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陈玲玲年纪小,不过个头高,走到两位空姐面前,挑起嘴角露出不屑的神情:“我来给你们理理思路,这件事的关键点是,一滕队长决定了换人。二,现在滕队长人不在,没有人能决定换换回来。那么只能外甥灯笼照舅。”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那位叫肖雨婷的主唱的说。

    陈玲玲好似看着傻瓜:“都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呢?做事情可以赖皮?要是谁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航班愿意上就上,不愿意就不上!一个不高兴就闹情绪。闹了情绪,把问题丢给领导。眼看领导把问题解决了,又回来说,要上了。那么领导发的愁,找的办法都白费了?还有被找来的人,就活该给你们耍着玩?你们别说革命精神,就是职业道德都没有。”

    陈玲玲走到肖雨婷的身前,她比肖雨婷还高了小半个头,伸手拍了拍她空姐制服的肩章:“姐姐,你知道解放前也好,解放后也好,空姐的制服都是走军装样式的,知道是为什么吗?”

    肖雨婷被陈玲玲的气势震慑,不敢动弹:“你不要扯其他的。”

    季丽芳看着肖雨婷那个怂样儿,心里看不起,她可不怕一个小屁孩儿。她伸手要拍陈玲玲的手:“别动手动脚。”

    陈玲玲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越捏越紧,季丽芳脸色惨白,嘴里叫:“好疼,放手啊!”

    陈玲玲没有放开,她自顾自说:“因为,空乘等于半个军人,她要服务于天上的乘客,要在发生危急事件的时候保护乘客的安全,跟人民子弟兵何其相似。军人,遵守纪律是天职。而你,那一天打架,打架之后你们又闹情绪,已经是严重的失职行为,你们认为这个任务还是你们的吗?别说任务,后面还有检查等着你们呢!”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得好。”

    陈玲玲看过去,只见刘丹阿姨带着一个男人过来。

    那个男人体格魁梧,表情沉稳,一看就有领导相,他走到陈玲玲的前面:“能把人先放开吗?”

    “当然!”陈玲玲松开了手,季丽芳握住自己的手腕,疼得皱眉,叫一声:“朱队长。”

    “这是飞行大队的大队长。也是滕姐的爱人。”刘丹介绍。

    朱队长沉着一张脸:“你们滕姐不在,她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小肖和小季不是因病或者其他事情,而造成不能参加演出。她们是违反纪律,你们滕姐正在跟领导汇报,看看到底怎么处罚。小陈临危受命,来参加演出,而且她也有这个能力演好这个节目,为什么要叫她走?”

    肖雨婷咬了咬唇,一脸不高兴:“那就去汇报好了。”

    季丽芳此刻跟肖雨婷倒是站在了同一战线上:“我等着滕大队长汇报之后处理我们。”

    朱队长哼笑一声,口气里带着严厉:“那还待在这里干嘛?不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免得到时候写检查写不出来?”

    肖雨婷气得转身就跑,季丽芳也跟上。

    朱队长对刘丹说:“行了,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情,你们滕姐不在,就跟我说。”

    “谢谢朱队长。”刘丹笑着感谢朱队长。

    陈玲玲是知道了,自己刚好歪打正着,合了滕队长的心意,看来滕队长从京城局调过来,这个空降的队长可不好当啊!一直没机会杀几只猴子给其他猴子看,刚好这次是机会。

    看起来刘丹阿姨和滕队长夫妇关系还不错。

    刘丹过来捏陈玲玲的脸颊:“小丫头,可真凶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陈玲玲抱住刘丹:“还是阿姨及时搬来了救兵。”

    “好好演,给我们空乘大队争脸。”

    “保证完成任务!”陈玲玲跟刘丹说。

    刘丹离开,陈玲玲看向费雅茹,费雅茹紧张地退后了一步:“我只是说句公道话。”

    “你懂什么叫公道吗?你懂什么叫原则性的问题吗?蠢而不自知。”

    一直被人捧的费雅茹,突然被陈玲玲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蠢,脸上哪里能挂得住:“陈玲玲,你太过分了。”

    “去,快去告诉你爸妈!”

    费雅茹涨红了脸跑了,一切归于平静。

    龚老师过来拍了拍陈玲玲说:“小陈,其实你没必要,你以后是要进空乘大队的,得罪两位前辈,哪怕你有背景也不是好事。”

    龚老师是好意,陈玲玲是知道的,可她又不做空姐,这群人以后怎么给她使绊子?

    再说了,今天她这么做也等于是在帮滕雪娟,一个空降的领导,能够得到刘丹阿姨这样本土老员工的认可,这一点不容易,可以证明滕队长业务和做人还是过硬的,等这个动荡岁月过了,人事变动多着呢!这些做实事的人都会起来。到时候这两位靠着家里作威作福的?结果是什么样还很难讲。

    陈玲玲笑:“龚老师,如果不快刀斩乱麻,我们就不要排练了,这个节目,她们俩要上了,估计也搞不好了。老师,我今天想去洗澡,要是不排练了,我能不能走了?身上都发臭了呢!”

    “去吧!”龚老师笑着放她走。

    陈玲玲回家去,费雅茹不在家,她收拾了衣服,下楼去。

    慢慢吞吞去浴室,原主记忆里的浴室让她实在酸爽,毫无隐私可言。

    浴室跟食堂紧挨着,和食堂共用锅炉房,以前陈建强就是在这里上班,烧个锅炉。

    男浴室在楼下,女浴室在二楼,看浴室的阿姨坐在一张折叠椅上,伸手接过,印着“浴券”的票子,递过一个橡皮筋挂着的钥匙,钥匙上有橡皮胶布贴着写的号码。

    陈玲玲脑子里浮现原主去浴室洗澡的样子,走上楼梯的步伐异常沉重。

    二楼更衣室,一排排的柜子,还有脱衣穿衣老少姐们,陈玲玲想逃,逃的话?就不能洗澡,不洗澡,浑身上下痒得慌。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入乡随俗吧!再说了,自己又不是费雅茹那种有料的身材,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打开了柜子,把衣服放进去,开始解开衬衫的扣子,看见自己里面的小背心,连文胸都不用上,简直了!只能安慰自己:我胸小,我骄傲,我为祖国省布料。

    脱都脱了,不要管了,她拿着搪瓷盆走进去,浴室里蒸汽腾腾,每隔一米有一个两米高的水龙头,木有花洒,纯粹的水龙头,就是冲水柱下来那种。每个水龙头下都有人,有的龙头下有两三个人,这怎么办?没有空位了。

    “陈玲玲,过来,过来!”

    陈玲玲听见有人叫她,找过去是同班同学潘冬梅。跟冬妹坦诚相见实在让人?

    潘冬梅落落大方,把龙头让给她:“你来冲。”

    陈玲玲站到龙头下打湿了身体,走到边上,让潘冬梅冲。她拿出洗头膏,抹在头上,搓揉,这个年代的洗头膏,也是让人一言难尽,是真的洗头膏,一坨一坨那种,再在身上打香皂。上上下下搓揉。

    潘冬梅冲过身体之后,说:“我洗好了,你慢慢来!”

    陈玲玲点头:“好的,谢谢啊!”

    收到了潘冬梅转身回眸一笑,潘冬梅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浴室里这种?

    陈玲玲在冲洗,让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听见一个声音:“小姑娘,龙头合用一下好吗?”

    “阿姨,您来!”

    陈玲玲退开让阿姨一起洗,阿姨还跟她聊家常:“你是五号楼里的是吧?”

    “是啊!”

    “现在在哪个单位啊?”

    “我还在读高中。”

    “啊?看你挺高的,还在读高中啊?几年级?”

    “高一,马上升高二了。”

    “等你工作落实好了,阿姨给你做介绍啊!你样子长得老好的……”

    陈玲玲:……

    也是,这个情况下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介绍起来童叟无欺。

    陈玲玲快速洗好澡:“阿姨,我走了,您慢慢洗!”

    穿上衣服,逃离浴室,走在路上,唯一的想法是:“我终于入乡随俗了!”

    回到家里,陈建强正在厨房间里烧饭,母女俩应该在房间,陈玲玲和陈建强对视,自从昨天之后,父女俩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对陈玲玲来说无所谓,毕竟她上辈子跟她爸除非公事,否则半句话没有的时候也不少。

    陈建强心里不舒坦,这是他的女儿,居然连叫都不叫他。拉长着一张脸,好似别人欠了他几千块。

    陈玲玲把衣服泡上,去张阿姨家,张阿姨正在忙活说:“你伯伯升主任已经确定下来了,今天你姐姐姐夫回来吃饭。今天我买了六只梭子蟹,老肥的,等下你要吃两只。功劳全是你的!”

    不一会儿张阿姨的女儿女婿回来,两人都是空军医院的军医,张阿姨的女儿盛丽看见陈玲玲坐在客厅里,过来说:“玲玲,站起来给姐姐看看!”

    陈玲玲站起来,听盛丽跟张阿姨说:“妈,你说为什么玲玲会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我就没这么大的变化?”

    陈玲玲笑:“因为姐姐从小长得跟洋娃娃一样好看,长大当然不要变。我是丑小鸭到大白鹅呀!”

    “丑小鸭到白天鹅好吧!”盛丽捏了捏陈玲玲的脸,“小嘴巴真会说。”

    正在说着,盛兴荣从外头进来,抱着一个袋子:“我买了两瓶酒,给丽丽和玲玲买了橘子水。”

    盛兴荣熬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上常日班了,总算是真的成一个领导干部了,扬眉吐气啊!

    张阿姨把菜端出来,大概过年都不会这么丰盛,熏鱼、螃蟹、红烧肉……

    隔壁欢天喜地,笑声传到陈家,陈建强心头越想越气,今天主任任命一宣布,就代表陈建强从此受盛兴荣领导,一口气憋在胸口,压根就吐不出来。

    而且整个班组都知道,这个名额原本已经落在陈建强的头上,是他女儿出来搞了一下,才到了盛兴荣的头上。

    虽然没有人明面儿上笑话陈建强,私底下,说不在说这个成天说自己爱人有多贤惠,对他对女儿有多好的陈建强,是一只彻彻底底的戆度(傻瓜),他听人背后说:“我要是女人,我也对他好的呀?钱全部上交,给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吃好的穿好的,自己嫡亲的女儿扔在阳台上都不会有半句话。能不好吗?”

    “有什么本事喽?不就是吃着老丈人和之前老婆的老本,爬到现在的位子,手里技术拿得出来吗?要是他上去做主任,老实说,让个半桶水来领导,那是多难受啊?”

    “平时人五人六的,真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以后让他知道有几斤几两。他的活,哥儿们几个别帮他。”

    他成了整个机务的笑话。

    谢美玉给食不知味的陈建强夹了一筷子的毛豆子炒鸡蛋:“好好吃饭。为了这么点事情至于吗?以后还有得是机会,等下我再去找徐书记的爱人,这次他没能帮你升主任,咱们越是要在他面前表现,我们没有丝毫地不满,这样他下次才会继续帮我们。你说呢?再说了,就算那个盛兴荣是你的领导又怎么样?你可以不听他的,只要徐书记帮着你,他又能拿你怎么样?所以,那块表还是得送。”

    陈建强点点头:“这个事情还是要你去办?”

    “你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好出面,这个事情肯定要我来的呀!那我等下去了啊!”谢美玉说道。

    “去吧!”

    谢美玉去抽屉里把之前准备给徐书记的谢礼的那块表给拿了,另外拿了一大袋子的毛巾,趁着天色暗了下来,下了楼。

    “美玉,去哪儿啊?”有人叫住谢美玉。

    谢美玉停下来:“我们公司最近拿到毛巾三厂一批库存毛巾,上次跟京婻大姐说了,大姐让我给她带一袋子。”

    “给我看看。”

    谢美玉被拦截下来,她拿出袋子里的毛巾:“你看,这个毛巾就是时间比较久,货色还是满好的呀!”

    “还有吗?”

    “有啊!”

    “给我也买点。”这位这么说,另外一个人又过来,谢美玉通通应下,反正确实有这个东西。

    给五六个人订了毛巾,说明天给他们拿回来,她上了隔壁三楼,徐书记的爱人马红梅开门,谢美玉连忙说:“大姐,你让我买的毛巾到货了,我给您拿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马红梅把谢美玉迎了进去,这个谢美玉是真的懂事,她来送东西总能找到很好的借口。

    进入客厅,谢美玉看见徐书记的小儿子和对象都在,他那小儿子的对象就是在空乘队里闹情绪的肖雨婷。

    谢美玉见肖雨婷拉长着一张俏脸,估计是到公爹面前来告状的,这下就好办了。

    徐书记抬头看着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你们要是没事儿,就出去走走?”

    两人一起往外,马红梅拿了一杯水出来:“小谢,来喝一杯菊花晶。”

    “谢谢大姐!”

    马红梅坐在谢美玉身边,拍着她的手:“这次没能让你们小陈升主任,实在不是我们老徐不帮忙,这个事情?怎么说呢?”

    “大姐,怎么说话的呢?这事儿明明是徐书记都已经做到位了。是我们自己不争气,玲玲跟我们夫妻俩置气,才闹出这么一出。我们还是要谢谢大姐和书记的帮忙。”

    谢美玉叹口气,“后娘难做啊!小姑娘到了这个岁数,一点点都不好搞了。”

    “就是啊!”

    “玲玲还不懂事。以为我们都是靠她外公和妈妈才有今天。”

    马红梅跟她一起叹气:“靠两个死人怎么靠得住?还不是靠你会当家,会做人才有今天这一副天地?”

    “这个时候谁能想到我的功劳?”

    “到底不是亲生的,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叫你好的呀!我看你们雅茹养得顶顶好,小姑娘漂亮得跟一朵花似的。”马红梅跟谢美玉说。

    “有什么用?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进民航?我们真的没想要完全拿玲玲的名额。就是让她的名额先顶一顶,让雅茹进了民航之后。玲玲毕业的时候,到时候再找领导们要求,玲玲好歹是烈士的女儿,通融通融也是可以进的吗?”

    有的人说话就是这么奇妙,说是不想沾人光,眼睛却盯着人家的名额。

    这个时候谢美玉一个盒子,打开来:“我弄到了一块海鸥表,大姐,你平时戴着玩玩。”

    这个年头,手表是紧俏商品,有钱了还得有票,也亏得谢美玉是百货系统的,才能买到。

    民航的人,虽然机会比别人多,可工资是死的,国外那种动辄几千的手表,也就是去看看,买就不要多想了。

    马红梅看见了礼品,心也就更歪了,什么逻辑,原则都不管了:“可不就是,雅茹进去了。玲玲毕业了,难道局里的领导好意思让玲玲没工作?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懂父母的一片苦心,还跟爸妈闹成这样。就她这种脾气,以后什么样的人家肯要?没有娘家的姑娘,嫁出去以后有得苦了。”

    谢美玉苦笑:“她能不认爹妈,我们还能不认她?”

    “你别犯傻,以后管好自己亲生的。就她那样?你老了躺床上,她给不会来看你一眼,你现在照顾她都是白照顾的。”

    谢美玉看上去有些不好意,低头说:“说起来,为了我们雅茹,我想麻烦一下徐书记。”

    徐书记已经注意了谢美玉很久,现在,看到自家已经皮肤松弛,眼袋下垂的老妻和一个身材窈窕,姿容艳丽的女同志坐在一起,心中哪一跟弦被拨拉得跟弹棉花似的铮铮响,他坐在比较高的方凳上,而谢美玉坐在低矮的椅子里。

    谢美玉在书里反复被提到的就是她那如羊脂一样的皮肤和那丰盈的上围。

    她的衬衫领口敞开,就那隐隐约约露出的那一点雪白,都能让年届五十的徐书记老树催出新枝条。

    然而,徐书记的走神,并没有让谢美玉发现,只是让她更加觉得徐书记高深莫测。

    马红梅在边上帮腔:“老徐,帮个忙?”

    徐书记回过神:“你说。”

    “是这样的,明天晚上不是文艺汇演吗?汇演之后有个领导跟演员的见面,徐书记能不能在领导面前提一下我们雅茹?要是能被领导有印象,到时候咱们局里招新,就能让咱们雅茹进来了,先进来做做地勤甚至行李,扫地都成。”谢美玉说出自己的打算。

    马红梅帮着谢美玉:“雅茹那个小姑娘条件这么好,不做空姐多可惜?只要领导跟小姑娘多说两句话,到时候招人的时候,就说首长看中的,谁还真的会打电话去问首长?这样人不就进来了吗?等人进来了,到时候再想办法送上天呗?”

    真要弄进局里,这个谢美玉肯定还会给谢礼,进了基地调整岗位,还得求着他们走门路,这是一环扣一环,马红梅是这么想的。

    徐书记笑地特别和蔼可亲:“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我明天会介绍的,你让小姑娘也要好好准备,知道吗?”

    谢美玉听见徐书记满口答应,受宠若惊:“我心里有数,回去好好叮嘱小姑娘!”

    谢美玉从徐家出来,回到自家家里,陈建强在门口等着。

    大热天的,这个年代没空调,只能把前边的窗,靠北的门都开了,才能都穿堂风过来,解一下暑气。

    盛家就这么前后门都开着,一家子其乐融融,朱家伯伯听见隔壁高兴,也过来蹭一口酒,吃一口菜。

    人一多,越发高兴,他又听自家女儿在那里说:“盛伯伯的本事,大家都知道的呀!我以后要是学了机修,就拜你为师。”

    朱家伯伯开玩笑:“玲玲,你就不想让你爸爸教你?”

    “我爸爸的本事,我学不会的。”

    “小姑娘,怎么想要学机务?小姑娘做机务多没出息啊?”

    “我想学技术的。空姐是不错,可终究没有手里有本事能吃一辈子,毕竟那只是吃青春饭的。”

    “做了空姐可以嫁个好人家。”

    “没想过嫁人。”

    “小丫头这是害羞了呢!不过你岁数小,确实也不着急找对象?明年你高中毕业进局里再说。要是你真想学,老头子一辈子的本事就教给你了。”

    听到这里,陈建强见谢美玉上来,问她:“怎么样?”

    谢美玉推着他进去:“到里头去说话。”

    进了屋子,谢美玉坐下来,她看陈建强神情知道他是紧张他自己的工作,今天她过去没有多谈陈建强的工作,但是不妨碍她编啊!

    “徐书记说了,他记在心里的,以后有机会第一个考虑的就是你,他会想办法让你不在隔壁那个下面干活的,你先熬一阵子……”

    听谢美玉这么说,陈建强心里也就宽松了,只能熬一阵子了。

    “行了,你先进去擦身,我带雅茹下楼去吹风凉,再跟她确认一下明天演出的事。”谢美玉把男人推进卫生间。

    她推开门对费雅茹说:“囡囡啊!跟妈妈下楼去吹风凉。”

    母女俩下楼去,走到小区外的池塘边,谢美玉叮嘱费雅茹明天一定要表现好,并且明天领导会跟她握手,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费雅茹重重地点头:“妈妈,我知道了!陈玲玲把个名额当成个宝,我们不稀罕,自己争取!”

    “对!我们自己争取,不用她的。”谢美玉搂住自己的女儿。

    第二天下午,陈玲玲早早来到大礼堂的后台,这个年代着装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大多数都是像陈玲玲这样上身穿着宽松的衬衫,下面一条长裤,脚上一双布鞋。

    像费雅茹这样有个重生妈的,把她拾掇地如此出挑的是是极少数。

    有时候出挑不是太好的事,毕竟口红还在禁售中,思想还在禁锢中,这种出挑无疑会招来嫉妒。

    谢美玉给费雅茹打气:“不要紧张,一定要好好表现,你一定行的。”

    陈玲玲从里面换了衣服出来,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玲玲,好漂亮啊!”

    实现集中过来,今天的表演服装是白衬衫加上蓝色的背带裙,本是平平常常的打扮,只是陈玲玲平时穿的都是费雅茹不要穿,或者不喜欢的衣服,那些漂亮裙子,一条都没给过陈玲玲,是以陈玲玲平时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的今天这个蓝裙子,在龚老师的精益求精之下,特地去改了贴合陈玲玲的腰身,加上陈玲玲本身高挑,五官立体,一下子气质就出来了。

    “哎哎,你们有没有觉得玲玲这么看,还有点外国人的味道。”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不小心要犯原则性的问题。陈玲玲笑:“我们国家有五十六个民族,你咋不说我像新疆人?”

    “来一段新疆舞?”

    “没学过,不会。”

    陈玲玲被龚老师拉过去,按在座位上:“给你梳个辫子。”

    龚老师把她的马尾辫拆开,编了两条辫子。上头还打了蓝色的蝴蝶结,说:“这样就更好看了。”

    “小姑娘真的好看。”

    “我们后台,最好看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了吧?”

