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的人,总是要收拾行李的。
可刚从家中离家出走到大城市的棉花却没有任何行李可以收拾。
周一的白天,郁铃将钟楚云的家上上下下寻了一圈,最终也只是往自己那个破布裹的小包袱里装了几个不起眼的小物件。
毕竟偷人钱财是不对的,身为一朵厚道的棉花,郁铃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那么做。
她对天发誓,自己最终带走的东西里没一样是值钱的。
她坚信那些东西就算是被丢进了垃圾桶里,钟楚云也不会发现,哪怕真发现了,那也一定不会心痛。
比如……
平日里用来套垃圾桶的塑料袋儿,郁铃悄悄摸走了三个。
摆放在厨房里几乎没人会用的牙签,郁铃悄悄摸走了十来根。
还有客厅茶几下过期了得有两年多,钟楚云从来不会用的湿纸巾,她悄悄摸走了一小叠。
对了,昨晚刚吃完的薯片盒,今早钟楚云出门时忘了扔,郁铃也顺手给洗了洗,小心翼翼藏进了自己那个破布裹的小包袱。
郁铃想,她准备带走的东西已经非常少了,近日她每天帮钟楚云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怎么也该抵得上这些日子的食宿费和这些小破烂了。
收拾好东西后,郁铃将家门虚掩着,顺着电梯来到地下车库,把自己的小破包袱藏到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角落。
那个角落里停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车子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明显很久没有动过了。
包裹藏在车子底下,肯定没人能看见。
聪明的小棉花这般想着,转身蹦蹦跶跶回到家中,开始研究起了逃跑路线。
客厅的门有些老旧了,开门的声音比较大,容易惊醒钟楚云。
卧室的窗子虽然开起来没多大声音,但是夜晚的风一旦顺着窗缝灌进来,没准会扰人安眠。
客厅的窗子不错,声音小,也不会把风吹进卧室。
就是等到了地面后,她还得绕回地下车库拿行李,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事儿。
能在山里四处跑的棉花,才不会在意这几步路呢。
中午,郁铃像往常那样,用昨天下午的剩菜煮了一碗面条。
午饭过后,郁铃将这个小家又认真打扫了一通,顺带把钟楚云的鞋子都给刷了一遍。
她想,不管出于怎样的动机,钟楚云近日对她一直很好都是真的,如今她就要走了,没什么可以报答,只能再为钟楚云收拾一下这个本就挺干净的屋子了。
收拾完屋子后,郁铃翻出一页白纸,攥着一支水笔,准备在离开给钟楚云留书一封,以表歉意。
一小时后,原本洁白的纸张已涂满了数不清的墨疤。
郁铃感觉自己话有点太多了,而钟楚云应该是不在意也不想听的。
所以到最后,她只撕下了底部还算干净的那一小条,在上面写下了最最简单的一句道歉。
四点半左右,窗外天色一下就暗沉了下来,明明还是下午,却和快入夜了似的。
看起来,外头要下雨了。
郁铃不喜欢下雨,每一朵棉花都不太喜欢下雨,特别是盛花期,雨天会让棉花长不好。
虽然她已经不是一朵普通的棉花了,但这并不妨碍她讨厌雨天。
更何况,她之所以会和林双分开,就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雷雨。
愈发阴沉的天色,让郁铃不由得焦虑起来。
约莫是在五点,随着一声雷响,窗外大雨簌簌落下,狂风吹得呼呼作响。
郁铃呆愣了一会儿,连忙站起身来,顶着忽如其来的暴雨关上了客厅卧室与厨房的窗子。
窗户关好时,只见客厅靠窗的地砖,厨房的橱柜,以及卧室的书桌全都湿了一大片。
郁铃拿着抹布把这几处认真擦了个干净,忙完后不自觉走到客厅的窗边,双手扶着那层厚厚的玻璃窗,若有所思地向楼下看去。
这场雨来得十分大,雨水倾盆而降,时不时响起一声闷雷,整座城市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路上的行人不多,有的躲进沿街小店,有的遮着前额一路小跑,有的撑着雨伞也湿了半个身子,脚下步子急得不行。
远处的大马路已然开始缓行,路上的车子早早打起了灯。
郁铃站在窗边发呆了好久,一道闪电划过暗沉的天际,轰隆一声雷响紧随其后,瞬间吓得她一个激灵,转身跑回了沙发边上。
她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第一次有些希望钟楚云那只坏狐狸能在自己身旁。
郁铃瑟缩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时,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又连忙跑进厨房准备起了晚饭。
那个下午,钟楚云回家的时间相较平日晚了半个小时。
做好饭菜后,郁铃一直蹲在门边,刚一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连忙起身拉开了房门,向外探着脑袋,冲还未走到门前的钟楚云眨了眨眼。
郁铃:“今天怎么那么晚?”
