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茵在脑子里反复寻找,都没能找出这张脸究竟是属于哪个世家贵族公子,咬牙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对我动手?”
刚才听见声音阿音就迅速回头,没想到竟是阿野:“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今日酒楼里无事,掌柜的给了我一日假。”阿野攥着她的手腕按到身后,重新抬眼看向苏墨茵,蹙眉问道:“她又是谁?”
阿音抿唇:“我不认识。”
苏墨茵上下打量着两人的动作,恍惚间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她敛了怒意,弯唇看向阿野忽而道:“你喜欢她?”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阿野顿时拧紧眉头。
“若是不喜欢她能这样上心?我还没对她做什么呢,便叫你这样护着。”苏墨茵偏头嗤笑了声,复又继续告诫:“也罢。我今日来不过是来看看罢了,原就没打算对她做些什么。”
苏墨茵定定看着阿音:“我仍旧是那句话,别靠他太近。”
被这样的女子不厌其烦地纠缠着,阿音彻底没了好脸色:“我不稀罕。”
“希望你说到做到。”苏墨茵捋捋衣摆。
见她还想再说,阿野动动脚险些朝她身上踹去:“说完不赶紧滚远点,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呢?我看到底是什么宝贝物件叫你这么舍不得,未出阁的姑娘家没皮没脸,不害臊。”
苏墨茵被他这几句话说的脸色难看极了,她又站了会儿,戴好面纱这才离开。
等到人走后,阿野才松开阿音的手转身看她:“你没出什么事情吧?”
“我没事。”阿音烦闷不已,坐下倒茶:“谁遇上这样的人恐怕都倒霉……对了,酒楼向来生意红火,今日怎么会忽然无事?”
阿野喝了口茶:“掌柜的先前招惹的仇人上门找茬。今日没什么生意,怕我们在场有人受伤,所以便放了一日假,你不用担心,与我无关。”
听闻原因,阿音结合苏墨茵,轻叹道:“这年头连生意都不好做。”
阿野回头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安抚道:“日子总是在慢慢好起来的,况且总不是每天都被这么找事儿,那生意自然是做不了了的。”
也不知阿野的嘴是不是开了光,事情还真就这么发展了下去。
翌日清晨,阿音与早早过来开张铺子的甄真刚吃过早饭,就听见隔壁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前的女眷闲聊。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啊,酒楼都快被砸干净了。”
“当真?都这样了还不报官?”
“报什么官呀,闹事儿的那人是驸马爷的亲弟弟,这谁敢管啊。”
想到昨日阿野说的那番话,又连带着驸马爷,阿音眉心微动。当今皇城里头能被称一声驸马爷的,除却平阳公主丈夫外,再无他人。
阿音回头与甄真对视,对方以口型询问:“什么情况?”
阿音摇摇头,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只是时间没过多久,听衣小筑前的街道上如风一般经过了好几匹马,阿音眼皮跳的厉害,托了铺子里的人前去打听。过了不久,小哥满头大汗地跑回来,站在门口喘着气。
“怎么回事?”甄真立即问。
小哥压下呼吸声道:“那酒楼里头闹出人命了,外头围着的人实在是太多,我没能挤进去,只是听外头的人说了几句。说是……说有个小少年为了救掌柜的脸上挨了一刀,瘦瘦高高的,约摸着十六七岁……”
“我听着这话总感觉,应当是阿野……”
阿音呼吸一滞,撑着桌角立刻站起身:“你说什么?”
