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六)

    二楼就这么大地方, 走了几步就到了舒菡的房间。

    可能是秋天太干燥了吧,霍胤舔了舔嘴唇才觉得好了一些。

    走在前头的舒菡刻意放慢了脚步, 还是觉得路程太短了,要是能多呆一会就好了。

    想了想,舒菡突然想起来,自己房间前面有个露天阳台。

    “你困吗?”

    舒菡突然问了霍胤一句。

    霍胤不明所以,但还是摇头,说不困。

    白天他和李冲换着开车, 其实没那么累,而且现在才晚上八点多,如果是正常情况下, 他得十点多才会困。

    舒菡露出一个笑容来, 即便在暗色中,他也看的清楚。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眉眼弯弯的带着喜意,会让人身心放松。

    刚才积攒的紧张缓解了不少,霍胤手指动了动。

    想揉她的脑袋。

    “我房间可以看星星, 要一起吗?”

    虽然坐了一天车,但是她基本都处于半睡眠的状态, 所以一点都不困, 而且,她很想和他说会话,多呆一会。

    霍胤狭长的眸子亮了一下, 毫不犹豫的立马点头答应。

    俩人进了房间后, 霍胤发现这房间真小, 进屋里就是床, 只有个窄小的通道是往阳台去的。

    舒菡和霍胤俩人都默契的保持安静, 将阳台推拉门打开后,站在外面。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地方偏僻还是什么缘故,竟然没听见丧尸的嚎叫声。

    但是舒菡不敢掉以轻心,她没说话,只比划着让霍胤抬头看。

    月色如水,给她身上渡了一层银白的光。

    她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闪耀,他甚至觉得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好。

    见霍胤一直看自己,舒菡以为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索性捏了捏他的手指,再朝天比划了一下。

    她捏的快,飞速的松手。

    在霍胤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最先做出回应。

    心脏怦怦快速跳动,哪怕面对丧尸的时候,他心跳也没这么快过。

    霍胤很快就反应过来,学着她抬起头。

    可能是因为工厂都停工了吧,空气格外的清新,就连天空也比往日更加清晰可见,上头繁星点点,眨呀眨的。

    这些日子,只要到晚上就会躲进室内,他确实很久没看过星空了。

    月光下,男人仰着头,修长的脖颈,有力的臂膀,胳膊上都是喷薄的肌肉。

    他身材很好,就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舒菡承认自己是颜狗,喜欢颜值高的。

    霍胤无疑是非常符合自己胃口的男生,而且他性格也很好,各方面都不错。

    如果不是突然爆发这种情况,舒菡觉得,他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喜欢。

    “你,谈过恋爱吗?”

    鬼使神差的,舒菡小声问了这么一句。

    虽然此处是二楼,且没有丧尸,但是舒菡形成习惯了,用很小的声音说话。怕他听不清,特意离的近一些。

    她个子到他的肩膀处,这么一凑近,她说话时喷洒的气息正好触碰到他的心口处。

    是什么感觉呢?

    心里很热,很痒。

    想,想抱抱她。

    霍胤垂下眸子看她的发顶,身侧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但还是克制的微微往后退了退。

    舒菡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就听他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没有。”

    他都没怎么和女孩接触过,当然没谈过恋爱。

    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霍胤想到自己认识的朋友,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和女朋友视频,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霍胤不明白,为什么一点点小事情就能说那么久,而且,这种小事有谈论的必要吗?

    但是现在霍胤懂了。

    看星星,是多么普通的一件事,可因为身边的人不同,让他觉得格外的特别,是从没有过的体验。

    他觉得,如果她愿意,他可以站着陪她看一晚上的星星。

    舒菡听见他的回答,忍不住偷笑。

    没谈过恋爱呀。

    听见这个回答,她心里升起小雀跃,偷偷的笑了笑。

    许久没听见她说话,霍胤侧过头看她,就见她正看星星看的认真。

    乱世之中,此刻是难得的美好时光,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记的美好.

    第二天大家各自分工,在超市里找东西,补足物资后准备上路。

    李冲还特意将车子汽油加满,现在与之前相比唯一的好处就是,拿东西不用花钱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霍胤斟酌后还是决定上路,毕竟早点到达首都,他们的安全性也更有保障。要是路上下雨的话,就找个地方住,等雨停了再走。

    乌云将阳光遮盖,压抑的人心慌。

    赵姐和小赵都睡着了,舒菡却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发呆。

    副驾驶的霍胤透过镜子看她面色严肃,转过头低声问了一句:

    “怎么了?”

    其实昨夜他回去后有些懊悔,毕竟看星星时气氛很好,他该表达心意的。

    但后悔也没用,只能等下一次了。

    舒菡摇摇头,低声说没事。

    霍胤见她不愿意说,也就不问了,随手掏出一袋跳跳糖给她。

    舒菡接过,打开吃了一点。随着甜意在嘴里化开,她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其实舒菡心里不舒服是因为霍胤。

    在原文里,就是在一个雨天,霍胤遇见了男主,并和男主一起去南边。

    曾经舒菡不想让霍胤遇见男主,是因为任务。

    但是现在却是因为感情。

    一袋跳跳糖吃完,这时候外面开始飘着小雨。

    霍胤让李冲就近找高速口,直接下了高速。

    霍胤拿出地图看了一眼,浓密的眉毛蹙起。这里是一个郊区,附近都是工厂。

    李冲也发现不对,而且雨势见大,忙问霍胤该怎么办。

    后座的母子也醒了,被紧张的气氛感染,小赵低声喊:“妈妈,我害怕。”

    赵姐拍拍孩子的后背安抚:“没事的,我们一会就找地方休息,给你吃薯片好不好?”

    即便身处这种环境里,赵姐也不让小赵多吃零食。所以听见能吃薯片后,小赵开心了,也不觉得害怕了。

    旁边的舒菡却没见放松,一颗心提着。

    因为太阳不见了,所以附近出现丧尸的身影。

    李冲将雨刷器打开,问:“霍哥,怎么办啊?”

    所有人包括小赵在内,都拿霍胤当头领,听他的话。

    霍胤面容沉静,指了指前头的大仓库,“去那。”

    李冲一看,见仓库是开着的,“会不会有丧尸在里面啊?”

    霍胤肯定的语气:“不会。”

    他们的车辆有声音,如果有丧尸的话早就出来了。

    果然,车灯往里照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丧尸,车辆停进去,几个大人下车合力将仓库大门关上。

    车灯还开着,李冲进去想关上,再将东西拿出来。

    可当他坐上驾驶位关灯的时候,忽地惊叫了一声:“我草!”

    霍胤听见动静,下意识的将舒菡和赵姐母子拦在身后,做出防御的姿态。

    这里是仓库,自然储存着一些工业物品。都被雨布包裹着,所以众人不知道是什么。

    而车灯照射的范围内,正好有个雨布,底下露出一双脚。

    李冲心里直突突,冷静下来后抄起铁棒,和霍胤一左一右的朝着那去了。

    舒菡也有点害怕,感觉有点像恐怖片。

    她拽着赵姐母子往门口去,起码那里没堆着货物,安全性更高。

    霍胤看着那双脚,已经有腐烂了,应该是丧尸。但是一直没动静,这有点不同寻常。

    猛的上前掀开雨布,李冲上去就给了丧尸一铁棍。还要再打的时候,霍胤出声阻止。

    “是死的,不用打了。”

    这只丧尸不知道被谁绑在这里,已经死了。

    霍胤和李冲分头,将所有的雨布都掀开看了一遍,又找到几只丧尸,无一例外,全是被绑住,而且死了。

    至于死因,目前看不出来。丧尸被爆头就会死掉,这些丧尸头部都没有伤痕,也不知道为何死了。

    将那些丧尸捆好扔在角落里,又盖上雨布遮盖住,做好这一切后,几个人就地生火。

    库房里的货物是纸质的包装盒,正好用来烧。

    下完雨肯定是有些冷的,好在有火能烤一烤。赵姐找来厚实的纸壳,铺在地上后又将被子铺好,这样几个人就有地方休息了。

    霍胤和李冲没动。

    小赵还是小朋友无所谓,但他们俩个男人,不好和女人躺在一起,觉得怪怪的。

    都这种情况了,也就他们俩注意这些吧。

    见他们不过来,赵姐也不勉强,拉着舒菡坐下休息。

    大家都有些饿了,赵姐用锅子煮了方便面,几个人分着吃了。

    热乎乎的汤面下肚,瞬时就不觉得冷了。

    舒菡开始琢磨丧尸的事情,会不会是原文男主搞不出来的?

    霍胤也在想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怪异。

    李冲用面纸擦擦嘴,“霍哥,会不会是有人用丧尸炼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丧尸来临那些科学家们就把丧尸抓起来做研究。

    李冲想到这,下意识的朝着角落里看去,生怕丧尸死而复生爬起来给他一口。

    舒菡心想,他还真猜对了。

    霍胤正在看火堆,狭长的眸子映出红色的火焰,他想了想才低声说道:

    “等雨停了我们就走,早点离开。”

    不管是什么情况,这里有点邪门。

    舒菡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一直到了中午,李冲高兴的回来通知大家,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几个人收拾一番,重新上路。

    从仓库里把车倒出来,这次是霍胤开车。

    舒菡扫了一眼周边,并没有瞧见人影,心想原文男主可能已经离开了吧。

    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什么。一方面她不想让霍胤再和男主碰面了,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没有霍胤保护,原文男主会顺利和医学小队汇合吗?

    如果他死了,药物还能顺利研究出来吗?那么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舒菡陷入矛盾中,坐在车里一直没说话。

    直到下午,他们打算多开一会,避开大城市,到小城镇落脚。

    这一点很容易想,怕大城市丧尸多,而且说不定存在像陆洋这样的人。

    因为下过雨,所以没开那么快。五点多的时候才到达一个小镇。这地方瞧着有些荒凉,广告牌子都破破烂烂的。

    房屋多是低矮的建筑,不超过六层,当然,商户也没那么多。

    好在他们运气很好,找到一处地方,正好没上锁,打算将其打开进去休息。

    这是一个农用肥料商店,进去后就有肥料的味道。舒菡捂嘴站在门口,看着霍胤和李冲先进去探路。

    两边都是肥料,地上还铺着一层薄被,还有些散落的医用物品。

    李冲:“霍哥,这好像有人住!”

    不用他说,霍胤也看出来了。舒菡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咯噔一声。

    “你好。”

    就在这时,一旁玩耍的小赵突然开口说话,舒菡立马回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对男女,面带警惕的看着他们。

    霍胤也出来了,双方碰面。

    俩人瞧着二十多岁,衣着干净,手上还拿着针筒,里面黑红色的东西,瞧着像是血。

    赵姐将小赵拉到怀里,舒菡下意识的挡住她们。

    “你们,是过来住宿的吗?”

