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纵有好几个火炉烧着, 可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众人到底是受不住冻。

    想着燕沅身子才刚痊愈,皇后不敢让在楼上她多待,见她对演武场上这些世家公子们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便吩咐安莺安排马车, 将各位世家贵女们送出宫, 自己则和燕沅一起回琳琅阁去。

    可临到演武场门口,忽有小黄门前来传旨, 说陛下有急事, 请皇后娘娘去一趟御书房。

    皇后见状, 只得将燕沅交给云漠骞,而她则上了另一辆马车, 往御书房而去。

    云漠骞翻身上马,一路将燕沅送回了琳琅阁, 见燕沅下了马车, 道了声“多谢皇兄,皇兄慢走”,他不由得笑道:“不请皇兄进去喝杯茶吗?”

    燕沅愣了一下,她以为云漠骞政务繁忙,大抵不会留下来的,听到这话,忙欣悦地上前抱住云漠骞的手臂道:“自然请, 只要皇兄不嫌弃卿儿这里的茶寡淡就行。”

    她转头对云蕊道了声“快备茶”,一边拉着云漠骞入殿去。

    两人在正殿外厅紧挨着坐下, 很快云蕊和夏儿便为他们上了茶和点心。

    见燕沅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口中,云漠骞忍不住道:“这午膳才用了多久,又吃, 怎这般贪嘴,也不怕积了食。”

    “就吃两块,不会积食的。”燕沅辩解道,“而且离午膳都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

    她不仅消化完了,还觉得腹中饿得厉害。

    云漠骞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再说道,愿意吃是好事,想起燕沅先前生病时,没有胃口,咽都咽不下去的模样,此时这副场景倒让他有几分欣慰。

    他用拇指摩挲着杯盏,像是倏然想起什么,唇间笑意渐淡,云漠骞沉默少顷,忽而问道:“卿儿,你还在想着他吗?”

    燕沅咀嚼的动作凝滞了一下,旋即低眸道:“皇兄在说什么?卿儿听不懂。”

    她闪躲的神情太明显,谎话瞬间便被擅长察言观色的云漠骞看穿了。

    “你知道孤说的是谁。”云漠骞直截了当道,“你还对季渊念念不忘吗?”

    “我……”燕沅抬起头,暗暗咬了咬下唇,“自然没有,他待我又不算多好,在南境的日子哪里比得上在这儿,我为何要惦记他。”

    而且想必此刻,他应当在南境皇宫里左拥右抱,过得好不快活呢。

    燕沅逐渐黯淡的眸色被云漠骞悉数看在了眼里,他神色稍显凝重,但很快眉头又舒展开来。

    想来他家卿儿应只是一时想不通,才会对那暴君还存着几分惦念,相信很快就会彻底忘记那个男人。

    但就算她一辈子忘不掉也无妨,左右她是公主,天生尊贵,纵然往后父皇母后没了,待他登基后也能继续宠着她,让她一辈子纵享荣华富贵,安安稳稳地过。

    那人残暴无情,诡计多端,并非什么好东西,前几日甚至还频频派人来北境,都被他拦了回去。

    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和伤害他的卿儿!

    燕沅一双璀璨的眼睛此时略有些失神,片刻后,就听耳畔响起清越的声儿:“明日孤要离宫去办些事,卿儿要不要随孤一起出去,听闻明晚宫外有一场灯会。”

    “灯会?”

    听得这话,燕沅才缓缓抬起头,眸中复归神采,她好奇地问道:“这冰天雪地的,也有灯会吗?”

    “是啊,不过并非南境那般的灯会。”云漠骞同她解释,“北域灯会上的灯都是用冰雕就成的各式各样的灯。”

    燕沅一听便来了兴趣,她还未见过用冰雕成的灯呢,不由得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去。”

    云漠骞摸了摸燕沅的脑袋,“那明日孤便派人来接你。”

    翌日晚膳后,云漠骞便如前日所言,派了个小黄门前来接人。

    燕沅换下了繁琐奢华的衣裳,穿了身朴素简单的衣裙,带着夏儿和云蕊,抱着狸奴,由一顶小轿抬出了宫,

    云漠骞已然在宫门外等了,见她怀中还窝着个毛绒绒的小家伙,蹙眉道:“出来玩,怎还将狸奴一块儿带出来了?”

    “团团粘我,方才我要出门,它一直绕在我脚边不肯离开,许是想一块儿去。”燕沅神色无奈,央求道,“皇兄,便让团团一块儿去吧,它很乖的。”

    她话音刚落,那狸奴就跟附和一般,冲着云漠骞“喵呜”了一声。

    云漠骞颇有些哭笑不得,不忍心拒绝他这位妹妹的请求,只得答应下。

    他们上了马车一路往东,半个时辰后,云漠骞在一处府邸前停下,下车前,对燕沅道:“灯会就在前头,孤还有些事儿要处理,你先去玩,孤处理完了一会儿便来陪你。”

    “嗯。”燕沅听话地点点头,知道云漠骞是有要事,“皇兄放心地去吧。”

    云漠骞又嘱咐了几句,方才下了车,转而对两个贴身侍从道:“好生照顾公主!若有什么闪失,孤唯你们是问。”

    “是,太子殿下。”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阵,周围的声儿愈发嘈杂喧嚣了,燕沅忍不住掀帘往外看,却是双眸一亮。

