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昼面色一变, 抿唇不知该如何说,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就只是,只是一味药材罢了……”

    药材?

    燕沅疑惑地蹙了蹙眉,“心头血”这味药材, 她可是听过的, 听闻取的正是人心口之血, 可若是取得不当,被取血的人恐会有生命危险。

    听朱穆方才的话, 她似乎是服了心头血, 但她是什么时候服的, 她怎全然不知呢。

    看着方昼这副模样,燕沅知道他定是有事儿瞒着她不肯说, 索性径直看向朱穆。

    “朱大夫,您可我何时服的心头血, 又是谁的心头血?”

    方昼暗暗扯了扯朱穆的衣袂, 提醒他不可说,却听朱穆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公主殿下莫要为难草民和草民的侄儿,草民只能告诉您,那心头血是您启程回北境时服下的……”

    朱穆这话说得含糊,可的确也很清楚了。

    燕沅抬手落在朱唇上,想起什么, 撑在床榻上的手指蜷起,将原本平整的被褥彻底给揉皱了。

    朱穆和方昼离开后, 皇后也很快离开了,夏儿按朱穆写的药方去太医院抓药煎煮,伺候燕沅服下。

    过了一会儿, 又同云蕊一块儿将晚膳端到了床榻前,燕沅舀了几勺蛋羹,夹了几筷子青菜,就吃不下了。

    见她精神不济,神色也有些黯淡,云蕊和夏儿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半刻钟后,应燕沅的要求,扶她躺下。

    葡灰的绡纱帐被缓缓放了下来,澄黄的灯光也被挡在了帐外,燕沅的眼前变得昏暗起来。

    她愁容满面,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熟。

    她蓦然明白,为何她出发离开南境的那日,来送她的季渊面色会苍白如纸。

    如今想来,那日他吻她时给她吃的药丸里,应当就掺了他的心头血。

    傻子!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就不怕死吗!

    燕沅咬住下唇,转身将脸埋在软枕中,枕头的颜色很快被濡深了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哭累了,燕沅便抱着衾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只觉面颊上痒痒的,仿佛有一双粗粝的手在上头轻柔地划过,连带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万分心安。

    她下意识攥住那手,艰难地睁开眼,便见那张清冷俊秀的容颜出现在她面前。

    “陛下……”

    燕沅以为自己在做梦,缓缓伸出手落在他的面颊上,直到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过来,她才颇有些难以置信般回过神。

    旋即,便见他用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薄唇轻启,“卿儿,朕要回南境了。”

    卿儿……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燕沅心下的感受很奇妙,但没有错,她是云漠卿,这才是她本来的名字。

    “陛下为何……”

    他不是正被她父皇关着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季渊像是看出她所想,“朕与你父皇,达成了一个小小的协议。朕必须得回南境了。”

    燕沅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言语。然在他不防之际,一把将他扯上了床榻,转而翻身跨坐在他腰上,将他牢牢压在了下头。

    她不置一言,伸手扯开了他的衣襟,紧接着直接扒掉了他左侧的衣衫。

    裸露的胸口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不偏不倚,恰恰就在心口的正上方。

    季渊身上伤痕虽多,但燕沅很清楚,他从前并未有这道伤,且看这伤痕的颜色,分明还是新伤。

    被压在底下的季渊看着肆无忌惮扒他衣裳的燕沅,始终抿唇不言。

    其实以燕沅的气力,不可能压得住常年习武的季渊,只不过是季渊为了不伤她,刻意没有反抗罢了。

    见燕沅盯着他胸口上的伤疤,目露诧异和悲伤,季渊知道,她已经得知了那件事。

    “你疯了吗?为何要这么做!”燕沅低吼道。

    她甚至不能想象,为了取心头血,将锋利的刀子插进去,该有多疼。

    她张了张嘴,酸涩感又如潮水般涌上来,连声儿都哽咽了,“你昨日受伤,是因为这个吗?”

    她蓦然明白,以季渊的身手,为何还会与虞衡打得这般艰难。或许正是因为心口的伤未全然痊愈,才至于此。

    看着燕沅滚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他的胸口,季渊眸色微深,他用大掌捧住燕沅小巧的脸颊,一字一句认真地问:“卿儿,若朕说朕很喜欢你,你会不顾一切跟朕走吗?”

    燕沅闻言抽泣的声儿戛然而止,她懵懵得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缓不过神。

    他说什么?他喜欢她?