    对面戴着金丝镜框的男人先开口,他也是戒备的动作,手放入兜里,好像里面藏着防御的东西。

    霍胤打量了俩人,开口回道:“是,这里是你们的住处吗?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

    男人释放一个善意的笑容,“你们想住就住,不过我得把东西收拾一下。”

    互相见对方没有恶意,也就放下戒备,攀谈起来。

    舒菡一直没说话,她看见针管就知道,这俩人是男女主了。

    到底,还是碰见了。

    正好俩人也是一路向南,当即决定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原文男主叫林野,女主叫苏茉莉,他们给几人说了自己的发现。

    林野边拿出一个小试剂瓶边说道:“我们一直在研制药物,希望能治疗这种病毒。但是目前进展不太乐观,因为研究器材有限,各种试验用品不够,所以只能做小范围研究。”

    “这是从丧尸身体里提出来的,含有丧尸病毒,”说着,一旁的苏茉莉十分有默契的取出滴管,往血液试剂瓶里滴了一滴。

    刚开始没什么变化,但是过了会,血液呈现沸腾状态,不一会,黑色竟然消失了一些。

    霍胤眸子闪了闪,想到之前在仓库里碰见的丧尸。

    林野承认,那是俩人抓来做实验的。

    李冲:“你们两个人能抓到丧尸?”

    不是李冲瞧不起他们,实在是因为丧尸那玩意太难打了,只有爆头才行。

    但是仓库里的丧尸头部可没受损。

    苏茉莉笑了笑,眨眨眼道:“我们当然有办法。”

    可能因为他们的队伍里有小孩吧,所以林野和苏茉莉对他们没有那么重的戒心,还好心给了他们小玩意,一按就能弹射出网,将丧尸罩住。

    又介绍了一会,苏茉莉收拾东西,林野则是将霍胤叫到一旁。

    林野不愧是原文男主,一下就看出霍胤是这里领头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谈一下。

    “你也看见了,我和茉莉是要去南方和导师会和,继续研究解药的。”

    这也是林野展示他们成果的原因,要表明自己的身份。霍胤点头,觉得林野二人很厉害。

    “林博士,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到达的。”

    林野笑了笑,推了推眼镜往苏茉莉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

    “麻烦你一件事,如果路上我有什么不测,一定要帮我照顾好茉莉,让她顺利的和老师汇合。”

    霍胤一愣。

    林野露出羞涩的神情来,“多谢了。”

    霍胤缓过神,他朝着舒菡看了一眼,也说了和林野一样的话。

    林野了然的点头。

    夜里,大家就休息在仓库里,李冲找了不少木头,几个人用锅煮水,打算煮方便面。

    舒菡掏出卤蛋,将包装打开扔了进去。

    虽然条件不好,但还是尽量吃的好一些吧。问了几个人的口味,又放了鸡爪香肠,煮了一大锅的方便面。

    碗不够,男生们用方便面袋子当碗,也吃的香甜。

    苏茉莉吃了两个卤蛋,其中有林野给他的。朝着林野笑了笑,苏茉莉觉得心情十分好,这是难得的美味。

    吃完饭收拾东西,几个人铺好床铺,就打算休息了。

    舒菡不困,在店里转悠。

    见有种子什么的,她好奇的拿着看。

    有西瓜种子,香瓜种子,还有她喜欢吃的圣女果种子,舒菡想了想,挑出几个拿上,万一有用呢.

    天色擦黑的时候,照例将门和窗户封好,就在这时,苏茉莉叫林野,说她的手链不见了。

    那是她奶奶的遗物,她一向爱护,林野是知道的。

    见苏茉莉要出去找,李冲喊了一声,“太危险了,马上就天黑了。”

    苏茉莉脸上难掩失落,想了想,她低声说自己出去,应该就在附近。

    那条手链对她真的很重要,她每天戴在才安心。

    林野见她如此在乎,打算自己出去找。

    无奈之下,霍胤也去了,让李冲关好门,保护剩下的人。

    李冲嘟囔了一句,舒菡没听清,但她能想到,无非是觉得这事危险。

    她也担心,本想开口劝来着,但是林野一心出去,霍胤不可能让他自己走。

    他们手上有工具,应该安全。

    过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人。

    舒菡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眼看着外面就要全黑了,她不免开始担忧。

    苏茉莉也是,甚至开始抹眼泪。舒菡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看,假装没注意到她在哭。

    一个小时后,在天色黑透了,甚至能听见丧尸嚎叫时,俩人回来了。

    李冲赶忙将门打开,让俩人进来。

    舒菡注意到有些不对,霍胤面色有点白,即便室内昏暗,她也看出来他步伐不稳。

    回来后,林野把手链给苏茉莉后,就打开自己的箱子,取出针剂往霍胤胳膊上注射。

    这种情形下,除了小赵外,都知道是出事了。

    霍胤开始冒汗,手也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林野顿了顿,才说出实情。

    原来俩人遇见丧尸,霍胤在救他的时候,不小心被丧尸咬了手臂。

    虽然只是擦破皮,但是病毒很强,已经开始在他体内发作了。

    舒菡倒吸一口气。

    地上,霍胤紧紧的捏住自己的手,嘴唇没了颜色,让他呈现一种病态。

    “我大概是不行了,让我出去吧。”

    霍胤不知道自己会死还是会变成丧尸,如果死掉还好,如果是变成丧尸,屋里的人都有危险。

    舒菡当即反对,“不行!”

    李冲也开口拒绝,剩下的几个人倒是没说话。

    舒菡去背包里取了绳子,叫李冲帮忙将霍胤手脚绑住。她心慌,手上也在颤,甚至连说话时都是颤音。

    “霍胤,只伤了这么一点,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如果他出去只能是死,但是在屋里又怕变丧尸攻击其他人,所以只能将其绑住。

    霍胤笑了笑,谁不想活着,但是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他甚至让李冲绑的紧一点,生怕自己会挣脱。

    舒菡心疼。

    他还不是丧尸,是个活生生的人呢,绑成这样肯定会不舒服。让其他人退到一旁,舒菡则是坐在了霍胤身侧,低声和他说话。

    李冲忍不住情绪,躲旁边哭去了。舒菡还好,强忍着没掉眼泪。

    还没到最后,她不想哭,怕气氛更加压抑和悲伤,她甚至给霍胤讲了两个冷笑话。

    霍胤开始冒冷汗,身上也很冷,冷的他发抖。舒菡注意到,用被子给他裹住,自己抱住他。

    “你——-”

    他声音带着点哑,说出一个字后剩下的怎么也吐不出来。

    曾经想过找机会和她表白的,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没机会了。

    她的头发很香,霍胤悄悄的靠近,嗅了一下后赶忙又离开。

    鼻尖里萦绕着她的气味,霍胤想,自己死前有她陪着,也是一桩幸福的事情。

    远处点着蜡烛,只有一点点光亮照射到他们这里。

    黑暗中,霍胤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不知道是不是死前的征兆。

    “霍胤,”

    舒菡突然开口。

    霍胤低低的应了一声。

    舒菡还是维持抱着他的姿势,将脑袋放在他的胸膛上,小声的道:

    “你不会有事的。”

    她的声音很小,霍胤却听得清清楚楚,就像敲击在心脏上,让他心跳的越来越快。

    咚咚——-

    霍胤眼白逐渐出现红血丝,他觉得身体在发热。

    “你离我远一点,我觉得状态不太好。”

    霍胤突然喘息加重,看着眼前的白净脖颈,突然很想咬上去。

    他知道,他要变丧尸了。

    紧紧的咬住唇瓣,霍胤手指攥紧,努力的控制自己。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伤害她啊。

    🔒末世(七)

    夜里十点的时候, 霍胤昏迷了。

    舒菡强忍着泣意,求林野帮忙看看。

    林野将霍胤的眼皮扒开, 又查看了他一些生理状况,沉默了一会才说话。

    “回来后我给他注射了药剂。”

    那药剂舒菡知道,是林野研究出的,对于丧尸病毒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当时的情况很紧急,如果不注射可能就会死掉或者直接变成丧尸。

    但是几个小时过去了,霍胤只是昏迷, 说明药剂起了一点作用。

    舒菡看着霍胤没有血色的脸,垂着眸子默默听林野说话。

    林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之前用丧尸做实验的时候, 发现能一定程度唤醒他们的理智, 但是只有一会,那些丧尸反而死亡了。”

    “霍胤的情况不一样,他还没尸变就被注射,所以说不定他会有别的反应。”

    林野说完,舒菡没吭声, 只在心里思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倒是李冲皱着眉头,不解的问:

    “林博士, 霍哥, 他现在还是人吗?”

    话音落下,众人都朝着霍胤望过去。

    他在地上安静的躺着,如果忽略掉他发白的脸, 还以为他在睡觉。

    林野也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是霍胤没死, 这就是好事。

    “我们等白天再看看吧。”

    事已至此, 没什么好的办法, 只能等。

    几人都退回到远处躺着休息,只有舒菡和李冲陪在霍胤身侧。

    李冲眉头一直没松过,担忧都表现在脸上。

    “你说说,怎么就碰上这事了。”

    要不是苏茉莉非要找那个该死的手链,他霍哥也不会陪着林野出去,就更不会发生被丧尸袭击的事情了。

    这么多天,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夜里从不出去,即便是那次被陆洋害,也没有发生大的危险。

    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呢?

    李冲长吁短叹,愁的不行。

    见舒菡垂着脑袋坐在那不动,李冲捅了捅她,“你说说,咱们该怎么救霍哥?”

    李冲一直听霍胤的,这下霍胤出事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舒菡缓缓抬起头,看了林野他们住的方向,而后转回目光,看着李冲,小声的说道:

    “你觉得如果霍胤没死,会不会被拿来做研究体?”

    林野和苏茉莉一直抓丧尸做研究,而且霍胤已经注射了药物,也确实产生了作用。

    那么,霍胤很有可能会被当做实验对象。

    李冲只觉得一股凉意直冲脑门,“不会吧?”

    霍哥可是因为他们俩个变成这样的,只要他们还有良心,也不能这样做啊。

    舒菡叹息,这就是她一直在犹豫的事情。

    霍胤现在的情况不乐观,不知道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林野用霍胤当试验体,有两个方面的影响。

    一是霍胤承受不住,死了。

    二是药剂起作用,霍胤能活下来。

    但是,活下来之后呢?难道不会被研究吗?

    说到底,他逃脱不了被研究的命运。

    这是舒菡纠结的地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让霍胤安心的离开人世,还是保留希望,期盼药剂可以救他。

    和李冲说了自己的想法,李冲也陷入沉思中.

    第二天,大家醒来,林野发现霍胤舒菡李冲三个人都不见了。

    赵姐着急:“这三人什么时候走的,不会出事吧?”

    赵姐是三人带出来的,虽然昨晚也害怕的远离霍胤,但是也是真的关心。

    苏茉莉找了一圈,发现外面的车被开走,看来他们已经离开了。

    “要去追吗?”

