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侍卫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众人皆嗤之以鼻。
虽说这禁卫军的武功普遍不错,可以虞衡的剑术,要打败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简直是轻而易举。
虞衡也是这般认为的,他瞥了眼这高傲的侍从一眼, 心下不悦, 觉得教人给看低了, 无论如何,得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一番才行。
“你先来吧。”虞衡微微扬起下颌, “不能让旁人觉得我欺了你。”
对面人闻言剑眉微蹙, 显然不喜这话, 但还是颔首冷声道:“既然虞公子这么说了,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自然不用客气!不然只怕连他十招都接不下。
虞衡作势正欲迎战, 可还未做好准备,只听耳畔划过一道风声, 那剑已迎面指来, 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忙提剑去挡,可动作间已颇显被动。
长廊中顿时响起接二连三的吸气声儿,定国公夫人见此一幕,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只得轻咳一声道:“看来我家衡儿今日状态不大好。”
燕沅勾唇笑了笑,随意回复道:“指不定是虞公子刻意相让罢了。”
她说罢,再次看向场上, 却是秀眉微蹙,她虽知道以季渊的实力并不会落于下风, 可她没想到他真的只是不输而已。
虽她方才特意嘱咐了,点到为止不可恋战,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就算季渊收敛,可为何看起来如此吃力。
不止是燕沅,云蕊更是看得清楚,毕竟她是习武之人,且在季渊身边待过数年,因而知晓季渊真正的实力是怎样的。
那虞衡虽算是厉害,但以季渊的性子,不至于与他缠斗那么久。
练武场上两人打得难舍难分,长廊中的看客们的心也跟着纠结着,他们没想到一个侍卫居然能坚持那么多回合不败,甚至还略胜这位剑术高超的虞公子一筹。
一直被人压着打,虞衡心下愈发恼怒,他已许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挫败感了,烦躁间,他蓦然将剑一偏。
本想反过来压制住对面这人,却不想锋利的剑刃竟直接从他左臂上划过,划破衣袖,鲜艳的血瞬间从破处蔓延而出,将半个袖子都给染红了。
燕沅心下猛然一惊,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句“住手”。
虞衡赶忙收了剑,一时也愣住了,他并非故意想伤人,他以为那人能躲过去的,却不想他左边身子的反应竟然这么慢,就好像受伤了一般。
虞衡自诩正大光明的君子,说好有分寸,不伤人,如此却违背了承诺,他略有些惭愧地上前道:“抱歉,我本无意伤你,你这伤,让府中家丁领你去处理一番吧。”
“不必了,小伤而已。”对面人淡淡道。
定国公夫人亦是面露尴尬,起身同燕沅赔罪道:“公主殿下恕罪,孙儿下手不知轻重,伤了您的侍卫。”
燕沅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笑道:“无妨,虞公子也是无意的,不过虞公子果真是好剑术,本宫这侍卫望尘莫及。”
她顿了顿,又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多谢老夫人款待,本宫该回去了,不然本宫的母后就该担心了。”
“公主殿下说得是。”定国公夫人道,“那老身送殿下出门。”
“不必了。”燕沅拒绝,“马车就在外头等着呢,府中还有那么多客人,老夫人需好生招待才是,不必管本宫。”
定国公夫人有些为难,但她作为主家,也不能真的对燕沅不管不顾,只能嘱咐崔溦将人送出去。
从出府上了马车到入宫,燕沅一路步子都很快,甫一到达琳琅阁,她找了个借口将宫人们都差使了出去,不管不顾地拉着那人的左手就进了殿。
她将他按在一张太师椅上,在内殿摸了半晌,摸出一瓶金疮药来,转而走到他面前,不容置疑道:“将上衣脱了,我给你上药。”
眼前人稍愣了一下,继而薄唇微抿,“多谢公主殿下关怀,一点小伤而已,不要紧。”
小伤?
燕沅看着那伤口处已被鲜血浸透了的衣料,秀眉蹙起,“我方才说让你点到为止,提醒你注意分寸,不是让你演成这样,伪装自己的实力,还让自己受伤,你是傻子吗!”
听到“伪装自己的实力”几个字,对面人眸光微黯,但还是状似轻松般道:“那虞公子剑术了得,的确是属下技不如人。”
听得这话,燕沅在心下腹诽起来,她才不信他的话,他向来最会演戏了。
她颇有些不耐烦道:“快将衣裳脱了!”
见那人仍是不为所动,燕沅干脆伸手去扒他的衣裳,若是不脱,又如何在上了药以后裹上干净的布条。
她将那只纤长的柔荑落在他的衣襟上,正欲用力,却骤然被大掌按住了,她抬首看去,便见他仍是抿唇,笑得戏谑,“公主殿下,这副样子,让人瞧见只怕是不大好吧。”
燕沅咬了咬唇,怒气霎时便涌了上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阻止她,就好像身上有什么秘密不能给她看似的。
能有什么事比处理伤口更重要!
他就仗着自己受伤的次数多,对自己如此不在意嘛。
“你身上哪处我没看过!”装了两日,燕沅到底是不想再陪他演了,“别再装了,你究竟来北境做什么?陛下!”
纵然他换了张面孔,换了个名字和身份,但他低沉醇厚的声儿,和那双锐利漆黑的眸子,她死都不会忘记。
被戳穿的季渊眸中毫无意外,面色无常,他甚至没有否认,只微微挑眉道了句“你猜?”
