡着他们的惨叫。
而我,浑身都溅满了血,一只手握着一根钢钉,一只手握着锤子,嘴巴像小丑那样夸张地咧开着。这就是我的梦,我是不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他微微垂下脸,低声问道,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所以不久后,你就杀了他们,对吗?”由衣歪着头,问道。
阿尔伯特明显地一愣:“威廉和你都说了吗?”
由衣摇头:“他只是说他并非你血脉上的兄弟,其他都是我猜的,或者说,推理的。”她调皮地一笑。
“是这样啊。”阿尔伯特落寞地笑笑,“那么,得知这一切之后,你还会想挽住我的胳膊,把脸靠在我肩上吗?”
“诶?”轮到由衣愣怔片刻,忽然才意识到这句话和之前抽胳膊的动作是有关联的,不禁舒了一口气,重新挽起他的胳膊,“当然想喽,你算是我的半个救命恩人,而且我也承担了杀害父亲的罪名,我们同命相连嘛。”
“这可不一样,傻丫头。”他这回没有抽出手臂,任由她越搂越紧,“据我们的调查,你父亲很可能是误服了用来谋杀你的毒药。虽然这么说有些冷酷,但答案只有两种,一个凶手是你,另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
“但若真凶是我,那么不就是同命相连了吗。”由衣咬文嚼字道,似乎找到和阿尔伯特之间的关联纽带,比洗清自己的杀人嫌疑更重要。
阿尔伯特被她幼稚的执拗逗乐了,他拍了拍她的上臂,想说点什么,嘴张开却只有呼吸被送了出来。
由衣快乐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她知道自己不是凶手,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假设,阿尔伯特应该也看出了这一层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谁想谋害她,就尽管放马过来吧,她只想好好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不不,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她从来就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一阵很大声的咳嗽自马路那头传来,由衣这才意识到,他们正充分暴露在金发黑皮的咖啡店侍应生的视野里,连忙松开手,一脸尴尬地扭过头。
“和“父亲”一起逛街呀,感情恢复得真快呢。”安室透站在门口,不无挖苦地说,姿态和神情都很像骂街的中年大妈。
那天他故意站在他们那边,是为了让公安的同事快点离开,但这不代表他认可了阿尔伯特的父亲身份。
傻子才相信呢!这个男人看上去比那个34岁的fbi黑眼圈还显年轻,说是她父亲,骗小鬼都不够用。可英国方面居然信了,这更加不可思议。
这后面肯定有暗箱操作。但是他无法想象那是何等庞大的力量。在日本,就算是黑田兵卫,都很难只凭职权随意放人,更别提那人还存在着明显的疑点。
场面一度很微妙。
是阿尔伯特先开了口。在开口之前,他似乎想做一个脱帽的动作,手刚刚抬起,才意识到头上空空如也,只好尴尬地垂下来。
“真的很感谢你在这段时间对夏洛特的照顾。那只叫做哈罗的小狗还好吧,夏洛特经常提到呢。”
他语气温和、娴雅,白皙俊美的脸上也挂着微笑,但明眼人都能听出一股微妙的阴阳怪气。
是的,虽然在你那里住了很久,但是夏洛特唯一记得并反复提起的,只有可爱的狗狗,而不是你这个房主。
由衣心里暗道“nice”,却又隐隐觉得对不住安室,毕竟还给她做了好几顿美味佳肴呢。
可听见这话的安室透,居然惊恐地将眼睛瞪大了一瞬,他用警惕的目光盯了阿尔伯特一阵,然后用手摸着下巴,像是在推理什么。
店里有人喊他,他应了一声,立刻转身折返进去,在门闭合的过程中,还透过门缝投给他们一个充满戒备的眼神。
由衣一头雾水,阿尔伯特也摊开手,不明所以。
而实际上,安室的理解是这样的:他在马路那头,用优越的听觉捕捉到了“病猫”,“捡到”,“钢钉”,“钉住四肢”,“血喷了一地”,“压成烂泥”等词语,开始还没领悟其中含义,只是不明觉厉。
在阿尔伯特提到哈罗那一刻起,他如遭雷击,霎时将这些词,串成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那就是,阿尔伯特很可能是个有虐猫倾向的变态,而由衣,居然对他的嗜好表示支持和理解!