    林野看了苏茉莉一眼,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

    昨晚霍胤没死,很有可能是药剂起作用了,但是具体的症状和反应他们全都不知道,如果能将这些记录下来,说不定对他们研究药剂有帮助。

    推了推眼镜,林野摇头,“我们收拾东西,出发吧。”

    霍胤的事情,自己也有责任,林野不想这样做。

    他只有努力研究出解药,才能回报霍胤的救命之恩.

    “舒菡,他们走了!”

    李冲从外面跑进来,告诉舒菡这个消息。

    舒菡正在给霍胤擦脸,顺便喂了一点水。他还是昏迷着,但是脸色好了很多。

    舒菡昨晚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带霍胤离开。

    不想他被人当作怪物研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知道林野他们会研究出解药,到时候给霍胤注射就好了。

    如果、如果霍胤挺不到那时候,那她也能让他少一点痛苦。

    这时候的舒菡早就不想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了,她只想陪着霍胤走完最后一程。

    “我们就留在这里,还是找地方?”

    李冲隐隐的将舒菡当作新的主心骨了,什么事都要问一问她。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自建的二层小楼,安全性有保证。

    霍胤这个样子,也不适合赶路。

    “就在这,反正我们食物也充足,呆些日子看情况再说。”

    “对了,你把车藏起来,一楼弄好,保证我们的安全。”

    李冲:“我办事你还不知道,靠谱。我去了,一会就回来。”

    李冲走后,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舒菡看着霍胤,伸手检查他的身体。

    学着林野的样子,将几个重要地方检查一遍,发现并没有异常。

    舒菡将脑袋放在他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咚咚——-

    他的心跳声很快,比常人要快。

    现在他一直昏迷着,但是各项特征是正常的,只能等等看情况了。

    这一等就是五天。

    白天李冲出去找东西,带回各种食物和有趣的小玩意,甚至还给舒菡找了好几本小说解闷。

    舒菡基本不出去,就在房间里吃零食看小说,陪着霍胤说话。

    当然,霍胤昏迷着,不会回应她。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她自顾自的说。

    “天气真好,但是也转凉了,大概冬天快到了吧。”

    “霍胤,你说我们是离开这里,还是留下呢?我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舒菡想了好几天,最后和李冲一商量,三人决定留在这里。

    主要是这里地方小,丧尸也少,白天李冲不是白出去逛的,他把丧尸地点摸清了,将其关在阴暗处,这样他们也安全一点。

    舒菡手上戴着霍胤的手表,他的手腕比她的粗,所以她戴着很大。但是没关系,能看时间就好。

    可惜,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了,只知道日升日落的,不知是几月份。

    这些天,李冲负责做饭,他们是自建楼房,一楼有做饭用的灶台,放一些木头就成。

    李冲会煮米饭,炒一些地里摘下的白菜,或者火腿肠。只有这些,旁的菜是找不到的。

    舒菡突然想起之前的菜籽,她让李冲去地里挖土,弄了一个大的槽子,将土壤放里,再撒上种子。

    “天冷了,外面的土都冻上了。”

    李冲哼哼哧哧的干活,和舒菡说着外面的变化。

    等中午的时候,外面飘着雪花,舒菡知道,冬天来了。

    还好他们的房子保温墙做的很好,屋里倒是不冷,多穿两件衣服就行。

    霍胤醒过一次,黑色的瞳孔变大,但是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舒菡刚要和他说话,他就又睡着了。

    为了保险起见,绳子一直没解开,将他放在床上盖好厚被子。

    原来不觉得无聊,霍胤昏迷后,舒菡发现时间如此的难捱,无聊至极。

    她开是让自己忙碌起来,种菜,看书,甚至让李冲给她找毛线,她开始照着书籍打毛衣。

    刚开始很慢,时间长了,就快起来。

    舒菡第一件毛衣织好那天,李冲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的雪花。

    “我在外面看见有车过去,你猜我看见谁了?”

    舒菡将毛线收好,“谁啊?”

    李冲:“陆洋。”

    舒菡手一顿,瞪圆了眼睛,“他来了?”

    陆洋是个疯子,舒菡真不想遇见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李冲摇头,“没,他们只是路过,我还看见王明了,应该是投靠陆洋了吧。”

    王明,舒菡蹙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个人是谁。无足轻重的人,舒菡并不在乎。

    “你确定他们走了?”

    舒菡确实有点担心,现在霍胤昏迷着,如果陆洋发现他们,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李冲笑了一下,“放心吧,咱们的车早藏起来了,而且我是在暗处看见的,一闪而过,他们肯定没看见我。”

    也是,要是看见他的话,可能早就来了。

    舒菡放下心,让李冲帮忙,将织好的毛衣给霍胤天套上。

    可能是她织的小了,露出一大截手臂,瞧着像九分袖似的。好在身上其他的地方都合适,瞧着颜色也挺配霍胤。

    李冲嘿嘿笑,“哎,你为什么给霍哥织毛衣啊?”

    这些日子舒菡对霍胤的照顾,李冲看在眼里,他早就想问了。

    “是不是你喜欢霍哥?”

    舒菡有点脸热,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李冲见状哪能不明白啊,这就是爱情啊!

    啧啧,真羡慕啊!

    舒菡为了堵上李冲那张嘴,给他织了一副手套。李冲感动的都要哭了,就听舒菡说了一句。

    “你出去捡柴火方便。”

    李冲:*_*

    ……白感动了.

    这天,舒菡和李冲准备吃火锅,菜就是大白菜,还有一点点舒菡种的香菜,小白菜等。

    他俩围在灶台旁,吃的挺高兴。

    说是火锅,其实就是放了锅底料,煮了一点宽粉,还有方便面。也没别的,只能吃这些。

    但是俩人吃的香甜,牛油辣锅真好吃啊!

    舒菡辣的嘶嘶吐舌头,狂喝牛奶。

    “这些东西赶紧吃,挑着快到期的吃,那些好日期的和保存时间久的留一留。”

    李冲点头,灌了一大口可乐。

    吃完,照例是李冲收拾东西。

    之前舒菡想帮忙来着,李冲笑了笑没让,还说:“霍哥要是醒了,肯定也不会让你动手的。”

    舒菡就不帮忙了,又给李冲织了一条秋裤。

    他们三个都是各自有房间,不过白天舒菡都会在霍胤的房间呆着,陪他说说话。

    照例往霍胤的房间走,房门半开着,舒菡推开门先往床上看过去。

    哪还有霍胤的身影?!

    舒菡一惊,快走几步来到屋里。这才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舒菡——-”

    长久不说话,他的嗓子像是被砂砾磨过,沙哑的不像话。

    手脚都被绑住,他一动就滚到了地上,直到看见她。

    她瘦了一些,脸看着更小,眼睛越发的大。此刻她的眼眸发红,鼻头也红红的。

    霍胤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又叫了她的名字。

    舒菡猛的上前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开始哭。

    霍胤被她砸的脑子发晕,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有点激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快速的流动,脸上也有点热了。

    舒菡听见他的闷哼,抬起头想问问他感觉怎么样,就见方才还正常的人,这回脸色发红,眼眸也是通红一片。

    “霍胤,你怎么样?”

    霍胤喘着粗气,一用力,竟然将绳子挣断了!

    舒菡也被他的动作震飞,砸在了地上。

    闹出这么大动静,楼下的李冲当然知道出事了,抄着铁棍上来,就见原本昏迷的霍胤站起来,满眼都是红色。

    “霍、霍哥!”

    李冲叫了一声,霍胤的目光从舒菡身上移开,落在李冲身上。

    他的眼里一片红,只觉得浑身发热,烧的他难受。

    再看看被他推倒在地的舒菡,霍胤用手抱住脑袋,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李冲,拿绳子!”

    舒菡后腰处疼的厉害,赶紧让李冲动手绑人。

    好在霍胤好像恢复了一些理智,定定的站在那不动,垂着脑袋任由李冲将自己绑成粽子。

    这次,在外面又加了一层铁链子。

    霍胤站着一声不吭,手攥成拳,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控制自己暴躁的情绪。

    红色的血滴到地上,慢慢汇聚成一条蜿蜒的路线,淌到舒菡脚下。

    舒菡一直看着霍胤,并没有注意到。

    李冲将霍胤绑好扔到床上,迫不及待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眼睛红成这样,而且还有明显的暴力倾向。

    舒菡脚步动了,朝着床边走,感觉脚下有点奇怪,低头才看见自己留下一串红色的脚印。

    心里一疼,眼里蓄的眼泪掉了出来。

    霍胤抿着唇看她,半响说了一句:“对不起。”

    肯定是被他伤到,所以疼哭了吧。

    “让我走吧。”

    如果再留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李冲满脸急色,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向舒菡。

    舒菡抹了一把眼泪,坐到床边,放轻了声音问霍胤:“你现在感觉如何?”

    她的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臂上,烫的他心里都留下印记,只觉得心疼。

    “舒菡,你听我说,趁着天亮把我扔出去,扔到哪里都好。”

    霍胤眼里的红色慢慢褪去,瞧着和正常人无异。狭长的眸子平静的看着舒菡,就像刚才突然挣脱绳子的不是他。

    霍胤抿着唇,刚才的自己,就像是一颗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发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多半和那针药剂有关系。

    “你要怎么样?让丧尸吃了你?还是你打算自我了断?”

    嘴上这样说,但是舒菡拿过一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喂他,动作很温柔。

    霍胤眸子眨了眨,刚喝完水,嗓子舒服很多,他张嘴想说什么,还未等他说出口,嘴里又被塞了食物。

    是薯片。

    舒菡也不看他的眼睛,只低头投喂。边喂便说道:“再有五天就过期了,赶紧吃。”

    李冲退到外面,给他们一点空间说话。

    舒菡没说什么,念叨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下了几场雪,比如她都学会了什么。

    喂完一袋又拆开一袋,舒菡也吃,自己吃一个喂他一个。

    袋子里最后一个薯片喂完的时候,霍胤轻轻用齿咬住她的手指,迫使她看向他。

    霍胤含着她的手指说话,“我怕我会发疯。”

    他神色认真,眸子直直的看着舒菡。

    他说话的时候舌扫过舒菡的指腹,又热又痒的。

    痒意顺着手指一路传递到身上,让她脸颊发热。

    霍胤见她不应话,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保持理智多久,如果我——-”

    剩下的话被她堵在唇间,说不出来。

    俩人吃了樱花味的薯片,淡淡的甜意弥漫开,甜到人的心坎里。

    霍胤躺在床上,舒菡双手攀着他的衣襟,压在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霍胤开始回应。

    努力学着,笨拙的可爱。

    过了会,就变成单方面的索.取,舒菡觉得唇瓣变得酥酥麻麻,带着点疼。

    亲了好一会,霍胤猛的侧过头,她的唇就落在了他的耳根处。

    “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发疯了。”

    霍胤胸膛起伏,喉结上下滑动着。

    刚才也有一种燥热的感觉,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让他忍不住想用力。

    舒菡被他这句话拉回理智,看向他的眸子。

    果然,猩红一片。

    “你深呼吸,冷静一下试试。”

    霍胤无奈的笑,声音又哑又低的,“你在这,要我怎么冷静?”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舒菡听的脸红。

    “哦,那我先出去,过一会再来看你。”

    说着,她起身离开,还将门带上了。

    李冲听见动静出门,忙问她:“怎么样?”