他这般含糊不清的态度却是让燕沅更恼了,她哪里猜得到,甚至说有些不敢猜,只定定道:“你若是图谋不轨,伤害我的家人,祸乱我的国家。我定不会饶过你!”
她知道他野心深重,难不成如今还真觊觎上了他们北境的国土,可若真是如此,哪需他一个国君抛下南境亲自来此。
北境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他!
燕沅顿了顿,又威胁道:“你若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还望你识相些,赶紧放弃才好。只消我去外头喊一声,就立马会有人来抓你。”
季渊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些,笑意如常却语气坚定,“你不会……”
“我……”
燕沅张了张嘴,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可谁说她不会,她是北域人,北域是她的国,是她的家,为了她的子民,她自然得排除掉他这个威胁。
虽这般思忖着,可不知为何,燕沅却无法诉诸于口,许久,才有些烦乱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季渊仍是不答,只用一双如狼般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许久许久,就好像已经通过眼神给了她想要答案。
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燕沅倏然心下一动,不由得怔忪在那里,似有所觉。
他眼看着季渊张嘴,嘴型分明是她想到的那个答案,可下一瞬,就听“砰”地一声响,殿门忽而被撞开了,一大批禁卫军冲进来,将燕沅团团围住。
燕沅着实愣了一下,不由得被这阵势吓得缩了缩,然很快她就想起自己的身份,厉声斥道:“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随随便便闯进来!”
“公主殿下恕罪。”为首的禁卫军首领恭敬地禀道,“属下不过就是奉陛下之命,来抓混入北域的奸细。”
燕沅闻言心下猛然一咯噔,垂眸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季渊。
便见他面色沉静,丝毫不乱,甚至唇间含笑,就好像刻意在等一般。
虽知她父皇定是已经发现了季渊的身份,如今狡辩也无用了,但燕沅还是努力做无用的辩解,“你们弄错了吧,这里只有本宫和本宫的侍卫,何来的北域奸细!”
禁卫军首领将视线落向坐在椅上的人,“回禀公主殿下,真正的成梧早已在三个月前,就在出秘密任务时身亡了,眼前这人就是冒充的骗子!”
“来人,带走!”他抬手示意罢,立刻有兵卒上前,作势要去压季渊。
然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却已快一步缓缓站了起来,即便在这样狼狈危急之时,他仍是一身威仪矜贵,从容不迫。
“朕自己走!”
听到这个毫不掩饰身份的自称,再看他这副威仪不可犯的模样,在场的禁卫军们一时都不敢再轻易动他。
眼看着季渊被压走,燕沅略有些惊慌失措,只能高喊了句“等等”。
季渊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安慰道:“不必忧心,无事!”
他语气格外风轻云淡,甚至让燕沅觉得,他好像提前知道会有今日这一出一般。
燕沅真的不明白,以季渊的才智不可能想不到,就算他真的易容混了进来,在皇帝眼线重重的北域皇宫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就好像进宫此事从头到尾他都是故意为之!
可究竟是为何呢?
燕沅心乱如麻,手指一用力才发现自己还握着那瓶金疮药,她都未来得及给他上药呢!
看着一大帮禁卫军压着人出去,云蕊大惊失色,夏儿却是不明所以。
她跑进殿中,见燕沅怔愣地站在中央,问:“主子,成侍卫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燕沅掐着药瓶的手指尖发白,少顷,她才幽幽转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夏儿,一国派来的奸细若是被抓,下场会如何?”
夏儿眨了眨眼,想也不想道:“自然……会死啊!”
燕沅像是遭了雷击,怔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脑中更是一团乱,季渊这人虽很讨厌,可她从未想过让他死。
她慌乱地快走几步,想要追上那些禁卫军,想去同她父皇解释,可还未踏出门槛,燕沅只觉面前一黑,身子蓦然不受控地直直往前坠去。
“主子!”
夏儿惊呼一声,扑上前去,云蕊却快她一步,将人给稳稳接住了。
此时,守在殿门外的宫人听见动静,也涌进来,琳琅阁中一时乱成一团。
燕沅晕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后耳中,皇后匆匆赶来时,太医正隔着纱幔给燕沅把脉,边诊断边问公主近日可有何异常。
站在一旁的夏儿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倒也没什么,就是公主近日的食量比从前大多了,且总有些嗜睡……”
她顿了顿,又道:“啊,对了,公主殿下的葵水已迟了大半个月了。先前虽也迟,但从未这般迟过。”
太医捋着长须,还来不及做反应,坐在床榻上的皇后闻言却是心下一咯噔。
贪吃,嗜睡,葵水推迟……
她怎么觉得这些症状这么像……
皇后捏着燕沅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南境那位偷着混入皇宫的事儿她也听说了,燕沅回来后,云漠骞就私下同他们说过,近日要着重注意一下入境的那些南境人。
那位南境暴君对她们卿儿的情愫不同一般,如今她们卿儿摆脱了命蛊,健健康康地活着,就怕他贼心不死,再打她们卿儿的主意。可没想到千防万防,竟是让他成功混入皇宫,还混到了她家卿儿的身边。
皇后秀眉紧蹙,颇有些愁容满面!
她的卿儿……千万不是她想的那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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