“别慌!”甄真知晓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握住她的手道:“我带你过去瞧瞧,眼下最要紧的是别乱想,我先陪你过去。”
说完,她安排好店里的人,带着阿音与几个侍从去了酒楼。
到地方时,隔着好远的距离阿音都还能听见里头有人在骂骂咧咧,声线粗犷,只听这声音便知不好招惹。
甄真蹙了蹙眉头,低声道:“的确是驸马家的那位。先前他因为惹事被送回了东阳老家,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回的京,但想来应当就是这几日了,否则怎么会一直没有动静。”
“先前他惹了什么事儿?”阿音随口问。
甄真言语间表露出蔑视与不屑,嘲讽:“男人的本性罢了,他惹上了纪家的姑娘。纪贵妃可不管他是谁,一怒之下将此事告知了皇上,狠狠惩罚了他。”
阿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费劲地从人群中挤出去,四处不见阿野,阿音猜测他若是真的受伤,那应当是被带去哪里处理伤口了。于是正打算去酒楼里看看,甄真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阿音回眸。
甄真扬扬下巴:“今日有好戏看了,靖王来了。”
许久没见着赵承誉,阿音顿了顿看过去。
赵承誉的右手绑着纱布,另一头挂在脖颈。他正垂眸听着面前的人哭诉,察觉到有人盯着他看,略一转眼,就看见收回视线的阿音。
他指尖微动,脑海中闪过这几日偶尔记起的片段。
应当是那匹马的刺激,赵承誉养伤的这些天正在逐渐恢复记忆。能够想起来的东西不算多,可其中大多都是与白衣少女有关的,不知是不是被他的主观意识影响,赵承誉将这所有的画面全都赋予给了阿音。
“……我真无辜啊,我只不过拿着匕首吓唬吓唬她,谁知道那人自己就冲了过来。”驸马爷的亲弟弟哭的泪流满面,双腿止不住打抖。
赵承誉回过神,不耐道:“将今日寻衅滋事之人都带走。”
等他再抬眼向阿音看去时,对方已经提步朝里走去。
赵承誉记得,她身边那个如同小狼狗一样的少年,就在这酒楼里做帮手。正是因为如此,在得知此事后才想要过来看看,因为他知道此处出事,阿音一定会过来。
这样的心思不知从什么时候产生了变化,好像是从记忆回笼起,又像是冥冥之中他本就该如此。
赵承誉敛起思绪,提步追了上去。
被砸场的酒楼门口东倒西歪,甚至连门匾都在摇摇欲坠。
阿音找到可下脚之处,正要往里走,听见哪里传来“咯吱咯吱”的摇晃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赵承誉的“小心”,手心被扣住,那股力道拖着她后退一步。
门匾瞬间砸落脚边,阿音垂眼看见,随即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
她在赵承誉的视线之中,慢吞吞地翻出手帕,带着力将自己的手心擦拭干净。随后侧目,对上赵承誉不再复有光芒的那双眼,冷冷淡淡地道了一句:“多谢。”
赵承誉神色微顿,抿了抿唇角道:“里面四处都很乱,你要找谁?”
闻言,阿音并没有回应他,轻飘飘的视线越过赵承誉的肩头往里看去。里面的确很乱,听着也不像是会有人在里面的样子。
阿音心里记挂着今日苏墨茵的那些话,抬眼看他:“不找谁。”
见她要走,赵承誉头痛至极,压根找不到与阿音私下接触的机会,只好抬手拦在她身前:“本王有些话想跟你说,你能不能与本王……聊一聊。”
阿音眼神疑惑:“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好聊的?”
“之前宋亭汝之事,是她迁怒于你,本王向你道歉。”赵承誉面不改色地提及先前那事,“前些日子宋家来人,亲口告诉本王会对宋亭汝严加看管,定然不会再让她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阿音对赵承誉突如其来的解释表示不解:“受伤的人是你,为何要同我解释?”
“是啊。”赵承誉眼神微妙,视线赤.裸裸地打量着她,语气略带了些笑意:“受伤的人当然是我,不然的话你又怎么会安然无恙。”
这几句话恰到好处的表达了赵承誉的纳闷。
分明该主动的人是她,可现下怎么会变成赵承誉了呢。
阿音知晓此时赵承誉会这样思考,是因为他没有前世的记忆,纵然如此,她心头仍旧忍着一股气消散不开。怎么拥有记忆的人始终要保持距离,没有记忆的人反倒还是会继续纠缠。
阿音冷了眼神:“殿下莫不是忘了,事发当日我便寻过你。我不过是小小一介民女,高攀不上皇族,也不愿与你们有什么交集,殿下亲口所说不会为此亏欠人情,难道您忘了?”
被她提及前不久刚说出的话,赵承誉哑口无言。
那日也不知怎么,瞧见阿音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便觉得心疼,口一张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事后回想,甚至还有过后悔,为什么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刻意与她扯上关系。只是按照阿音这样的性子,只怕是会愈发疏离。
赵承誉笑了下:“本王没忘。”
被他这样松散的笑意惹恼,阿音不耐烦地提起苏墨茵:“另外还有见关于苏墨茵苏姑娘的事情。先前我有幸听过殿下与苏姑娘的事迹,是很感人,也希望殿下转告苏姑娘,我对她在意的没兴趣。”
说到这里,阿音抬头看着赵承誉,一字一句:“无论人还是物。”
赵承誉面色微变:“她来找你了?”
