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
夏洛特抱膝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弗雷德和安室修剪花枝。
家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人,其他人都去“执行任务”了。经过一整周的全面调查,“开膛手”事件已经有了结果,现在正是收网的时候。
对比之下,她和安室寻找乌丸莲耶的行动则毫无进展。明明只是个大部分时间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超龄老头子,能凭自己的意志跑到哪里呢?
唯一的答案,就是——
死了。
跌入泰晤士河,被疾驰而过的马车撞到,甚至是自己平地摔引发脑出血——她瞬间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的死法,毕竟他现在是那样的脆弱。
当初朗姆执意要跟着过来,被老头子严词拒绝了。夏洛特觉得,他似乎预见到自己可能遇到生命危险,但仍旧坚持穿越过来,像是要了结某个侵扰他一生的夙愿。
脑海里想象着他阴鸷的面孔,夏洛特将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中午时分,路易斯赶了回来,他行色匆匆,要夏洛特跟他走一趟。安室也想跟着去,路易斯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企图。
安室不甘心地看了看夏洛特,只好作罢。
夏洛特提着裙摆上了马车,被带到一个即便在现代看来也足够高大的建筑。看门口的黄铜招牌,似乎是一家外贸公司。
杰克先生把守在门口,路易斯冲他点点头,领着夏洛特往下面走去。
推开地下室的门,夏洛特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在,唯一陌生的,是并排被捆在两把椅子上、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他们的兜帽已经被掀开,一个是黑色头发、西班牙裔的女人,另一个则是面若骷髅的瘦削男人。
一段记忆击中了夏洛特,她眯起眼睛,将目光集中在女人身上。
“就是她,当时在剧院门口,就是她给我套上斗篷,并对我进行了催眠,让我刺杀阿尔伯特!”
无须询问,她就直接吐出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威廉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微笑地对她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百分百确认了你们凶手的身份,但为了让你们更心服口服,我还是很贴心地叫来了最初的目击者。”阿尔伯特站在威廉对面,靠着一张废弃的长桌,捏着下巴笑道。
他声音里的威胁意味十足,夏洛特看到那女人愤怒地呲起了牙,而骷髅男则面无表情,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活尸。
威廉稍后将一切都解释给了她。这个女人曾经是米尔沃顿的忠实追随者,狂热程度大概就如同贝拉特里克斯之于伏地魔(威廉一度很喜欢“哈利波特”系列)。
在米尔沃顿死后,她一直伺机报复,最终她想到了一个败坏莫里亚蒂家族名声的绝佳办法。
这个办法,需要献祭一位愚蠢又单纯的贵族小姐,阶级越高越有效果,因此贝阿特丽丝就成了完美人选。
她通过操纵舆论,让侯爵小姐的死与阿尔伯特扯上关系。她很小就追随米尔沃顿,深知舆论犹如猛兽,可以在几天之内将一个无辜的人撕咬得尸骨无存。
她接近侯爵小姐那个嗜赌如命的弟弟,制造巧合,让刚刚与阿尔伯特见过面得侯爵小姐在家中目击到他伪造父亲的支票。
侯爵小姐在盛怒之下想要去告状,弟弟情急之下,拿起砚台砸向她,失手杀了她——
不,更准确的是,她当时并没有死,她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当晚几个小时之后。
弟弟一直以为自己杀了姐姐,从小被宠到大的他心理承受能力极差,最终崩溃向母亲坦白了。
母亲虽然悲哀于女儿的惨死,却又不忍心再失去最宠爱的小儿子,便决定帮着隐瞒。
而这个女人自告奋勇处理尸体,她将侯爵小姐抬到白教堂附近,在那里彻底终结了她的生命。
然后让她的同伴,也就是骷髅脸男人模仿“开膛手杰克”,取走了她的器官。
男人曾是一名非法营业的外科医生,专门干帮堕胎的勾当,这种手术对他而言易如反掌,十几分钟内就能熟练完成。
再之后,就是报纸上日复一日的舆论攻击,要不是有麦考夫在幕后施以援手,莫里亚蒂家族可能真的会一蹶不振了。
“那她为什么一开始要催眠我呢?”夏洛特听完后十分不解,她瞄了女人一眼,她正低垂着眼睛,那深深的眉眼让她联想起那些情绪激烈、不择手段的吉普赛人。
神秘的,仿佛精通巫术与诅咒的一群人。
“或许只是临时起意,那时候你刚刚穿越过来,看上去傻傻的,她就想通过催眠你进行刺杀,制造烟雾弹,让我们陷入混乱,短时间内察觉不到她的真正目的。只不过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之间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关联。”威廉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享受似的眯了眯眼睛,把脑袋往前送了送。
多希望威廉能一直在身边啊。可她却宛如午夜时分的灰姑娘,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返回现代世界。而这个时间期限,即将到达。
最后,他们决定将这两个凶手交给苏格兰场。毕竟证据确凿,他们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以恶制恶的组织了,让凶手接受法律的制裁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就在女人被赶来的苏格兰场警察们拉起的时候,从她袖口蓦地射出一只毒镖。
毒镖直奔对面的威廉,想躲倒也不是来不及。但他身后是一睹墙,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躲开飞来的暗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离他最近的路易斯毫不犹豫地飞身而出,挡在了前面。
在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中,毒镖刺入了路易斯的左肩,他向后踉跄了一下,立刻被威廉紧紧抱住。
“路易斯!”威廉立刻查看伤口,而那个女人一边口吐鲜血,一边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几秒钟后,她倒在了地上,抽搐两下后,就没了气息。
她服毒自杀了,但此刻没人在意她的尸体,所有人的视线都关切地汇聚在气息逐渐微弱的路易斯身上。
“是来自东方的草毒。”莫兰查看伤口后说道,语气中有种难以置信,“好消息是此毒为慢性毒,短时间内不会毙命,坏消息是——”
他顿了一下,小心瞥了威廉一眼。威廉紧紧咬着下唇,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夏洛特第一次看见威廉如此紧张的模样,甚至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心疼地靠上去,将脸贴上他的左肩,这是她唯一能表达安抚的方式。
威廉微微一愣,有些心酸地抿了抿嘴角。
“谢谢你,夏洛特。”
夏洛特用额头蹭了蹭他:“路易斯一定会没事的。”
莫兰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坏消息是这种毒在欧洲十分少见,解药是不可能有的。可恶,要是在21世纪就好了,或许只需要一场小手术!”
