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公司住的这段日子,小七会在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来找元熙汇报工作。


    这家伙最近没什么闲情来招惹严星语,让严星语深深怀疑他是不是感情受挫,因为总能在小七身上看见那种很像被指甲抓伤的痕迹。


    大概是被女朋友给打了,可怜。


    六点半。


    小七准时出现。


    元熙在卧房外面的会客区见他,聊的时间也很短,大概十几分钟就结束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小七汇报完以后,元熙会带严星语出去吃饭。


    严星语眼巴巴地等着,小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但很奇怪,今天元熙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是煎好的和牛和烤鱼。


    严星语歪歪头问:今天吃外卖吗?


    元熙关好门,把严星语抱在怀里轻轻揉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喂他吃饭。


    元熙一面夹菜给他,一面悄声说:“等下我要出去一趟,今天就凑合凑合吃点吧,明天再带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严星语毛嘟嘟的小耳朵耷拉下来了,有点沮丧地问:不带我去吗?


    其实他哪里在意吃些什么,他更在意跟谁一起吃。


    元熙搁下筷子,用下巴蹭着严星语的头,神情有些郑重:“不想瞒你,晚上可能会有危险,你留在家里乖乖等我,别让我分心好吗?”


    严星语张开手抱住元熙的耳朵,忽闪着大眼睛忧心忡忡:可是我会担心你呀!


    元熙把严星语的毛爪子握在手里,认真承诺:“我会平安回来的。”


    严星语紧紧拉着元熙的手指,急吼吼地追问:你保证吗?


    元熙深深点头:“我保证。”


    严星语努着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元熙的眼睛说:那我等你,我一直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元熙耐心地把饭一口一口喂完,打开零食柜,把手掌按在柜子顶端的木板上。


    零食柜最里面的隔板居然自己打开了,露出后面很大的空间,像是一个密室。


    元熙已经给严星语准备了零食饮料,还有几本故事书,把他捧到里面,揉揉他的头:“在里面不要发出声音,我最晚凌晨就会回来。”


    严星语乖巧地点头,指了指自己的项圈,上面写着:多晚我都等你!


    元熙冲他微笑,伸手去关隔板。


    严星语忽然一个冲动,急切地跑到元熙的身边,攀着他的胳膊蹦到肩膀上,抱住元熙的脸,“啵唧”一声亲了他一口。


    元熙,你要小心呀!


    元熙愣了一瞬,随即柔和起自己的轮廓,侧过头用嘴唇蹭了蹭严星语的毛。


    “小语,我会小心的。”


    隔板在两个人面前关上了。


    严星语听着元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急忙跑到隔板跟前,把耳朵紧紧地贴上去,一直听到外面鸦雀无声。


    这样的寂静,又空虚、又可怕。


    严星语把自己的身体团成一团,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等他回来。


    公司外。


    以往的时间。


    以往的阵容。


    以往的车型。


    元熙还跟以往一样,在胸前挂着双肩包。


    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今天,包里面并没有严星语。


    元熙放出了很久的风,要对公司内部进行整顿。


    接连几番大动作清理门户,已经极大地压缩了每个人的自由空间,让那个潜藏在公司的“内鬼”不得不缩回到自己的壳里。


    大规模的收紧整顿之后,陡然放松的节奏,会给人一种错觉:危机已经过去了。


    每一个心怀鬼胎却仍旧没有被揪出来的人,都会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蒙混过关了。


    都会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元熙已经放松了警惕。


    整肃后的宁静足以让人掉以轻心,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这又何尝不是元熙诱敌深入的好时机。


    以己为饵,请君入瓮。


    街市上熙熙攘攘。


    对于忙碌了一天的打工人来说,夜生活刚刚开始。


    高大的商业区和写字楼鳞次栉比的玻璃幕墙闪耀着灯火与霓虹,如此热闹又如此冰冷。


    有一种末日般的未来感。


    元熙的车停在黑天鹅餐厅的门口,他照旧背着包,带着小七和海哥,去了自己的包间。


    娇滴滴的老板娘亲自服务,却依旧改变不了被关在门外的命运。


    小七亲自传菜,包房只有他一人能进去。


    元熙几乎没怎么动筷,但他故意吃得很慢。


    不磨蹭到夜深人静,又如何给对方以下手的时机?