    这话出来让换上草原民族服装的费雅茹拉长了脸。

    陈玲玲就这么讨巧,刚好演的角色就是美国的家庭教师,而自己演的是草原上穷苦的牧民的女儿。

    费雅茹眼泪要落出来,被谢美玉一把拉住,低头在她耳边:“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吗?努力!”

    “嗯!”

    “不相关的人员赶快出去。”有个工作人员来赶谢美玉。

    “妈妈在台下,你不要紧张,知道吗?”谢美玉临走之前跟女儿说。

    大家准备地差不多了,一起出去,坐在前面角落靠近舞台的位子。

    陈玲玲回头见不远处,刘剑坐在位子上,一双眼睛盯着她看。

    舞台上端拉着红色横幅“民航江城局七一文艺晚会”。

    礼堂的座位已经被江城局的职工坐满,就剩下前面中间两排位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入口,听见人说:“来了,来了!”

    久闻其名,却没见过真人的首长终于出现了,他被领导们簇拥,身穿这个年代上绿下蓝的空军制服,头发花白,略微发福,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首长挥手致意,陈玲玲仔细看,江城的分局局长,徐书记,咦,还有滕队长的老公,飞行大队的朱队长居然也陪同在首长的身边。

    首长落座之后,演出正式开始。

    陈玲玲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听着边上两位说滑稽戏的年轻工人低声细语,两人太紧张了,生怕自己掉链子。

    纵然啥都准备好了,其中一个还是担心:“领导们听不懂江城话,觉得我们不滑稽,怎么办?”

    滑稽戏类似相声,相声是大家都听得懂的北京话,滑稽戏是江城本地话,很多梗都是要江城本地人才能理解得了的。这话倒是把他的同伴给问倒了。

    陈玲玲低头轻声安慰他:“领导们大概率也是听不懂英文的,我们不也唱吗?地方曲艺,没关系,只要上去演就好了。你们把大部分人逗笑了,就是好节目。”

    两个小伙子点头:“小妹妹,你说得对。”

    “两位大哥,加油!”

    “嗯!”

    两人看他们前一个节目已经开始,拉了拉自己的衬衫领子,大步流星地往后台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的节目开始,哪怕已经在彩排的时候听过,陈玲玲依然被他们逗笑了,不要说大多数观众都没听过,更是笑声响彻礼堂。前排的领导不知道听懂没有,总之,热烈鼓掌。

    两人演完下来,陈玲玲给他们翘起大拇指:“很棒!”

    “是吧?”

    一位大哥落座,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一声:“太紧张了!”

    另外一个说:“小姑娘,等下我们也给你加油!”

    陈玲玲点头:“我等你们最热烈的掌声。”

    “那是!”

    费雅茹的节目开始,这个节目陈玲玲已经看了好几遍,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费雅茹的发挥并不好,手脚僵硬,表情管理有些失控,按理说她的这个节目,在整个汇演节目里质量是最高的,毕竟最后一个节目其实是占了上头风向的优势,不需要太多技巧。

    可现在陈玲玲不敢这么说了,可能很难超过刚才两位小伙的滑稽戏,当然滑稽戏有局限性,首长和总局领导可能听不懂。

    从掌声的热烈程度,也反映出这个舞蹈,并不是如彩排的时候那么出彩,费雅茹下来走到位子上,有些沮丧,他们节目的指导老师在安慰她。

    费雅茹突然回过头来看了陈玲玲一眼,陈玲玲回给她一个笑容。

    如今的费雅茹真的如惊弓之鸟,陈玲玲这般真诚的笑容,她都快速转过头。

    陈玲玲不禁怀疑,她有那么可怕?

    节目接近尾声,她们这一组准备去后台,龚老师给她们打气:“不要紧张,要稳,知道吗?”

    陈玲玲点头,拿着话筒边走边唱上台,她活泼俏皮,表情丰富又自然。因为电影的关系,好多人都会哼唱这首歌,甚至跟着轻轻和。

    在这一首欢快的歌曲中,文艺汇演结束。

    所有参与表演的同志全部上台,女同志在前,男同志在后,又因为陈玲玲和费雅茹年纪最小,两个小姑娘都漂亮,被推在了正中间。

    陈玲玲看见谢美玉在给费雅茹做手势,母女俩这是又在打什么哑谜了?

    很快这个哑谜就揭开了。

    台下空军的首长在局领导的陪同下上台,跟大家握手,陈玲玲见徐书记时不时地介绍,这个人是谁。陈玲玲有些奇怪,怎么要介绍具体的人员?联想到谢美玉的手势?一下子恍然大悟,这是要引起首长的注意吗?

    这对母女终于长进了,不再是盯着她一只羊薅羊毛了,而是把主意打在首长身上了。

    一行人已经来到她们俩身前,果然徐书记话特别多:“小费同学,是我们子弟高中高二的学生,从小就练民族舞。小姑娘特别勤奋,吃苦耐劳,她的愿望就是进入民航成为空乘,为人民服服务。”

    首长听见这话停了停,陈玲玲在内心里哂笑,能让徐书记下这么大的力气,谢美玉下了不少功夫,只是跟这样的人交易?呵呵!

    更何况,首长这种在动荡岁月里过来的人,听见这话,心里就没个想法。首长的羊毛就这么容易薅?

    费雅茹双手握住首长:“首长好!”

    首长伸出手跟费雅茹握手:“你的舞蹈非常好,不考虑参军进文工团?”

    首长好狡猾,大概是不想被利用,所以说这样的话。

    费雅茹脑子不行,高声说:“报告首长,我不想进文工团,我想成为空乘,为人民服务。”

    首长语重心长:“空乘可不好进啊!”

    这话就是把想要利用他的路给堵了。

    轮到陈玲玲了,他停在这里,似乎在等徐书记做介绍。

    徐书记本不想介绍陈玲玲,他对陈玲玲很嫌弃,未料首长不往前了,他只能介绍:“陈玲玲是子弟高中高一的学生。”

    这个介绍也太简短了,完全不同于边上那个的介绍,首长笑看着陈玲玲:“刚才你唱的是英文歌?你是代表空乘大队的?所以你也是想做空乘,对吗?”

    陈玲玲:“报告首长,空乘不是我的目标。”

    “那你想报考空军文工团?”

    “我想修飞机,开飞机,造飞机。”

    这话出来倒是让首长一愣之后,大笑:“小娃娃,有想法是好的,但是你这是三个岗位,修飞机是机务,开飞机是飞行员,造飞机是设计师。你要好好想想到底要做哪个?”

    陪同的人也跟着笑。

    而边上的费雅茹很不屑地瞥了陈玲玲一眼,故弄玄虚,却被首长一句话点穿,这下闹大笑话了吧?

    陈玲玲眼角余光发现了费雅茹的不屑,她浅浅一笑问:“首长,您从小到大转了几个岗位,是一开始就在空军的岗位上吗?”

    首长被她问得一愣。

    第19章

    首长笑着说:“哈哈哈,小鬼!解放后我从陆军转成空军……”

    “对啊!人的一生总会有不同的岗位,这三个岗位是我未来不同阶段的目标,我会分阶段实现,在同一领域中从事不同的岗位,不是很合理吗?我打算用四十年的时间来实现我的目标。”陈玲玲信心十足,看着首长。

    “四十年?”首长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陈玲玲低头一笑,正色说:“报告首长,我对自己未来是这样规划的,高中毕业进入大学学习飞机设计专业,同时学好英语,寒暑假可以在基地实习跟着老师傅修飞机,这是修飞机阶段。毕业之后,相信那时候,民航会大发展,我们自己国家一下子造不出那么多的大飞机,要问外国买飞机。我的外语能力和修飞机积累的知识,那时候我可以成为有专业知识的翻译,参与飞机的购买谈判和后续资料翻译。等我翻译完资料,我相信我已经是国内不可多得的专业人员。但是长期是做统筹类的工作,如果那个时候有国产大飞机项目,我可以成为一个懂行的项目管理人员,我来协调上下左右协调,解决矛盾,我不是那个最出彩的,但是我是那个不可或缺的。如果我能在此期间学会开飞机,我的梦想是五十岁的时候开着我们自己的大飞机,飞上蓝天。”

    首长一下失语,他们已经闭门讨论几天,未来会是什么样,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了他一个蓝图,伸手拍陈玲玲的肩膀:“小鬼,好大的志向,好完整的未来计划。是我刚才草率了。”

    他的大手力量非常强,陈玲玲被他拍地肩膀生疼,虽然她皱眉,却丝毫不动。

    首长这才反应过来:“拍疼了吗?”

    “报告首长,想要开飞机的人,这点痛是不会怕的。”

    “哈哈哈!小家伙,很有趣。”

    陪同在首长身边的朱队长说了一句:“首长,您可记得朝鲜战场上的庄勇?”

    老首长看向朱队长:“老庄?”

    “陈玲玲是庄勇烈士的外孙女。”

    “老庄的外孙女?都这么大了,你妈妈呢?我记得那时候在空军大院,你妈妈……”

    “她妈妈七年前为了救落水儿童牺牲了,也是烈士。”朱队长跟首长说。

    听见这个消息,首长眼中黯然,叹息一声。

    他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孩子,你等下别走,我是你外公的战友,等下跟我好好聊聊。”

    “嗯!”陈玲玲点头。

    首长往前走,费雅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张娇俏的小脸蛋都快扭曲了,陈玲玲在她耳边:“你说,这算不算你妈为我做嫁衣裳?”

    费雅茹怒瞪陈玲玲,陈玲玲无辜:“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没那本事就不要在这种大人物面前玩小心机。”

    “回去跟你爸妈好好想想,我会在首长面前说什么。”陈玲玲走下舞台前跟费雅茹说了一句。

    谢美玉过来接女儿过去,听费雅茹哭诉:“妈,陈玲玲太坏了。她故意出抢我机会出风头,还跟我说她要去首长那里告状,可怎么办啊?”

    谢美玉今特地请假,就是想要看女儿在首长面前表现,只要一点点,她就能在小区里炫耀,然后把首长赞扬自家女儿的事,说得人人都知道,等到下次把费雅茹放进基地招人的名单里,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没想到最后首长却是把最多的眼神给了陈玲玲,而自己女儿只是一个陪衬,这样的结果气得她浑身发抖。

    谢美玉双手捏紧,有些事情她不想做,却不得不做。

    陈玲玲压根不在乎母女俩怎么恨她,当然多加一个陈建强也无所谓。她要去首长那里,估计时间不会短,她找了人给张阿姨带话,不回去吃晚饭了,让她别等了。要是等下没得吃,她就吃两片饼干好了。

    陈玲玲被带到办公楼的会客室内,首长坐在沙发上,指着边上的沙发让她坐。

    工作人员给她泡了一杯茶过来,放在陈玲玲左手边的茶几上。

    “小陈,你不要紧张。我跟你外公是战友,你可以叫我赵爷爷。”首长对陈玲玲说。

    “赵爷爷。”陈玲玲从善如流,有人给大腿,她还不赶着上去抱?

    陈玲玲今天上身半旧的白衬衫,下面黑色的长裤,脚上依旧是白色的塑料凉鞋。她还没给自己添置点儿东西。

    扫了她浑身上下一眼,首长问:“你妈妈离开后,你过得怎么样?”

    首长是看了她身上的打扮?陈玲玲笑:“往事不可追,一切都过去了。”

    “这么说来很不好?”

    陈玲玲摇头笑:“不想多提。”

    有些事情早已明确,这位首长想要知道容易得很,自己要是絮絮叨叨说一大堆遭遇的不公,固然他现在会为她讨回公道,不过,在他的心里里也就落了个格局小的印象,不如只起个头,留点悬念。

    首长见她不想提,也就不勉强,问陈玲玲:“小丫头,你刚才的四十年计划很好。跟我好好聊聊?”

    陈玲玲点头,刚才自己的说法果然入了首长的耳,她说:“根据我的了解,我们国家现在有的飞机,一个是苏制的……”

    首长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对民航的家底如数家珍,不禁奇怪:“小丫头的,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这不是在民航基地吗?修飞机,开飞机的都有,听在耳朵里,总结一下就知道了。我还听开国际航班的叔叔说,国外波音公司已经有……”

    听到这里,首长让人过来:“去,把吴局长和黄部长请过来。”

    他的下属快步走出去,很快两位领导进来,首长跟陈玲玲介绍:“这是民航总局的吴局长,这是一机部的黄部长。”

    这个年代重工业部,分成一机部到八机部,八个部分,民用航空在一机部,黄部长就是一机部的领导,而现在民航运输没有什么后来的东南西北航空公司,民航只有一个名称“华国民航”,总局下属领导各个地方分局,吴局长就是总局的局长。

    这次来开会,主要是在七月份的人民代表大会上,要提出对民航未来发展的方向。

    在动荡了这么多年之后,还没有明朗的情况下,开会当中,很多议题都有非常大的分歧。

    陈玲玲跟两位领导打招呼:“领导好!”

    两位领导有些发愣,连首长自己都觉得可笑,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听见小丫头的说法,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现在还请了吴局长和黄部长来听。算了,还是让小丫头说说吧!

    “小陈,刚才你说得很有趣,你来说说自己的想法?”

    上辈子从航空事业部走出来,最后跟老头子斗智斗勇,能够被拥立上位的太子女。陈玲玲花下去的心血不知多少。

    她仔细思索,该说的不该说的分得清清楚楚,重复了当前国内民航的家底,开始从自己的角度来说整个行业的未来:“从大处来说中美建交,从小处来说空姐们都在学英语,都在表明未来国际航班会增多。我国现有的飞机无论是种类还是存量,都无法满足未来客运和货运的要求。民航发展潜力巨大。到时候面临的是飞机的缺口,填补这个缺口,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自己造,一个是买。就算我们有飞机设计能力,制造呢?我们的工业基础能够满足制造大飞机的条件?”

    “所以,你认为会买飞机?”

    “是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会买飞机,不过我们也不可能放弃造飞机……”上辈子陈玲玲年纪不算大,不过他们家就是跟民营航空成长起来的,而她从小呆的时间最长的就是机场了。

    她曾经研究过很多,前世民航业发展走过的弯路,这些知识早就成为刻在她骨血里的东西。

    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几个在民航的领导居然会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聊一个多小时的未来发展。

    在对茫茫未来没有方向的时候,有个小姑娘会信心满满告诉他们,民航会有大发展,她会终身以此为事业。

    听她有理有据的凌云壮志,让他们几位也情绪高涨。

    首长叫了他的警卫员:“去把小朱和小滕叫来,陪我喝一杯!”

    他拍了拍陈玲玲的脸:“小丫头,走吧!”

    首长让人去把朱队长夫妇给叫过来,一起去民航招待所吃晚饭。

    饭桌上,首长跟陈玲玲说:“你想读大学,不过我听到的小道消息,有可能工农兵大学生不推荐了,会恢复高考。靠你自己考,你能行吗?”

    陈玲玲一脸惊讶地问:“会恢复高考?”

    “你原来是烈士子女,推荐上大学的机会有的,如果恢复高考,就要考自己本事了。”

    “首长,高考会恢复吗?七三年恢复高考,因为白卷英雄泡汤。这次能行?”

    “只是私底下随口一提,上头也没个准信儿。我也吃不准,只是提醒小家伙,要上大学,可能别人帮不了她了。”首长笑着说。

    陈玲玲也知道刚恢复高考那几年还没有保送生制度,所以只有考试一途,她点头:“只要公平竞争,我就能行!”

    “好大的口气。真要是考上,我就特批你学开飞机。怎么样?”首长哈哈大笑。

    “几位伯伯作证,我要是考上,朱叔叔做我师傅,带我开飞机。”陈玲玲索性把师傅都给自己找好了。

    “小丫头,给根杆子就顺着杆子爬啊!”

    “那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完成自己的目标。”

    吴局长大笑:“难道这就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在一群大领导面前,陈玲玲落落大方,对未来民航的发展时不时插两句嘴。

    “小丫头,你怎么对未来这么有信心?”

    “我相信未来,比我们能想到的更好。”

    不管陈玲玲说的未来是不是真的会发生,至少为几位领导打开了思路,大家心头的迷雾算是拨开了,一顿饭吃得很尽兴。

    吃完饭,滕队长夫妇送陈玲玲回家,滕雪娟笑着说:“我还等着你明年来做空乘呢!没想到你有这个想法。”

    陈玲玲看向朱队长:“您可以做我师母啊!”

    “好,我等着做你师母!”滕雪娟在楼道口和陈玲玲分别。

    上到二楼,打开门,客厅里亮着灯,里面烟雾缭绕,陈建强抽了一烟灰缸的烟屁股。

    第20章

    陈玲玲伸手挥了挥烟雾,陈建强眼睛通红,抬头问她:“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家给弄散了才开心?”

    陈玲玲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把钥匙戳进锁孔里,凉凉地问:“我有家?”

    陈建强见她一脸无所谓,他的心在滴血,好不容易熬了这么多年,又送了这么多东西,才盼到能升领导,可以做常日班。

    陈建强拍桌子吼:“把我的位子送人,又去跟首长说我的坏话。陈玲玲,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陈玲玲停在门口,转身看他,凉凉地说:“这话说的,我是不是你的女儿,得问你啊!”

    陈玲玲推开门:“别说这个家散不散是我的问题。我从来都不是这个家的一员,你们三个才是,老话说,有情饮水饱,你们一家三口,团结一致,哪怕你回去做锅炉工,一家子睡棚户区,只要三个人在一起,不还是开开心心的一家人吗?我就是有这么一套房子,就算是有津贴,有钱,不也是没妈没爸的可怜孩子吗?”

    “你这是想把我赶走?”陈建强着急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跟首长说了什么?是不是要他把我调回去做锅炉工?”

    “你说呢?”陈玲玲掰开他的手指,进房间拿了搪瓷盆出来,关上卫生间的门。

    外头谢美玉劝陈建强:“建强,别生气了。这些天你还没看明白,她哪里把你当成爸爸?她是把你当成仇人了。”

    陈建强全然地无奈与丧气:“我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啊?我这几天在单位被人嘲笑,说我生的女儿宁愿帮外人。”

    谢美玉软声安慰:“别这么想,气坏了身体不划算,你得为我们母女,当心身体啊!”

    陈玲玲搓了衣服从卫生间出来:“你也要反省反省,为什么你女儿宁愿帮外人,也不帮你,你是不是这些年比外人都不如?人不要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别人。”

    听见陈玲玲的关门声,陈建强气得浑身发抖,颓然坐在椅子里。

    谢美玉把他强拉进屋里,看着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费雅茹。

    谢美玉把他们和费雅茹之间的布帘拉拢:“好了,别气了,睡吧!明天还要上早班呢!”

    陈建强侧躺着说:“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谢美玉看着男人的后脑勺,想着自己用一块手表给女儿换来的机会,反而成了让陈玲玲出风头,她就满心纠结气得肝疼。

    她试探:“她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你还不心疼死?”

    想起自己工作被陈玲玲搅黄,外头弄得没脸面,回来天天给他脸色看,他怒叫:“她就是死了,我都不会掉一滴泪。”

    谢美玉听见这话,告诉自己,还犹豫什么?再这样下去,无论是男人的事业,还是女儿的前途都会被陈玲玲折腾干净?难道自己还过上辈子那种日子?想想就可怕,之前埋下的那一步棋现在可以用了,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陈玲玲,让她从此不能再挡她和雅茹的道儿。实在怪不得她狠,只怪陈玲玲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下午,谢美玉跟人换了一下班,提了一斤鸡蛋糕,一斤桃酥饼,一斤麻花,转了三辆公交车往娘家去。

    江城有上只角和下只角之分,上只角是解放前租界区域,而下只角是靠近东北部的工厂区域,那个地方是逃荒而来的人,从船上下来落脚的地方。形成了大片的聚集贫苦人的棚户区,棚户区到新世纪都没有拆完。

    从西南片跑到东北片,下了公交车,空气里弥漫着化工厂的一股子刺鼻的气味。

    看不起这个地方,也看不起这个地方的人,脏是真脏,穷是真穷。

    一条条狭窄的,只能一个人通过的弄堂,低矮的,一个人走进去要碰到脑门的房子,别说什么家里有卫生间抽水马桶了,就是公共厕所都没有,家里用的是痰盂罐,自来水都没有通,用的还是十几家人家一起合用的水井。

    一家人五六口挤在一间二十平米不到的房子里,和楼下的邻居之间就是一个木地板,上头咳嗽下头都能听得见。

    这是这个年代,江城东北角居民的生活环境,里面的小姑娘都以嫁出去为荣,而小男孩也是有了单位,要是单位有宿舍就早点搬出去。

    谢美玉和陈建强儿时就住这里,后来陈建强被分配进了机场过锅炉工,开始住在单位宿舍里,谢美玉结婚也离开了这里。

    谢美玉离婚的时候,她大哥二哥死也不同意,毕竟费家是多好的人家?她离婚了难道还回家?吵架吵翻天了。谁料转头,谢美玉就嫁给了弄堂里出去的陈建强,陈建强在机场工作,工资高,前头老婆死了,留下一个姑娘。谢美玉过去虽然做后娘,可这个后娘做得不也舒舒服服的?

