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不见了!
在他倒下的那一处破旧的木质栈道上,露着一个狰狞的洞。
海风从洞口处呼啸而过,带来了死亡的气味。
整座廊桥发出尖利的破碎声,所有人根本来不及思考,脚下的木板已经四分五裂。
摧枯拉朽,木屑飞溅,顷刻之间,海上廊桥如同散落的拼图,被海水淹没了。
杀手们尽数落水,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已经被十余艘快艇团团围住。
一场暗杀,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元熙站在船头,小七像一只搜毒犬,恨不得把元熙从头到脚都闻一遍,以确保他的老大没有受伤。
当他扒开元熙的衣领去看他的胸口时,元熙终于忍无可忍:“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把你手剁了。”
小七讪讪地收回手,唠叨着:“哎呦不是!老大,以后您可不能这么以身犯险了!你知道我搁栈道口等着有多紧张不?我都喘不上来气儿!我那一根烟,都快着没了,也没吸进去一口!白瞎我那么好的烟!我那个心啊……”
“闭嘴。”元熙说。
小七撇撇嘴,极不情愿地收声。
前方有人来汇报战况,被俘杀手共计三十一人,已经全部被控制。
“三十一。”元熙含着森冷的笑意,“还真看得起我。”
小七仰起脸,一副邀功的表情:“这么多张嘴,我就不信撬不开一个!”
元熙的声音疏离而淡漠:“因利而聚的乌合之众而已,难道还会坚贞不屈么?”
元熙手下的人手脚倒利索,没一会儿工夫就把人全部捆了,扔到快艇上,向着南城港的码头进发。
“老大……”小七贴近元熙的耳边低声密语着,“货仓里的怪物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今天总要脏一回手,要不一块办了吧?”
元熙说:“你手里那个长角的小东西呢?”
小七:“也在那边关着呢,不怎么安分,挠了我好几回。”
元熙低头看了小七一眼,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最后一项测试,做了吧。”
小七布满伤痕的手抽动了一下,低声说:“之前的测试都已经印证了,如果这回也像老大您估计的那样,那小语……”
元熙漆黑的眸色黯了下去:“去做吧。”元熙说,“接下来的事,我来想办法。”
小七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老大,今晚抓到的人,您要亲自审吗?”
元熙习惯性地捧着胸前的背包,语气淡而温和:“小语对于血的味道很敏感,所以,就交给你了,办利索点。”
“老大,放心。”
对于小七,元熙自然是放心的。
只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让元熙如此放心。
很多真相隐藏在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里,就如同很多人隐藏在伪善的面具下,它们藏得越深,挖出时的样子就越丑陋,越残忍。
元熙曾经在那些丑陋与残忍中摸爬滚打,浑身浸满了污浊。
久而久之,他甚至从那些血淋淋的筋骨皮肉之中找到了快.感。
元熙让那些有异心的人眼看着身体在他的手里变得支离破碎,看那些可怜虫是先流干血,还是先流干泪。
看他们哀嚎求饶,看他们眼里的光一点点变成灰烬。
小七第一次跟元熙处理这种场面的时候,吐了一晚上,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那时候,他的老大不是人,是从地狱了爬回来的恶鬼修罗。
如今,元熙却只是远远地站着,连一星一点的血腥味道都不想沾染,因为小语不喜欢。
元熙看着墨海一样的夜空,思考着,该带什么东西回去给小语做夜宵?
他一定饿了。
元熙办公室里,严星语饿得恶心。
可是他什么也吃不下去。
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了,元熙还没有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严星语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书,想象着元熙把他抱在膝头,给他念书的样子。
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根本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书页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动过,而他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
那些想法很可怕,可他偏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困在方寸之间的感觉让严星语烦躁地转圈挠墙。
密室里没有信号,严星语跟kumi也联系不上,自己跟个睁眼瞎一样,除了等,别无他法。
太煎熬了!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赶走萦绕在脑子里的吓人念头,严星语开始疯狂磨牙、磨爪子,把所有的食品袋都咬得千疮百孔。
就在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咣咣”撞墙的时候,身边的暗门顶上,发出识别掌纹的声音。
严星语不确定来者是元熙还是别人,他扭头就跑,躲进角落的黑暗里。
橱柜隔板应声而开,一片暖橙色的光洒了进来,然后是沉静的、微哑的、但却温柔缱绻的声音:“小语。”
元熙的一句召唤话声未落,就收获了一枚活蹦乱跳的毛团子。
严星语如同一个长了腿的弹力球,直接蹦到元熙的脸上疯狂蹭他。
元熙元熙!你急死我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
“呵!”元熙笑着抱住他,“乖儿子,知道担心老爸了。”
严星语:哼!你可真会聊天!