“本来还想带你去波洛尝一尝安室先生煮的咖啡呢。”由衣委屈地透过玻璃,望了一眼对过,“看样子今天是不太可能了。”
“没关系的,反正今天已经喝过咖啡了。”阿尔伯特满不在乎地说,新奇地四处张望着。他们正坐在回旋寿司传送带旁,一盘盘美味的寿司缓缓滑过。
因为是新开张的店,只有老板和一个厨师在忙碌,好在客人不是很多,还能应付来。
看见阿尔伯特是外国人,还满眼好奇,老板便在忙碌之余,发挥着江户人的热情,将吃寿司的几种方法讲给他,顺带着也传授了很多寿司的制作方法。
阿尔伯特听得很入迷,一边吃一边认真地点头回应。由衣曾经在一家寿司店打过半年的零工,对于寿司的制作手到擒来,闭着眼睛都能捏出来。
因此她在老板叙述的间隙,提了两句自己的独到理解,没想到老板居然十分认可。细问之下知道她在寿司店打过工,两眼顿时如灯泡亮起。
“你能来我们这打下手吗?只需要中午和傍晚这段时间,午餐和晚餐都免费,寿司可以吃到饱,时薪按市场价格给你,怎么样?”
“我可是大学生哦,要上学的。”由衣想都没想就反对道。
“现在是假期吧,两个月呢。”店长不依不饶,眼中的光丝毫未淡。
“我……我有其他安排了!”她昂着脖子说。
“是这样啊,真遗憾。像你这样的大美女肯定能带动客户资源,况且你还有丰富的经验,简直是绝佳人选,哎,没办法,也不能强求,算我运气不好。哈哈哈,当我什么都没说,多吃点,要是觉得好吃,下次多来光顾哦。”
老板立刻恢复了爽朗的神情,搭着白毛巾去后厨忙乎了。
由衣拍拍胸口。刚刚老板说寿司可以吃到饱的时候,她真的心动了一下。
但是她已经决定,要把假期时间放在和大家相处上。虽然其他人好像都有了自己的小算盘,根本呆不住。
吃过寿司后,他们打算沿路踱步到米花商场,再坐公交回家。阿尔伯特对于这种交通工具十分感兴趣,像个孩子一样百坐不厌。
然而刚刚经过波洛,就被门口的一个胖大叔拦住了。
胖大叔紧锁的眉毛,在看见阿尔伯特的那一刻,瞬间舒展开来,小仓鼠一样的眼睛里精光灼灼。
他自称是波洛的老板,因为东京奥运会即将开幕,届时会有大量外国人涌入,地理位置极佳的波洛肯定会迎来络绎不绝的客人,他急需一位英语好的侍应生。
如果是帅哥,就更好了。所以偶然路过的阿尔伯特,让他眼前一亮。
“梓小姐的哥哥病了,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实际上我们不仅缺人,还缺两个人……”老板唉声叹气。
“这样啊,那我就试试看吧。”阿尔伯特居然笑眯眯地同意了,还一脸的跃跃欲试,令由衣颇为震惊。
她连忙举手:“那、那我也加入!正好两人!”
胖老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其实,我觉得还是男性比较合适……”
“喂,你这是重男轻女!”
阿尔伯特轻按了下她的肩膀,笑道:“我觉得要是做点什么的话,在咖啡店打工蛮适合我的。难得有人肯要我这种没什么技能的打工人,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毕竟不能去捏寿司,也无法厚着脸皮在街上发传单,这个工作不要太适合。”
不不,你还是去街上发传单更适合,肯定瞬间被抢光,并遭遇咸猪手无数……由衣忍不住心里吐槽。
但是看他挺开心的模样,由衣也没有坚持反对。不过,她一溜烟地窜到寿司店,叉着腰对着老板喊到:“山崎先生,我同意打工了!和我详细说说工钱和时间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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