    因着大吵大闹,谢美玉再婚后,很少过来,一年到头,也就来个几次,这次就稀奇了毕竟上个月刚刚来过。

    邻居看见:“哦呦,这不是谢家的金凤凰吗?美玉,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妈呀!”

    谢美玉知道,她妈这个时候,就喜欢出去跟人闲聊,定然是在家呆不住的。

    她走进门口,上到二楼装模作样敲起了门来:“姆妈!姆妈!”

    楼下一个女人走出来,骂骂咧咧:“作死啊!叫魂似的叫,要人命啊?还让不让人歇晌了?”

    谢美玉假装往楼梯下一看,一个剪着解放头,穿着一件破旧衬衫的女人,谢美玉笑:“阿根嫂子啊!不好意思哦!吵到你午睡了,我妈去哪里了?你晓得吗?”

    “你又没让我看住你妈!”那个女人脸上带着横肉,翻着白眼,对谢美玉没什么好口气。

    毕竟上一回,谢美玉回来,她找谢美玉问单位里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她儿子,谢美玉当场没说什么,走了之后到处跟人说:“阿根嫂子脑子歪特了,就她家的长发也想找我们商店的售货员?是不是梦里想屁吃?到乡下去找个农村姑娘,人家贪他一个城市户口,才是正经路。”

    这一番话把她气得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

    对着阿根嫂子的白眼,谢美玉丝毫不以为意,笑着下楼,从尼龙丝袋子里拆开一包纸包,拿出一块鸡蛋糕:“阿嫂,吃块鸡蛋糕。”

    这个阿根嫂子,解放前就做皮肉生意,解放后这个行当没有了也没肯好好干过活,无论在哪里干活,干到最后总归跟别人干到一张床上。

    在哪个单位都被嫌弃,最后就赋闲在家,街道里每个月给她十七八块钱,平时扫一扫弄堂。

    养的儿子也是个整天吊儿郎当的,进了纺织厂几年了,到现在拿着最低标准的工资,十八块五,每天一包香烟。家里哪有钱来买鸡蛋糕?

    被谢美玉背后说,她心里不舒坦,看见鸡蛋糕,嘴巴里流口水,最终馋虫战胜骨气,接过鸡蛋糕,换了个脸色:“美玉啊!来看你妈?”

    “是啊!来看看她给她买了点吃的。”

    “进来坐一会儿。你妈回来还要点时间呢!”阿根嫂子招呼谢美玉进去坐。

    谢美玉往里一看,屁股大的地方塞满了东西,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里面还有一股子长期不打扫之后的味道,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还是在外头站着吧?外头风凉。”谢美玉笑着说。

    阿根嫂子扯着她那张带着凶相的脸:“你妈说你们家阿强要升主任了,可以拿七十块钱的工资了?”

    “组织上还要考察考察。”

    “这个有啥好考察的?你们家阿强有个死鬼老婆,就靠着死鬼老婆,也能一路往上升的喽!”

    谢美玉尴尬一笑:“现在这样也蛮好了,一个月五六十块钱工资,主要是还有各种各样的发的东西。”

    “你怎么不进机场里呢?”

    “怎么进?机场的名额这么紧,我怎么进去,你怎么想得出来的啦?”谢美玉笑着说,“又不是结婚就能进的啦?我们家倒是有个名额可以进机场,我那个继女一毕业就能进机场。上头领导也说了,她以后结婚了,要是男方工作不好,也能调入机场。”

    “哦呦,那要是娶了这个小姑娘,不是等于娶了一个金矿吗?”

    “也可以这么说,小姑娘明年毕业就进民航成空姐了。空姐一个月工资五十多,加上她们还有飞行补贴。一个月能有六七十。”

    “六七十,纺织厂的领导干部也就这么点钱吧?

    阿根嫂子已经把一个鸡蛋糕给吃完了。谢美玉又拿了一根麻花给她。

    房子里,一个二十来岁,套着一条长裤,打着赤膊,一只手撸着肚子的小伙子走出来,眼神飘飘忽忽,看见谢美玉,打招呼:“美玉阿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来看看我妈。”

    谢美玉又拿出一块鸡蛋糕给这个小伙,小伙子问:“空姐钱这么多?”

    阿根嫂子到底是旧社会见过世面的,她说:“你是不晓得旧社会里空姐是多么吃香,那空姐都是大家小姐,一个个长得漂亮得来,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呀!”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数老黄历了。”这个小伙子阻止了阿根嫂子继续说下去。两三口把鸡蛋糕给吃了,就开始点烟,蜡黄的板牙露出来,吐出一口烟。

    阿根嫂子说:“美玉,你们家小姑娘呢?不弄进民航,空姐找对象都能找得好。”

    “我们家小姑娘是要进民航的呀!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们家这个小的,领导倒是给了她名额,就是脾气不好,作天作地,前几天跟我闹脾气,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三百块钱,我不想给她。可谁叫我是后娘呢?她爸爸也拿她没办法,毕竟人家妈妈是烈士,我们真的叫头大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里拿这么多钱?你说说?马上就要高中毕业,找对象了。我也是为她烦恼啊!”谢美玉唉声叹气。

    “我滴乖乖,三百块钱?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你就真给她了?”阿根嫂子问谢美玉。

    “给啊!我一个后妈能不给?只是这么个姑娘,以后又是要当空姐的,嫁给要是太好的人家,就怕把人给祸害了。”

    “那就让她嫁低些,不就没事了?”

    “阿强也是这么想的,低嫁些,要不然我们夫妻俩都要吃她的苦的。她到时候嫁给领导的儿子,以后我们雅茹和阿强都在她手底下,靠着她,唉!”谢美玉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就心里烦,随口说两句。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美玉拉拉杂杂说了好些话,围绕的无非就是谁娶了陈玲玲就能进民航,谁娶了她一辈子有钱,陈玲玲脾气不好,一般男人压不住,他们夫妻俩很烦恼。

    说着还时不时的瞟一眼那个二流子黄长发。见那个二流子坐在那里抽着烟沉思。

    她就知道有戏,陈玲玲手里有钱,这个二流子就不想要钱,阿根嫂子这个女人也是好吃懒做,靠着一身皮肉过活,只想走歪路的人。他们会懂的!

    等了一个钟头,谢美玉的妈,从外头进来,谢美玉跟着她妈上了楼。

    楼底下母子俩窝在十来平米的小屋子里,长发摸着下巴:“姆妈,你说今天谢美玉来做什么?”

    阿根嫂子坐在那里:“这个女人,嫌弃阿强前头娘子养的小姑娘了,倒是给你走了好运道。”

    “姆妈,我要是和那个小姑娘去困觉,你觉得会怎么样?”

    “这个女人不想让小姑娘以后好过,夫妻俩肯定不让小姑娘说出去,让后把小姑娘嫁给你。”阿根嫂子呵呵一声笑,“这个女人真的够毒的,是个害人精。倒是便宜了你。”

    “可以去试试?”

    “你要当心点,她不是说了吗?那个小姑娘脾气老大的。”

    黄长发皮笑肉不笑:“一个黄毛丫头而已,我还摆不平她?以后你就等着我叫谢美玉丈母娘!”

    第21章

    陈玲玲佩服自己,这才几天功夫,她已经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地去浴室,和各个年龄段的姑娘阿姨大妈一起合用水龙头,还能光着身体站着搓揉脑袋,满头泡沫的情况下,开心地聊天。

    要是前世,这个画面她连想都不敢想。

    “玲玲啊!你家那个姐姐,之前说要进咱们单位,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我不知道,他们不会告诉我的呀!”

    “那你呢?听说你那天跟首长说自己不想当空姐?”

    “我想修飞机。”陈玲玲不想说一大堆,修飞机做机务,她们理解起来比较方便。

    “小姑娘,不要犯傻,修飞机肯定没有做空乘好,你要为自己以后嫁人着想的呀!阿姨跟你说哦!女孩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空姐的余地比机修可大多了,再说了机修要上夜班的呀!以后有了孩子,不方便的。”

    “玲玲,我看见刘剑那个小家伙的一直找你,刘家家庭条件好,这个小家伙一心要做飞行员。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是徐科长家的儿子吗?”

    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一个声音穿透蒸腾的雾气:“我们家阿剑还要考飞行员呢!没心思放在这个上面。你们也不要在背后乱点鸳鸯。还有啊!小姑娘还是要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好。牙尖嘴利的,我可看不上。”

    刚才提刘剑的那位阿姨就挺尴尬的,阿姨尴尬地说:“徐科长不好意思。”

    陈玲玲还没等徐科长回答,她就开口表明立场:“徐科长,您放心,对你们家刘剑,我没兴趣,主要是家教不好。”

    徐科长绞了毛巾,走过来,冷冷地瞥了一眼陈玲玲,陈玲玲内心:卧槽!被看光了!

    徐科长一走,阿姨们继续活跃,只是转了话题。

    “玲玲,你们家最近有没有亲戚上门啊?昨天我看见一个男人,长得说不出的味道,牙齿蜡蜡黄,要找你家。我没给他。今天我又看见他在我们新村里出现了。”

    陈玲玲听见这话一下子警觉起来,别怪她想得多,上辈子娇娇弱弱的小后妈进监狱有一条罪名就是故意杀人未遂。这种事情遇到过,也就生了心了。

    她洗掉头上的泡沫,绞了毛巾擦了一把脸:“没有啊!我们家有什么亲戚来,也没人通知我的。”

    “我追着他问,说是跟你爸爸一条弄堂里出来的。”

    “跟我爸爸一条弄堂么,就是跟我妈也是一条弄堂的呀!我爸和后妈从小在江边长大的喽。”

    “以后知道了,嫁人不能嫁下只角的人。陈建强看上去样子老好的,人也老实……”

    阿姨们又回到了嫁人的话题,陈玲玲端起搪瓷盆:“阿姨,我好了,你们慢慢洗。”

    去更衣室拿了干毛巾,擦了头发,陈玲玲拿着搪瓷脸盆,回到家里,那一家三口在吃晚饭。

    听陈建强在跟费雅茹说:“囡囡啊!你平时可以出去玩玩,不要成天窝在家里。”

    费雅茹咬着筷子:“我没脸出去。之前谁不知道我要进民航了,现在我成了笑话。”

    陈玲玲走进卫生间,搓洗衣服,陈建强唉声叹气:“囡囡再等等,爸爸妈妈在想办法。”

    费雅茹眼圈红了起来:“我到底哪里不好?凭什么我就进不去?”

    这话问得不错,要是几十年后,大多数机场工作人员都是凭学历和本事进来,现在吗?先天条件反而不成为最有优势的条件。

    每个时代都有特定的规则,想要不走规则,自然就艰难,她费雅茹要是想进她亲爹亲妈的百货系统那是分分钟的事,她现在是想要进跟她没有关系的民航才会遇到这么大挫折。

    当然她会把她遇到的挫折全部算在陈玲玲的头上,毕竟是因为陈玲玲不肯让名额,才导致她到现在都没能进民航。

    谢美玉揉着女儿的头:“不哭了,妈妈再去想想办法。”

    陈玲玲听着这话,洗了衣服,去房间晾衣服,只能说有人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把路越走越难。

    陈玲玲去隔壁吃晚饭,刚刚走进去,张阿姨对盛伯伯说:“玲玲来了,你可以下面条了。”

    盛兴荣穿着一件带着破洞的白背心,端着面条出来,陈玲玲看面条上还放着一块红烧大排。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小戆度(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呀!七月六号。”张阿姨敲了陈玲玲一个爆栗。

    啊?陈玲玲才恍然过来,记忆里出来一段,每年这一天,刘丹阿姨总是会给她拿一块白脱奶油蛋糕过来。那是许奶奶的嘱咐。

    在墙角原主悄悄地吃掉,刘丹阿姨会揉一揉她的头发,带着怜爱的神情离开。

    “我都忘记了呢!”陈玲玲站起来,要出门。

    “玲玲,做什么去?面要坨掉的呀!”

    “找刘阿姨去。”陈玲玲下楼,往刘丹阿姨家里,走到半途,停下脚步,自己这么上门多不好?人家有心给你买蛋糕,那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她不给你买也是天经地义。

    陈玲玲暗笑自己太傻,转身要回去。听见一声:“玲玲。”

    陈玲玲回过头看见刘丹阿姨,她飞奔过去,刘丹阿姨说:“本来想要让你过来吃晚饭的,你叔叔今天有任务,我还有两个孩子,顾不过来。”

    “嗯,张阿姨和盛伯伯给我做了大排面,我正在吃呢!吃着就想到……”陈玲玲不好意思说。

    阿姨把袋子递给她:“给!”

    陈玲玲打开一看,里面三个小纸盒,里面还有一个袋子。陈玲玲一把抱住刘丹:“阿姨,真好!”

    刘丹伸手揉着小丫头的脸:“袋子里是你许奶奶给你做的裙子。要是穿不出去,在家偷偷穿也可以。”

    “嗯!”

    “去吧!别让你张阿姨和盛伯伯等久了。”

    回到楼上,推门进去,陈玲玲拿出蛋糕:“刘丹阿姨买的蛋糕,阿姨伯伯,一起吃。”

    “先把面吃了,再吃蛋糕。”阿姨跟陈玲玲说。

    一碗大排面吃下去,再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小块裱花奶油蛋糕,张阿姨拿了一块:“我和你伯伯合吃一块,剩下一块,你留着明天早上吃。”

    “不要,不要!你们一起吃。”陈玲玲说,“天气热,到明天就坏了,我们一人一块,阿姨就是知道我在你们家吃饭才买三块的。”

    “刘丹也难得,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票,能买来三块。”盛兴荣拿着蛋糕,挖下去一口,犹如吃什么珍馐美味。

    前世的清甜松软的蛋糕还在脑海里的陈玲玲,吃这种几乎是纯黄油制作的硬奶油蛋糕,有点不适应,太腻太厚重了。

    “奶油蛋糕上的奶油都是外国进口的,咱们国家外汇少……”

    陈玲玲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第二口塞进嘴里,味道就变了,浓郁香甜,有人为了她的生日,想了这么多的办法,让她吃到一口蛋糕,而且岁岁年年,从未间断。

    真正的亲人有时候不需要有血缘,只要真的把你放在心里疼着就好了,远在皖南的奶奶如此,刘阿姨是这样,就连张阿姨和盛伯伯都是这样。

    陈玲玲拿着吃了一半的蛋糕和刘丹阿姨带着她的袋子,回到隔壁家里,那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陈建强看着她手里的蛋糕,陈玲玲扬了扬:“今天我生日,张阿姨和盛伯伯给我做了大排面,刘丹阿姨给我买了蛋糕。”

    陈建强脸色尴尬了一下。

    作为亲生父亲,这些年他可曾记得原主的生日?当然,陈玲玲也不巴望他能记得。

    陈玲玲用钥匙打开了门,进了房间关上门。从袋子里拿出那条连衣裙,蓝白格子的大方领法式连衣裙,难怪刘丹阿姨说穿不出去,大方领露出了锁骨,在这个保守的年代,大概真的只能在家里看看。

    陈玲玲迫不及待地换上裙子,居然刚刚好,房间里没有落地镜,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光凭想象也知道很好看。

    上辈子穿遍国际大牌的陈玲玲,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为了一条裙子而兴高采烈。

    许奶奶在原主记忆里,就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毕竟原主五岁,奶奶就下乡了。但是这不妨碍陈玲玲对许奶奶产生孺慕之情。

    穿过来发现后妈比之上辈子的小后妈没什么区别,陈玲玲一直以为自己又是过着上辈子那种独狼的生活。跟所有人保持距离,在人前一张面孔,人后?人后到后来她也就适应了那种孤独。

    这辈子,外头一家三口是垃圾,不过却遇见了一个个对她好的人。就现在,她很想见见许奶奶,那应该是一位满头霜华的慈祥老奶奶吧?

    袋子里还有一封信,陈玲玲坐下,打开信封,开始一字一句地细读。

    信是容远写的,他说农忙已经差不多结束了,秧已经插上,满眼望去一片碧绿。

    他和奶奶傍晚坐在丝瓜架下,大黄狗绕在脚边,喝着大麦茶。

    哦吼!这个田园风光,陈玲玲好想去看看。

    接下去是他说学习的事,书已经收到,有些题他找了老师,老师也没办法解答,看来他的水平还是不够,不过他会好好研究的。

    那不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参考资料吗?陈玲玲挠了挠头,有机会还是得帮他找找合适的参考资料。

    陈玲玲给容远写了信,没有信封和邮票,等明天去邮局买,要是能找到参考资料一起给寄过去。

    作为一个经历了深度内卷,从国内卷到国外的人,即便知道高考恢复,不会怎么卷,她也已经习惯了做足充分的准备。

    第二天一早,陈玲玲去张阿姨家吃早饭,盛兴荣跟张阿姨说:“巧云,你看看家里的布票还有得多吗?要是有得多,给我姐家寄一点过去。”

    “一年到头布票就这么一点,我还是扯了两件的确良才省下了一点点布料,我还打算给青峰扯一块料子做一件两用衫。你儿子做农活,费衣料的呀!”说到这里张阿姨有些落寞,“说已经停了下乡,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可以回城,回城了工作怎么办?就是现在回来都二十五了,回来对象怎么找?”

    阿姨把话题扯远了,连带着盛兴荣都满心落寞:“算了,算了!家里也紧张,就不要给了。”

    陈玲玲不解:“为什么要给别人布票,不是每个人都标准的吗?”

    “不是的哦!你伯伯老家在乡下,农业户口的布票只有居民户口的一半。要是外地,还要少。”张阿姨说。

    “那下乡的人呢?”陈玲玲想起许奶奶给她做一条裙子,那么大的裙摆,钱不算,布票也不老少吧?

    “下乡的?户口迁到哪里,就跟哪里的政策啊!”

    这?奶奶在皖南,所以肯定比江城乡下的农民分到的布票还要少?

    吃过早饭,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陈玲玲拿出谢美玉给的五十尺布票,给奶奶寄过去,仔细一看,上头写着“江城市布票”,反过来看上头写明白是仅限江城通用。那还是得自己去扯布料。

    陈玲玲背上书包,在军用水壶里灌满了水,走出门去,那一家三口看着她,陈建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你干什么去?”

    “图书馆看书啊!提高思想觉悟,你囡囡没告诉你,我跟首长说我要读大学?我要修飞机?”陈玲玲挑唇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修飞机吗?”

    陈建强看着她,陈玲玲笑看费雅茹:“多看看报纸,固然空乘是个好岗位,但是在首长的心中未来更加缺的是技术人员。你说自己想做空乘,任凭你说什么为人民服务,你认为他会信?而我说修飞机,就切中了他的内心。你们母女俩走捷径,是摸到了门口,却找不对正确方向。多可惜?白白替我做了嫁衣裳,哈哈哈!”

    听见陈玲玲猖狂的笑声:费雅茹握紧拳头,一张小脸蛋泛白。

    而陈玲玲出门前,对着陈建强笑:“我以大学生的身份进来修飞机,以我的能力,想来用不了两年,您不仅会在盛伯伯的手下,还会在我的手下。您一向喜欢拍马屁,不如现在就拍拍我的马屁?求我照顾您一二?”

    陈建强一拳头捶在桌上:“做梦!”

    “原来爸爸喜欢公事公办。”

    陈玲玲嘚瑟地出门,夏日的早上真的很美好,清风徐徐,梧桐翠绿,当然如果不看公交车站的话,会更美好。

    有道数学题是这样的:世界上哪个地方可以一个平米容纳十二个人?