    舒菡低垂着眸子,“好像他一激动就会变得奇怪。”

    李冲愣住,还有这回事?等等,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带颜色的巨人?”

    舒菡也反应过来了,是啊,有点像啊。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种病毒,或者说病毒和药剂的混合体,在霍胤的身体里沉睡,只要一激动,就会像点火一样引发。

    但是如果他保持心平气和,就会一切正常?

    想到这,舒菡和李冲对视一眼。

    十分钟后,三人在屋里讨论。

    霍胤被他们扶起来坐着,但是手脚依然还有铁链子,是霍胤不让放开的,怕伤到两人。

    讨论了一会,霍胤决定试试自己能不能控制。

    李冲走过来,啪叽给了他一巴掌。

    霍胤没有变化。

    李冲作势又要打,舒菡阻止。

    “是让他情绪激动,你这种方法不行。”

    霍胤知道李冲是在试验他,所以不会生气。而且就算李冲打了霍胤,想必以俩人的交情,霍胤也不会愤怒。

    李冲挠头,“那怎么办?”

    舒菡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办法。

    她一把上前拉过李冲,背对着霍胤的方向勾住李冲的脖子。

    从霍胤的角度看——-俩人在接吻。

    霍胤呼吸加重,眼里渐渐出现红色,手臂也不自觉的开始用力。

    “松手。”

    霍胤咬牙说了一句。

    他知道这是假的,可就是忍不住生气。霍胤看着她的手臂收回,俩人转过身。

    他这才平息了一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舒菡走近看他的眼睛,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眼睛全红了,但是你好像能控制住。”

    霍胤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自那之后,三人开始各种刺.激霍胤的行动,比如拿着食物不给他吃,比如假装给他喝饮料实际上自己喝,比如……

    但是这些,霍胤都能忍受。

    然后舒菡和李冲就会上演一波“弟嫂”戏码,看的霍胤眼睛发红,胸膛起伏。

    如此几次,都会让他有些反应,但是霍胤发现,自己能控制住了。

    本来他血液流动快时候,心脏会跳的特别快,眼前也是一片猩红,会忍不住挣绳子。

    但是他现在可以控制自己,忍住不去动,像个——-绿王八。

    舒菡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哪有说自己是王八的。”

    霍胤轻轻哼了一声。

    旁边的李冲莫名的觉得身上有点冷,想了想,他决定回自己房间了,这里太危险了。

    又过了几天,霍胤已经完全能控制了,所以身上的绳子松了一些,霍胤让李冲弄来更结实的铁链子,将他的脚拴住,长度够他在屋里活动,但是出不去。

    这样既能保护他们两个,也能让他轻松一些。

    在霍胤醒后一个月,也就是农历的新年了。

    三人难得的一起吃饭,小桌子上是李冲烤的鸡腿,做的方便面,还有啤酒饮料瓜子,各种小零食。

    舒菡:“你这是把速食鸡腿烤了?”

    李冲点头,笑嘻嘻的问俩人:“怎么样,有创意吧?”

    舒菡不想说话,默默打开可乐,倒是霍胤十分捧场,竖起大拇指。

    李冲高兴坏了,就听霍胤说:“烤的很好,下次不许烤了。”

    然后舒菡和霍胤就开始互相投喂,只李冲一个人默默的喝着啤酒,可怜的像条狗。

    🔒末世(完结)

    一直呆到天气转暖, 霍胤完全能控制自己,看着和常人无异, 三人才驱车离开。

    舒菡半躺在后面,眯着眼睛打瞌睡。

    副驾驶的霍胤回头看了一眼,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李冲呲呲牙,觉得牙花子都酸了。

    “霍哥,我们去南边,要是碰见林博士怎么办?他会不会说出来?”

    他们的目的地竟然还是南边, 刚开始舒菡反对来着,但是霍胤坚持。

    他们呆的小城镇固然是安全,但是物资肉眼可见的减少, 再呆下去他们只能啃菜了。

    霍胤还是觉得去首都是更好的选择, 几人安全和生活方面都有保障。

    唯一的问题就是怕碰见林野和苏茉莉,毕竟他们是看着他身上带伤的,如果见到他好好的站在面前,很有可能想要研究。

    霍胤想了很多,他相信林野不是坏人, 不会将解剖,顶多是抽点血拿去化验。

    而且他算是成功对抗丧尸病毒了, 他们保护他还来不及, 不会伤害他的。

    霍胤废了很多功夫才说动舒菡,几人才踏上路途。

    霍胤转回目光,压低了声音回李冲, “不会的, 你专心开车, 累了和我说。”

    其实到了南方只有霍胤一个人会受到威胁, 他和舒菡肯定是比现在的情况好。

    霍胤的打算李冲也明白, 无非是为了他和舒菡着想。

    他们白天开车,晚上就找地方休息,一路向南。

    这天,霍胤正在开车,李冲和舒菡都睡着了。突然察觉到车好像停下来了,李冲睁开眼睛。

    “怎么了霍哥?”

    霍胤眯着眼睛看前方,没说话。

    李冲察觉到不对,他揉揉眼睛朝着那边看过去。

    就见高架桥下的房子,竟然有袅袅炊烟冒出。

    李冲瞪大了眼睛,“有人做饭?”

    这一看就是木头燃烧冒出的黑烟,只能说明有人烧木头,很有可能在做饭。

    后座的舒菡此时也醒了,打了个哈欠,耳边是李冲的讲解。

    擦了一眼眼睛溢出的泪水,她问霍胤,“要下去看看吗?”

    舒菡知道霍胤善良,碰见处于困难中的人会伸以援手,就好像当初救她和王明一样。

    霍胤左右看了看,重新启动车辆,一路到达城市边上,远远的还能看见冒烟。

    “我过去看看,你和李冲在车上等着。”

    说着霍胤打开车门,还带了一个铁棍子防身。

    舒菡喊他:“小心一点,半个小时之内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心里划过热意,让心口胀乎乎的满足。

    霍胤朝着她笑了一下,狭长的眸子里都是笑意。

    “好,等我。”

    自从醒来后,霍胤发现自己的力量好像更强了,有点像电影里那种,变异人。

    霍胤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让他活下来,应当算是好事吧。

    顺着冒烟的方向走了十分钟左右,果然见有两个人在烧火,上头好像是一口铁锅。

    正当霍胤想凑近看一看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

    霍胤回头,来人也顿住脚步,惊讶的喊了一声:“霍胤!”

    带着黑框眼镜,正是王明。

    霍胤眯了眯眼,他知道这伙人是谁了,想都没想,霍胤抬脚就往回撤。

    王明没追他,而是往大本营跑,边跑边喊:

    “老大,我看见霍胤了!”

    陆洋本来在午休,听见喊声立马起身,抄起一辆电动车,“带路。”

    霍胤没往舒菡他们的方向走,而是绕路。

    如果去车辆那里可以开车离开,但是陆洋肯定紧追不舍,陆洋那个疯子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不想再牵连她了。

    所以,他要尽快的解决这件事。

    身后果然有脚步声,还有电动车行驶的声音。前方是个十字路口,而从对面,也有骑电动车的人出现。

    陆洋眼看着自己的人将霍胤包围住,他扯了扯唇角,漫步上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啊,霍胤。”

    上次见还是秋天,而此时已经是初春,确实很久没见了。

    陆洋见他停下,挑了挑眉,“不抵抗?你不是挺厉害的?”

    霍胤面色平静的看着他,就像是看待一个无关紧要人。被他这种态度激怒,陆洋也不笑了。

    “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霍胤扫了四周一眼,竟然有十几个人,看来陆洋又收人了。哦,对,还收了王明。

    霍胤的目光瞥过王明,王明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害怕,挪动脚步站到另一人身后,避开霍胤的目光。

    霍胤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他转回目光看向陆洋。

    “你清醒吧,当时她已经死了。”

    陆洋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女朋友,他咬牙切齿的低吼:“没有,她当时还活着,是被你杀掉了!”

    当时他看的清楚,女朋友只是动作僵硬而已,但是她知道向他走来,所以肯定没死。

    是霍胤,霍胤将她杀死,还在推脱责任。

    陆洋怒目看着霍胤,低声吩咐手下的小弟。

    “都听着,今天,必须将霍胤打死!”

    小弟们跟着陆洋,一路走来没少作恶,而且没有人约束他们,心底的恶渐渐放大,早就不顾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了。

    听见吩咐,众人拿着武器,朝着中间的霍胤逼近。

    王明没动手,他反倒后退两步。

    说实话,他有点怕霍胤。

    陆洋也加入其中,十几个人一起打霍胤,即便手中拿着的是木棍,也会将人活活打死。

    陆洋心里升起一股愉悦感,我终于要为你报仇了。

    谁成想,众人还没等近身,就被他一脚踹飞。

    十几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讨到便宜!

    陆洋恨极,眼睛发红的看着霍胤,嚎叫一声又往上冲。

    不出所料,霍胤都没用武器,直接将他踹飞。

    跌倒在地上,身上很多地方都疼,但是不及心里那股凉意。

    “霍胤,你——”说一句话,陆洋就开始咳嗽。

    霍胤俯视他,从陆洋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阳光给霍胤镀上一层金光,就好似救世的仙人。

    “陆洋,你执念太深了,而且,你确定你看见的都是真的吗?”

    陆洋一直是西装革履,此刻他的西装上都是灰尘,头发也散乱开,但是他没顾上自己的形象,他看着霍胤,发觉霍胤力量好像特别大。

    不是正常人那种力量。

    霍胤继续说道:“当时她已经尸变了,你没注意到她的眼睛全是黑色吗?”

    陆洋一怔,尘封了许久的记忆袭来。

    他甚至清楚的记得女朋友身上那件衣服,是淡黄色的宽松款睡衣,但是被血迹污染看不出颜色。她面上呈现痛苦,脖子和手臂被丧尸咬烂了。

    过了会,女友朝着他晃晃悠悠的过来。

    他当时想,她不会再跑了,她是愿意回到自己身边的。

    陆洋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不是黑白分明,反倒全是黑色,就好像黑色的瞳孔占据整个眼球一样。她龇牙咧嘴,曾经吻过他的红唇上都是血迹。

    陆洋将这段记忆尘封住,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给女友报仇。

    多么可笑,那他的坚持算什么?就像当时他们两个谈恋爱时,都是他在退步,在低头。

    她说和那人是朋友,是好哥们,所以他也接受,甚至对方总来自己家里做客,他觉得没什么,她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只要用心招待就好。

    后来,他亲眼看见她穿着清凉和“好友”在一起收拾东西,当时不曾细想,现在回想起,她应该是抛弃他,想和那人走吧。

    陆洋坐在地上,脸上现出颓废的神色。

    其实这么长时间,陆洋一直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不想承认女友的劈腿,不想承认自己在爱情里是个被抛弃的人。

    霍胤什么都没说,只环视一周。地上躺着哀嚎的众人,疼的起不来。

    霍胤抬脚走了,他想陆洋已经想清楚了.

