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铃好像忽然就不怎么晕车了。
她坐在钟楚云的身旁,吧啦吧啦地说着自己曾经在郁家多不受人待见,那个与她同父异母的大哥到底有多厌恶她。
提到那些过往,郁铃没有哭。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曾经受过的苦,吃过的委屈,都已离现在的她十分遥远。
事实也确是如此,旁人不知,她却清楚,自己离开那片苦海少说百年了。
她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一日,除了想要逃跑,想要改变自己的未来,以及心底深处对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感到有那么一些害怕外,并没有多余的伤心痛苦或是怨恨。
现在的她,提到那些早已隔世的人和事,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仿佛与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提及那一家子“亲人”时表现出一股浓浓的嫌弃。
一路上,她说了很多很多。
直到车子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了,上电梯了,进家门了,她也依旧追在钟楚云的身旁叽叽咕咕地说着那些从前的事。
回家后,郁铃搬着小板凳,坐到茶几前,回忆着过往种种,又说了两个多小时。
钟楚云没有打开电视,只是静静听郁铃说着,时不时给予一点点并不重要的回应。
窗外的太阳,渐渐有些西斜,倾诉的人没有停下,倾听的人便也没有吃饭。
郁铃说着说着,忽觉自己好像把话都说尽了。
妖的一辈子很长,但其实除去修炼时间外,也不过就是日复一日的蹉跎光阴。
数十年也好,千百年也罢,按她上辈子的活法,每一天的苦都是相似的苦,真正能够让人记下的,其实没有太多。
郁铃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那么能说,能说到把许多日复一日都在发生的事,反反复复说了又说。
她想,也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钟楚云是第一个,而且钟楚云不像是一只有耐心听棉花说话的狐狸,所以她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毕竟,今日不说痛快了,往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说了。
当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完以后,她望着沙发上的钟楚云愣了几秒。
末了,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郁铃一点也不期待钟楚云会为此做出任何回应。
毕竟在她看来,这只嘴巴长了跟没长没两样的狐狸可不是林双,能够坐在这里听她碎碎念这么久,都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完了?”
“嗯。”
“吃饭吧。”
“哦。”
郁铃应着,抬眼便见钟楚云起身走进了厨房。
果然啊,这只狐狸对一朵棉花的悲惨往事并不感兴趣,仅仅只是出于礼貌,不得不听她碎碎念了半个中午。
郁铃咬了咬下唇,起身时在心底犯起了嘀咕——钟楚云一定从头到尾都在想,这朵棉花到底有多少话要说啊?赶紧说完赶紧吃饭了。
如果是林双,肯定不会这样的……
郁铃这般想着,起身跟在钟楚云的身后进了厨房,见她站在打开的冰箱前沉思,一时忍不住问道:“我们吃什么啊?”
钟楚云反问:“你想吃什么?”
郁铃认真想了想,忽然念起了自己刚来的那一晚,大半夜那热气腾腾的面条。
“方便面可以吗?”没什么追求的小棉花轻声问着。
钟楚云沉默片刻,关上冰箱,淡淡应道:“嗯。”
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这一次的方便面,和上次直接烧水冲泡的不太一样,它是用锅煮的。
钟楚云往里放了两个打好的鸡蛋,又加了点儿昨晚切好但没用完的肉片,以及今天新掰的白菜。
两块面饼是一锅煮的,但最后盛出来的时候,钟楚云往其中一个碗里多夹了一些,并将其放到了郁铃面前。
郁铃不禁小声问道:“你就吃这么一点吗?”
钟楚云说:“我不饿。”
郁铃点了点头,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她来到城市后吃的第一顿饭就是方便面,可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东西,这一次的味道就是比上次好吃不少。
郁铃一边吃着面,一边不自觉偷瞄着身旁的钟楚云。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钟楚云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会再被那些人欺负了。”
郁铃短暂地愣了一下,低眉应道:“嗯……”
“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钟楚云说着,话语略微一顿,片刻思虑后又继续道,“我不一定都能给你,但我尽量。”
郁铃不禁吃了一大口面,又端碗喝了一大口汤,末了沉默数秒,这才应了一声:“哦……”
钟楚云:“你怎么除了嗯就是哦?”
郁铃:“哪有……”
郁铃小声反驳着,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
她的脸圆圆小小的,皮肤是奶白色,不好意思的时候会染上一抹浅浅的红晕。
钟楚云看在眼里,平日那静默如水的双眸都添了几分暖意。
她浅笑着问道:“小棉花,你怎么看起来呆呆的?”
郁铃不由陷入了一阵恍惚。
好熟悉的话语,语气却偏偏有些陌生……
回过神时,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妄图再在钟楚云身上寻到哪怕一丝一缕林双的影子。
可是没有,那狐狸只是自顾自吃着自己碗里的面,可谓是古井无波。
“我才不呆呢。”郁铃小声嘀咕着。
话音落时,耳旁似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坏狐狸又在笑话她了。
好在这样的笑话并不带恶意,不会让她因此难过或是生气。
其实她能感觉得到,坏狐狸这两天对她好了不少。
可她知道,不管怎么变,这坏狐狸的最终目的都是让她嫁人。
这坏狐狸现在明显是在养弟媳呢。
她才不要嫁给这只坏狐狸的聒噪弟弟,长得好看也不行,走个形式也不行,说不行就是绝对的不行。
这只狐狸觉得她呆,她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如今证件到手了,《妖精守则》也都背下了,她要准备离开了。
到时候,这坏狐狸就知道她有多聪明了。
郁铃如此想着,分外满意地喝了一口方便面汤。
吃完推迟太多的午饭后,郁铃照旧抢着洗了碗筷。
郁铃收拾好碗筷走出厨房时,一眼便瞧见了卧室中不知何时换好了睡裙的钟楚云。
钟楚云坐在床上,睡裙是单薄的,身子也有几分单薄。她手里拿着郁铃上午刚办好的两证,低垂的目光似是有些迷离,也不知思绪去了何方。
郁铃有些好奇地歪了歪脑袋,不自觉盯着钟楚云看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为何,心底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许是察觉到了郁铃的目光,钟楚云回过神来,把手中的证件放进了自己外出时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这是我的证件呀!
——她怎么就放进自己的包里去了呢?
“你帮我收着吗?”郁铃站在卧室门边,敢怒不敢言地小声问道。
“嗯,弄丢了会很麻烦。”钟楚云淡淡应着。
“嗯……谢谢你。”郁铃说着,上前捡起自己叠好放在地铺上的睡衣,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换好睡衣后,她不禁坐在蹲便器上发起了呆。
她的身份证和城市准居证都被钟楚云随身揣着了,那个钱包那么小,少了什么东西一定会被发现的,提前摸走风险很大。
所以就是说,如果她想逃跑,不能挑在钟楚云外出的时候,得挑在钟楚云睡觉的时候。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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