    答案是:江城的公交车,因为乘客都是踮起脚的。

    看着跟沙丁鱼群似的公交车站,陈玲玲决定步行去图书馆。

    走在路上,拿出圆圆的小镜子,臭美地往后看,看到身后十几米果然有一个洗澡阿姨形容中猥琐的男人……

    第22章

    看见镜子后面的那个哥们,陈玲玲考虑了一下。

    这个年代,想要成为飞行员,只有参军一途,招空军飞行员条件很苛刻

    赵爷爷跟她说,想要开飞机,她必须达到空军招飞的条件。

    十一分钟跑三千米,这是基本条件,要不趁着机会锻炼锻炼,别走了,索性就跑步吧?反正从家到图书馆,也就五千米。

    陈玲玲开始奔跑,她发现果然那个哥们也跟着她跑。

    不是?这哥们才跑多久,就喘得不行,要休息了?陈玲玲无奈只能慢慢走,等那货差不多喘过气了,她又快乐地奔跑。

    走走跑跑,五公里路用了将近半个小时,要不是时空阻隔,陈玲玲很想给谢美玉牵线去认识一下她前世的小后妈,前世小后妈找的人可比她找的人专业很多了,虽然最后也是然并软。

    陈玲玲到达图书馆都没带喘的,汗都没多少。测试完成,这个货色体力不行,以她的实力可以碾压他。

    陈玲玲挑着书,听见外头的图书管理员对那个人说:“哎哎哎,你进来干嘛?这里是看书的。”

    “我也看书,不行啊!”

    “借书证呢?”

    没有借书证,这人被赶了出去。

    她一上午呆在图书馆,找有用的资料,把一些段落抄下来,一定要让自己信手拈来,哪怕知道十年动荡,刚刚恢复的高考不会太难,也不能轻视。

    想起容远的资料,要是他在江城就好了,自己可以给他补,毕竟理科她非常不错。现在只能给他找资料了。

    一排排寻找,没想到新华书店找不到的资料,在这里到是有,一本五八年出版的《高中数学解题思路汇编》,一本六二年出版的《高中物理教学指导》,还有几本也是基于高考的,都是还有高考的时期的参考书。

    陈玲玲仔细翻看之后,挑了三本,打算给容远寄过去,他看完,再给他换。

    看看墙壁上的钟已经指向三点,早上跑过来,现在晚高峰还没来临,就坐公交车回去吧?

    把书递给图书管理员,图书管理员抄着书号,跟她的同事聊天:“昨天我跟我婆婆吵了一架,她把家里的香皂和洗头膏送给了乡下姑妈。你说她是不是老糊涂了,家里那么多人,她还去贴乡下人。”

    “你也不要这么说,乡下很多东西有票都买不到的喽。”

    “他们买不买得到,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欠他们的喽。”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陈玲玲一下子想起,貌似江城轻工业发达,好像不要肥皂票和洗头膏票的吧?

    从图书馆出来,陈玲玲在公交车站等车,虽然不是高峰时段,人还是不少,侧过头去,发现那人混迹于人群中。他可真有耐心?几个小时晒在外面不热?

    陈玲玲乘上公交车,拉着上头的横杆,边上的那个猥琐男人身上一股子劣质的烟草味混合着浓重的体味,陈玲玲挪开一点,他就过来一点。

    “小姑娘,你站到这里来,这里空的呀!”售票员阿姨叫她,看来售票员阿姨也知道她被盯上了。

    “哦哦!”陈玲玲感激地看了一眼售票员阿姨。

    兴许是以为她发觉了他的存在,那人不再过来。

    这个年代,哪怕是江城市区,破落的地方都不少,陈玲玲挑了一站下来,这个站头就是那种以前造的私房,因为人多之后,搭出来很多棚子,看上去挺混乱的。

    陈玲玲下车后穿进了巷子里,看上去慌慌张张很害怕的样子,她眼观六路,终于跑到了一个巷子的尽头,没有前路,只有一堵青砖砌起来的墙。两边的民宅房门紧闭,左右无人,真是一个特别好时间和地点,最适合把人堵住暴打了。

    那个猥琐哥带着他特别猥琐的笑容走了过来,嘴里还说:“怎么发现了,想跑?跑这里来了?”

    陈玲玲抱住书包,满脸惊慌地看着他:“你别过来!”

    “玲玲,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妈给了你三百块钱。”那人呵呵一笑,“这钱就给哥哥我了,好不好?”

    陈玲玲心里暗骂一声:“妈的,辣鸡!”明明只有二百四,居然说是三百块,顿时陈玲玲感觉自己好像真亏了六十块钱。

    看陈玲玲警惕,那人越发开心,想着这么小的姑娘,就是把她那样了,她敢说出去,这一张脸真的是漂亮,谢美玉的亲生女儿也漂亮,不过不如这个小姑娘耐看,跟了她几天,这个小姑娘越看越是让他心动。

    而且这几天他还打听到,阿强和谢美玉跟这个继女,最近因为一些事情闹崩了,阿强的岗位都被这个小姑娘给搞丢了。所以只要自己搞定这个小姑娘,那对夫妻估计还特别乐意这个小姑娘嫁给他呢!

    如果跟她结婚了,到时候逼着她去民航局领导办公室里一坐,拿着她死鬼妈妈的功劳簿,替他要个工作不是简简单单,也让他拿拿好几十块钱的工资。

    想到这里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感觉好日子就离开他一步之遥。

    他盯着一步之遥,缩在墙角的陈玲玲,慢慢向他以为的美好未来走近。

    然而,他都没看清,陈玲玲怎么就一脚踢了过来。

    “嗷……”

    要人命的疼,让他如一条狗一样嚎叫出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玲玲已经拿装了书的书包狠狠地砸到他身上,砸地他不知道该捂住下边儿还是该捂住脑袋,只能求饶大叫:“别打了,别打了,快打死了。”

    陈玲玲把书包扔在墙角,拧了拧手腕:“不偷袭,不用书包!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技术,什么叫力量差。”

    她再次冲过去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把那人打退了两步,猥琐哥:“姑奶奶,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陈玲玲哪里管他求饶,继续脚踹过去:“我找这么个地儿容易吗?不好好打到舒服,你想跑?”

    她把他当成沙包打,最后被按在地上,那人痛哭流涕:“姆妈啊……要死掉了啊……”

    陈玲玲压住哭爹喊娘的王八羔子:“蠢货,没那个本事也敢啃硬骨头,不知道捏软柿子。”

    “哎呦,哎呦!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

    “说,你是谁?你怎么会来我家盯梢的?怎么会知道我有三百块的,要是敢说一句假话。”陈玲玲双手卡住这个王八蛋的脖子,越收越紧,看着他满脸惊恐,放开。

    黄长发终于能够重新呼吸,他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个陈玲玲也太凶狠了,他绝对相信她敢把他给弄死。

    “我家黄长发,家住在谢美玉娘家的楼下,是谢美玉到我家说的,说她给了你三百块钱,说陈建强很烦你,说要是我和你那个了之后,等有了孩子,她就说服陈建强把你嫁给我……”

    听着他略有些颠三倒四的叙述,陈玲玲眯起了眼,她伸手甩了他一巴掌:“你今天是走运,遇到我,只是被暴打一顿,你要是今天得逞了。知道接下去会等着你的是什么吗?”

    这货看她,陈玲玲:“你以为小姑娘遇到这种事,不敢说?你就会白占便宜?你怎么知道不会太激烈,当场就死了。或者活不下去,寻死呢?你敢身上背一条人命?你就等着吃花生米吧!”

    陈玲玲站了起来,一脚踢在他身上:“她坑你呢!”

    这话钻进黄长发的耳朵里,他之前没有想过,现在不知道是被打疼了的冷汗还是说听见这话的冷汗,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挂下来,原来还会这样?

    陈玲玲提起墙角的书包,拍了一拍,低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蠢货!”

    说完,提着书包往外走。

    黄长发浑身上下哪儿都疼,轻轻一舔,疼得要命,一颗牙都被那个小丫头片子给打松了,脸上肿到眼睛都睁不开,下面也肿到走路都扯着疼,这记亏是吃大发了。

    等了很久才缓过劲儿来的黄长发,慢慢吞吞,挪动脚步出了巷子,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的位子也早就坐满,黄长发靠在杆子上,快站不住了。

    边上的阿姨看他不行了,说:“小伙子,要不你来坐。”

    坐在老阿姨让的位子上,也没那么好受,柏油路面被太阳晒得软了,车子开来开去之后,变得波澜起伏,两节长龙的公交车,后一节尤其跳,一路跳过去,他本来就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路真的酸爽。

    从江城西南角到东北角,整个行程靠着时速10到20公里的公交车,七拐八弯,加上转车要一个半小时。第三辆车子,是从火车站出发的,这辆车无论什么时段都拥挤得要命,他好不容易挤上车。夹在乘客中间,被前后撞着,那股子钻心疼,疼到眼泪汪汪。到了地儿,他下车,蹲在车站上,恨不能大哭一场,一条命感觉去了半条。

    调整了好久才站起来,往家里走去,下班的人来来回回,看见他猪头三的样儿,邻居们知道他就没干正经事儿,估计去小偷小摸被人打了。大部分人看笑话,几个人问一句:“长发,你这个干什么去了?”

    “摔阴沟里去了,行了吧!”

    到家门口,看见门关着,使劲拍门,门拉开,他妈衣服都没穿整齐,露出已经松弛的皮肤,里面一个老婆死了好几年的老头子匆匆忙忙穿起了裤子说:“阿花,明天我再来啊!”

    他妈看见他这个样子,问:“哎呦,这是怎么了?”

    他门一关,往猪窝似的,带着味道的床上一躺:“我要死掉了。那个小丫头片子,力气大得吓死人……”

    “啥么事?你连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都打不过?”

    “册那(艹)!你去打打看,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上谢美玉这只瘟货的死人当了!”黄长发吼叫。

    一吼,嘴巴张开,牙疼,他捂住了脸。

    这口恶气,想想陈玲玲那个手脚,自己一点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这个小丫头,他要是再去惹,他就是作死。

    楼上谢美玉的妈妈,蹬蹬蹬下楼来,在楼道里跟人聊天,别人跟她说:“钟阿姨,这次真的是谢谢你家美玉了,没有她,我家阿明结婚的香烟和喜糖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都是街坊邻居,应该的。”

    “你家美玉日子真的过得好,我去她家里拿香烟和喜糖,看见她家一家子买了三台落地扇。厉害的!”

    “一般性啦!等我那外孙女进了民航,日子还要好了。”

    “是哇,你们家雅茹也要进民航啊?”

    “那是肯定的喽!”平时谢美玉不太多来,谢美玉也不可能跟她妈说那么多,谢美玉的妈当然不知道女儿家里的具体情况,只知道在外人面前吹牛,当然也不算夸张,毕竟这些都是谢美玉跟她说过的。

    “哦呦,你的福气真的是好,外孙女进了民航,以后找个干部外孙女婿,你以后糖是吃不完了。”

    “希望是这样,不过我家雅茹长得是真好看。”

    “好看的,真的跟朵花儿一样,出挑得不行!”

    外头这些话落进了黄长发的耳朵里,陈玲玲这个小丫头片子,他是不敢动了。可要是费雅茹呢?那个小姑娘,他这几天是看了,娇气得不行。难道也跟陈玲玲一样,力气那么大?

    要是把费雅茹弄到手,以谢美玉死要面子的脾气,难道在娘家,人人都知道她女儿出事情了?被他这么个二流子睡了?

    不行,他的脑子里钻进陈玲玲说的话,小姑娘要是出了事情,脸皮薄,要是死了怎么办,他要吃花生米的啊!

    谢美玉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样子,从他的脑子里浮现,她有男人,有女儿,她要是出了事情?怕老公知道,怕影响女儿的名声?要是拿住了她,以后他就只要问她要钱了。

    想到这里黄长发浑身上下也没这么疼了,闭上眼睛睡觉……

    陈玲玲走出巷子,乘坐公交车,去市区。

    在车上,她真的很纳闷,不知道谢美玉怎么会成为重生文的女主,有没有脑子?

    一想,重生文女主的门槛又不高的喽。

    有种女主上辈子过得很惨,这辈子跑去抱以后会发达的男人大腿,一辈子做腿部挂件,娇娇柔柔躺赢,这就是所谓娇软甜宠文女主。大概谢美玉就是这一类吧?至少陈建强对她是无条件宠爱了。

    只是没脑子真的会出事,刚才那个二流子,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说的话,不听人话,要是真去找费雅茹,把费雅茹给祸害了?同为小姑娘,费雅茹再傻逼,陈玲玲也不希望她受到那样的伤害。要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这种二流子会善罢甘休?谢美玉这回是引鬼上身了。

    下了车,布料店和百货商店紧挨着,陈玲玲先进去百货商店买了香皂、洗头膏和雪花粉,转头再去布料店。

    布料店跟上辈子电视里民国时期的店铺一样,除了背后的柜子上排列着布料之外,柜台上也摆着布料。

    有个问题,一件衣服要多少料呢?什么衣料做什么衣服呢?陈玲玲一下子难住了。

    没关系吧?售货员肯定有经验的,陈玲玲看过去想找售货员咨询一下。

    “乡下人,手这么粗,要把料子拉毛掉的,不买就别摸,买也别摸。”一声呵斥进了陈玲玲的耳朵。

    陈玲玲看见一个瘦高个,颧骨突出的售货员,用居高临下,不屑一顾,恨不能把人扫地出门的神情看两位包着头巾,穿着老式土布衫子的妇女。

    其中一位妇女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同志,你怎么说话的?我是来给孩子买结婚用的料子,不摸怎么知道好坏?”

    “我们这里的料子,全是好料子,哪里有不好的?要不然你们干嘛从乡下上来买?”售货员依旧给人看鼻孔的表情。

    两位妇女同志听见这样的话,明显脸上挂不住要往外走。

    这个年代的售货员一个个仗着自己是国营单位的职工,眼界高得要死,以后市场经济之后,一个个下岗,唱着《重头再来》最后大多数没法子重头再来,沦落凄凉。看着这副嘴脸还真难以让人同情起来。

    这是有病,得治,陈玲玲走上去:“乡下怎么了?乡下吃你米吃你粮了?没有乡下,你有米吃有粮吃?”

    “哦呦,是不是我戳到你心头了?我说乡下人,你就受不了了?”

    “往上数三代,有几个城里人,别狗眼看人低。”陈玲玲劈头盖脸骂上去,“去拿户口本出来,让我看看你的祖籍哪里?再说了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就给了你看不起劳动人民的本钱?”

    “关你什么事?”

    “劳动人民是兄弟姐妹。你站在劳动人民的对立面,我就是要跟你这种有资产阶级思想的人做斗争。”这些天的学习让陈玲玲有了对这个时代风格深刻的理解,她转头看向商店里的顾客,“各位阿姨叔叔都听见了,他们都是我的证人。”

    陈玲玲不过是虚张声势,毕竟大部分人不会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一声:“我也听见了。”

    店门口进来一个提着东西的少年,高高瘦瘦,白衬衫黑裤子,留着小平头,皮肤白皙,尤其是一双眼,让陈玲玲突然知道,什么叫剑眉星目。

    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长得好的男孩子不少,但是气质这样突出的不多。

    少年走过来站在陈玲玲的身边。

    边上的顾客窃窃私语:“这两个孩子是哪个大院里出来的吧?”

    “应该是,一般的孩子,哪有这种气势?肯定是领导家的孩子。”

    售货员听见这话心里也认同,就不知道领导家的孩子搭错了哪一根筋要来跟她为了两个乡下人杠上。

    售货员的气焰被压了下来,对着门口站在,远远看着的那位农村大姐说:“要买就过来买啊!”

    陈玲玲想要回头招手让两位阿姨过来买,身边的少年开口:“这事儿没完呢!我要去革委会反应,这家店的职工资本主义思想严重,侮辱劳动人民。”

    要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一句句子甚至一个词语,都会惹来大麻烦。听到这个售货员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

    陈玲玲看向他,没想到他眨了眨眼,陈玲玲琢磨了一下,帮腔:“对,我跟你一起去,一定要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不能让资本主义的邪火烧起来。”

    “走!”

    少年转身,陈玲玲跟着还不忘记招呼两位阿姨:“阿姨,走,我们一起去找革委会的领导。”

    “等等!”从里面传来声音,一个五十来岁头上已经半秃的男人走了出来。

    “两位小朋友,你们等一下,这个事情没那么严重。”

    少年转过头看向那个男人,一双眼睛锐利,神情严肃,好像大领导训斥:“怎么没那么严重,这是原则性问题,还叫不严重?你是她的领导吧?你们的职工思想有问题,你这个领导责任很大。”

    顾客在边上说:“他们要是去革委会反应一下,然后回去跟爹妈一说,人家爹妈随便问一声,别说是这个售货员,就是这家店的领导,一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

    “就是,就是。”

    半秃的男人神色惊慌,过来拦住两人:“小弟弟,小妹妹,你们说得对,是我平时工作没有做到位。我们做深刻检讨,你们也不要去革委会了,我会让她做深刻地检讨,好吧,一定让她深刻反省。”

    陈玲玲冷冷地看着他,皱眉:“反省?反省之前呢?难道不需要跟这两位阿姨道歉?”

    听见陈玲玲话语里的松动,半秃的男人立马吼:“黄云,过来给两位大姐道歉。”

    原本眼睛只看天花板的售货员,这会子只能盯着地板,想着万一要是被改划成分,一家子都完了的后果,立刻过来到两位阿姨面前:“两位同志,实在对不住,我刚才的态度不好,请你们原谅。”

    陈玲玲看向两位阿姨:“阿姨,原谅不原谅在你们!”

    两位农村来的阿姨很淳朴,有些局促地说:“没事,没事,我们就是过来买布料的。”

    那位领导看有突破口:“两位大姐,要买什么料,跟我说,我让人来给你们扯布料。”

    他立马安排了另外一个售货员来给两位大姐扯布料。

    “我也要买布料。”陈玲玲说。

    听见这位祖宗要买布料,领导马上转身过来:“小妹妹,你要买什么布料?”

    “要衬衫料子,还要春秋装的,料子要好的,我妈妈有点挑剔。”陈玲玲一副高傲地样子,“我要送一身衣服给妈妈,让妈妈去京城开会的时候穿。”

    能去京城开会?印证了这是大院子弟的想法。

    有顾客悄悄说了:“难怪小姑娘听不得乡下人,你想想那些领导,大多数都是外地来的,老家都是乡下的,听见看不起乡下人,可不就生气了吗?”

    陈玲玲转过头:“不管我家来自何方,不管你是不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都不应该互相看不起。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我们应该牢牢记住这句话。还有,我对乡下人这个称呼没意见,有意见的是看不起人。”

    “对,对!小妹妹,你说得对。”那个顾客这下不敢再说话了。

    那位领导让一个脾气特别好的售货员来给陈玲玲服务,陈玲玲如愿挑了衬衫料子,和一身足够做上下身套装的料子。

    陈玲玲付了钱,转身却见那个少年还没走,她看向少年:“还不走吗?”

    “等两位阿姨买好布料再走。免得我们一走,他们的态度就变了。”少年嘴角带笑。

    抠一个言情书里常用的词,叫做矜贵,他矜贵却不清冷,是那种和煦温暖的味道。

    两位阿姨买了好多料子,转头往外。

    那位少年对着陈玲玲说:“走吧!”

    明明他们完全不认识,却要装作认识,陈玲玲笑:“走。”

    两人一起踏出商店门,陈玲玲见远处两位阿姨在招手,那个少年带着她一起过去。

    “小妹妹,今天谢谢你哦!”

    “阿姨,不客气,应该的。”

    另外一个阿姨跟少年说:“阿远,还好你拉住了我们,让我们装作跟你不认识。”

    “婶儿,你们就是不信奶奶说的话,出门要穿得体面点,才不会让人看不起。”少年用一口乡音跟两位阿姨说。

    陈玲玲瞪大了眼睛,这?这少年和两位是认识的啊?好吧!皇帝也有草鞋亲戚,人家有可能是领导家的亲戚。

    陈玲玲跟人挥手道别。少年和两位阿姨回她一声:“再见!”

    乘车回去,去学校附近的邮局,走到邮局窗口,里面穿着邮局工作服的小哥,抬头看她,陈玲玲笑着说:“同志,我想要寄包裹,怎么寄?”

    那小伙抬头看她,给她推出了一本本子:“户口本呢?”

    “没有呢!”

    上辈子寄快递从来没想过要拿户口本,这下倒是让陈玲玲愣了。

    “没有户口本,不好寄的哦!”陈玲玲被拒绝了。

    陈玲玲问:“要是集体户口呢?”

    “用单位介绍信。”邮局小哥跟她说。

    不是吧?不是吧?邮寄一个包裹这么麻烦?来自几十年之后,快递业无比发达时代的陈玲玲很不能爆粗口。

    算了,还是拿回去,让刘丹阿姨帮忙邮寄吧!