    继续上路的时候,李冲开车,舒菡和霍胤坐在后座小声的说话。

    舒菡:“累了吧,睡一会。”

    “嗯。”

    霍胤应了一声,头歪着枕在她肩上。

    靠在她身上,能切实的感受到她的体温,嗅到她的香气,霍胤才觉得内心宁静不少。

    另一边,在霍胤走后,众人龇牙咧嘴的咒骂,扶着陆洋返回落脚点。

    陆洋也不知道怎么了,低垂着头不说话。阳光没法照进屋里,他整个人沉浸在黑暗中。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什么。

    晚饭陆洋没吃,众人也没当回事,心想他肯定是心里不舒服,等明天就好了。

    然而半夜的时候,有个小弟发现陆洋不见了!

    “老大去哪了?”

    天色黑如墨,外面时不时的能听见丧尸的嚎叫,没人回答小弟的问题,只有半开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呀作响.

    赶路很辛苦,为了不无聊,舒菡将自己种的菜也带上了。

    就放在后备箱里,时不时的拿出来晒太阳。

    舒菡还会施肥,很用心的照顾。而小东西也不负众望,涨势喜人。

    舒菡看着结出青色小果子的藤蔓,高兴的和霍胤分享:

    “看,结果了!”

    霍胤从副驾驶出转头,就见她怀里捧着个花盆,盆里有个植株,上头有几个绿色的小果子。

    霍胤辨认了一会,轻声笑道:“草莓?”

    舒菡点头,好像这盆草莓是她的孩子一样,高兴的给俩人展示。

    等霍胤和李冲变着法的夸赞了好一会,舒菡才收回花盆,美滋滋的拨弄。

    “霍哥,再走一天差不多就到了。”

    李冲边开车边说道。

    霍胤:“我们就在附近找地方吧。”

    李冲不解,“不是去首都吗?都到了为什么不进去?”

    霍胤抿了抿唇,“肯定有部队驻扎,预防丧尸进去,我们先看看情况。”

    舒菡明白他的意思,曾经她看外国丧尸电影的时候,那些部队会无差别对待人和丧尸。他们国家应该不会,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三人找了郊区仓库休息,准备第二天看看情况再说.

    “我去看情况,你们在这等我。”

    霍胤一边收拾,一边吩咐俩人。

    舒菡不同意:“一起去吧。”

    她想和他共进退。

    霍胤安抚似的揉揉她的头发,语气轻轻的:“乖,我很快就回来。”

    李冲边打哈欠边揉眼睛,“霍哥,那你快点回来啊。”

    “知道了,照顾好她,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启动车辆走了。

    霍胤一走,舒菡就觉得没意思,抱着花盆来到外面晒太阳。

    李冲过来和她搭话,“什么时候能吃到草莓?”

    这小玩意,好像长的很慢啊。

    舒菡其实也不知道,但是能结出小果子,想来应该很快就可以成熟了吧。她兜里还揣着别的种子,打算等安稳了找地方种上。

    李冲自告奋勇,说要帮助她耕地施肥,舒菡笑着和他打趣,不安的情绪消散了一些。

    中午俩人干嚼方便面,喝了点牛奶,随意糊弄一顿饭。

    舒菡抬头看看大太阳,莫名的不安感又袭来,她总觉得事情不对。

    “按理说该回来了。”舒菡站在道边,看着远处喃喃自语 。

    过了几分钟,有车辆行驶的声音。

    舒菡面露喜色,踮起脚尖朝远处看。李冲听见动静也过来了,俩人朝着车辆摆手。

    然而等车辆走近后,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这辆车不是他们的,车停下,就见林野从车上下来。

    林野推了推眼镜:“好久不见。”

    舒菡看向车里,没看见霍胤的身影。“霍胤呢?”

    林野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他已经进城了,我是来接你们的。”.

    李冲高兴的缠着林野,问城里的情况。

    “没有丧尸很安全,而且物资也充足,甚至有电。”

    林野说完,瞥了一眼车后座的舒菡,见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他心里轻叹一声。

    车辆进城的时候有驻扎的军官阻拦,林野出示了证件才得以进入。

    舒菡和李冲被安排进小公寓里,房间只有二十几平,但胜在东西齐全,洗衣机电磁炉应有尽有。

    舒菡站在门口不进去,直直的盯着林野:“霍胤呢?”

    林野笑了笑,“他安排在别的地方了,明天带你去看他。”

    舒菡莫名的觉得不对,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等到明天。

    晚上,舒菡难得的洗了热水澡,她将身上洗干净后换了套衣服,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头发有些长了,因为长久没护理,发尾处干燥的像是稻草。

    舒菡拿起剪刀,坐在窗户边上剪头发。

    一缕缕头发掉落,就像是那些坏心情一样,也剥离开。

    舒菡剪了很多,最后将头发梳顺,靠在椅子上望向窗外。

    大街上有路人在行走,远处的花坛里盛开着鲜花。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恢复之前的模样。

    舒菡一坐就是一下午,等到工作人员来送饭,舒菡才从窗户边离开。

    李冲端着盒饭过来,吃的很香,边吃边和舒菡说话。

    “太好吃了,好久没吃到热乎的饭菜了。”

    尽管是普通的炒土豆丝和番茄炒蛋,对于俩人来说也是十分珍贵。李冲将饭菜都吃掉,见舒菡没动筷子。

    “不喜欢吃?”

    舒菡把盒饭推到他那侧,“你吃了吧?”

    李冲不傻,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又将饭盒推了回去,“你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

    舒菡看了他一眼,李冲点点头。

    到底还是将东西吃了,胃得到安抚,不安的情绪便也散了一些。

    李冲:“你是担心霍哥吧。”

    他是肯定的语气。

    舒菡点头,“我觉得,他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如果没事的话,为什么不和他们见面?为什么林野总是闪烁其词?

    舒菡心里有个猜想,她觉得霍胤被关起来了。

    李冲也想了很多,他也是这样觉得。

    “其实,在出发之前,霍哥私下叮嘱我,说让我照顾好你。”

    李冲苦笑了一下,“霍哥是为了我们两个才来的,他早就做好准备了。”

    这里安全,生活有保障,是难得的人类乐园。但是霍胤呢?如果想要获得林野的帮助,肯定会被发现他没死,且和正常人无异。

    也就意味着,他现在可能被当作研究对象。

    舒菡突然安静下来,低声问他:“你早就知道他的打算,是吗?”

    李冲无奈,他一向听霍胤的,拿霍胤当大哥,霍胤做好的决定,没人能改变。

    舒菡双手抱头,将脑袋埋在膝盖处,闷声道:“我想静静。”

    李冲起身离开,将房门关好。

    舒菡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天黑。

    她住的是二楼,窗户打开一扇,能听见外面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舒菡抬起头,眼眸有些发红,鼻头也红红的。如果是霍胤在这里,肯定温声哄着她,抱抱她。

    可是,霍胤不在。

    往街上看过去,就见到处都是灯火,人们结伴而行,欢声笑语。

    可是,这些笑脸中却没有她想见到的.

    第二天,林野如约而至,他正思索怎么能将舒菡糊弄过去,面前的门就开了。

    舒菡将头发打理好,难得的换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她笑了一下,脸上的淡妆给她额外加分不少。

    “林博士,我知道霍胤被你们关起来了,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未等林野说话,舒菡先开口了。

    林野怔愣片刻,点了点头。

    舒菡被林野带到一处白色的建筑物里,从建筑风格就能看出,这里是医学研究基地。到处都是穿着白大褂,面带口罩的人。

    舒菡也换了防护服,面上罩着口罩,这才进入一间屋子。

    林野将房门关上,给俩人留下一点空间。

    屋里一片纯白,就连床铺也是雪白一片。到处都是摄像头,将屋里全方位监控。

    霍胤从椅子上起身,下意识的躺在床榻上,伸出胳膊。

    舒菡看向他的手臂,大大小小全是针孔。

    霍胤好奇今天的医护人员怎么还没动,他抬头问了句:“还不开始吗?”

    舒菡眼眶发酸,颤声叫人。

    “霍胤——-”

    床上的霍胤身子一僵,手臂猛的藏在身后,慌乱的起身,“舒菡?”

    舒菡将口罩摘下,露出巴掌大的脸。

    她眼眸微肿,嘴唇紧紧咬着,明显是在克制情绪。

    霍胤有些心疼,上前一步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温声哄着她:“我没事,你看,住的很好,吃的也很好。”

    舒菡抽抽鼻子,抑制住想哭的情绪,“你是实验体对不对?”

    屋里发生的一切,外面都能看见。林野站在屏幕前叹气,他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

    霍胤来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这里不是谁都能进的,毕竟资源就这么多,人多了,资源分配下去就少了。有很多人被拒之门外,只能等消息。

    林野还记得当时霍胤的眼神,明亮又坚定。他说:

    “我愿意当实验对象,但是条件是让我的家人进来,妥善安置。”

    林野和上级报告后,批准了这一特殊事件。

    霍胤来了后,大家都更加忙碌,想从他的血清里分离出物质,能够做疫苗或者是解药的物质。

    他尽力保证霍胤的身体健康,饮食完善,只想尽快完成,这样霍胤也能早一些出去。

    屋里,舒菡到底是没忍住,趴在霍胤的怀里哭了。

    霍胤有点慌,只能一下下的抚她的后背,低头哄着她。

    “这里还不错,真的,一天三顿饭,吃的很好,唯一需要我做的就是奉献一点血而已,就当献爱心了。”

    霍胤难得的说了很多话,总算是把人哄好了。

    “真的吗?只是抽血?”

    其实还有别的,但也只是用机器测量他的生命体征。

    “如果非要说让我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二十四小时生活在摄像头底下,没有隐私。”

    霍胤轻笑,面色红润看着确实状态不错。

    舒菡擦擦眼泪,往四周看了看,不好意思的低头整理面容。

    她化妆了,此刻妆花了肯定很奇怪。

    霍胤为了安抚她说了很多话,舒菡在里面呆了很久,直到医护人员来给霍胤检查身体,她才离开。

    出去后,舒菡没急着走,而是暗中观察了很久,见他午饭丰盛,还有书籍可以消遣,这才放心。

    林野向舒菡保证,肯定会照顾好他。

    “我能隔几天来看他一次吗?”