元熙把严星语抱出来,重新关好柜子门,他抖了抖手中的食品袋说:“给你买了烤串。”
严星语黑豆一样的鼻子嗅到了食物的香味,肚子里马上推土机一样轰鸣起来,惹得元熙一直嘲笑他。
不许笑!!严星语呲着小尖牙抗议:烤串太长了,我撸不动,过来喂我!
元熙不急不恼地把烤串上面的东西撸下来装进盘子里,然后一粒一粒地喂给严星语吃。
严星语一边吃,一边偷偷瞄着元熙的脸色。
元熙注意到他略带小心的眼神,问:“有话说?”
严星语被猜中心事了一样,局促地搓了搓小爪子:你能跟我讲讲,今晚的事吗?
元熙把一块烤香菇塞进严星语的嘴里,正色说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给你讲。”
严星语鼓着腮帮子猛点头。
元熙抬起手,爱抚般地揉了揉严星语的脑袋,说:“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在我这里,无论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请示,更不需要看人脸色,知道吗?”
严星语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咕噜了一下圆滚滚的嘴,辩解着:我有吗?那……我这不是作为客人的基本礼貌吗?
元熙面色严肃:“你有。而且你这不是礼貌,你这是长期寄人篱下的委曲求全。”
严星语被戳中了痛处一般,丧着小脸低下了头。
人人都说他情商高,性格好,讨人喜欢。
可是严星语知道,他讨了所有人的喜欢,偏偏不讨自己喜欢。
他的情商没那么高,他的性格也没那么好,他不过是习惯性地去观察别人的喜好,然后努力地去迎合他们。
就像一把□□,能够匹配任何一把锁,可是只有严星语知道,他并不是□□,他为了匹配别人,有多少次把自己硬生生地变成合适的形状,然后假装自己没有被割得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起初,他要会讨好别人才能活下去。
后来,当他能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种讨好已经印刻进了骨子里,改也改不掉了。
元熙托着严星语的屁股把他推向自己,从头到脚地抚弄着他的绒毛,语气极尽怜惜:“小语,你在这儿不是客人,而是主人,这里是你的家,一个人在自己家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家?
严星语浑圆而晶亮的眼睛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水花。
他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驱散眼里的雾气了,调皮地问: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在床上吃东西可以吗?
元熙:……恃宠而骄,说的是你吧?
元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严星语:嘿嘿!我就试试你说话算数不,别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来来来,给爸爸讲讲今天到底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发生?
元熙:??咱俩到底谁是爸爸?
严星语一边吃烤串,一边跟在茶楼听评书似的,听着元熙讲述今夜的引蛇出洞、请君入瓮的故事,听到精彩处手舞足蹈,绒毛乱飞。
水足饭饱,又听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严星语摸着鼓鼓的肚皮问:所以,这个“鬼”到底是谁呢?
元熙的笑意忽然淡了,眼中升起了一丝疲惫,他抽出餐巾给严星语擦了嘴,说:“你这两天看吧,看我身边少了谁?”
真的是身边的人啊?
严星语有一点难过。
元熙那样缺乏安全感,很难真的相信一个人。
能让他放在身边的,至少在他心里,是值得信赖的人吧。
可是那人,却是别人放在他身边的刀,闪着寒光,随时准备要他的命。
严星语终于懂了,为什么元熙对自己的信任值增长这么慢。
他受到太多太多伤害了。
越亲近,越伤人……
严星语挑逗似的冲着元熙吹了一个口哨:没事哒!你身边,还有我啊!
元熙看着严星语,慢慢眯起了眼睛。
是啊,有你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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