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陶带着小瓷,仓皇逃离,要不是小瓷跟得紧,照亮了脚下的路,孟晚陶说不定要崴脚摔田垄里。


    “小姐小姐……”小瓷追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喊她:“别走那么快啊!天那么黑,会摔的!啊——”


    话落,孟晚陶脚下的光线灭了,小瓷摔倒在地,灯笼也滚到了路边的沟沟里,直接熄灭。


    孟晚陶这才冷静下来,忙转身扶小瓷。


    小瓷摔了一脸泥巴,疼得抽气。


    “摔到哪里了?”孟晚陶吹亮火折子,把灯笼捡回来重新点上,查看小瓷的情况。


    小瓷就是走太急了,并不严重,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重新拎着灯笼,问:“小姐你别走这么快了?天这么黑,摔着了可怎好!”


    被这事一搅合,孟晚陶彻底冷静了。


    她擦掉小瓷侧脸的泥土:“嗯,肚子饿了,就走得急了点。”


    话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活了二十多年,还这么一惊一乍,一点儿都不成熟。


    不就是不小心用了宫珏使用的勺子和筷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宫珏都没什么反应呢,她自己先方寸大乱,简直丢人。


    孟晚陶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番,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淡定,不能这样一惊一乍,方寸大失。


    小瓷刚刚一直在外面等着,并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听她这么说,天真的以为小姐是真的饿了。


    她兴奋道:“我也饿了!刚刚烧火的时候在锅底埋了几个地瓜,等回去就该闷熟了!”


    孟晚陶心绪稳定下来,冲小瓷点了点头,笑着道:“嗯,我也有点想吃烤地瓜了。”


    “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小瓷开心道:“别回去晚了,被小枣吃完了。”


    小枣才不会偷偷吃独食,她这么说,不过是故意打趣。


    主仆二人很快就回到了庄子上。


    大枣小枣看到小姐回来,端温水的端温水,盛饭的盛饭,忙着准备吃晚饭。


    这些天事不少,明儿还要早起去镇子上买些鸡蛋和鸭蛋回来腌制,暖房已经开工,也离不了人。


    孟晚陶还打算灌点腊肠,再腌点腊肉,还有铺子已经租了,还要稍稍改造下,准备开业,这一盘算,确实事还挺多的。


    不过孟晚陶并不觉得麻烦,反倒很兴奋,满脸都洋溢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和信心。


    晚饭后,主仆四人也没立刻就去睡觉,忙活着备了些货,又把明日给兰姨和宋叔带去的松花蛋装好车,孟晚陶又就接下来一系列事情开了个小小的会,安排了下后面的事情,忙完这些,这才准备休息。


    临睡前,孟晚陶给那几盆宝贝辣椒浇了水,累了一天很快就陷入黑甜的梦乡。


    宫珏原本没睡意的。


    他是血肉之躯,不是钢筋铁骨,不吃饭也好,不睡觉也好,并不是真的没感觉,他只是比较能忍。


    想到她刚刚送饭过来时说的,要他爱惜自己的身子,他头一次觉得,这话很对。


    是该爱惜一点儿。


    李渠见书房里的灯熄了,里面传出均匀的呼吸,知道主子睡了,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主子终于肯睡觉了,晚上也吃了饭,要不然,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心思又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他现在对孟晚陶依然戒心很浓,直觉告诉她,她身上就是有问题。


    可她的出现,又确实对主子好,能安抚好主子的情绪。


    他一面不希望她接近主子,一面又希望她能让主子开心些。


    总之就是很矛盾,李渠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割裂,像个小人一般。


    可他也没办法啊,主子谁的话都听不进,谁都不放在眼里,发起火来更是什么都不顾,这个样子实在太危险,长久下去,绝对会伤了自己。


    他在廊下静静站了许久,最后在心里阴暗的想,只要孟晚陶不伤害主子,他就、就接纳她,允许她靠近主子。


    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后,李渠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他很煎熬。


    但愿孟晚陶不会让他用到手中的剑。


    孟晚陶压根就不知道李渠的内心戏那么多,她美滋滋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就充满了斗志。


    送走小瓷和小枣后,她便带着大枣去镇上买鸡蛋鸭蛋,顺便还买了一些生活物资。


    因为去的早,她们目的明确,动作又迅速,回来的时候,还是清晨。


    薄雾散去,晨曦的光照耀大地,宫珏披着那件灰色的兔毛大氅,站在院外,远远瞧着归来的孟晚陶。


    孟晚陶一跳下车子就看到了宫珏,她先是一愣,而后扬起嘴角,笑着冲他招手:“过来帮忙!”


    坦荡,自然,丝毫没有昨日的扭捏。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宫珏眉心微微动了下,还是快步走过去,帮她搬卸货物。


    “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啊?”孟晚陶拎着一盆米酒,偏头问宫珏:“早饭吃了么?”


    宫珏想了想,诚恳道:“没。”


    孟晚陶眉心皱起,想说他为什么又不吃饭,但想着他这个时间过来,怕本就是来吃早饭的。


    她想了想:“到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宫珏把两筐鸡蛋放下,看向孟晚陶:“刚到。”


    他没撒谎,确实刚到没多久,因为他一早就知道孟晚陶要去镇子上,就没有来太早。


    镇子上人多眼杂,他也不好跟着去,只好焦急地在书房坐着等,等到她快回来了,才过来院门口等着。


    见他发丝也没太多水汽,孟晚陶便信了——信不信的,也不能怎么样,反正他也不会听。


    东西买了一车,宫珏也没再多说什么,又去帮忙。


    等货卸完,孟晚陶对宫珏道:“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搬了那么多重物,宫珏面色都没有任何变化,气息也很匀称,跟他瘦削的身子骨和过分白的面色,一点儿都不符,只是孟晚陶没注意到。