    林野有点为难,“其实按照规矩,不可以进去的,这次已经是破例了。”

    舒菡点头,明白了。

    “麻烦林博士尽快研制,我相信你可以。”

    原文里林野也研究出药物了,这回有霍胤的血液帮助,相信速度会更快.

    舒菡种的草莓不长了。

    她索性去到花园里,弄出一小块空地洒上种子。每天都会认真的浇水施肥,精心侍弄。

    李冲闲不住,让林野帮他找了份发电厂的工作,这里的工作没有钱,但是可以额外获得食物。

    比如说,端午节的时候,李冲就带回来两个粽子,和舒菡分着吃了。

    周末的时候,李冲难得的休假,他帮着舒菡将她的菜园除草,俩人干的热火朝天。

    角落里,舒菡种的草莓已经长了一片,上头结了红色的果子,风一吹,就送来阵阵的果香。

    太阳已经很大了,舒菡带着草帽,用纸巾擦擦额头的汗水。

    这里是路边,总会有路人时不时的经过,舒菡浑不在意的干活,连头都不抬。

    直到——前面有一双鞋子站在那不动。

    舒菡顺着白色球鞋往上看,最后仰着头看那张脸。

    他狭长的眸子里都是笑意,唇角翘着,轻声叫她的名字。

    “舒菡,我回来了。”

    这是梦吗?

    舒菡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她站起来,伸手去摸他的脸。

    霍胤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我回来了。”

    李冲在后头兴奋的大叫:“霍哥!霍哥!”

    舒菡眨了眨眼,声音有点委屈,“有一颗成熟的草莓被小孩子吃掉了。”

    霍胤一愣,随后紧紧的抱住她,觉得她像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嗯,有我在,我陪着你守护。”

    舒菡闭上眼窝在他怀里,闷声说道:“那我要吃最大的那颗。”

    霍胤轻笑,只觉得心口处的喜欢要溢出来。

    “好。”

    🔒重华仙君

    九州峰, 重华殿。

    不同于别的殿宇那般华美,重华殿只能称得上是个屋子。或者说是像凡间的屋子, 在后面的院子里,甚至种植了一片花花草草。

    掌门师子宴走过来的时候,就见院里的人一身白袍,神色认真的在挑种子。

    掌门师子宴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的德行,从拜入师门起就对花花草草感兴趣,他天赋异禀, 乃是他们这代最为出色的弟子。

    更是最先踏入半神境界的仙君——封号重华仙君。

    这在他们无极宗可是鲜少有人达成的成就,虽然后续他也达到此境界,可对方落了他整整百年。

    按照师父的意思, 其实是想让师弟当掌门的, 但是师弟性格温润,不喜繁琐之事,最爱摆弄那些灵株,大有不出世的意思。

    无奈,就让他这个大师兄当了无极宗的掌门。

    “掌门师兄, ”见到他来,师弟重华仙君起身行礼。

    掌门师子宴赶忙过去, 佯装怒道:“你我同门几百年, 怎的还如此客气。”

    “礼节不可废。”

    重华仙君微微一笑,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声音更像是泉水叮咚, 如仙乐过耳。

    自己这个师弟, 向来注重礼节, 说了千次万次也是如此。不过此次来自己是带着任务的, 所以才提了一嘴。

    师子宴将手里的竹篮子放在桌子上, 笑道:“这是婉婷仙子做的吉祥糕,给我们夫妻送了一些,我想着你能喜欢,便拿来一些。”

    重华仙君将手里的种子放好,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已辟谷多年。”

    师子宴的唇角抽了抽,废话,他还不知道他辟谷多年?要不是婉婷仙子缠着自家妻子,非要让他拉线搭桥,他也不想来啊。

    还没获得仙君称号时,大家都叫师兄师弟,有时候师子宴兴趣来了,就喊他凡人时的名字——-霍胤。

    大家都是被师父从凡间带上来的,刚开始还会想家,会偷偷的哭。但是自己这个师弟霍胤从来不会,而且他甚少提家里的事情。

    师子宴明白,大概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罢了。

    后来踏上修仙路,凡尘过往皆成云烟。

    霍胤更不会提家人了,到现在师子宴都不知道这个师弟的情况。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师子宴笑了笑,打开竹篮子,就露出里面精致的糕点。

    糕点呈现荷花状,粉白的花瓣瞧着如同真的一样,可见制作糕点之人的用心。

    师子宴原本是被妻子念叨的烦了,这才应下。

    不过现在他也是真心的希望师弟能有一位好道侣。

    婉婷仙子是几人的小师妹,不过身体不好,修炼的也极慢。这么多年,他徒弟的修为都超过婉婷仙子了,可见有多慢。

    不过,婉婷温柔可人,和自己这个木头嘎达似的师弟正好。

    “哎呀,辟谷是辟谷,吃东西是吃东西,来来,尝尝。”

    说着,师子宴给重华仙君拿了一块,硬塞进嘴里。

    堂堂掌门做出这等事情,若是让旁人看见定然会大跌眼眶,不过重华仙君像是习惯了似的,只叹气一声,还是将糕点吃了。

    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吉祥草的味道几乎不可察觉,但是腹内得到安抚,是吉祥草灵力发挥作用了。

    吉祥草是珍贵的灵株,寻常人吃一株便会长命百岁,两株便可让无灵根之人踏上修仙路。

    便是普通的仙门弟子,也只有得到奖赏时才会获得这等珍贵的东西。

    而婉婷仙子直接耗费巨多,将其碾碎成汁,入了糕点里面,可见她对其的用心。

    当然,对于他们这等境界的人来说,也只是有一点点作用,甚至不及打坐来的效果好。

    不过这是婉婷仙子的心意,相信师弟应该能感受的到。

    “如何?”师子宴期待的问。

    重华仙君微微颔首,“尚可。”

    师子宴刚想借机说婉婷想要邀约一事,就听重华仙君接着道:

    “只是杂质过多,不够细腻。”

    师子宴:……

    我就多余问这么一嘴。

    师子宴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好主意:“过几日给凌海摆宴,你记得来。”

    凌海是他们的师弟,闭关多年,即将出关。

    重华仙君颔首,“自是记得。”

    师子宴实在是懒得和他说了,这块木头!

    等师子宴走后,重华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糕点,想了想将其盖好,拎着东西入了室内。

    此时天色擦黑,重华点起一个烛台,将糕点放在其侧。后院的灵植需要灵力灌溉,重华又漫步去了后院。

    所以他没看见,蜡烛摇曳了一下,焰火里伸出一只小手,拿出糕点吃了起来。

    重华回来后,手里掐着刚摘的灵草,顺手放在桌子上,打算一会再处理。

    过了会,他返回到案边,狭长的眸子眯了眯。

    烛火不知怎么好像哆嗦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平静。

    重华拿出植株开始处理,将其放在早就准备好的水里。

    这水也不是普通的东西,是用灵丹化的,就算是凡间的植物在里面过个来回,恐怕都会生出灵智。

    弄好后,屋里顿时变的有了人气,就那么几株灵草,让屋里变的鲜活起来。

    昏黄的烛火下,重华仙君手支撑着脑袋,闭目合眼,看样子像是熟睡了。

    竹篮子的盖子又被打开一条缝隙,嗖的一下,糕点便进了烛火里,慢慢的消散不见。

    舒菡吃的开心,这玩意真好吃啊!

    她来这里已经好多天了,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烛芯!

    刚开始自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和事。

    后来她发现,自己只要吸食一点灵气,身体就能动了。这个糕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但是味道好,而且灵力充足,她越吃越觉得自己有力气。

    舒菡见重华仙君一直熟睡,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不止偷偷吃糕点,还把养灵植的水喝了一口。

    舒菡觉得自己身体暖和和的舒服,让她昏昏欲睡。

    过了会,热意没有消散,反倒是愈发的让她难受起来,就好像身体里有火焰在炙烤她一般。

    舒菡蹙眉,心想自己是烛芯,不怕火啊!但是热意愈发的重,舒菡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火化了。

    白玉的烛台上,火焰左摇右晃,里面能隐隐见到一个小人在打滚。

    舒菡觉得自己张口都能喷出火来,有股蚀骨的痛开始从腹部蔓延。

    好疼……

    不会没完成任务自己先挂了吧?舒菡疼的蹙眉。

    这是灵力聚体未经疏通的结果,如果舒菡继续吃下去或者不疏通灵力,只怕经脉会被喷发的灵力爆开。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拨弄一下焰芯,那股炙心的热意便消散开。

    没等舒菡喘口气,就听得清冽的声音道:“小东西,还不现身?”

    烛火噼里一声轻响,舒菡杏眼圆瞪,看着重华仙君。

    只见他脸上还是如往常那般带着笑意,但是眸子里却是有点冷的。

    他、他早就发现自己了?

    舒菡不敢细想,她知道重华仙君修为高深,自己再装下去定然是无用的。

    手臂一挥,下一瞬,地上便出现一个娇小的少女身影。

    舒菡学着这些日子见到的姿势,识时务的跪拜:“小人拜见重华仙君。”

    少女的声音本该是软糯糯的,可是刚才她被灵力反噬,嗓子有些沙哑。

    重华随意的睨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本座那些灵植,可是被你吸了灵力?”

    重华殿地处偏僻,甚少有人来,而且重华仙君为人淡泊,底下也没有弟子,所以重华殿总是只有他一人。

    舒菡哆嗦了一下,脑子在疯狂转动,想脱身的办法。

    那些灵植确实是她吸的,但是她每次都吸食一点点,不会伤害本体,而且她没做过什么恶事,重华仙君应当不会为难自己吧?

    想到这,舒菡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语气天真的道:

    “我本是小烛芯,得仙君的庇佑才得以修炼成人形,只求能在仙君左右侍奉,求仙君恩准。”

    舒菡想的明白,重华仙君此人不喜旁人在身侧侍奉,向来亲事亲为,她这么一说,重华定然是厌烦了她,这样她就能离开这里,去找霍胤了。

    唉,也不知道霍胤现在是什么境界,在哪座山头修炼。

    舒菡垂头等着重华说话,她甚至想好了感谢的话。

    “准了。”

    “多谢仙君,小人这就离————”?