    转身走回新村,进新村大概下午三点多,她往里走去,侧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美玉不是在上班?为什么会这个时间段在这里?为什么会从六号楼出来?

    陈玲玲用西游记里奔波儿灞的姿势,悄悄地走过去,躲在边上,贱兮兮地偷听。

    徐书记那个表情,笑得好油腻,一只干瘦的爪子搭在谢美玉的肩膀上:“小谢,为了你女儿,想想清楚。”

    陈玲玲见谢美玉眼眶泛红,表情僵硬:“徐书记,我考虑考虑。”

    “其实你也不会丢了什么,毕竟你家建强也没嫌弃你是个二婚。”

    这话可是挑明了说,陈玲玲心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这种事情还考虑考虑,作为女主难道不是一巴掌拍死这个老色狼吗?

    谢美玉低着头,挤出笑容,用一贯柔软的声音:“徐书记,我先回去了。”

    徐书记伸手拍了拍谢美玉的肩:“去吧。”

    陈建强头上飘不飘绿,就看谢美玉能不能坚定立场了。不过陈玲玲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不能果断拒绝的女人,通常都会沦陷……

    爸爸生日的时候,她是不是该给他献上顶翠绿的帽子,让他保暖?

    第23章

    陈玲玲看谢美玉仓惶离去,陈玲玲在外晃荡了半个小时,把时间错开,再上楼。

    推开门,见母女俩在家,陈建强今天中班还没回来。

    谢美玉在厨房间里忙碌,费雅茹无所事事坐在客厅里,看见她进来,给了她一个白眼,进了房间。

    陈玲玲上了趟卫生间,进房间在昨晚写的信上添了两句,把给容远借的书给他说一下,让他记得要还她,到时候她要去图书馆还书的。

    陈玲玲拿了东西出了门,出去前和谢美玉对视了一眼,她见谢美玉拿住锅铲的手骨节发白,看来她在隐忍怒气。

    是的!谢美玉此刻额头青筋都要爆了,她心里有千千万万句骂人的话,想要喷得陈玲玲一头一脸。如果不是陈玲玲,今天她就不会遭遇这么恶心的事情。

    今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遇见徐书记,她跟他叹了苦经,女儿毕业了,进不了民航,现在待在家里真的不是办法。

    徐书记表示他非常理解她,但是这个事情要好好商量,他约她下午两点到他家里去谈。

    谢美玉以为徐书记是又想要钱要东西了,她也很无奈,这个徐书记真的是贪得无厌,刚刚送好一块手表,事情又没办成。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又拿了三百块放在包里。

    下午两点准时敲开了徐家的门。

    老婆孩子都在上班,家里就徐书记一个人。

    刚开始一切都正常,徐书记给她倒了一杯菊花晶,聊孩子以后的发展,总之要进民航,要么就是陈玲玲的名额让出来,一个名额换一个人,下面的人也没法子闹,最多就说他们夫妻俩不地道。

    如果要凭空把一个不是民航孩子弄进来,这得有多大的能量?

    听到徐书记这么说,谢美玉当时就拍胸脯保证,要花钱的地方只管书记说,她会给。

    就在那时徐书记一脸高深莫测,轻笑:“小谢啊!钱是个问题,也不是问题。”

    “那您说要怎样才能让雅茹进去呢?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办。”谢美玉十分诚恳地跟徐书记说。

    徐书记这才在她身边坐下,把手搭在她的后背上,滚烫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衬衫,烙在她的后背,带着浓重香烟味道的嘴在她耳边:“你肯定办得到,就看你想不想办?”

    她一下子惊跳起来:“徐书记,我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都是为了孩子,您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徐书记立刻把表情换成他平时严肃的样儿:“小谢,你们一家子都没觉悟,现在要不是我兜着,你们家陈建强,就凭着虐待烈士遗孤,就可以让他滚回去做锅炉工,就可以让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清退出来。还想让你们雅茹进我们单位?那不是痴人做梦吗?看来你没想明白,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想。我送你下楼。”

    她原本还想用缓兵之计,没想到下楼的时候,这个恶心的老色狼居然挑明了说,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从徐家出来,回到了家里。

    到了家里,看见这辈子被她养得精致漂亮的女儿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越发想到上辈子的景象。

    上辈子女儿高中毕业,前夫把她安排进了百货公司,刚开始百货公司售货员也是人人称羡的工作,嫁给一个仪表厂的工人,九十年代仪表厂倒闭,女婿下岗,一直没个正经工作。

    后来个体户起来,私人老板起来,到九十年代后期,百货公司柜台开始承包,女儿拿着最低工资给私人老板打工,那点收入,小夫妻俩养个孩子都吃力,两人成天吵架。

    她上辈子苦了一辈子,女儿也跟着苦了一辈子。

    她要得不多,陈玲玲把名额先让给雅茹,等明年她毕业了,凭着她是庄燕的女儿,毕业之后,难道局里会不给安排工作?那个时候,上头总不会把雅茹赶走吧?这点道理跟她讲了,怎么就不肯听呢?

    非要说那是她的名额。她拿了这个名额只有一个名额,如果让雅茹拿了,就是一个名额可以变成两个。

    明明可以皆大欢喜的事情,非要闹得两败俱伤。到今天陈玲玲还能蹦跶起来,估计是那天自己说得太隐晦,也有可能黄长发太怂,既然如此,她就挑明了跟他说。

    谢美玉那里在天人交战,陈玲玲却是欢快地跑刘丹家。

    也不知道刘丹阿姨在不在,上到二楼,这个时候大多数住户家里都没人,还挺清净的。

    陈玲玲听见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声:“哥哥,快给我,快给我!”

    这不是菲菲的声音吗?要是刘丹阿姨不在家的话,菲菲应该在托儿所吧?

    陈玲玲加快脚步,走到他们家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叫:“阿姨!”

    门推开一瞬间,她愣了,跟剑锋坐在一起的少年,她认识。

    “玲玲,快进来,我正要去找你呢!”刘丹叫陈玲玲进去。

    “又见面了。”少年跟她打招呼。

    “好巧。”

    刘丹看两人已经打招呼了,问:“你们怎么认识了?”

    陈玲玲提着手里的袋子:“我刚才去布料店买布料,认识他了呀,不过不知道他叫什么。”

    “这就是容远啊!一直给你写信的。”刘丹跟陈玲玲说。

    原主的记忆影响了陈玲玲,她把容远想象成山间少年,至少皮肤是黑的,整个人应该是透出一股子憨实,且特别老气横秋的那种。

    可这个干干净净,比起这个年代,她的同学都要帅气,比起上辈子她见到的小鲜肉都要有阳刚之气的少年,居然是容远。差别太大了。

    陈玲玲:“真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玲玲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瘦瘦弱弱很内向的姑娘。没想到,居然这样活泼大方。”容远笑着说。

    陈玲玲做了个鬼脸:“我也没想到,一直以为你是个强壮有带点憨厚的少年,没想到是文弱书生。”

    “我文弱?你怎么会这么想?”

    陈玲玲看着他瘦高的个子,有些疑惑:他不文弱吗?

    他还一脸不认可似的,陈玲玲递过手里的东西:“原来想要让阿姨帮我寄的,你来了,你就自己背回去。里面有你要的书。”

    容远接过,打开一看:“这个布料?刚才你不是说给你妈妈买了做衣服去京城开会的吗?”

    “我胡说八道的,行不行?”

    他翻找出三本书:“行,当然行。”

    刘丹见两人自来熟,她说:“那行,你们俩在这里带菲菲和剑锋,我去做晚饭。玲玲留下吃饭。”

    “我得回去跟张阿姨说一声,要不然他们等我吃饭呢!”

    刘丹停下了舀米的手,拿了一个袋子,打开墙角的一个蛇皮袋:“阿远拿了好多甜瓜过来,给你张阿姨拿点儿过去。”

    刘丹装了七八个金黄色的甜瓜:“给。”

    陈玲玲接过甜瓜,菲菲过来扒拉住陈玲玲的腿:“姐姐,出去。”

    “玲玲,等下你带孩子们去隔壁运动场玩,剑锋最喜欢看那些哥哥转旋梯了。”

    “好,我知道了。”

    容远把小丫头捞起来,抱在手上:“我们走了。”

    他一手带着菲菲,一手牵着剑锋,跟在陈玲玲身后。

    “去吧!”

    两人一起走,陈玲玲找话题:“你怎么会来江城?”

    “咱们公社有车来江城办事,我来替奶奶抓点中药,就跟过来了。两位婶儿也是跟过来的,帮女儿置办嫁妆。”

    陈玲玲听见给奶奶抓中药,一下心里紧张忙问:“奶奶病了吗?”

    “没有,是奶奶给村里人治病用的中药,我们那里抓不到,要到大地方来抓。”容远说。

    陈玲玲疑惑地问:“奶奶还会中医?”

    容远笑:“老字号济世堂就是许家,许家以药堂起家,历经两百多年,比起纺纱和洋行,许家的根是在药材啊!你奶奶是许家的七小姐,会看诊把脉也不稀奇吧?”

    听见这话,她就安心了,问:“今天来,明天就回吗?”

    “没有,几位叔还有事儿,得待上三天,三天后,我才回去。”

    陈玲玲刚刚到楼道口,就见张阿姨拿来着一个蒲草箩筐,正在跟楼里的邻居们分带鱼。

    “这个带鱼肯定新鲜的喽!我们家兴荣叫他朋友从码头上带过来的呀!”张阿姨跟大家拿着的称称着,“我们家一家子吃不掉,大家一起分一分,新鲜点吃掉就好了。两条五毛四分。”

    阿叔把钱给了张阿姨。

    徐书记的老婆马红梅过来:“巧云啊!卖带鱼呢?”

    “不是卖,是分。一分钱不赚的,大家分了吃掉。”

    “多少钱一斤?”马红梅蹲下看。

    “二毛二一斤,你看带鱼多宽,肉多厚,色泽多白亮。”

    陈玲玲看着张阿姨像是推销员似的介绍,愣是没想到直接送两条给马红梅,就快笑出来了。难怪盛伯伯一直升职升不上去,这个是有道理啊!跟谢美玉相比,张阿姨就是个拖后腿的,不仅不能帮老公,还尽给他得罪领导家属。

    “我也来两条。”

    “你自己挑,要哪两条。”

    马红梅挑了两条,张阿姨给她称了:“六毛三。”

    马红梅抽出五毛钱给张阿姨:“就五毛钱么,好了呀!”

    张阿姨把带鱼抢过来:“红梅,我说了是不赚钱的呀!你给我五毛,我贴掉一毛三,算是什么意思?便宜大家一起分,最后你便宜了还要便宜,让我这个拿来便宜货的人吃亏。不分给你了,我等着分给别人了。”

    “哦呦!说得好像我要占你一毛三便宜似的。”马红梅抽出一毛三塞到张巧云手里,“诺,给你!”

    张阿姨收了钱,叫:“玲玲,你来了。”

    “刘阿姨让我给你送几个甜瓜过来。你倒是给朱家伯伯也送两个过去。”陈玲玲把甜瓜放在地上。

    “你等等。”张阿姨挑了两条带鱼,放在塑料袋里,递给陈玲玲,“给你阿姨拿两条带鱼过去。”

    陈玲玲接了带鱼又回了一趟刘丹那里,才下楼跟容远汇合,一起去训练场。

    这大概就是民航新村的特色了,在边上有个小小的运动场,场地不大,不过里面有旋梯和固滚。

    民航子弟,女孩子想做空乘,男孩子想做飞行员,想要报考飞行员的孩子会来这里训练,毕竟这个年代只有空军招飞,而且条件极高。

    剑锋作为飞二代,一直巴望自己能够快快长大,能够跟爸爸一样开飞机上天,最喜欢的就是来这里,看哥哥们训练。

    天天在阳光底下训练的小伙子,一个个晒得跟黑炭似的,并且以此为荣。其中就有陈玲玲的同班同学刘剑。

    刘剑对陈玲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小他就欺负陈玲玲,陈玲玲是个爱哭鬼,被他捉弄一下就哭了。就跟那种里面放了一个哨子的布娃娃,一捏就叫唤,越捏越叫唤,捉弄她特别有趣。

    他才跟着妈妈去爸爸部队里探亲,走了半个来月,回来看见陈玲玲就不一样了,他捉弄她,居然被她给打了。被打的那一刻,他很生气,看着她的脸,他过了很久才回味过来,那一刻他居然怂了。

    昨天,他妈洗完澡回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是不是喜欢陈玲玲。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以前的陈玲玲像是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他的一个玩具,现在的陈玲玲是一个特别猛的姑娘,他不能把她当成玩具,那把她当什么呢?

    昨天想了一夜,他想要找时间跟陈玲玲说以后他不会在欺负她了,想问问她,他们能不能?能不能等高中毕业了处对象?

    今天,就看见她和一个小白脸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第24章

    陈玲玲压根不知道刘剑这个傻逼少年心有千千结,在她的记忆里,原主被欺负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原主自杀的功劳大部分要归咎于谢美玉那个女人的头上,但是刘剑也功不可没。对这个小子,她除了嫌弃只有嫌弃。

    看见他在运动场上锻炼,她瞥了一眼,只想说一声:“晦气!”

    听剑锋小朋友仰头跟容远说:“哥哥,想要成为飞行员的人,都要会这个哦!”

    “是吗?”容远揉着小家伙的脑袋,“等剑锋长大了,也可以练哦?”

    “我是说哥哥要成为飞行员的话,要会这个哦!”

    听见这话,刘剑嗤笑:“小家伙,你不会以为谁都能成为飞行员吧?”

    他们几个在说话,关他屁事儿?陈玲玲认为这个贱人就是欠揍。

    容远也不搭理他,他看见地上有人有人画了格子,问剑锋:“剑锋,我们一起来边跳房子,边看哥哥们转圈圈?”

    “好!”小朋友应他。

    容远侧头笑看陈玲玲:“一起?”

    “来啊!”

    陈玲玲跟容远一起带着孩子们跳房子。

    刘剑看着陈玲玲对着容远眉开眼笑,气得都没心思做固滚,他的同伴问:“干什么呢?”

    “没什么!”刘剑气呼呼地跑到高低杠那里,做起了引体向上。

    “一个两个三个……”

    念到“十五”,刘剑跳了下来,他的同伴为他喝彩:“刘剑,真够厉害的,能做十五个。”

    刘剑看向陈玲玲,带着点炫耀的表情:“那是,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你来!”

    另外两个小伙子,一个做了七个,一个做了十个,所以刘剑嘚瑟也是正常。

    陈玲玲跳完格子,站在边上,压根无视他的炫耀,可贱人就是要送上门来,刘剑走过来,蹲下跟剑锋说:“小家伙,跳房子可不能让你成为飞行员,看哥哥的。”

    刘剑撸起军绿色汗衫的袖子,给剑锋露出他胳膊上的肌肉:“一定要有这样的肌肉才行,知道吗?”

    剑锋也认为刘剑很厉害,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嘬米似的,仰头跟陈玲玲说:“姐姐,我们要努力,我要做飞行员。”

    刘剑站起来看她:“我听说,你也想开飞机,不如以后我带你锻炼啊?跟那种只会跳房子的小白脸,你还想上天?”

    容远是原主从小到大的小伙伴,而这个辣鸡是原主从小到大的噩梦,还想带着她锻炼?

    陈玲玲笑着伸出手,拍了拍眼前这张带着汗水的黑脸:“等着。”

    她走到高低杠前,跳上去抓住高杠:“剑锋,给姐姐数。”

    “哦!姐姐加油!”剑锋给姐姐鼓劲儿,开始数,“一、二、三……”

    剑锋数到五,看见远处走来的人,高声叫:“爸爸……”

    正在进行时的陈玲玲:“……”

    容远笑:“六、七、八……”

    董民和朱队长一起走过来,哥哥先扑到爸爸腿上,菲菲也跑过去,被董民一把捞起,抱在手里。

    “小丫头很厉害啊!过去看看。”朱队长和董民一起过来。

    容远念:“十一……”

    陈玲玲咬着牙拉了上去,实在撑不住,落了下来,站在地上:“不行了,不行了,手都快断了。”

    “够厉害了!男女身体结构不一样,一般的女孩子一个都做不了。”朱队长笑着说。

    陈玲玲站直了身体:“师傅,我是二班的。”

    听见这一声“师傅”,朱队长无奈,却又没办法忍住笑:“好,好!你是二班的。”

    陈玲玲上上下下扫了一眼刘剑:“你看看,把自己练得跟黑炭似的,也没见多厉害。”

    刘剑一直是男生里很厉害的一个,陈玲玲超过十个的时候,他已经心里佩服了,就是男孩子也不多见。

    他心里对陈玲玲是有想法,就是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嘴瓢:“那不是也没超过我?黑怎么了?黑得有力量不行啊?就那种小白脸,我看是一个都做不了。”

    容远拍了拍剑锋的脑袋:“这次不许跑了,给哥哥数。”

    剑锋重重点头:“嗯!”

    容远抓上杠子,轻而易举地拉,姿势很标准,伴随着剑锋清脆的童声:“一二三……二十一……”

    朱队长:“嚯,这小家伙肯真够厉害的。”

    “是啊!我现在已经不行了,现在十个都勉勉强强,当年巅峰的时候也能二十个。”

    容远做了二十四个,下来走到陈玲玲身边。

    陈玲玲笑着看刘剑:“你晒这么黑,是不是时间都拿来在太阳底下思考人生了?”

    刘剑:“……”

    董民叫陈玲玲:“行了,你阿姨应该已经做好饭了,一起回去吃饭。”

    陈玲玲跟着他们往前,她回头倒着走,好心劝刘剑:“锻炼要适量,要循序渐进,短时间过量锻炼,当心肌肉溶解症,会死人的。”

    往后退看不到后面的砖头,后跟被砖头拌住,脚一崴,得亏容远一把将她捞住。

    “你走路能不能看路?”容远笑着轻声抱怨。

    陈玲玲转身低头对咯咯笑的剑锋说:“走路好好看路!”

    剑锋仰头:“明明是姐姐没好好看路。”

    “小鬼!”

    在主路口,朱队长跟董民分别,陈玲玲和容远跟在董民身后上了楼,此刻已经到了饭点儿,走道里飘着饭菜香。到他们家门口,刘丹已经把折叠桌翻了出来,上头摆了饭菜。

    “你跟孩子们一起回来了?”刘丹问董民。

    “开完总结,我跟觉成一起回来,看见玲玲正在和刘家那个小子比引体向上,小丫头能做十一个,了不起吧?”

    “这么厉害?”刘丹看向陈玲玲。

    “以后应该更多。”陈玲玲上辈子,引体向上可以做到二十,健身可以锻炼人的自律能力。

    “阿远更厉害,有二十四个。”

    容远摇头:“男女在臂力上差别很大,玲玲练到这种程度,比我厉害。”

    “行了,我们不要互相吹捧了,洗手吃饭。”

    陈玲玲带着容远去楼层顶头的盥洗室洗了手。

    跟刘丹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董民问容远:“阿远,明年就高中毕业了吧?”

    “嗯。”

    “后面什么打算?你这个基础,考飞行员应该可以的。”

    容远摇头:“考飞行员,我不敢想。”

    “那天跟朱叔叔一起跟赵首长吃饭,听他说,有可能会恢复高考,你成天叨叨让我学习,如果真的恢复高考,先高考呗。”

    “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吧?”

    “不管怎么说,文化课不能丢,时刻准备着。”陈玲玲跟他说。

    “那当然,奶奶也是跟我这么说的。就是我们那里的老师,水平有限,就你给我的两本书,里面有几个知识点,我一下子无法理解,他们也讲不清楚。”

    “你有哪些理解不了的,我跟你一起看看。”

    刘丹听他们讲学习的事,说:“先吃饭,吃过饭,你们俩再讨论。”

    吃过饭家里这么一小角落,这会儿一家子要擦洗身体,而变通的办法就是,董民把折叠桌搬出了家,靠着墙角放在走廊上。陈玲玲和容远拿了凳子出去,对面坐着。

    容远出来几天,把书拿着,他打开本子:“你看这题……”

    陈玲玲仔细读了题,拿起他的钢笔:“我演算给你看。”

    她一步一步做下去,给容远很详细地讲解:“听懂了吗?”

    “嗯,理解了。”

    “那行,我给你挑一题,你来做做看。”陈玲玲翻找同类型的题目。

    容远根据陈玲玲的方法一路做下去,陈玲玲看着他做题。

    边上邻居来来往往,看见陈玲玲和容远一起做题,刘丹切了容远带过来的瓜,端到外面,看见邻居:“阿嫂,过来吃块瓜。”

    邻居过来拿了一块瓜,边吃边问:“这是机务陈建强家的小姑娘吧?”