    元熙又开始在吃饭的时候看手机。


    屏幕上是监控的画面,分割成十几个小格子,显示着元熙公司整个大楼内部外部的情况。


    公司里没什么人,画面显得有点空空荡荡。


    这个时间,公司没人很正常。


    但,该在的人却不在,就不正常了。


    元熙薄削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将成未成的笑流露出阴森森的凉薄与危险。


    看来,长久地潜在元熙身边的那条鱼,要上钩了。


    元熙慢悠悠地用小勺子舀着甜品,今日特供是点缀着芒果分子球的椰奶冻,冰凉清甜,味道很好。


    只可惜严星语没有吃到。


    小毛团子很喜欢椰奶的味道,总会吃得满脸都是……


    严星语的样子掠入元熙的脑海,令他冰冷的脸上流露出转瞬即逝的温柔。


    他抽出餐巾擦了擦嘴,起身出门的刹那,周身冷冽骇人。


    小七也许久没有看到老大如此孤冷的样子。


    没有了那团毛球的陪伴,狠辣的熙爷又回来了。


    小七跟在后面忍不住抖了一下,今天有人要倒霉了,倒大霉。


    上了车,小七故意问元熙是不是直接回公司。


    元熙把手伸进面前的背包里,仿佛仍在抚摸着严星语。


    他视线低垂地回答:“给我们找一个清净一点的地方散散步。”


    小七装模作样地劝了两句,说时间太晚不安全之类的废话,吃了元熙一记眼刀之后,悻悻地回头,跟司机耳语了一句,车子平稳地启动了。


    海滨公园的落日长廊,曾经是城市中情侣云集的浪漫去处。


    如今新的景点不断涌现,这边早已经废弃了,即便是在最美的傍晚人也不多,更何况是临近午夜的时候。


    天色有点阴沉,乌云很厚,遮住了月光。


    幽暗的光线下,沙滩与海水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灰黑色,仿佛一下子穿越进了老式黑白电视机里。


    海边的风依旧很大,小七给元熙加了一件风衣外套。


    元熙将外套裹在背包外面,沿着木质的栈道一直往海边深处走去。


    海哥想要跟着元熙,却被小七拉住了:“老大不让咱们去打扰他。”


    海哥看着渐渐融入夜色的身影,很忐忑地说:“距离这么远,一旦出什么事,老大不得把我腿打折?”


    小七靠在长廊的立柱上,自己点了一根烟,吐着烟雾说:“海哥,你这是职业病你知道不?看哪里都危险。这里就这么一条路,咱俩把入口一封,谁还能靠近老大,难不成会有人埋伏到海里去?”


    海哥目光惊惶地望向海面,仿佛那里真的有人会图谋不轨。


    小七递了一根烟给海哥:“放轻松点吧,你老这样会猝死的。”


    海哥接过,背着风点燃,回头看着越走越远的元熙。


    海风掀卷着元熙的衣摆,显得整个人更加萧索。


    他抱着手中的背包,好像拥着最后的一团温暖,慢慢向前散步。


    脚下的木质栈道在时间的侵蚀下,有一点腐朽,踏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一个被时光抛弃的老者,在独自吟唱。


    元熙的状态很松弛,微微低着头,好像在与背包里的某某在讲着什么。


    可元熙知道,今天的包里空空如也,却不知怎的,反而觉得它的份量比以往更重了。


    感受不到严星语柔软温热的身体在自己胸前动来动去,仿佛连心也冷些。


    元熙走到了廊桥的尽头,用手肘支撑着木质栏杆望向海面。


    此刻,海上很平静。


    但每一个在海边长大的人都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


    没过多久,乌云聚拢的天边就透出几阵晦暗的光,远方传来隆隆的雷声,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小七在原地踱了几圈,忍不住向着元熙叫到:“老大!要下雨了!”


    元熙把手从背包里收回来,仔细地拉上拉链,收拢衣服,转身往回走。


    他深邃的眼瞳仿佛吸尽了夜色,黑得发亮,洞悉着一切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就连海水上一丁点奇异的涟漪,也没能逃过元熙的眼睛。


    雷声再次响起,短暂但却贯耳,很好地掩盖了前来索命的枪声。


    伴随着几声令人惊心的闷响与闪光,元熙颀长消瘦的身影猝然倒了下去,无声无息。


    海面上不寻常的涟漪扩散开,几十个鬼魅一样的身影从水下浮了上来,他们手中的飞爪破开了夜色,划着暗色的弧线落在廊桥上。


    绳索收紧,暗夜里的杀手腾空而起,从四面八方飞身而落,聚集在元熙倒下去的地方。


    在暗杀之中,目标是死是伤,是困兽犹斗亦或绝地反击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目标,不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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