    一瞬间,燕沅只觉心如擂鼓砰砰跳个不停,响得仿佛整个内殿都回旋着这个声音。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是真心的嘛,可临了终究将这话咽了回去,只垂眸抿了抿唇,声儿略显低落,“陛下,可这里是我的家……”

    她在外漂泊了十余年,不容易回了家,有了疼爱她的家人,就算是为了他,她也不会随意离开她的家,她的家人。

    看着燕沅伤心却坚定的眸光,季渊勾唇笑了笑,“朕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即便她的父皇母后和皇兄皆不同意此事,他也没有选择以卑鄙的手段将她强硬地带走。

    他也不能再这么干了!

    “那就乖乖等着朕吧。”他低沉醇厚的声儿在燕沅耳畔响起,郑重得就像发誓一般,“这回,朕定会光明正大将你迎回南境。”

    他话音方落,燕沅只觉脖颈被大掌猛然按下,温热的触感在唇上放大,随着身子一起变得越发滚烫起来。

    男人霸道地攫取她口中的气息,似乎要将她捏碎,揉进自己的怀中。

    燕沅有些笨拙地迎合着,在几乎喘不上气的间隙,就听“咚咚”两下敲门声蓦然响起。

    在静谧的内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少顷,季渊才颇有些依依不舍地将人放开,他撩开燕沅额间凌乱的碎发,看着她双颊绯红如霞,急促而又凌乱地喘息着,双眸如墨愈发深了。

    “你父皇只给了我一盏茶的工夫,我若再待下去,只怕就无法活着踏出这宫门了。”

    他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惋惜,不过,他也确实得回南境了,他在北域皇帝面前承诺过的话,得一一兑现才好。

    一刻钟后,北域皇宫御书房。

    北域皇帝将拟好的信笺交给跪在底下的一人,嘱咐道:“务必在两日内将信交给太子。”

    “是,陛下。”那人应声,快步退出了殿外。

    皇后进来时,正与那人擦身而过,她看了那人一眼,旋即冲着殿内唤了声“陛下”。

    北域皇帝闻声看来,面上的肃色霎时褪去,笑意温柔,忙迎上来,“绵儿,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

    “陛下处理政务辛苦,臣妾给陛下熬了粥,您且喝一些吧。”

    “好。”北域皇帝提步在圆桌上坐下。

    皇后回头看了看,安莺便极有眼色地将东西呈了上来。皇后打开汤盅,舀了小半碗递到皇帝面前。

    “你也吃些?”皇帝道。

    皇后摇了摇头,“臣妾不饿。”

    她含笑看着北域皇帝喝完了半碗粥,还不忘时不时夸赞她的厨艺,始终抿唇笑着,少顷,才略有些担忧道:“陛下将人放回去,莫不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北域皇帝拿着汤勺的手一顿,心下了然皇后说的是谁。

    “自然没有。”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汤碗,看着皇后愁容满面的模样,牵起她的手道,“朕说需考验他一番,不可能这么快就答应他的要求。”

    他既没说多久,那多久就都有可能!更何况那人要的只是机会罢了,他并未实质答应他什么。

    将来就算反悔,也有理可说。

    皇后点了点头,她也不是不喜欢季渊,心头血的事虽朱穆没有明说,可她也多少猜到了几分。

    能为她家卿儿做到这般,应是真心的。可真心又如何,自古帝王多无情,她家卿儿还是北域唯一的公主。

    若将来这男人变了心,难免不会转而利用起她家卿儿来。

    思至此,皇后似是自言自语道:“没错,他或许是真心,但咱们的女儿,绝不能这样就被拐走了。”

    *

    收到北域皇帝命人送来的急报时,云漠骞正在为北面几个部族的事头疼不已。

    他匆匆拆开送来的信笺,便见信封里头似乎还附带了几颗像是稻谷的东西。

    云漠骞将信笺扫了一遍,尤其是瞥见信中提到的“泯城”二字,眉头顿时蹙得愈发紧了。

    他转而看向送信之人,沉声问:“宫中近日可有出现什么异样?”

    送信的侍卫明白云漠骞在问什么,答道:“前日,宫中抓到了一名来自南境的刺客。”

    刺客!

    云漠骞冷笑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什么刺客,那就是无耻的贼。

    没想到他防得这般牢,到底还是让这小子给混进来了!甚至成功地见到了他父皇。

    云漠骞身侧的陈副将见他面色不佳,忍不住问道:“殿下,陛下来信说了什么,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话音方落,那信笺就已被递到了他眼前,陈副将将信细细读了一遍,不由得眉目深锁。

    这陛下提到的解决之法固然是好,可泯城不是南境的领土嘛,他抬眸看向云漠骞,疑惑道:“殿下,这……”

    云漠骞低叹了一声,许久,才道:“按父皇所说的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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