    听到孟晚陶说要去给自己做吃的,他面上露出些许欣喜,他点头:“好。”


    明明是欣喜,孟晚陶生生瞧出几分乖巧来。


    有点像,上大学那会儿,她去福利院探望的那些儿童。


    就是这样乖巧地瞪着他们发零食和玩具。


    她视线没有多停留,也没太在意这个念头,戴上围裙就进了厨房给宫珏做饭。


    她和宫珏都很熟了,知道他没太多忌口,只要好吃,他都喜欢吃。


    早上做饼的面胚还有一些,便打算给他下碗肉丝面。


    她先切了快瘦肉多的前腿肉,洗干净后,切丝,又洗了点小青菜,还有葱姜,备用。


    然后开始擀面条。


    面胚醒了这么久,分外劲道,延展性也很好,孟晚陶很快就把一块鹅蛋大小的面胚擀成一张薄薄的面皮


    借着长擀面杖的支持,拿起锋利的菜刀,以刀剑飞快划过,面皮分成均匀叠摞的几块,而后,切了尾端不整齐的部分,叠在首端,拎起刀,哒哒哒……


    眨眼间,面皮便被切成了均匀的细丝。


    切好后,她放下刀,抓了少许面粉,撒在刚切好的面条上,而后抖匀,放置在案子上,这才去炒菜。


    葱姜热油下锅,爆香,而后放入肉丝,翻炒出香味口,铲出来,加水。


    水开后,下面条。


    面快煮熟时,刚刚铲出的肉丝下锅,再煮两开,下小青菜,熄火调味,出锅。


    这边熄火,那边,她又给宫珏煎了个溏心蛋,卧在面上。


    宫珏不知道孟晚陶给他做什么好吃的,就听着厨房里,噼里啪啦的炒菜声,还有氤氲的热气从窗户和门口飘出来。


    香味萦绕鼻尖,他眉眼都不住上扬。


    虽然有心克制,但视线还是不自觉往厨房飘。


    孟晚陶端着热腾腾的面出来的时候,她隔着升腾的热气,冲他微微一笑,让他觉得,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挺好的。


    每天都能吃到她做的饭,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很开心。


    “有点烫,”孟晚陶把面放到他面前,递给他筷子:“你慢点吃,我去处理一下那些鸭蛋。”


    宫珏接过筷子看着热腾腾的肉丝面,还有冒着油光的煎蛋,愉悦地嗯了一声。


    吃第一口面的时候,他就更加觉得刚刚的想法很好。


    她主意那么大,要是不愿意去他府上的大厨房,那他来她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给她建个新厨房。


    虽然要来回奔波,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面条非常劲道,面汤也香醇,没片刻,他便把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连一滴面汤都没剩下。


    孟晚陶看到这边情况,大声道:“锅里还有,你吃完了,自己去盛。”


    她这会儿正在和石灰和泥,腾不出手,宫珏便自己端着碗进了厨房。


    厨房里食材很多,但一点儿都不杂乱,入目处都是让宫珏很喜欢的烟火气。


    盛了面出来,孟晚陶已经拿着藤条在滚鸭蛋了。


    神情专注,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做活的破旧衣衫都在阳光下晕着暖意。


    虽然穿什么都好看,但想着他以赏赐的由头送来的那些布匹,宫珏还是觉得,那些料子做成衣服后,最趁她。


    吃完饭,帮她一起腌制松花蛋和变蛋时,他假意顺口一问:“你不是说得了不少布料么,刚好入冬了,你可以多给自己做几身衣服。”


    孟晚陶笑笑:“有几套衣服穿就好了,不用做那么多,穿不完也浪费。”


    宫珏:“……”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哦。”


    孟晚陶视线落在他身上。


    帮着卸货的时候,他便把大氅脱了,露出里面单薄的秋衫。


    她想问,你是不是没厚衣服穿。


    但这话未免太直白。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只能是没衣服穿的缘故,何必要问这么清楚。


    只是得的那些赏赐,布匹全是女人用的绸缎,并没有适合宫珏的布料,明日进城给他买两套好了。


    身体那么弱,吃又吃不好,再穿那么薄,病了可就麻烦了。


    宫珏约莫知道孟晚陶的性子,在心里默默道,回头就不赏布匹了,直接赏衣服,这样就总得穿了罢?


    想到这里,他嘴角还轻轻扬了扬,压根没注意到孟晚陶盯着他打量的目光。


    大致估算出尺寸,孟晚陶在心里记下,等明日进了城,就先把衣服买好。


    大柱带着徒弟在后面改造暖房,忙得热火朝天,大枣要帮忙,两边来回跑,这会儿正在后面给大柱找工具。


    孟晚陶挽起的衣袖,因为一直忙活的缘故,掉了下来,她手上都是泥巴和灰,没法用手,只能两只胳膊互相蹭,想把衣袖蹭上去。


    这操作难度系数颇高,刚蹭上去没片刻,就又掉下来了,只能再蹭,没片刻,又掉……


    如此反复,就在她要把大枣喊过来帮她挽一下时,耳边传来宫珏淡淡的嗓音:


    “手伸过来,我帮你。”


    孟晚陶实在被衣袖搞得有点烦,闻言,也没多想,便把手伸了过去。


    衣袖挽起来后,露出白净细润的腕子。


    宫珏看着眼前纤细如暖玉的手腕,细白的皮肤下透出清晰的血管。


    他突然,很想握上去。


    “谢谢了。”


    伴随着这声谢,那对暖玉从他面前抽离。


    他视线不自觉追上去。


    好片刻,才在理智中收回视线,继续帮着用藤条滚鸡蛋。


    滚着滚着,他耳朵蓦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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