“嗯。”阿音是真的厌烦这样卷入他们间的生活了,压着语气道:“到此为止吧,靖王殿下。上次我没有翻脸,是因为你救过我两次,但若是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再来骚扰我,以及我身边人的生活,我是真的会动手的。”
她不是个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从一开始重生,阿音就明白越是良善在这世上越是没有生存之道。她对苏墨茵与宋亭汝高抬贵手,也希望赵承誉抬抬手,不要再来影响她的生活。
该说的话点到为止,阿音提步去找阿野。
走了没几步,她忽地听见身后传来赵承誉的声音:“本王会处理,若再有下次……你不用顾及本王。”
阿音撇了撇嘴,这话说出去谁信呢。将脑海中这些杂乱的思绪丢开,阿音找了人问清楚阿野所在的地方,快步赶了过去。
赵承誉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许久后才策马回府。
靖王府内院时常安静,他性情不定,以至于府上洒扫的下人们也始终都规规矩矩。
去到书房,赵承誉解开脖子上的纱布摘除下,拧眉慢慢活动着右臂。
随侍庆云抬着茶水从外面入内,反手合上门:“适才大相国寺那边来了人,将您上次要的画像送过来,另外回禀了这几日苏姑娘的起居,听说她前两日去了趟听衣小筑。”
赵承誉颔首:“此事本王已经知晓。让人继续盯着,再有任何轻举妄动就安排人看住她,立刻来禀报,不允许苏墨茵再私自离开大相国寺。”
见他满面疲色,庆云担忧:“殿下还是得注意身子。”
“让你查的寺庙可有结果了?”赵承誉看他。
庆云立时走到书案前,拿了几张纸递给赵承誉,低声道:“京城中所有的寺庙全部都在此处了。按您说的,眉心有肉痣的僧人共有三位,只不过其中栖霞寺的方寂大师并不在京中。”
“方寂大师?”赵承誉伸手接过纸张。
上面细数记载了所有寺庙,另外两张上还将拥有肉痣的两位僧人的脸大致画了下来。按赵承誉的印象,大概记忆中的大师与这两位都并不相似。
他收了纸,往后靠了靠低声呢喃:“方寂大师……”
不得不说这个名字念出口时,竟叫他产生了细碎耳鸣的感觉。赵承誉淡声问:“那你可知方寂大师何时归京?这次离京是为了什么?”
“这些都不得而知,只知道对方每年都会有一段日子离开寺庙修行。”庆云难得见赵承誉这样,对政务以外的事情上心,便多提了一句:“对方一有动静属下便来回禀。”
赵承誉颔首,没再多谈。
他此时满脑子都是碎片式的记忆,能够想起来的不算太多,甚至无法连接在一处。混乱不堪,赵承誉甚至抓不到想要的重点,唯一的深刻印象便是他对不起梦中的少女。
抬手揉了揉眼窝,赵承誉沉沉吐出口气。
庆云思忖着,犹豫半晌后问:“那苏姑娘那边……”
到底是当年在养心殿门口跪足了数日才堪堪救回来的人,庆云再怎么也还是得确认一番:“若是那头起了不满,属下该如何回应她。”
赵承誉凉凉掀起眼皮,毫不在意道:“当年不是她亲口对本王说,若能救她一命,哪怕日后长伴青灯古佛为大哥祈福也满足的吗。如今我满足她的要求,怎么她倒要食言了?”
在旁人眼中,从前赵承誉可劲儿的宠着她,其实不过是他不愿与对方计较罢了。
当初赵承钺离世,赵承誉对这个自幼身子不好、却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的大哥满是眷恋。临别在床畔,赵承钺那时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是撑着劲将苏墨茵交托给他,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对方。
那年在养心殿跪了那么久,赵承誉与皇帝之间本就单薄的父子情愈发摇摇欲坠。
要不是因为苏墨茵大抵是这世间,唯一能与赵承钺挂钩的活物,又是被他惦念着的,赵承誉根本懒得应付。
思及与皇帝间的关系,赵承誉眸色黯淡几分,复又恢复冷淡:“她既喜欢,便随她去吧。”
庆云垂下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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