    “是啊!”

    “这个男小囝是谁?没见过啊?”

    刘丹笑着说:“乡下的亲戚,来住两天。”

    “乡下来的啊?要不然看上去两个孩子倒是老相配的。”

    陈玲玲一口瓜呛在喉咙口,猛咳,她就是不明白了,老阿姨们是不是以做媒为己任,不做媒不舒服斯基?

    不过她很反感把人分成乡下人和城里人,哪怕这个年代,确实城里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要比乡下种地的农民生活好太多,她也不喜欢给人定性。

    “阿姨,乡下怎么了?人只要上进,心善就好。以貌取人不对,以地取人也不对。您说呢?”陈玲玲抬头跟阿姨辩解。

    阿姨看着她,又看看容远,笑出声,跟刘丹挤眉弄眼:“姑娘长大了,有想法了。”

    陈玲玲:“……”

    她上辈子活到快三十了,都没想法,特么这辈子才十五,有想法个屁。

    容远把题目做好,把本子递给陈玲玲:“帮我看看。”

    陈玲玲接过,决定不理睬好做媒的老阿姨,给容远看题目:“做对了。还有其他吗?”

    “有。”容远把折的另外一页翻开。

    陈玲玲低头看:“这本教材的叙述有问题,你才看不懂,是编写教材的人的问题。所以理科生文科也要好,否则写出来的东西,别人看不懂。我来给你解释。”

    陈玲玲翻开了他笔记本的空白页,开始用她的叙述方式来表达,容远听着:“这样就好懂了。”

    “是吧!那这个题目,你看一下。”陈玲玲指着题目。

    容远在做题,董民出来倒洗脚水:“玲玲,阿远,已经八点多了,明天再看吧?”

    陈玲玲抬头:“啊?八点多了?那我回去了,反正你要在这里待上两三天,明天我带你一起去图书馆。”

    “好啊!”容远站起来,“我送你吧!天黑了。”

    “不用,才几步路。再说,你也看到了,就我那手劲儿,我不把人打趴下就不错了。”陈玲玲跟他笑。

    容远挠了挠脑袋:“也是。”

    他收拾了书本,把桌子收进屋里,问:“明天几点?”

    “九点,我来找你好了。”

    陈玲玲离开刘丹家,跑回自家楼上,想起刘丹让她去谢谢人家张阿姨,她敲了敲盛家的门。

    第25章

    张阿姨拉开门,看见陈玲玲,笑着说:“玲玲啊!晚饭吃好了?”

    “吃好了!”

    “快进来!”

    陈玲玲进入客厅,朱家伯伯也在,桌上还放着瓜。

    “玲玲这个瓜可真好吃。问问你阿姨哪里买的?我们去买。”张阿姨问陈玲玲。

    “阿姨的亲戚从皖南乡下拿过来的。外面大概是买不到的吧?”

    “难怪了。那你怎么拿这么多过来,你阿姨家里也有两个小囡了,给孩子们留点儿。”

    “阿姨给我装袋子里的,我有什么办法?”陈玲玲笑着说,“阿姨说,她要谢谢您的带鱼,今天拿过来的带鱼老新鲜的,让你下次要是再买,给她带几条。”

    “有数了,给她带着。”张阿姨笑着说,“下次马红梅那个女人要,我绝对不会在转给她了。这个女人对别人说我在赚钱。”

    “这个女人跟徐永根真的是一对好夫妻。一对害人精。想当年徐永根害许老师,谁看在眼里不恨,却又不敢说。”朱家伯伯看向陈玲玲,“玲玲啊!你说刘丹的亲戚是那里来的?”

    “皖南啊!”

    朱家伯伯一拍大腿:“许老师是不是在皖南插队?叫你刘阿姨的亲戚去打听打听啊!许老师是你妈妈的养母,你小的时候,你妈妈有航班,你爸爸上中班,都是跟许老师睡的啊!还有没有印象?”

    陈玲玲点点头:“有是有,就是很模糊了。”

    “啊呀!五岁的时候,能记得多少?”张阿姨说朱家伯伯,说完之后长叹一声:“这一去这么多年了。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不晓得在乡下怎么过日子的?”

    “就是啊!说她是老右,是资本家,真的是没良心。”朱家伯伯感慨,“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要不是一颗心那么红,会留在这里?她帮了多少人?讲起来顶顶没有良心的就是徐永根。要不是许老师,他怎么可能进民航?当初咱们基地刚刚成立,招几个打杂的进来,把徐永根招了进来。许老师有空的时候,还给人扫盲上课。她觉得徐永根聪明,教他的最多。谁想到后来,徐永根斗得她最厉害。恨不能把她往死你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深仇大恨。”

    盛兴荣哼哼笑:“你们是不晓得,他们之间不是有深仇大恨,而是徐永根那个王八蛋心里有鬼。”

    “有鬼?有什么鬼?他跟许老师之间能有什么鬼?”朱家伯伯有点不明白。

    陈玲玲想起下午谢美玉和徐永根之间的事,她有了个预判。

    盛兴荣想了想说:“现在那个什么帮也粉碎了。说话也宽松了点,这个事情,你们听过算数。”

    “听过算数,听过算数!”朱伯伯忙应声。

    盛兴荣开启了一段当年的秘事。

    那时候,盛兴荣和徐永根一起都是基地的杂物工,一起上着那时候被称之为“七姑娘”的许奶奶的课。

    “徐永根心里一直喜欢七姑娘,当然七姑娘那时候二十六七岁,组织上有意给她做媒,徐永根就起了心思。”

    “哦呦,就他那个样子也敢吃天鹅肉?”张阿姨嗤笑。

    “谁说不是呢?”盛兴荣说,“他肯定被七姑娘拒绝的喽。但是,他的心思不死啊!找了个晚上,翻进七姑娘的宿舍,没有成功。”

    “你怎么知道的?”朱家伯伯问。

    “被我撞见的,我看着他从里面逃出来。我怎么知道他没成功这个事情,等下再说。老实说,七姑娘真的心太软,大概是看他一个年轻人,要是在那个时候举报他有这种事,一辈子就废掉了。她就没说。只是后来七姑娘就对这个徐永根带了看法,徐永根的岗位分配,她说过两句话。徐永根一直等不到好岗位,就走了马家这条路,马红梅爸是军转干部,娶了马红梅之后,徐永根就顺风顺水了。许老师是个豁达的人,以为这个人结婚之后就改了,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

    盛兴荣继续说往事,到了六八年,运动来得轰轰烈烈,徐永根跑出来揭发许老师,说许老师思想成问题,她穿裙子,喝咖啡,吃蛋糕,这都是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方式。

    不仅如此,他还找来了许家纱厂的老工人在讲述许家的剥削故事。

    总之那时候,他是不把许老师往死里整,他是不罢休。许老师白天被他安排扫厕所,夜里被他安排跪着忏悔。

    盛兴荣苦笑摇头:“那时候轮着看管这帮子老右,他们把两个碗反扣在地上,让老右跪在玩底上,碗底那个口子,把膝盖弄得青青紫紫,我轮到的晚上,就不造这种孽,让许老师坐着休息,许老师有文化,我们就一起聊,时间长了我就把藏在心里好多年的事情问了许老师,跟她说,为什么不举报他曾经对她做那种事?”

    陈玲玲听到许奶奶被迫跪在碗底的时候,她都替奶奶疼,四十多岁的人居然受这样的折磨。

    “对啊!许老师为什么不站出来说?”朱家伯伯问。

    “她说,现在说已经没用了,反而成了资本家的狡猾。”

    “也是,那种时候,没人相信许老师说了。反而说她陷害先进分子,又会多一条罪名。”朱家伯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她跟我说,要是能帮忙,就帮她说两句,让她快点下乡改造去。我就找机会建议把许老师送去劳动改造。”盛兴荣总结,“徐永根这个人别看嘴上说得好听,坏是坏在骨子里的。”

    朱家伯伯拍了拍盛兴荣的背:“阿兴啊!真的替你叫冤,你说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这么一个货色给欺负了呢?你和他是同期进基地,这些年他是一点点旧情都不念。”

    张阿姨呸了一声:“谁要跟他们搭边?搭边了就成天想占别人家便宜。”

    “巧云,你要当心点的,你儿子总归要想办法返城的呀!到时候你肯定要让你儿子顶替的喽,他卡着你怎么办?”

    陈玲玲对张阿姨说:“阿姨,如果哥哥愿意读书的话,让他尽快看高中课本,可能很快会恢复高考。如果他考上了以后路就宽了,也不要来顶替您的工作了。”

    “这个消息不晓得是真是假呢!”张阿姨说。

    盛兴荣说:“不管是真是假,准备着吗?比别人快一脚总归是机会啊!我等下给他写信。”

    听了这么一个故事,时间也不早了,陈玲玲和朱家伯伯一起从盛家出来,陈玲玲回家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无论是刚强的刘丹阿姨,还是一开始被她认为别有所图的盛伯伯夫妇,还是呱呱呱,嗓门很大的朱家伯伯,都是那样可爱。

    虽然,从未和许奶奶见过面,但是,原主的记忆,这条漂亮的裙子,那些借着容远之手的书信,都让陈玲玲那么亲切,那么想要去抱住这位可敬可爱的长者。

    她一边告诉自己都已经七七年了,奶奶很快就会平反,一边却辗转难眠,她很想飞奔到她面前,看清楚她的模样。

    不,即便是平反也有先后。她为什么不能为奶奶去做点事?她认识了赵爷爷啊!她可以为奶奶准备资料,她可以去找赵爷爷。哪怕早摘帽一天,那也是好的啊!

    想到这里她脑子兴奋了起来,容远不是跟着他们公社的车子过来吗?她可以跟容远的车子过去。她可以利用暑假这段时间收集资料。

    兴许是脑子太兴奋,直到陈建强中班下班,她都还没入睡,听见外头陈建强开门,谢美玉温柔的声音:“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超过了快一个小时。”

    “有个部件,一直没修好,我就在那里搞。”

    “平时这个不是小齐做的吗?”

    “不要说那个王八蛋,今天我叫他做事,一点点都叫不动。明天一早飞机要出任务的,如果不修好,根本就出不了任务,他不动只能我来动。”陈建强愤愤地说,“还说是盛主任说的,该是谁的活就要谁来做,不要倚老卖老。”

    “这不是针对你吗?太过分了!”谢美玉恨得跟什么似的,“我跟你说,玲玲要是再这么作妖下去,恐怕我们都会没好果子吃。”

    “又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遇到徐书记的妹子徐科长,你知道的呀!她儿子刘剑不是从小就顽皮吗?跟玲玲一个班读书,一直喜欢玲玲,男孩子对喜欢的女孩子总喜欢逗逗人家。你知道你女儿干了什么事儿吗?”

    “干什么了?”

    “把人给打了,打得脸上一片青紫。她在家里打雅茹也就算了,出去打人男孩子,不是寻死吗?幸亏人家刘剑大度不跟她计较,否则被人家打死,都没处说去。这还不算,那些女人在浴室里拿她当笑话,说人刘剑喜欢她。被徐科长听见了,徐科长不高兴了,告诉她人家刘剑要考飞行员呢,对她没兴趣。她说什么?叫人刘剑离她远一点。你说她就上了趟汇演就不知道方向了?”

    谢美玉一副被气死了的表情:“还有啊!你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了吗?”

    “不是去隔壁?”

    “去刘丹家。刘丹的亲戚拿了甜瓜过来,她给隔壁张巧云送了过去。我不是说甜瓜哦!你知道的,刘丹这个女人脑子不清楚的,一直不肯对那个资本家许清璇持批判的态度。她跟刘丹走得近,就是路线有问题。徐书记,又不会管玲玲是不是听话,他只会怪你管不住女儿。”

    谢美玉知道陈建强现在在盛兴荣手底下做事很憋屈,所以特别在意升职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不用添油加醋,只要实话实说,就能让陈建强心里生出熊熊烈火。

    果然陈建强满脸气愤:“我去找她,好好问问她,是不是要把我害死,她才安心?”

    谢美玉抱住他的腰:“别啊!三更半夜的,楼上楼下邻居听见了,又要说我这个后妈不好了。明天好好跟孩子谈,好不好?”

    “美玉,你就是太软了!”

    谢美玉眼泪含在眼眶里:“做后妈的难处,你不知道?建强,听我的好不好?”

    陈建强拍了拍谢美玉的手:“行吧!听你的!明天再收拾她。”

    不是陈玲玲想偷听,实在是夜深人静,隔音又不好,丁点儿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默然发笑,她明天会让谢美玉感受一下,什么叫人家喜欢你才逗逗你!

    第26章

    陈建强和谢美玉吃过宵夜,两人进了房,一切归于平静。

    陈玲玲听了夫妻夜话,瞌睡虫也找上门,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晚,也不影响她早起,每天的锻炼一定要坚持,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力量,回来之后练了些日子,身上的肌肉已经被调动起来,相信很快她会到达前世的状态,跑完步陈玲玲回来换衣服。

    陈建强昨夜下半夜回来,今天已经起床,在给谢美玉做早饭。昨夜谢美玉跟他说了之后,他辗转反侧,他一直想要给谢美玉没有烦恼的生活,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带给谢美玉那么多的烦心事儿,他很愧疚。

    还有就是他自己的未来,以前他信心满满,有谢美玉这个贤妻,升主任之后他要往领导方向发展。没想到最后是被自己的女儿截了这个主任的岗位,拱手送给了隔壁那个二愣子。

    正在煎鸡蛋的陈建强见到哼着小曲儿回来的陈玲玲,关键是陈玲玲嘴巴里哼着的还是那首抢了费雅茹风头的《哆来咪》。

    脑子里千回百转的陈建强在反转鸡蛋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手指碰上了滚烫的锅边,火辣辣的疼传来,听着陈玲玲的歌声更加心火高涨。

    “陈玲玲,你给我过来。”

    陈玲玲听见她爸发神经,不紧不慢:“别着急,等我换衣服。”

    陈玲玲没有第一时间站在他面前,烫伤加上昨夜被气到的陈建强更是难耐满赌气的怒气。

    很快陈玲玲从卫生间端着搪瓷盆里泡好的衣服出来,学着谢美玉的样子,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口气带着点不着调儿:“我的好爸爸,有什么事儿啊?”

    “你打刘剑了?”

    “打了,都过去多少天了?没放假之前的事儿。”陈玲玲笑出声,“不过昨天我还遇见他了,又把她耍了一通。”

    听见她一脸无所谓,陈建强痛心疾首:“算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再给我惹祸了,好不好?”

    昨天已经听过他们对这件事定义的陈玲玲,笑出声:“我打刘剑,跟您有关?您知道我为什么打刘剑吗?”

    “刘剑的妈妈和舅舅是谁你不知道?以后你要不要在民航吃饭了?刘剑就是调皮捣蛋了点,你一个大姑娘就不能让让人家?你打了人家,还在浴室里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叫你对刘剑没兴趣?没想过自己高不高攀得起?”陈建强忍着手上的火疼火疼跟陈玲玲说。

    陈玲玲脸一寒:“懂什么叫高攀吗?人真正高贵的是灵魂,外公的高贵不在于他出身江城名门,而在于他在抗战年代投笔从戎,在新华国建立之后,毅然决然放弃优渥的生活,驾驶着飞机投向首都,在祖国需要他的时候,再次驾驶战机,把自己永远留在浩瀚长空。而妈妈呢?她的高贵不是因为她是天上的白鸽,是受人追捧的空姐。而是她跟外公一样有一颗勇敢的心,为救孩子奋不顾身。”

    她用锐利的目光看向陈建强:“你以为你出身工人阶级,就配得上妈妈?你错了!一个不钻研技术,靠着送礼往上爬的蠹虫,怎么能配得上妈妈?同样一个矫情,有个做书记的哥哥,坐在狗屁倒灶小职位上就耀武扬威的徐科长,怎么好意思说我一个为了逐梦蓝天的人是高攀她?她配吗?”

    “你胡说什么?”陈建强拉长这一张脸,“等明天,我休息,我买了水果,带着你去刘家给刘剑和徐科长道歉。”

    “要道歉你去,我去道什么歉?”陈玲玲进屋放下搪瓷脸盆。

    “你别给我犟,这事儿,我说了算,你必须去道歉。”陈建强跟着陈玲玲走到她的门口。

    谢美玉要上班,从房间里出来,走过来:“建强,雅茹还在睡觉,你们声音轻一点。”

    说完,她进卫生间洗漱,陈建强降低音量:“听见没有,明天跟我去道歉。”

    “听见没有。”陈建强耳提面令,陈玲玲但笑不语。

    直到谢美玉从卫生间里出来,猝不及防,被陈玲玲一把揪住,她被压在墙上,面对能够拉十一个引体向上的陈玲玲,谢美玉毫无反抗之力,尖叫着,生怕她打自己,捂住脸。

    然而,陈玲玲没有动她的脸,而是一把扯下她的睡裤,露出了谢美玉的碎花平角短裤。

    谢美玉如同被侵犯了一样带着哭腔高声尖叫:“你要干什么?耍流氓啊!”

    被这一幕给惊呆的陈建强,反应过来扯开陈玲玲:“你干什么?上哪儿学来的女阿飞腔调。”

    费雅茹从房间里出来,抱住她妈,指着陈玲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妈!我要去公安局报案,你对我妈耍流氓。”

    陈玲玲挣脱陈建强的手,站在边上,啪啪啪地鼓掌:“原来这不是调皮啊!原来你们知道这是耍流氓啊?现在是我这个女儿在对着继母,女的对女的,而且你,她的丈夫在边上,你们都不能忍了?可你们把刘剑在巷子里堵住我,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要扯掉十二岁少女的裤子,叫做调皮捣蛋?”

    陈玲玲一把揪住谢美玉的头发,把谢美玉揪得头仰起,痛到眼泪飙出,嘴巴里呜咽着:“放开……好疼!”

    陈建强扯住陈玲玲:“你放开!”

    “你生气了,你不应该高兴吗?”陈玲玲松手一缕头发从她的手指缝儿里掉落下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拦着我干什么?我告诉老师,老师找了你们那个徐科长和谢美玉过去,谢美玉跟徐永芳聊过之后,她回来怎么跟我说的,你还记得吗?”

    陈玲玲一放开,谢美玉看着地上乌黑的发丝,吧嗒吧嗒掉眼泪,费雅茹过来推陈玲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妈!”

    陈建强底气弱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你妈!”

    “当时谢美玉是这么说的。”陈玲玲用谢美玉的口气说,“你大惊小怪做什么?小男孩喜欢你,才故意逗你的呀!”

    她仰头看着陈建强:“所以呀!我亲爱的爸爸,难道你会认为我在打我亲爱的后妈吗?不是的,这是我是故意逗逗她,跟她闹着玩,表达我对她的喜欢呢!我几乎每个礼拜都会被刘剑扯头发,她怎么一次就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喜欢了?”

    她有转向费雅茹:“你知道你妈妈概念里的喜欢还有什么吗?打开铅笔盒一条大青虫在蠕动,拿课本的时候一直青蛙蹦到手背上。姐姐,你说你们的被窝里出现一只青蛙?你们饭盒里出现一条青虫,你是不是会很开心,因为那是我特别喜欢你呢!”

    费雅茹最怕大青虫,听见这话想想都吓得汗毛竖起:“不要啊!”

    “你妈妈让我享受这种喜欢几年了呢!”陈玲玲伸手贴在她柔嫩的脸颊上,缓缓地滑下,费雅茹被她这样的动作弄得身体僵硬,浑身都不敢动了,陈玲玲笑得温柔,“姐姐,让我好好喜欢你一次都不行吗?”

    “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陈建强叫起来。

    陈玲玲看向谢美玉:“你问她啊!”

    陈建强深吸着气,转头看谢美玉:“玲玲说得是不是真的?”

    “建强,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在升工段长,要是得罪了徐科长,到时候徐科长跟徐书记说了,你工段长可能就升不上去了,所以我没办法,我也跟徐科长说的,让她管管她儿子,我没想到刘剑没有改。”谢美玉本就已经红了鼻头,眼泪此刻婆婆娑娑。

    “爸,妈平时事情也不少,她怎么可能事事都管得过来呢?”费雅茹拉着陈建强的袖子,“这事儿不怪我妈。”

    陈建强说话间有些牵强,话说出口有些艰难:“玲玲,你妈有些地方疏忽了。”

    “那你呢?作为一个生了女儿的男人,你想过你女儿被一个熊孩子整日纠缠,她的心里有多焦虑吗?你知道她可能被人侵犯吗?还是说如果她被人侵犯的话,你看见对方可以帮你升职,你会索性把女儿嫁给人家,如果对方嫌弃你女儿,你甚至会劝女儿别声张,因为声张了以后名声不好听?”陈玲玲贴近陈建强,盯着他看,“是不是这样?”