    舒菡抬头,就见重华仙君正襟危坐,翻阅手中的书籍。他头都没抬,又说了一句:

    “去将种子剥出来。”

    说着,随意的挥挥袖子,舒菡的眼前就出现一个袋子。

    这个袋子舒菡认识,正是重华仙君储存种子的储物袋。

    他平日里就弄弄种子,种花种草,一点正事都不干,完全是养老的状态。

    哼,就挺羡慕的。

    舒菡心里这样想,面上确是一番惊喜的神色,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就差哭出眼泪了。

    重华让她出去,舒菡巴不得离开屋里。

    他是半神境界,即便收敛威压,舒菡也觉得有点害怕。来到院子里,舒菡坐下掏出几粒种子。

    说是种子不太恰当。

    因为这些灵植有保护意识,它们会将自己的种子封闭在硬壳里,只有将硬壳扒掉才能露出里面的种子。

    一刻钟后。

    舒菡刚幻化成人形,她没有多余的灵力,只能用蛮力去剥离。

    但是这等壳子坚硬的很,都是那些灵兽们吃果子,将壳子在嘴里碾碎了,才吃下的。

    可舒菡不是灵兽,没有锋利的牙齿,更不是重华仙君这等法力高深的人,她只能用双手去掰。

    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弄开一个,她纤细的手指微微红肿。

    舒菡在心里叹气,心想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才会被读者送到这里。

    这本书名叫《夫君是魔尊》,讲述的是无极宗一个小师妹,在后山采药的过程中,偶然遇见一位男子,还给他治好了外伤。

    这处山脉不在守山大阵里,所以凡人也可以来。小师妹只当他是凡人,而且发现总是能碰见他,他总是身上带伤。

    小师妹在和男人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感情,直到俩人互诉心意后,小师妹才知道,他是魔尊。

    这处山脉也并不是没有屏障,相反,处处都是禁制,所以男人的身上才总是带伤。他被封了修为,困在这里几百年,才遇见女主这么个活人。

    魔尊本是存在逗逗她的心理,就好像猫儿逗老鼠那般。但是后来,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动了心。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俩人的事情被发现,魔尊逃了出去,自此天下大乱。

    当然,男女主是有光环的,最后结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她要拯救的那人叫霍胤,是无极宗的一名长老,镇魔时候不幸中招,被卑鄙的魔族修士带走,成为灵力提款机。

    啧,有点惨啊。

    舒菡想,霍长老那么大年龄了,还要遭受这等对待,着实是让人难受。

    嘤,看看自己肿起来的手指头,舒菡觉得还是先同情自己吧。

    剥好的种子发出莹莹的白光,舒菡用手指点了点,就感觉到有丝丝灵力顺着手指头流入自己体内,而那些种子的光便黯淡了一些。!!

    舒菡赶忙收回手,做贼心虚的看向屋里,还好重华仙君还在翻书,并没有注意到她这里。

    怎么回事?自己难道身负绝世功法,可以吸灵力?

    舒菡不太确定,因为书里压根就没有自己这个小角色,她是凭空冒出来的。

    想了想,舒菡起身,鬼鬼祟祟的来到树下。

    这是一棵桃花树,此时正是开花的时节,繁茂的花瓣盖满了整棵树,还有好闻的香气。

    舒菡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在一截树枝上。

    果然,灵力缓慢的从手指头吸入,卷入她的身体。

    舒菡心跳如雷,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部分是,自此之后她只需要弄些灵石吸灵气便可修炼,坏的部分是,若是让重华仙君这等仙门知道,定然会一剑将她抹杀。

    舒菡将手收回袖子里,垂下眸子想办法.

    屋里,重华仙君将书籍放下,起身来到院子里。

    皓月当空,给院子里洒下银白的光辉。

    桃花如雨,轻轻洒落,落在了女子的肩头。

    她垂着眸子做的认真,并没有发现他走近。鸦羽似的睫毛颤动,就见她低声娇喝,伸手将种子外壳剥开。

    许是这个动作耗费了她许多的力气,额头上都是薄汗。她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抬起头来,见到重华仙君惊了一下。

    这下可好,手里的种子散落一地。

    舒菡赶忙去捡种子,忘了行礼一事。

    最后一颗种子在重华仙君的脚下,舒菡犹豫了片刻,还是过去捡起来。双手奉上,展示给他看。

    “仙君,看。”

    舒菡为了剥开外壳,费了不少力气。此刻满手的种子,有种得到奖励的喜悦感。

    重华扫了一眼她笑盈盈的脸,很快垂下眸子看向她的手心。

    纤细的手指头包的严严实实,他微微瞥眼,就瞧见她的裙摆少了一块。

    舒菡没有帕子什么的,只能用自己的衣服当布料,以防自己再吸走灵力,被重华仙君发现。

    布料呈现一种浅金色,更显她皮肤白皙,手指纤细。

    重华没问什么,只挥挥袖子,那些种子就消散了。

    舒菡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想问问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但是又不敢开这个口。

    要是他说不行怎么办?

    所以,舒菡大着胆子出了院子,准备自行离开。

    屋里的重华正在看书,察觉到院里的波动后并不在意,只随意的扫了一眼那个白玉烛台.

    没过一个时辰,舒菡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她身上的裙子本就被她撕坏,此刻更是破烂不堪,还不如凡间乞丐穿的体面。

    两只鞋子也在躲避阵法时跑丢了,袜子破开,露出一双玉足来。

    她推开院门,委屈的朝着屋里看一眼。

    那重华仙君连头都没抬,宛若她只是个小虫子,并不在意。

    想必他知道凭借着她那么点微末的灵力,是破不开阵法的吧。

    无极宗有很多山峰,每个山峰自成一脉,并且有各自的阵法守护。只有佩戴宗门信物者才可入内,不受到阵法的影响。

    舒菡自然是没有那等东西,她以为自己得了自由,想着从山峰下去,找找霍长老,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谁能想到,刚走出一个边界,直接被阵法轰飞。

    好在她脑子转动的快,直接幻化成原身灯芯,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但是她还是受伤了,身上的衣物破损的不成样子,发鬓也歪歪扭扭的。

    舒菡闭了闭眼,努力的将怨气消化掉,脸上挂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轻步进屋。

    “启禀仙君,我们山头的阵法效力很好,不用仙君去检查了。”

    重华这才抬起头看向她,宛若才看见她一般。

    “哦?”

    他唇边带了点笑意,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饶有兴致的问了句:

    “莫不是你亲自以身试阵?”

    舒菡嘴角抽搐,手上用力握拳。但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抬起一张笑脸。

    “仙君说笑了,只是这山峰只你我二人,既然我得了仙君青眼,能侍奉在仙君左右,自然是不能吃白食,总是要做些什么。”

    “仙君不必客气,只管吩咐小的,定然会办的妥当。”

    她这番拍马屁的话语说出去,好似起了作用,重华仙君敲桌子的手一顿,随意的掐了个诀,舒菡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好了,就连衣物都恢复如初。

    “多谢仙君!”

    此刻的道谢,多少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重华仙君淡淡的嗯了一声,“自去休息吧。”

    说完,他没再理会她,自己起身去了后侧卧室。

    舒菡愣了愣,这里只有两间屋子,他意思是让自己住在另外一间?

    应该是这样吧。

    舒菡起身走了,刚迈出一步,就见重华去而复返,指了指白玉烛台。

    舒菡:……

    她嗖的化成灯芯,躺在烛台里,心里骂娘.

    白日里,重华仙君弄那些花花草草,就让舒菡在一旁帮忙浇水。

    这水也不是普通的水,都是蕴含浓郁的灵力的,所以舒菡浇一会,自己偷摸的喝一口。

    一桶水浇完,有大半进了舒菡的肚子。

    她手指尖上的布依然绑着,怕不小心又吸了花花草草的灵力。

    黄昏的时候,重华仙君叫她,给了她一个储物戒指。

    “里面有衣物,自去换上,明日与我一同赴宴。”

    舒菡受宠若惊,一双杏眼瞪的圆圆的。

    “仙君,这是?”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带她去赴宴?赴什么宴?

    显然,重华仙君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舒菡也便不再问了。

    不过换衣服总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吧,舒菡想了想还是去了隔壁。

    这件房屋比重华那间小了不少,但是一尘不染,陈设看着也舒服。

    这个储物戒没有禁制,她这两天喝灵水也有了些修为,很简单就打开,掏出衣裙。

    里面只有一套衣裙,还有一些首饰。

    舒菡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储物戒,心想,就一套衣裙还这么大阵仗?

    她实在搞不懂仙君在想什么,罢了罢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只能如此了.

    翌日一早,舒菡就收拾好,将首饰戴好后出门。

    重华早就出来了,正坐在桃花树下品茶。

    他生的很好看,身穿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瞧着就知道是位仙君。

    白玉似的手将茶盏放下,他狭长的眸子望过来。

    舒菡莫名的紧张,忍不住问了一句:“仙君,这身可还好?”

    舒菡想自己作为侍女,也得收拾的好一些,所以特意费劲的梳了个繁复的发型,将蝴蝶步摇簪在发鬓上。

    她一说话,那蝴蝶步摇便微微颤动,像是下一秒便要翩翩起飞一般。

    重华仙君很快收回视线,没回答她的问题,站起身来率先走出小院。

    舒菡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不显,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的说几句话。

    当然,他总是不回她就是了。

    等走到结界出,舒菡有些犹豫。

    重华仙君的身影早就过去了,见她没跟上来,重华仙君回头。

    那日受伤不重,但是疼啊,舒菡有点害怕。

    似是察觉到她的顾虑,重华仙君朝着结界点了一下,淡声叫她:“过来。”

    舒菡提着裙摆,小跑着到他身侧,“多谢仙君。”

    每个山峰离的不近,从结界出来后,重华就召唤出两只仙鹤,一人骑着一只,朝着东方去了。

    仙鹤飞行的平稳快速,不过一会便到了地方。

    舒菡提起裙摆下来,就见这里已经有很多人聚集了。

    长老出关,殿内是各位长老掌门等大人物齐聚,广场上则是众多弟子们。

    可能是重华仙君名头大,众人对他多仰慕,所以他们一来,众人便纷纷行礼,且都暗自打量舒菡。

    他们的目光有好奇,有惊叹,有嫉妒,总之,各种目光汇聚在她身上,还挺不舒服的。

    舒菡垂眸跟着重华往里走,没听见后头的人低声议论。

    “她身上穿的是鲛纱?”

    鲛纱乃是无价之宝,众弟子只在掌门夫人身上见过。

    “那算什么,看见头上戴的那支灵宝步摇了吗?”

    有一个新入门的弟子不解,“没看出特别啊?”

    “你当然看不出,这等宝物可自成一界,是防御类的至宝。”

    小弟子们纷纷议论,到处都是低低的惊叹声。

    🔒重华仙君(二)

    掌门师子宴正和妻子说着什么, 婉婷仙子走近,笑盈盈的和俩人搭话。

    师子宴自是知道她的想法, 所以立马开口道:“他说很好吃。”

    婉婷仙子的眼睛一亮,面上登时出现羞意,娇声道:“掌门师兄,真的吗?你莫不是在骗婉婷?”

    师子宴心想,反正重华吃了一块,至于说没说这话嘛, 就当他说了。

    婉婷仙子乃是他们师父的女儿,师父和上一代魔尊同归于尽,只留下这么一个血脉, 他们自然是要照顾好的。

    而婉婷的心思也简答, 在长大后就看上了重华。

    奈何重华偏偏是个木头,每日就知道弄花花草草,婉婷去找他有时候都见不到。

    要他说,这桩亲事也算般配,虽然婉婷修炼慢, 但是有重华在身侧,也不需要那么高的修为。

    如此, 他们这些师兄弟也能更加放心一些。

    婉婷没注意到师子宴的沉思, 她满心都沉浸在幸福里。

    小师兄还是第一次吃自己做的东西呢,那是不是意味着,小师兄愿意接纳自己?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婉婷脸上带了红晕, 心里琢磨着下次再做点什么东西送过去。

    就在这时, 听见门口处有动静。

    婉婷想定然是小师兄来了, 她转过头, 娇娇的喊了声:“小师兄,你怎么才来呀?”