钟楚云微微愣了下神,解释道:“雨有点大,路上堵了车。”
郁铃点了点头,连忙为钟楚云让开了门。
她说:“这雨好吓人,外面一直在打雷……”
钟楚云俯身脱下高跟鞋,抬眼问道:“你怕这个?”
郁铃咬了咬下唇,道:“我们住那么高,会被劈到吗?”
“五楼不高,而且城里的建筑都有避雷针。”钟楚云说着,微微勾起唇角,自郁铃身侧走过,淡淡说道,“别说只是一场寻常的雷雨了,就是哪只妖精想要渡劫,都得提前去往山里。”
“雷劫这种东西,不接不行吗?”
“你说呢?”
“应该是不行的……”
“嗯。”
郁铃瘪了瘪嘴,进厨房添好两碗饭,拿着筷子坐在了桌前。
很快,钟楚云换好睡衣,用一根头绳扎起长发,坐到郁铃身旁,接过了她手中的筷子。
郁铃刚要开吃,便听得钟楚云在身侧向她幽幽问了一句话。
“你的包袱呢?”
“嗯……扔了。”
“怎么忽然扔了?”钟楚云淡淡问道。
“这雨来得太突然,把家里打湿了,我想着反正都脏了,干脆把家里都打扫一遍得了。”郁铃说着,埋头扒了一口饭,嚼了几口,继续道,“打扫的时候,我看那包里东西破破烂烂的,就顺手扔了。”
“哦。”钟楚云应着,不再多问什么。
郁铃埋头吃了好一会儿,忽然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钟楚云。
钟楚云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眉问道:“怎么了?”
郁铃抿了抿唇,小声问道:“今天的菜还可以吗?”
钟楚云“嗯”了一声。
没有多余的反应,仅仅只是“嗯”了一声。
郁铃不禁想,如果今晚,窗外的雨能停下,她就要走了。
说点老实话,她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这些日子的安逸生活,而是舍不得这只和林双长得一模一样,但永远摆着一副冰块脸的坏狐狸。
郁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舍不得。
分明这只坏狐狸除了一张脸,就没有任何地方像林双了。
分明这只坏狐狸冷冰冰的,不爱听人说话,也不爱与人说话。
分明这只坏狐狸一定什么好东西都吃过,根本不会在意她每天用心做的饭菜。
可她就是挺舍不得的。
也许……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上照顾过她的人不多,这只坏狐狸算是一个吧。
可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走的,不走就会成为别人的媳妇。
她这辈子,就算要嫁人,也必须是自己喜欢的。
所以她要和这坏狐狸永别了。
郁铃这般想着,沉默地吃完晚餐。
她像平日里一样,主动且自觉地洗好了锅与碗筷,又一声不吭拎起钟楚云今天穿的高跟鞋,走进卫生间清洗了起来。
“那个不用你……”
“不麻烦的!”郁铃说着,弯眉冲钟楚云笑了笑。
钟楚云见了,进厨房端了个盘子,回到茶几边,拿起水果刀削起了水果。
郁铃擦干双手走到沙发前,只见茶几上摆着一盘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苹果,苹果上插着几根牙签。
钟楚云靠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郁铃坐到沙发边看了会儿电视,看着看着便见钟楚云起身回了卧室。
她歪了歪头,目光不自觉望向了茶几上那盘已然有些泛黄的苹果,短暂沉思后,心头不由一暖,俯身将盘子端入手中,一丫一丫吃了起来。
那一夜,郁铃躺在地铺上装睡了很久。
窗外电闪雷鸣,她装得不安稳,钟楚云好像也睡得并不安稳。
大雨约莫停在了凌晨三点过。
郁铃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床上的钟楚云呼吸渐渐变匀,想来应是睡熟了。
她小心翼翼从地铺上爬了起来,光溜溜的脚掌化作了柔软的棉丝,踩在地上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准备出逃的小棉花,悄悄走到了卧室角落钟楚云用来挂包的衣架边,飞速摸出提包里的钱包,又在钱包里翻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就在她准备把钱包物归原处时,一晃眼竟是望见了钟楚云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钟楚云一头墨发披在身后,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好似故人模样……
片刻恍惚后,郁铃默默将那身份证放回了包中。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思了好一会儿,最终晃了晃脑袋,将睡衣包包里的那张字条取了出来,用水杯轻轻压在了茶几上。
郁铃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化作一团棉花,自那刚刚推开的窗缝中钻出,朝着楼下随风飘落。
永别了,被她认错的狐狸。
自由了,勇敢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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