    待车缓缓在路边停下,她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看着眼前的场景,不仅是她,身为南境人的云蕊和夏儿都忍不住发出“哇”的惊叹声儿。

    正如云漠骞所说,北域的灯会与南境的截然不同。

    南境的灯会是灯火璀璨,实实在在的灯,而北域的灯会则是冰寒雪冻,另有一番韵味。

    那冰被雕刻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有花木,有鸟兽,有器物,或是在水中加了染料,凝结的冰也是五颜六色的,在其中挖一个孔,放置烛火点燃,整块冰闪闪发光,晶莹剔透,实在是美极了。

    燕沅不由得看愣了神,正欲走近去看,却被夏儿给拉住了。

    “主子,莫要心急。”夏儿给燕沅戴上幕篱,将她惹眼的容貌牢牢遮掩了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燕沅如今是公主了,行事自然是得小心谨慎些。

    燕沅还是头一回戴这东西,只觉眼前被一层透明白纱遮挡着,实在影响视线,她想摘下来,可无奈被夏儿盯着,只得将偷偷摸摸的手又放了下去。

    除了供人观赏的冰灯外,两侧还有不少小摊卖些吃食,燕沅一家家看过来,几乎每一家都要尝,很快夏儿和云蕊便拿了满手。

    燕沅一边将手中的牛肉干撕下一些喂给怀中的狸奴,一边欢快地往前走。走了一阵,她忽而停下步子,在一家小摊前停了下来。

    这不是家卖小吃的摊肆,摊上的木盒中,摆着不少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的冰雕雕刻品。

    燕沅一眼便瞧中了角落里一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花。

    那是支山茶,红色的花瓣上还有晶莹的露珠,就好似刚采摘下来一般。

    燕沅心下一动,忍不住开口。

    “老板,我想要那个!”

    “那个,我买了……”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去,正与身侧之人视线相撞。

    那是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她隔着幕黎打量了燕沅一会儿,忽得低声道:“公主殿下?”

    燕沅一个激灵,霎时有些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便见眼前这人暗暗施了个礼道:“臣女崔溦,太常寺少卿之女,昨日宫宴臣女也去了。”

    怕燕沅多心,以为她是有意跟踪,崔溦顿了顿,解释道:“臣女还认得陛下的狸奴,和您的两个贴身侍女。”

    原是如此……

    昨日参宴的贵女不少,燕沅没仔细看,因而对这位崔姑娘是一点印象也无,只得礼貌地笑了笑道:“崔姑娘也来看灯会吗?”

    “是啊,臣女是瞒着父亲偷偷出来的。”崔溦说罢,转而看向小摊上那只冰雕的山茶花,“公主殿下也喜欢这个?”

    “嗯。”燕沅点了点头,反问,“崔姑娘也喜欢吗?”

    “臣女就是瞧着它好看罢了,倒也没那么喜欢。”崔溦说罢,丢了几钱银子给老板,在木盘中拿起两朵冰雕花,将其中一朵山茶递给燕沅,“公主殿下喜欢,便拿着吧,莫要嫌弃臣女这礼太过寒酸便好。”

    “多谢崔姑娘。”

    燕沅含笑接过,忍不住将山茶花举起来瞧,在一片五光十色的璀璨中,这支晶莹剔透,好似宝石雕就的山茶花显得更耀眼了。

    她蓦然想起在南境时,也曾在灯会上买过一篮子山茶花,还是季渊出钱给她买的。

    想起那个人,不知为何,燕沅只觉心头泛酸,一阵阵上涌,憋闷得紧。

    她闭了闭眼,努力想要忘记那张清隽沉冷的面容,然再一抬眸,却是倏然怔愣在那里。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在一片炫目的灯景中,她仿若看见那个熟悉的人站在街对面,静静地望着她。

    燕沅难以置信,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却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她秀眉蹙起,盯着那个方向,只觉心下空落落的一片。

    见燕沅神色略有些不对劲,崔溦忍不住问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

    燕沅自嘲地笑了笑,这里是北域,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她只怕是魔怔了!

    冰雕成的山茶花枝干到底有些冻手,崔溦只得同小摊的老板要了两个简陋的木匣子,将冰雕花给装着。

    既是遇上了,崔溦便随同燕沅一起逛灯会。燕沅对她并不排斥,她大大方方的,不矫揉造作,反令燕沅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又向前走了一阵,燕沅只觉怀中的狸奴扭动着身子,愈发不安分。

    “团团,这是怎么了?”燕沅抚了抚它的脑袋,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可这样不但没有效果,反让狸奴自她怀中一跃而出,在人群中窜行,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诶,团团。”燕沅立马跑上去追。

    云漠骞的两个贴身侍卫见势忙跟上去,却被不知从哪儿来的人群瞬间给拦住了。

    燕沅一路跟着狸奴进了一个狭窄漆黑的小巷,见它停下步子缩在墙边,弯腰将它抱了起来,嘴上不住地嗔怪道:“让你乱跑,小心我寻不到你,往后啊,你就只能在街上流浪……”

    她正欲走出小巷,却觉头上一凉,竟是幕黎教人给一把扯掉了。

    她心下惊了惊,忙疾步往外跑,然下一刻手臂却蓦然被人拉住,顺势往后一扯,她被迫转过身子,恰好撞进那人怀里。

    燕沅慌乱不已,捏紧袖中用来防身的金簪,正欲袭向那人时,却是倏然一愣。

    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久久回不过神,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声音低哑。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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