夏洛特感到威廉的手臂狠狠地僵了一下,与此同时,路易斯的脸色越发青白,难以抑制地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是毒药在渗透。
她第一次这样确切地感受到科技进步是多么伟大。就在这片绝望的沉默中,一道声音在敞开的门口响起。
“让我试一试。”
夏洛特惊异地扬起头,朝门口看去。
那是一个瘦高的黑发男人,穿着有些不合身的驼色大衣,皮肤苍白,眼睑下一片乌青,面容有种阴郁的俊美。
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啊,是那次和威廉在伦敦散步时,偶遇的学生!
“乌丸君?”威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青年,好像看见了幽灵一般。
“哈?”夏洛特悚然一惊。乌丸,乌丸,莫非——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试图在年轻人身上寻找和那个鹰钩鼻驼背老头的相似之处。
然而,除了黑发和眼睛颜色外,简直是毫无共同点。原来时间真的是一位魔法师,可以将一个翩翩美少年,雕刻成一个可怕的“老妖怪”。
就在她想到“老妖怪”这个词时,乌丸剜了她一眼,好像读到了她的心思。她心虚地别过头,悄悄地退到一旁。
似乎听组织里的人(应该是朗姆)透露过,boss是医学生出身,精通医术和药理。
如果这样的话,路易斯岂不是有救了!
所以说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不仅时光倒流了一百多年,还腿脚便利地走来走去,难怪他们找不到。
“交给我吧,莫里亚蒂老师。”乌丸的声音透着一丝敬意,缓步走进来,蹲下身仔细查看路易斯德伤口。
威廉将惊讶撇到一边,认真地点了点头,闪开身让乌丸好好进行检查。
“我知道这种毒。”片刻后,他笃定地说,然后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张报纸的碎片和钢笔,飞快写下一些药名,“你们尽快去买到这些药,我要从它们之中提取有效成分,配置出解药,请抓紧时间。”
“交给我吧。”邦德接过药方,莫兰表示要一起去。
两人的办事效率十分高,一刻钟内,就买来了一兜子药,以防万一,每种药都买了三份。
乌丸对此颇有微词,他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对于他们这种不信任的举动有些恼火。
但余光瞥到威廉关心又紧张神情,他立刻将这小小的不快抛到脑后。
鉴于这家贸易公司的一层,以友情价出租给了华生医生充当诊所,规模很大,各种器具也配备齐全,甚至不输于皇家医院。
乌丸便直接在里面将药片捣碎,用各种器具、试管、蒸馏瓶,在一个小时内,调配出一管颜色诡异的蓝绿色液体。
夏洛特毫不怀疑,喝下这管药,即便解了毒,也绝对会造成其他副作用,诸如胃穿孔。
他举着蒸馏瓶,将液体倒入两支试管,每支只有一半。
他将其他一支递给威廉:“请放心,一定管用。”
事到如今,已经不容怀疑了,路易斯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威廉接过试管,凑到路易斯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路易斯缓缓张开嘴,威廉趁机将液体灌入。
可能因为刺激性比较强,喝了两口后,路易斯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喷出一半。乌丸立刻将另一只试管递过去,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
有了前面的铺垫和适应,路易斯努力克制着恶心,迷迷糊糊将这一管全部吞了下去。
然后,他虚弱地倒在威廉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大家就这样默默地等待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在这期间,路易斯发起了烧,乌丸喂给他一些生姜水,又打开一瓶度数很高的威士忌,往他手心和脚心擦了擦。
“这是东方的物理降温方法,很管用。”做这些时,他耐心解释道。
不知是不是返老还童的原因,夏洛特觉得他看上去柔和、温柔了许多,就好像在逐步脱去那个邪恶组织boss的身份,连个性也“返老还童”了。
但她发现,他偶尔会在大家注意不到的时候,眉心微微蹙起,手用力地按住胸口,黑眼圈越发浓重,仿佛在强压下某种痛苦。
她脑中响起!一道警铃。
早就应该想到的,“返老还童”,绝对是有代价的。
乌丸莲耶和他们不同,他就出生在这个时代。因为某种手段活到了一百四十岁,因此同样是穿越过来,其他人原封不动,他却逆转了时光流逝,变回了青年的模样。或者说,变成了他原本在这个时代应该呈现的年龄。
聪明博学如他,未必没有预见到这个结果,同样也可能预见到身体会出现故障,甚至无法经受再一次的穿越(回去)。
但他为何毅然决然穿越过来呢?
难道是,有什么未解的心愿?
她不解地望着他。
她能发现这些异常,主要是因为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路易斯身上,而她却一直在揣摩他的心思。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了,傍晚时分,路易斯渐渐退了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路易?”威廉握着弟弟的手,关切地问道,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靠在诊疗床的护板上。
“好多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路易斯笑了笑,回答道,脸上很快恢复了血色。
显然,他已经没有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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