    陈建强被她看得心很虚,后退了一步:“如果……如果……你告诉我……”

    “哪里来的如果,我说的每一件事情,你放在心上过?”陈玲玲吼出声,“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是因为我曾经活不下去,爬进了河里,在无法呼吸的时候,看到了我妈妈,她推了我一把,我才爬了上来,从那天起,我告诉我自己,妈妈虽然死了,但是她会活在我心里。爸爸虽然活着,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我靠不上你,只能靠自己。”

    陈玲玲扬了扬拳头:“我为什么每天锻炼?是为了让别人不敢欺负我。没有人护着,我就自己护着我自己,这就是我打刘剑的理由,你明白了吗?想知道我怎么打刘剑的吗?”

    陈建强还没反应过来,陈玲玲用足了力气一巴掌打在陈建强的脸上,陈建强用烫伤的手捂住火辣辣的脸,两个火辣辣碰在一起,耳朵里嗡嗡嗡的声音,鼻血从他的手指缝儿里漏出。

    “您不如刘剑骨头硬呢!他都没流鼻血。”

    谢美玉惊慌失措,过去抱住男人的胳膊,陈建强放下捂住脸的手,看见一手血,异常刺目,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一脸血地看着陈玲玲。

    谢美玉:“你怎么能打你爸爸?”

    陈建强的样子很瘆人,不过陈玲玲从牙齿缝儿里出来的声音更加阴冷:“是为我妈打的,你们用着她的命换来的高工资,住着她的命换来房子,却任由她在人世间最牵挂的人,整日活得卑微可怜。陈建强,你配为人父,配为人夫吗?你以为你是谢美玉的好丈夫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那是爱一个女人的态度吗?你就是一条狗对着主人摇尾乞怜。”

    谢美玉连忙辩解:“你胡说什么,我对你爸爸是……”

    陈玲玲看了她一眼,谢美玉被她看得背脊发凉,听陈玲玲说:“他爱信,就让他去信吧!我要吃早饭去了。”

    陈玲玲拉开门,门外张阿姨夫妇探头张望,陈玲玲走出去,张阿姨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伸出头,探进来,还问陈玲玲:“什么事儿,发生了什么事儿?”

    陈玲玲拉着她往她家走:“我爸一大早肝火太旺,流鼻血了!”

    “哎呦,大热天的,是加班加出来的吧?你爸昨天晚上修来修去都修不好,最后半夜三更还是来叫了你盛伯伯过去,才修好的。”

    陈玲玲:“……”

    明明是个三观很正的阿姨,为什么说话这么贱呢?怎么就那么气人呢?

    陈玲玲勾住她的胳膊,用跟阿姨一样贱的口气:“阿姨,咱们盛伯伯可是老法师,技术那是没话说的,跟二把刀能一样吗?”

    张阿姨听见这话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坦:“走了,走了!我给你买了糯米糖角,你肯定喜欢的呀!”

    “阿姨最好了呢?阿姨买什么我都喜欢。”

    听着张巧云誏里誏声,正在拿着毛巾给男人擦血迹的谢美玉说话很有技巧:“肯定是张巧云这个女人,挑拨离间,带坏了玲玲。”

    陈建强想要哼笑出声,这一笑脸上扯得发疼:“她像是被人带出来的坏吗?小小年纪就狠辣成这样,恨不能把我给撕烂了。这个女儿我算是靠望不上了,以后只能指望咱们囡囡了。”

    费雅茹擦着眼泪,蹲下,双手放在陈建强的膝头:“爸爸,我永远都是您的囡囡,我只有你一个爸爸。”

    “乖囡。”陈建强伸手揉着费雅茹的头发。

    第27章

    谢美玉今天算是受了惊吓,不过她认为这样也好,今天这一巴掌算是把陈建强和陈玲玲的父女之情打得干干净净。她接下去做的事,到时候陈玲玲出了事,陈建强恐怕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以后就让陈玲玲一辈子毁在那个二流子手里吧!

    谢美玉吃过早饭出门,去了单位一趟,想要请一天假,领导假是批了,话却是不少:“小谢,我该怎么说你呢?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你上次请假是什么时候,每个营业员都跟你一样?上班谁上,柜台谁站?这个月最后一次请假了啊?下不为例。”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领导体谅。”

    “我也知道,你是憋了一口气,不想让女儿来咱们百货系统,想要把她塞进民航系统,可真塞不进去也没必要勉强,找老费说一句,老费自己的孙女难道安排的岗位还会差?这个系统里,你女儿肯定日子好过的呀!爷爷亲爸都是领导,难道还会吃亏?民航系统靠你爱人?先不说你爱人有没有那个能量?就是他真不真心给你女儿下大力气搞,都不知道。男人吗?想要哄你睡觉的时候,什么事情都答应你,睡过了,还会记得床上说什么了?”

    领导自以为是苦口婆心,全是掏心窝子的话。

    可听在谢美玉耳朵里,可就不是那样了,可见大家都是想要看她笑话,都不相信她嫁了个好男人,都以为她是在强颜欢笑,越是这样,她越是要把雅茹弄进民航,才不来吃百货这口受气饭!

    谢美玉从单位出来,往娘家那一片棚户区而去。

    盛夏时节,九点出头太阳就火辣辣地烤着地面。

    棚户区的盛夏尤其难熬,民航新村哪怕是老楼,那也是有公共卫生间,里面也是有抽水马桶。棚户区这里,家里地方太局促,又都是那种老式的民房,一家好几口人窝在方寸之地,马桶太占地方,用的是痰盂罐,每天早上出来倒痰盂,那股子味道日积月累。

    在这样湿热的天气下,那真是一言难尽,谢美玉捂住鼻子,快速穿过倒痰盂罐的地方,往里面走去。

    走到弄堂里,房子低矮,楼上楼下住了六家人家,每家就分了十几个平米,有了前窗没有后窗,这种天气就跟大蒸笼似的,恨不能把人蒸熟了。

    退休的老阿伯坐在竹椅上拿着一把蒲扇摇一摇,谢美玉的妈拿着个碗,拎着个篮子,篮子里是毛豆节,剥着毛豆子,嘴巴里骂骂咧咧:“今天这个毛豆节一点点都不灵光的,里面一半都是空的。”

    “谁叫你贪便宜的喽!买这种毛豆节?哦呦!你家金凤凰回来了,又是给你送鸡蛋糕来的吧?”隔壁老阿伯用蒲扇指着谢美玉,那个架势颇有诸葛亮拿着鹅毛扇指点江山的味道。

    谢美玉的妈从凳子上站起来,笑呵呵地迎过来:“美玉啊!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你们食品商店发冷饮票了?”

    谢美玉被她妈这么一问,真是心塞。上辈子她后来变得跟她妈一样,因为常年都经济拮据,平时舍不得穿,舍不得吃,天天就巴望女儿能给她买点东西来吃吃,女儿女婿也是没钱的人,看见他们空手来,还要带个孩子过来,吃掉她本就不多的退休金。

    “没买什么。是我们单位有个结对子帮困的活动,要找一家贫困户进行互助,我想找陌生人也是找,不如找个熟人。”

    “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找我们自家好了。”谢美玉的妈立马就说,“你带着你大哥,要是有的多,把你二哥也介绍出去,好咧,两家都有人来帮了。”

    “妈,这怎么可能,人家上面领导要来核实调查的,要是弄虚作假,我的饭碗还要不要了?”谢美玉佯装生气,“所以我就想到了阿根嫂子,阿根嫂子守寡那么多年,一个人养大长发不容易,还要给长发兄弟找对象,接下去还要结婚。要是能帮他们一把?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啥?天底下那么多人你不帮,帮一只鸡和一个二流子?你脑子歪特了是不是?不许你去帮!”谢美玉的妈放下半碗毛豆子,跳起来了。这个年代谁叫不缺衣少食?有那个钱不给自己家里给那一对扶不起的阿斗?

    老阿伯平时觉得谢美玉的妈小气吧啦,咋咋呼呼,今天他倒是要帮一句了,拿着蒲扇指着谢美玉:“美玉啊!今天我要说句公道话,你妈妈说得对,帮人你也要看人的,这对母子你帮他们了,指不定还会被他们咬一口呢!不要帮忙帮出祸秧子。”

    正在这么说话的时候,黄长发的妈,阿根嫂子手里挎着个篮子,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看见谢美玉恨不能白她一眼,自家儿子那天回来,爬都爬不起来,养了了好几天。

    要不是儿子说他想要搞这个谢美玉,她现在恨不能伸出她的指甲,挠花谢美玉这张脸。不过一想,儿子说的办法,想想自己被弄堂里那帮子人看不起,尤其是谢美玉的妈,真的当自己是什么好人家了。成天在背后嚼舌根子,看不起她。

    看不起她个什么?她不偷不抢,又没上街去拉客,都是自动送上门的,好吧?

    等到自己儿子把她那个金凤凰一样的女儿拉下水,让她女儿跟自家儿子睡过,到时候阿强不要了她那个离婚过一次,再出来搞野男人的女儿,看看她的脸还往哪里摆?说她不要脸,也不想想成天捧到天上去女儿,也不过是个离婚再嫁的东西。

    想到这里,阿根嫂子露出笑脸:“美玉啊!又来看你妈?你妈真的福气哦!看她有你这么个好女儿,我们都要生红眼病了。”

    谢美玉的妈,一把拖住女儿,要拉走她,不让她去帮这对母子。

    可她哪里拖得住自己这个鬼迷心窍的女儿?她压根就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女儿已经被陈玲玲搞得头昏脑涨,只要闭上眼睛,就心烦,现在女儿已经把陈玲玲视作了她发达之路上的拦路虎,她一定要把这只拦路虎给除了。

    “阿根嫂子,我今天不是来看我妈的,特地来找你的呀!”谢美玉笑着跟阿根嫂子说。

    别看阿根嫂子活不肯干,歪脑筋是不少的,儿子也随了她,脑子转得特别快。

    “找我干什么?我做什么营生么,你妈最清楚了啊?”阿根嫂子嘚瑟地看着谢美玉的妈。

    谢美玉的妈拉住谢美玉:“跟我回去。”

    “妈,这个关系到阿强以后的前途,怎么能不做?”谢美玉甩开老娘,“阿根嫂子,是这样的,我们单位有个名额,要帮困结对子。别看我妈一直嘴上说你,其实她心里也是一直希望你们娘俩能够过得好,所以就跟我说把名额给你们娘俩。”

    阿根嫂子妖里妖气地看着谢美玉的妈:“是哇!我都不知道谢家阿嫂对我心这么好。我就先谢谢了啊!”

    谢美玉的妈被她这个口气差点给噎死,女儿是劝不回来了,她只能说:“我可不要你惦记。”

    “美玉啊!那去我家,你跟我说说,我要怎么做?”阿根嫂子叫谢美玉过去。

    谢美玉跟着她去到她家门口,她家里热且不说,那个味道跟刚才倒痰盂罐的地方有得一拼,她是不想进去的。

    “阿根嫂子,我就不进去了。这样,你呢是不识字的,去了那里跟你说怎么做你也不懂的。让你儿子去吧!这个地址你给你儿子,今天你儿子是什么班?有空吗?”谢美玉把一张准备好的纸条递给阿根嫂子。

    “今天他休息,有空的呀!”

    “那就好,今天下午两点,去纸条上的地址。要是不来,这个名额就是自动放弃了。这个名额很多人要的,你可不要给别人看见了,被人看见别人先来了就没有了。”谢美玉跟她叮嘱。

    阿根嫂子嘴巴是这么说:“美玉啊!你心里想着我,我这心里可感激了,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一个人我都不会让他知道。就告诉长发,跟长发也会叮嘱,绝对不让他跟不三不四的人说。”

    谢美玉听她这么说,笑了笑:“那行,这个事情成不成,还是要看你家长发。好吧!那我走了。”

    谢美玉跟阿根嫂子道别,走出来,被她妈揪住使劲地拧了一把胳膊上的肉:“你这个死丫头,真的是肉包子打狗。”

    “妈,这个事情你别瞎想了。我走了。”

    谢美玉转身离开,阿根嫂子摆着她那已经下垂的臀,走出来:“哦呦,谢家阿嫂,我真的要谢谢你哦!帮我在美玉面前美言,让我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谢美玉的妈,气得毛豆也不剥了,把碗放进篮子里,拎起篮子,拿起地上的小板凳,往楼上,自家家里去。

    拿着蒲扇的老阿伯,也收了竹椅,跟阿根嫂子这个女人,作为正经人,他不想多搭一句话。

    两人跑掉,阿根嫂子翻白眼,自己坐在弄堂里,用削皮刀削丝瓜皮。

    她那个儿子昨天拿了两块钱,今天就去茶馆喝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要是回来晚了,她跟这个小王八蛋商量的时间都没有了呢!

    还好,她丝瓜还没削完,那个王八蛋就哼着小曲儿从外头进来,阿根嫂子一把揪住儿子的儿子:“跟我进去,跟你说件事儿!”

    黄长发看着手里的纸条:这个女人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28章

    谢美玉约黄长发在市郊的一个公园,这里离民航和娘家都远,不可能撞见认识的人。

    夏天太阳毒辣,尤其是下午,她的额头滴着汗,掏出手帕擦了汗,看着手上的表已经下午两点半了,都过了半个小时了,黄长发还不来?

    不会黄长发没回来?或者说他们娘俩决定不来了?谢美玉胡思乱想,在等下去,还是不等下去之间纠结。

    这对母子好吃懒做,有这种便宜会不占?

    她说对了!好吃懒做的母子怎么可能不占便宜,可这个女人选的地方太偏僻,黄长发又不是谢美玉成天跑来跑去,他就住在东北角那个犄角旮旯里,要找到她这个地点,还是去公交车站,问了好几个人,才确定了方向,可真乘上公交车,还是不免出错了。

    大夏天乘公交车,还出错了,心火旺起来,走在路上他骂骂咧咧:“瘟女人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儿,选的地方倒是偏僻,等下看老子怎么把她往死里弄。”

    谢美玉再等了十分钟,决定离开,却见那个二流子从远处走来。

    她那一身细皮嫩肉,娇贵得很,虽然站在荫凉处,也被晒得发疼,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二流子就是斥责:“黄长发,我这是给你机会,你不想要就算了,晚了大半个小时,算什么意思?”

    黄长发心里骂一声:“娘希匹!”

    这个女人明明是想要他去做蹲号子的事,还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嘴上他却是另外一套说辞:“美玉姐,你也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那六尺地面上,都没出过远门,你找的这个地方太远了呢!一下子找不到啊!”

    谢美玉听见他这么说,也知道自己是错怪了他,她脸上挂着笑容:“是我没想周全,那就一起进去走走,我来跟你说说这个事儿。”

    “行啊!”黄长发跟了进去,“姐,天气这么热,我跑这么远,你也不给我买包烟抽抽?”

    这个不着调的东西,沾上就问人要这要那,谢美玉不情不愿,也给他买了一包飞马牌香烟,扔给他。

    天气太热,她给自己买了一根雪糕,剥开了纸头,吃了一口,总算嘴巴里舒服点了。

    黄长发低头拆香烟,抽出一支香烟,拿出火柴盒子,划了一根火柴,点燃香烟,狠狠地抽了一口。

    “跟我进去,我来跟你说。”

    “美玉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黄长发嬉皮笑脸跟她进公园。

    到了凉亭里两人站着,谢美玉说:“长发兄弟,我就老实说了,这个结对子帮困是没有的。”

    黄长发早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自然不会戳穿她的谎话:“姐,敢情你让我大热天转车两小时是玩我呢?”

    “也不是玩你,有个好事情想要请你帮忙,只要你成功了,我保管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谢美玉转头看着他。

    在她心里黄长发跟她可不是一代人,毕竟他们相差了十一岁,她是看着他从一个鼻涕虫长成了现在的二流子,所以她没有警惕心。

    可在黄长发眼里,谢美玉是极具风韵的,三十六岁的年纪,脸上丝毫不见皱纹,皮肤洁白细腻,脖子修长,再下面薄透的白衬衫底下鼓鼓囊囊,两颗扣子之间露出了好大的缝隙,里面的皮肤也是洁白如雪。

    黄长发心里暗自给自己翘起了大拇指,赞叹自己实在聪明,果然是吃喝不愁了。

    他一脸讨好:“姐,哪儿来的这么好的事?”

    “做我女婿。”谢美玉跟黄长发说。

    黄长发假装一脸惊讶:“什么?做你的女婿?姐,您看上我了?我跟你家雅茹,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都没想过。”

    听见他提起费雅茹,谢美玉胸口收紧,他怎么会说雅茹?

    谢美玉立马翻脸:“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雅茹?”

    “不是?姐,你不是就生了一个女儿吗?做你女婿,可不就是做雅茹的男人吗?”

    “呸,你也敢想。”谢美玉妙目圆瞪,脸上起了怒气,这种话,她听都听不得。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能成你的女婿?”黄长发问她。

    谢美玉被他提起雅茹,心头砰砰砰地跳,缓了缓才说:“我是说阿强前头老婆留下的那个姑娘,我的继女。”

    “那得阿强哥同意吧?我可是听说那个姑娘的外公和妈都是英雄,她的身份背景摆在那里,能找我?”黄长发倒也是个会演戏的,装模作样还挺会,

    天太热,雪糕融化很快,谢美玉伸出舌头把雪糕给舔了,那粉红色小舌头,看得黄长发两眼发直。

    他盯了陈玲玲三天梢,那个小姑娘身材跟竹竿似的,要胸没胸,那张脸长得漂亮是漂亮,就是带着点儿男孩的英气,更何况那拳头简直比小石头还硬,砸在身上可以要了人命。

    就算是谢美玉的亲闺女,费雅茹那个小丫头,倒是跟谢美玉像了七八分,不过那个小丫头太小了,哪有眼前的女人那么风情万种。再说了,陈玲玲说得可不就是吗?小姑娘能搞吗?要吃花生米的,这个娘们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事儿就看你敢不敢了。”谢美玉看着黄长发。

    黄长发吞咽了一口口水,他这是垂涎谢美玉的美色,而谢美玉以为他是被她给说动了。

    黄长发说:“姐,我们往前去,你跟我仔细说道说道,要怎么做。”

    前边儿有一片竹林,倒是十分僻静,她说的那些话,也怕被人给听见,是要找个偏僻的角落。

    “那就走。”

    竹林边上有假山,假山边上有个角落,那里藏两个人没问题。黄长发这一对老鼠眼睛,早就找到最好的所在。

    谢美玉跟他过去,黄长发问:“姐,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能娶你那个继女?”

    谢美玉把雪糕吃完,把棍子扔在了垃圾桶里,再回来:“你找个时间把她给睡了,你威胁她不许她说出来。要是她有了孩子,你把她带到乡下去,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只要有了孩子,我就能劝着阿强,看在孩子的面儿上,总不能把你这个亲爸爸给弄死吧?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听过没有,织女那是天上的仙女,不是被牛郎给偷了仙衣,照样嫁给一个放牛的吗?小姑娘每个月有三十一块钱的津贴加上补贴,这不就全成你的了?她手里还有三百块钱,不也是你的了。你光吃这些就足够了吧?”

    谢美玉就不信了,黄长发这个一个月就十几块钱的小子会不心动。

    黄长发挠了挠头:“姐,有个问题,我得问问你。”

    “你说。”

    黄长发吊儿郎当:“你那个继女长得实在不对我胃口,倒是你的姑娘,长得特别合我心意,娇娇柔柔,那皮肤跟你一样雪白雪白的。姐,你说怎么办?我就喜欢上你家姑娘了,你说的这个想法真的很好,不过我想用在你家雅茹身上。”

    谢美玉脸色大变:“你做梦去,你敢动我家雅茹,信不信我……”

    “信不信什么?你能防贼千日,你知道我会在哪一天去把你姑娘堵在小巷子里,然后……”黄长发露出他的大黄牙,“姐,我想和你家雅茹给你生外孙。你说怎么办?”

    谢美玉额头一大颗一大颗的汗冒出来,她没有想到过是这样的结果,她惊慌失措,软着声音:“长发兄弟,我是看着你长大的,雅茹是你的晚辈,你怎么可以?”

