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妖说了那么多,柏空呆呆的,没大听懂。
他懵了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说:“可我暂时又跨不过那道坎,那现在就没办法帮他治病了吗?”
“办法也有。”柏树妖抚着气根变的胡须说,“虽然你的力量离那种对万物众生有益的天地灵气还差一点,但差的也不是很多,你每日用妖力帮他养护一下心脉,应该也能帮助他治疗心疾,即便根治不了,也会好转许多。”
这么说柏空就懂了,他每天用妖力帮楚逸尘养护一下心脉就好了。
他立刻就爬上床榻,掀开被褥,将楚逸尘抱在怀里,用爪子按上对方的胸膛,准备将妖力导入对方的心脉中。
他尝试了一会儿,没成功,因为他对人类的经脉并不熟悉,虽说他能够熟练地变成人形,也用人形修炼过,但修炼对柏空而言一直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几乎不会刻意去做,身体就会本能地吐纳,凝聚妖力,所以他也从来没有专程注意过人类经脉的走向,此刻便有些找不准位置。
他想跟柏树妖再请教一下,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木屋内只有他和楚逸尘两个人。
柏空在再上山一趟还是自己再试试中纠结了一番,选择了后者,他想了想,干脆变回人形,一边用妖力在自己的经脉中运转,一边来对比着楚逸尘的。
因为是初学乍练,衣物什么的都很会成为干扰,柏空便把自己的上衣脱了,再把楚逸尘的脱掉,又用被褥将两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好,不让对方受冻,然后方才开始。
他从身后抱紧楚逸尘,胸膛贴着对方的背脊,手臂环抱着绕到身前,贴在对方的心口上,去掉衣物的阻碍后,他对经脉的感知果然清晰了许多,柏空一点一点地将妖力导入经脉中,再引导这力量沿着楚逸尘的心脉游走。
他不敢动作太快,一来怕自己引导错了路线弄出岔子,二来怕楚逸尘已经受损过的心脉承受不了。
他方才听柏树妖说出这个方法后还觉得不难,此刻真正实践才发觉这其实也很难,他需要拿出前所未有的专注。
柏空额头上很快出了层汗,他自己修炼都没有那么累过,不过好在沿着楚逸尘的心脉游走一周天后,走第二周天时有了经验,就不再像第一回那样难了。
第二周天也顺利走完,柏空开始走第三周天,第四周天,一般他自己修行时会走满七七四十九个小周天,不过考虑到楚逸尘的心脉脆弱,以前也从来没修行过,他怕一次走多了反而不好,于是这一回只打算沿着心脉走满七个周天就结束,之后再循序渐进地往上加。
不过,柏空引导妖力在楚逸尘心脉中走到第七个周天,就快完工时,突然感觉自己放在楚逸尘胸口的手被人握住了。
他吓了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妖力险些没控制住,不过好在他及时醒过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算天塌下来,也先把这一周天走完再说。
等七个周天彻底走完后,柏空方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就再一次提起,他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去看了一眼楚逸尘的脸,就见双眸依然紧闭着,呼吸平缓,似乎并没有醒。
不过他刚刚确实也抬了下手握住了柏空,此刻也仍然握着,握得很紧。
或许是服药加上妖力养护了心脉,所以他的身体好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昏沉,他朦胧间似乎坠入了什么梦境。
在这睡梦中,他除了伸手握住柏空,似乎还在低低地唤着什么,柏空俯下身体,将耳朵贴在对方的唇畔,方才听清,楚逸尘唤的竟然是他的名字。
柏空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柏树妖先前跟他说,楚逸尘患上这心疾是因为他的死对对方打击过大,他之前觉得不敢置信,因为他觉得楚逸尘不爱他,所以也不应当会为他如何难过。
不过,他此刻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也许,楚逸尘当时说的话并不是真的?
是有可能的,人类有时候是会说些反话,明明喜欢却说不喜欢,明明讨厌却又要强做欢笑。
这种口是心非让柏空捉摸不透,他也不敢确定到底哪一种猜测是对的,但,如果楚逸尘当时说的是假话,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是爱自己的?
这说起来也真奇妙,明明那些事大家都是一起经历的,相处也是两个人一起相处,怎么他半点没找到爱的窍门,对方就已经学会爱了,就像听同一堂课考同一份卷子,最后楚逸尘考了满分,他考了零分一样。
难道是因为他是个笨蛋吗?
不,柏空拒绝承认,他思来想去,觉得这是种族差异的原因,人类嘛,七情五蕴天生就是比别的物种炽盛的,而他是什么,是个妖怪,或者更准确点说,他也不是个妖怪,他就像是山间的风,晨间的雾,他从这些空无没有形体更没有情感的东西中来,生来跟人就是两个极端。
他无法体味人类的情爱,人想必也无法参悟一缕风,一片雾,所以这世上也从来没听说有人能够达到与万物合一的境界修炼成仙,相比起来,他已经优秀很多了,他能够参悟这世间绝大部分的东西,唯独只差了人而已,算起来还是他离满分更近一些。
可就是这一些,已经困住他好多年了,柏空倒是对成神成仙没有特别大的渴望,他此刻只是单纯地好奇,想弄清楚,爱到底是怎样一种东西。
柏空东想西想的,对着楚逸尘发呆,突然,他感觉怀里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楚逸尘的眼睫也在微颤,像是要醒了。
柏空被一吓,慌乱地想找地方藏起来,可是楚逸尘把他的手牢牢握着,他怕抽的力道太大把人直接叫醒,慌乱中,他突然想起来,他其实没必要躲啊,他只要变回原形就好了!
柏空立马变回原形,被楚逸尘牢牢握住的手也变成了一只毛爪子。
于是,楚逸尘醒过来时,就发现他的狗小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床,还用大爪子把他亲密地搂在怀里,他们双方甚至还是赤身。
当然,狗小叔子从来都不用穿衣服,可为什么他也没穿?
楚逸尘醒来后愣了好半晌,他试图坐起身,但刚刚起来,就有一双大爪子把他按下去。
柏空严肃地“汪”了一声,又用嘴叼着被子往楚逸尘身上裹了裹,像是在叫对方做好保暖。
楚逸尘望着这张狗脸,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回笼,他在团雪球时犯了心疾,这病他并不陌生,发觉柏空明明知道鸡汤有毒还是为了他愿意喝下去后,他的心脏就时而会闷痛几下,而在亲眼目睹柏空的尸身后,他便因为气血攻心,直接吐血昏迷了。
这一病就是两个月,他之所以十月才离京来雾隐山,便是因为这两个月里他一直卧病在床,身体虚弱到连下床都下不了。
按照宫里太医的说法,这病应该静养,平日少受操劳,注意保养,也不要轻易大喜大悲大怒,心绪不宜有过大的起伏。
这最后一条倒是很容易做到,柏空死后楚逸尘的心便像一潭死水,再翻不起波澜,他什么都不在乎了,没有恨,没有爱,没有喜,也没有悲。
虽然天下还未定,赵邺除掉伍胜后,顺利掌控了京城,同时也依照原先的计划那样向三王示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只是要真正的一统天下,却还需要一些与三王周旋的时间。
但楚逸尘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谁成谁败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而且现在的赵邺不再是以前那个性命堪忧无人可用的傀儡皇帝了,他身边聚集了大批的曾经被伍胜打压的文臣谋士,那么多人为他献计献策,似乎也用不到楚逸尘这个心慈手软难成大事的病秧子了,虽说看起来他还是对楚逸尘一如往昔,可是他来探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来一次也是待不了片刻就走,楚逸尘恢复了行动能力后,没费什么功夫,就从京中一个人跑了出来。
他从京城到雾隐山这一路都没遇上什么追兵,想来也是根本没人来找自己的,或许云墨会担心他,可是云墨胆子小,根本不敢一个人出远门来追自己。
楚逸尘当然知道他有心疾在身,没人照料会很危险,就像今日一样,发病时可能连吃药都来不及。
但他不在乎,就像他明知有危险还会一个人进山一样,死对他而言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不过现在的他还是有那么点在乎的,毕竟他被柏空的爷爷托付了这么一个责任,他没照顾好柏空,总不能再把柏空的弟弟也辜负了,虽说这个弟弟是狗弟弟。
但说到底,这点在乎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点,他不会主动寻死,或者做些伤害自己的事,但心疾犯了病故,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可为什么他没死呢?
楚逸尘不知道他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但从他眼下的情况来分析,首先是有人把他抱进了屋,给他裹上了被子,还因为不明原因脱掉了他的上衣。
对了,他舌苔下有一股药味,桌边还放了个瓷瓶,是他从京城带来的那瓶治心疾的药,所以还有人从他行囊里找出药瓶给他喂药了。
这些事情说起来倒也很简单,一个人就能完成,可问题是,这哪里有人啊?
这木屋中唯一的除他之外的活物就是他的狗小叔子了,他的狗小叔子是很聪明,能听懂很多人话,但一只狗真的能聪明到这种地步吗?
怎么用爪子把他抱进屋的可以先不提,对方是怎么知道从他行囊里找药喂给他,甚至还知道不是直接喂而是含服的?
楚逸尘看着枕边的这张毛茸茸的狗脸,内心第一次冒出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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