    “姐,这是你送到我嘴边的。你以为我那么傻?你那天来我家,跟我妈说那些话,我就知道了,你什么意思?我倒是心动了。是想要去搞你继女,可你那个继女,又是跑又是跳,这种小姑娘,被她踹一脚,要断子绝孙的啊!”说出断子绝孙,黄长发现在那里还隐隐发痛。

    “长发,这个事情就当姐姐没说过,是姐姐错了。”谢美玉从包里掏出二十块钱,“这点钱,你去买点东西吃。”

    “姐,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做你谢美玉的女婿多好啊!”黄长发逼近谢美玉。

    费雅茹是谢美玉的心头肉,被这种东西碰,这不是要她死?

    谢美玉握紧拳头,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现在没办法了,说:“长发兄弟,你想要什么,你说,只要姐姐做得到。”

    “姐,雅茹像你。雅茹还小,以后还要嫁人,你舍不得。我也不想,毕竟做那种事情要天打雷劈的!你反正已经二嫁了,给两个男人都睡过了,你让我睡睡,每个月给我点钱!我就心满意足了。”黄长发说出自己的要求。

    谢美玉浑身颤抖,气得,吓的,都有。听见他的要求,她咬牙:“放你妈的屁!想都不要想!”

    “那不行!姐,女婿和姘头,哪个你觉得更好?没有其他选择。要么你去报公安,公安要是知道你找人去害烈士子女,你说,你会是怎么个结果?”黄长发就是懒,不代表他脑子不好使,“你选一个?”

    黄长发指着假山后边:“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假山后边?要是你不愿意,当我没说?”

    想想黄长发上辈子的结局,谢美玉把那个被他侵犯的女孩子代入了费雅茹的脸,谢美玉眼泪涌出,浑身发抖:“长发兄弟,你要多少钱,给个数,姐给你!”

    “姐,钱我也要,人我也要。这个就不是两选一了。我数到十,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走了。一、二……”黄长发的话,像是地狱恶鬼的声音。

    谢美玉手指甲掐在肉上,生生地疼,却又无法反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假山后……

    半个小时之后,黄长发像条餍足的癞皮狗,提着裤子从假山后出来:“姐,难怪阿强哥喜欢得你跟什么似的,你这个年纪一身皮子跟嫩豆腐似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带着哭腔地:“滚……”

    第29章

    谢美玉分不清是自己耳鸣还是夏天的知了叫,颤抖着手扣上扣子,嘴里身上满满都是那个二流子的味道,她弯腰呕吐,干呕连连。

    好不容易平息了,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包,那个二流子把她钱包里的五十多块钱,还有粮票布票全拿走了。就剩下一张公交月票,能让她乘车回家。

    整理好了衣衫,往外走,公园是明代的园林,古树斜跨在池塘上,池塘里的乌龟背上生了绿藻趴在树根上乘凉,那一抹绿,实在刺眼得很。

    谢美玉浑浑噩噩走出公园,整个人欲哭无泪,刚才那个二流子在她耳边喷着恶臭的口气,跟她说:“以后弟弟就靠姐姐养了。”

    这玩意儿就跟黏在身上的鼻涕一样恶心,她该怎么办?难道以后要一直去填那个无底洞?

    可是不填,又无解,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死了算了。

    从公交车上下来,谢美玉走得魂不守舍,几次碰撞行人,她木然地跟人道歉。

    总算是到家了,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听见开门声,费雅茹从房间里出来抱住她的胳膊:“妈,回来了啊?今天晚上吃什么?”

    自从嫁给陈建强,她的雅茹不像上辈子那样小小年纪什么家务都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姑娘,带着娇憨看着她。

    看见女儿,谢美玉收起了想死的心,轻轻推开孩子:“今天天气特别热,公交车上人太多,妈妈一身汗,别靠上来,我先去浴室洗个澡。”

    “哦!妈妈,我也去。”

    “你不是昨天才洗过吗?明日再去好了。”谢美玉不想跟自家女儿一起洗,那会让她不停地想起刚才的事,“等妈妈回来给你做饭。”

    谢美玉拿了浴券,端了盆子,快步下楼,她告诉自己,为了孩子她要坚强。

    陈玲玲哼着小调儿回家,打开门,费雅茹给了她一个白眼,陈玲玲就不知道费雅茹天天窝在家里有什么意思?没有电视机,电脑,游戏机的时代,不会发霉?

    她收拾了衣服,拿了洗头膏梳子和毛巾,端着盆儿下楼。没有空调的日子,热死人了,得去洗个澡。

    到浴室交了票,熟门熟路进更衣室脱衣服,进浴室,现在她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找了一位阿姨,跟阿姨合用水龙头。

    打湿了头发,头上抹上颜色相当艳俗粉的洗头膏,搓揉出泡沫,听阿姨们聊天。

    “你说徐永根是不是十三点啊?中央开了个会,也用不着这么久吧?一个下午,哔哩哔哩跟下羊粪蛋子一样,念了一个下午,早点说吗?我拿鞋底过去纳鞋底儿了,开到四点多,那就结束了。居然还要让我们交思想报告,交他个死人的思想报告,他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不干活的,天天拿着个茶杯,喝一口茶就好了?”阿姨快人快语,可浴室是公众地方,就不能收着点儿?

    “你不要瞎讲八讲。”另外一个阿姨跟她说。

    “我怕他个死人头啊?我家三代都是地主家的长工,根正苗红的劳动人民,他要是敢说我,我敢跑到首都去,问问主席,劳动人民不劳动,难道天天听他瞎胡扯?”

    “我们都等你去首都问。”有人鼓动她。

    一个下午就在瞎扯淡,靠着瞎扯淡,捞取上升资本,这个在未来可是行不通的。

    “美玉啊!你都洗了半个小时了吧?浑身上下的皮都要被你搓得蜕皮了吧?”一个声音响起。

    听见美玉这两个,陈玲玲立刻寻找谢美玉的身影,在一群白花花的身体里,找到了那个曲线分明的女人,她的继母正在使劲儿地搓揉她的皮肤。

    书里是怎么形容继母的颜值?谢美玉最大的特点就是那一身雪白的肌肤,柔嫩得都能掐出水来。此刻拥有这一伸肌肤的主人,正在蹂躏她那让男主,也就她爸最爱的冰肌玉肤。

    谢美玉到底是谢美玉,人家这么一说,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今天在单位里,有个乡下人,过来买东西一口浓痰吐到我身上,恶心死了。”

    “那是很恶心,难怪了!不过,美玉啊!身上肯定已经干净了,不要再洗了哦!”边上的人劝她。

    “哦哦!”谢美玉反应过来,绞了毛巾走出浴室。

    陈玲玲冲了冲快速擦干跟着出了浴室进更衣间穿衣服。

    谢美玉已经擦干了身体,她在穿内裤,一只脚套进裤管,差点绊倒。

    谢美玉的皮肤细白,搓揉重了之后浑身起了红痕,她直起腰拿起文胸,这个时代文胸都是棉布的,没有弹性,扣子在侧边,陈玲玲看见几次都扣不上。

    后妈这是发生了大事,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谢美玉在浴室里说的话浮现在陈玲玲的脑海里,她说碰到乡下人,吐了一口痰在身上。

    这个不可能,谢美玉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再者,就算是踩到了狗屎最多那双鞋不要了,要是被人吐了痰,最多就是衣服不要了,她何必搓揉全身?而起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

    难道?

    生活经验丰富的陈玲玲,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是谢美玉为了女儿的前途,她做出了牺牲?

    也不对,刚才浴室的阿姨不是还在说吗?今天那个徐永根逼逼叨叨说了一个下午,他没有那个乐呵的时间啊?

    穿上衣服,陈玲玲出浴室门,整个过程,谢美玉居然丝毫都没有发现她。

    跟她前后脚上了楼,陈玲玲进卫生间,谢美玉在搓衣服,陈玲玲说:“让我打点水,泡衣服。”

    一句话居然没有让谢美玉回过神来,陈玲玲再次提醒她,她反应过来,让开来,陈玲玲把衣服泡上。

    她去隔壁张阿姨家吃晚饭,盛家老夫妻也在说徐永根真的很烦人,每次上头一开会,立马就开始表现他是个紧跟新政策的积极分子,陈玲玲特地问了时间,徐永根确实是四点多才离开。

    让谢美玉浑身搓揉红肿的人不是他。

    回到家里,听见费雅茹抱怨:“妈,怎么这么淡啊?”

    “妈妈忘记放盐了。”

    忘记放盐?陈玲玲满是疑惑地去洗衣服,搓着搓着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张猥琐的脸。

    那天被她差点打断肋骨的黄长发,难道?

    她真的没想过,谢美玉已经三十六了,长了黄长发这么多岁,这个畜生?

    那种二流痞子,他哪里会管年纪大小,大概率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

    谢美玉却是辗转难眠,直到陈建强回家,她都没睡着,不过她也不想起来,面对自己男人。

    半夜,陈建强回来,今天晚上没有那么多的任务,他在单位休息了很久,精力充沛。

    吃了点宵夜,在卫生间里仔细擦洗,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冷落了爱人,今晚他要好好弥补她。

    到了房里,看见跟费雅茹之间的帘子已经拉得严严实实,陈建强上床,躺在床上嗅着老婆的馨香,美玉真的美如羊脂白玉。

    谢美玉不能拒绝自己男人,今天下午的一场已经让她很难受。这会子对丈夫又是亏欠又是忍耐,真真叫五味杂陈。

    老夫老妻两人之间熟悉已久,老婆有没有兴致,陈建强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收了手:“怎么了?”

    谢美玉可不想让陈建强察觉,转动脑子,立刻想到了一个理由:“今天单位领导跟我随便瞎聊,让我把囡囡送进咱们食品商店,他说好歹费家老爷子在,总归不会亏待自家孙女的。自从那天玲玲去费家杰和那个女人面前说,我虽然是公认的好后妈,只是这个公认里,只有她不认之后。那个女人跟几家店都讲了,大家都以为我是强颜欢笑,都认为你不会真心疼囡囡。我跟他们真的百口莫辩。”

    “胡说,我对你怎么样,对囡囡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只差把心都给你掏出来了。”陈建强真觉得自己特别冤枉,这些年他对着她是什么样的,她心里就没个数?

    谢美玉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呜呜呜地哭:“我知道的呀!可外面那么传来传去,能有什么办法?囡囡的工作不落实,总归是心病喽。”

    陈建强一听,老婆说得也是,他搂住谢美玉:“不哭了,我们再想想办法,该花的钱花下去,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囡囡弄进民航。别焦虑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建强,你真好!”谢美玉满心觉得对不起男人,只能趴在他胸口在心里默默说一声“对不起!”

    陈建强低头吻着她的头发:“睡吧!”

    谢美玉哪里睡得着,尤其是她又找了那么个借口之后,发现借口的这个事情,也是她当前最大的烦心事儿。江城局里能够没有名额创造名额的也就是徐书记了。

    这个身体被那个混账东西给弄脏了,反正已经脏了,要是?

    不,她不能!建强对她那么好……

    在天人交战中,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谢美玉听见隔壁陈玲玲开门的声音。她一夜未睡!

    第30章

    陈玲玲的一天从早锻炼开始,吃过早饭,她去找容远,今天继续去图书馆。

    她还是得去找许奶奶,这种事情放在边上不干,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两人一起去图书馆,容远拿出昨晚做的练习给陈玲玲看,这些题就算是放在未来,很卷的年代,都算是难题了。

    陈玲玲也花了一点时间才把题给解了。

    她和容远虽然相见才几天,但是记忆里,他们之间通信已经很多年,通过信里的文字,陈玲玲认为容远是一个可以协商的伙伴。

    她去拿了一份报纸过来,指着第十届三中全会的标题说:“容远,考考你,这届大会一开,整个形势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容远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把这份报纸翻过来看过去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陈玲玲也认为自己如果不是占了穿越的优势,也没本事看出个什么来,不过优势不用白不用。

    “你看大领导已经确定了呢。”

    “所以,方向会变?”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那天见空军首长,听他说可能会恢复高考。而这位大领导上来,这个可能性就更加确定了。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比别人走在了前头。”

    “是啊!奶奶也让我好好学习。她跟我说唯有读书不会辜负韶华。”

    “这不是重点!大兄弟,你想想啊!如果风向变了,我又认识空军的首长,民航又是空军下属的,我们是不是能干一件事?”

    “什么事?”

    “给奶奶尽早平反。据我所知,奶奶被扣上老右的帽子是咱们这里的一个书记,这个人之前受过奶奶的恩惠,所谓斗米养恩,石米养仇,后来他问奶奶要太多,奶奶给不了他,他就像是疯狗一样咬奶奶。所以我想帮奶奶早点摘帽,还有把徐永根的恶劣行径揭露出来。”陈玲玲说出了她的想法。

    大兄弟听见这话,连连点头,原本一直是他以长辈的口吻给陈玲玲写信,现在却发现自从跟她在一起,都是她带着自己在做事,容远坐在边上沉思很久:“玲玲,我脑子没你活络。不过对奶奶,我们的心是一样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现在刚好是暑假,我想跟你一起去皖南,跟奶奶面对面地聊聊,等回来之后,我会想办法去找当时给奶奶扣的罪名,然后根据罪名去找申诉的材料。你们不是有车吗?带我一起回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那个车子,咱们是坐在后拖斗里的,大夏天特别晒。”

    “这个都不是问题,你认为我会怕晒?”

    容远一想她一个小姑娘能吊那么多个引体向上,想来也是不怕吃苦的,容远点头,“那行,我们跟刘阿姨商量一下。”

    “刘丹阿姨要是知道我去替奶奶做这个事情,她会跳起来的,阿姨为了保护我,生怕我到时候受到影响,她不会让我掺和这个事情。我就说我很想念奶奶,想趁着暑假去看看奶奶。”

    “行,就这么办。你先回新村,我去找咱们公社一起来的几个人说一声,也得他们同意不是?”

    容远去找他们公社的人,陈玲玲从图书馆出来,撑着伞去公交站,之前给奶奶扯了几块布料,这次自己去,是不是给奶奶再带点东西?

    什么东西是奶奶那里没有的呢?甜腻的硬奶油蛋糕的味道提醒着她,奶奶是解放前的大家小姐,她一定喜欢吃西点吧?

    江城大概是这个年代全国少数几个城市还保留着西餐馆和西点房的城市。

    陈玲玲登上公交车,去市中心,

    这里未来到处都是摩天大楼,现在自然也是全国最繁华的路段,这个景象却不如上辈子的十八线小城市。

    解放前的西点房早就在五十年代变成国营了,白色的搪瓷盘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蝴蝶酥、拿破仑、桃酥、奶油蛋糕、白脱哈斗……

    奶油蛋糕就算了,这么热的天,估计拿过去都融化了,陈玲玲要了蝴蝶酥和拿破仑,看上去比较好保存。

    从西点房走出来,去隔壁食品店买了点奶糖和话梅糖,这次下乡,奶奶既然在乡间帮人看病,口碑很好,是不是可以让群众出来作证?所以她要买点东西跟那些村民搞搞关系。

    回去的公交车站在对过,陈玲玲穿过马路,看见白底红字的招牌“露露西菜社”,在物质极度丰富的年代,这种老式西餐成为人们脑子里怀旧的存在,而现在是绝对的时髦。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家西菜社是她最甜蜜而珍贵的回忆,庄燕穿着那个年代淡蓝色的空姐制服,牵着她的小手,走进这家西菜社,妈妈温柔的目光,小女孩雀跃而幸福的神情,自从庄燕走后,原主再也没有进过这里。

    陈玲玲和原主一样,都是缺爱的人,这一点一滴的母爱都弥足珍贵,她走进了西菜社,遵循着原主的记忆,在铺设着红白格子布的桌边坐下,要了炸猪排,罗宋汤和土豆泥,最后又加了一杯咖啡。

    记忆里年轻漂亮,穿着空姐制服,带着点飒爽的庄燕,就是这么坐着,拿起杯子喝一口清咖,再倒入牛奶,用调羹搅拌,牛奶和咖啡混合,那一幕静谧而美好。

    猪排裹了面包糠,浇上一点点的辣酱油,切开来一块松脆多汁,原主叉了一块,笑容甜美:“妈妈吃!”

    “乖宝吃。”庄燕张口吃了一口猪排,揉着她的头。

    “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奶奶做的炸猪排,比他们做的还好吃。”小女孩撅起嘴说。

    “奶奶会回来的。妈妈在想办法,宝宝等等,好不好?”

    这一幕的回忆,让陈玲玲惊觉,原来庄燕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也一直想要给奶奶平反。

    “爸爸不让我再叫奶奶。”

    “宝宝,奶奶永远是你的奶奶。她带大了妈妈,她疼爱你。你有什么理由不叫她呢?”庄燕这话好像是在给原主说,也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陈玲玲仔细回味这句话,妈妈一定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是没有人云亦云,而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相信自己的亲人。

    土豆泥带着点甜味儿,听说是加了光明冰砖进去,这个味道跟陈玲玲上辈子吃的土豆泥完全不同,那又怎么样?她喜欢这个甜得发腻的味道,这些东西都有叫做“亲情”的味道,一口一口吃完,就是满满的幸福,却也让人空落落地。

    在今生前世的记忆交错中,陈玲玲把菜吃完,端着咖啡发呆。

    店门被推开,她是背对着门口,不过店铺装修用了十来厘米款的镜子做腰线装饰,陈玲玲透过这个镜子,看到了新进来的客人,陈玲玲为之一振。

    昨天晚上她怀疑的吐痰对象,上次被她暴打得哭爹喊娘的黄长发。

    这货进来坐下,哪个贵要哪个,这个年头先付款后上菜,他也阔绰地把钱给拍了出来。

    陈玲玲吃完,端着咖啡,透过镜子看着这个王八羔子,吃东西砸吧嘴,大黄牙咬着大排,吃得那叫一个香,陈玲玲决定去打断他这个快乐。

    她一口喝完咖啡,把书包背在身上,提上刚刚买的点心。站起来,走到黄长发的面前,黄长发面前的光线被人挡了,仰头看见眼前的人,香脆可口的猪排顿时不香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隐隐泛疼。

    陈玲玲空余的一只手握紧,一个拳头在黄长发的面前扬了一扬,黄长发一口把猪排咽下去:“你怎么在这里?”

    陈玲玲眉目低垂,面无表情:“我想问你呢!”

    黄长发是惊弓之鸟,陈玲玲的表情,让他被支配的恐惧油然升起,桌上是他心心念念有钱了要来开的洋荤,边上是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人。

    两条腿比脑子反应更快,他拔腿就跑,陈玲玲没想到这货这么不经吓,这是?跑了?

    陈玲玲跟在他身后追,这货体力不行,才跑了几百米已经速度下来,被陈玲玲一把揪住:“你跑什么?”

    “小姑奶奶,你别跟着我,行吗?我看见你就发怵。”黄长发的腿都软了,再被她打一趟,他就物了。

    “我就问你两句话。”

    “问什么啊?”

    陈玲玲问:“昨天下午见谢美玉了?”

    黄长发一张嘴张开呼出一口气,那股子味道熏得陈玲玲撇过了头,听他说:“你怎么知道?”

    “昨天谢美玉回来不对劲儿。你拿她的钱了,还干了什么?”陈玲玲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

    听见这话,黄长发想起昨天假山后的一幕,露出那种不可名状的笑容:“小孩子家家,问这些臊不臊?”

    听见这话陈玲玲,确认了,昨天他果然得手了。这种祸害,就该吃花生米,忍不住一拳头打在他的下巴上,黄长发“嗷”一声叫出声,退后一步,反应过来拔腿就跑,陈玲玲还想追,黄长发已经钻入了不知道那一条弄堂里,这里弄堂交错,陈玲玲一下子没了方向。

    这个结果是后妈自己求来的,一次次为了那一点点的私利去强求,最终踏入泥沼,而不能自拔。

    黄长发等了很久从弄堂里悄悄出来,揉着他下巴,恨声吗:“小瘟货!总有一天让你折在老子手里。”

    黄长发往店里跑去,却见桌上已经干干净净,气得大吼一声:“我的菜呢!”

    陈玲玲是不知道黄长发正在为了他生平第一次开洋荤吃得半途而废暴躁,她提着点心乘车回到新村。

    今天是陈建强休息,他和费雅茹两个人在家,陈建强特别勤快,只要他休息都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费雅茹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冰棍,懒懒散散。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疙瘩。

    陈玲玲都没看父女俩一眼,进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外头费雅茹问陈建强:“爸爸,我的工作什么时候落实?再这样下去我都没脸见人了。”

    “等你妈妈下班回来,我和她一起去找找徐书记,这个事情一定要给你尽快解决。你要相信爸爸妈妈。”

    陈玲玲在门口听见这话,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蠢男人,为了继女的工作,把老婆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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