    说着朝着殿门口跑去,然而跑到一半,这才注意到重华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小尾巴浑身上下都是至宝,婉婷咬着唇,眼看着泪水就要下来。

    重华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朝着她点点头,落座后伸手召唤舒菡,熟稔的很。

    舒菡不是傻子,她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合着这人对自己好,给自己衣裙,是为了当挡箭牌啊!

    啧啧,重华仙君啊,你——-活该单身!

    这姑娘看着不错,舒菡心想。

    然而她想归想,自己是靠着重华仙君乘凉,当然不能得罪他,所以小步朝着他的方向去,落座在一旁。

    众位长老们惊讶的合不拢嘴,纷纷朝着俩人看去。

    他们的小师弟这是怎么了?身侧什么时候出现的女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子宴身为掌门和大家的大师兄,自然是要先出头问一问的。

    “重华,这位姑娘是?”

    重华仙君抿了一口茶水,才淡淡的道:“仙侍。”

    师子宴松了口气,众人也松了口气,唯独婉婷仙子,咬着唇泪意涟涟,都要将手里的帕子搅碎了。

    舒菡一个头两个大,搞不明白重华脑子里想什么,只能假装木讷的跪坐在身侧,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仙侍可没有这么好的行头,这句话师子宴没说。

    感情一事,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参与了。

    但是身侧的妻子确实不肯的,她和婉婷交好,自然是希望婉婷能幸福,所以她笑着开口道:

    “这位仙侍头上戴的可是灵宝?”

    舒菡下意识的摸了摸蝴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倒是重华放下茶盏,开口回道:

    “正是。”

    众人齐齐吸了口气,婉婷直接哭出来了。

    她认得那个簪子,曾几何时,她像他讨要,但是小师兄没给。可是如今,却戴在一个小仙侍的头上。

    这、这是在打自己的脸面啊!

    婉婷坐不住了,哭着跑了。

    师子宴无奈的叹口气,小声嘀咕着,“重华何必如此伤人呢?”

    不过转念一想,重华好像明着说了几次,但是婉婷都不在意,还说什么他没有和人合籍,那自己就有机会的。

    这一纠缠,就是百年。

    旁边的妻子暗里掐了师子宴一下,师子宴颇为无奈。他也没办法啊,难不成他还能强压着重华?

    好好的接风宴,因为婉婷不在,气氛低沉了许多。

    结束后,各人各自返回,师子宴将重华叫住。

    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仙侍,师子宴低声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唯一的一条,你的道侣总不能是个灯芯。”

    重华仙君的名号响亮,想要和他一起的仙子们数不胜数,便是不和婉婷在一起,也不能找这么个——-修为极低的灯芯。

    有损无极宗的门面。

    重华颔首,表示知道了,而后行礼退下。

    俩人照例是乘坐仙鹤回去,到了后重华先去了趟后院,看一眼灵植的涨势。

    舒菡也跟着去了,离的近了才发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想起来在席间,众人可能是为了给婉婷出气,没少灌酒。

    但是看他步伐稳健,做事有条理,应该没事吧。

    回到屋里,舒菡将衣物脱下,将饰品也放好,还给重华。

    但是见重华坐在案子后,一手支撑着脑袋闭上眼睛,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醉了。

    舒菡只能将东西放在案子上,自己化成灯芯躺会白玉灯座里。

    不过她没有困意,所以偷偷看霍胤。

    往日里他都是正襟危坐,脊背挺直的像是一根竹子,而今天,他歪坐在那,手指撑在太阳穴处。

    屋里没点灯,只有银白的月光泻进来,沾染他的白色衣袍,更显他气质清冷。

    许是见惯了他醒着的样子,此刻他闭着眼睛,锋利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舒菡看的认真,心想,重华不愧为仙君,长的也是仙风道骨,难怪那个叫婉婷的仙子喜欢他。

    论长相,在座的那些人可都不如他。

    不过这次宴会,舒菡发现了个问题,她本想接着宴会看看谁是霍胤。但是这些人互相称呼道号,也不叫本名。

    舒菡不知道的是,原本是会叫名字的,但是发现小师弟不喜自己的名字,他们就叫他重华,连带着几个师兄们也都改了道号。

    想到宴席上,舒菡就开始撇嘴。

    本以为会吃什么好东西,结果只分得一碟子糕点。糕点瞧着很是精致,舒菡忍住没吃,带回来了。

    肚子正好有点饿,舒菡掏出碟子,开始吃起来。

    她声音很小,可还是难免发出动静。

    习惯了一个人的重华仙君微微蹙眉,淡声说了句:“聒噪。”

    舒菡差点被糕点噎住,不过立马不出声了。

    将嘴里最后一块糕点咽下去,舒菡闭眼睛睡觉.

    翌日,舒菡醒来时候,重华竟然还维持这昨晚那个姿势,坐在案子后。

    舒菡站在地上,想了想应该尽职尽责,轻声喊了句:“仙君?”

    重华薄薄的眼皮动了动,终于转醒了。

    昨日他没用法术将酒意排出,任由它醉了自己,倒也是种奇异的体验。

    重华睁开眼睛,就见那小东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杏眸清澈干净,宛若泉水。

    重华错开眸子,站起身施诀,身上的褶皱便全都消散,眼里的醉意也都消失。

    走出房门准备去后院看看灵植,就听见身后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是舒菡的肚子在叫。

    她修为不到家,还没学会辟谷,昨晚拿回那碟子糕点也是为了饱腹,毕竟重华殿里可没什么吃食。

    舒菡不好意思的朝着重华笑笑,脸有点红,是羞的。

    重华没说什么,继续迈步向前走。

    不过,等俩人从后院里出来的时候,就有门派弟子过来送食盒。

    “仙君,给您放在这了。”

    来的是个面善的小童,瞧着年纪也就七八岁,脸蛋圆圆的甚是可爱。舒菡接过食盒,朝他道谢。

    那小童竟然红了脸,嗖的一下跑了。

    舒菡忍不住笑出声,而后想到重华喜静,又将笑意憋了回去。

    脸颊被笑意憋红了,此刻的模样有点傻乎乎的。重华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抬脚进殿内了。

    不过唇角翘了翘。

    外头,舒菡知道这食物是给自己的,所以也不客气,打开后就见东西很丰盛。

    舒菡吃了一些,舍不得剩下的浪费,就全吃了。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肚子很撑,摊在那动不了。

    而且食物都蕴含这灵力,虽然含的不过,但是架不住量大啊,舒菡把三层食盒的东西都吃了!

    有种灼热的感觉,就好像身体里有火在燃烧,烧的她口干舌燥的。舒菡喝了一口茶水,结果更遭了,愈发的难受。

    滚落到地上,凉凉的感觉让她舒服一些。

    屋里,重华仙君将目光从书籍上移到室外,就见穿着浅金色衣裙的姑娘在打滚。

    满地打滚。

    仙门之人向来注重面皮,仪表更是重中之重,重华活了几百年,也没见过有女子在地上打滚。

    他大概是产生了点好奇,一直看着外面,就见浅金色的裙摆沾染了泥土,而她白洁的脸颊上也染了灰尘。

    俩人正好四目相对。

    舒菡身上难受,杏眸里蓄了泪水,咬着牙不让它掉下来。因着过多的灵力乱窜,她心境不稳,此刻看着重华,莫名的觉得这人讨厌。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讨厌他呢?

    舒菡垂下眸子,咬唇不语,克制的让自己不再打滚,而是贴在地上,汲取那一点点的舒适感。

    有脚步声传来,相处这些日子,她自然能听出是重华的脚步声,他过来了。

    舒菡没抬头,也没动。就听他的声音似从远方过来,带着缥缈的轻叹。

    “起来。”

    舒菡垂眸,手指握拳支撑自己,摇晃着站起来。

    脸上已经攀上了红晕,甚至眼眸里都有些发红,那是灵力逆行的缘故。

    重华惊讶了一瞬,没想到这小东西坚强的很,到现在也不肯开口求救。

    舒菡垂着脑袋不吭声,忽地察觉到身上的衣物干净了。

    额头一凉,是重华的手掌贴在她额头上。

    筋脉里的肿胀感消失,只剩下清凉的舒适感席卷全身。

    额头上二人肌肤相贴,舒菡的皮肤炙热,重华的手掌冰凉,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重华见她睫毛颤颤,滚落了一滴泪。

    猛的收回手,重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舒菡琢磨不明白这个神秘的男人,不知道他怎么了,索性也不想,梳理身体里的灵力为己用.

    舒菡平日里帮忙弄灵植,重华心情好的时候会将屋里不用的灵植给她。

    舒菡刚开始接到灵植的时候还不明白,好奇的问:“仙君,这是何意?”

    重华抬了抬眼皮,语气淡淡的道:“你不是喜欢吃吗?”

    舒菡面露尴尬,心想应当是上次被他看见了。

    舒菡手指绑着,不会吸取灵力,但是她修炼需要灵力,这只能打坐来获取。

    虽然这里地处灵脉,但是舒菡总觉得有点慢。

    大概是因为吸食来的更快吧。

    有一次,重华让她将案子上有些枯萎的花花草草拿出去扔掉。

    舒菡拿着几只不知道名字的灵花,到底没舍得扔,但是又不想吸食,觉得自己那样太奇怪了。

    想了想,她张嘴把花儿给嚼了。

    想来就是那次被他看见了,让他误以为自己有这种怪癖吧。

    舒菡面带尴尬,但是又不好说什么,点点头带着几株灵草走出去了。

    到了院里,舒菡拿起灵草就往嘴里塞。

    说实话,味道是不错的,微微的草香带着点甜,而且即便枯萎了也灵力充沛,比打坐来的效果好。

    正吃着,就见不远处来一人。

    由于阵法的关系,在殿宇附近二十丈内必须步行,所以来人是走路。

    舒菡搭眼看过去,好像是个女子。

    待走近了,才发现就是个叫什么婉婷仙子的。

    自那日之后,婉婷暗自伤心了很久。

    本想放弃的,但是一想,对方只是仙侍而已,就算重华已经将她收用了,那又如何?

    小小的灯芯因着重华的照应幻化成型,还想成什么大气候?

    所以婉婷来了,她想的是自己以前还是太过害羞,总是托掌门师兄帮忙送东西。

    这样有好处也有弊端,且弊端太过明显。

    重华身边没有女子,几百年来都是如此。突然出现这么个小灯芯,说不定单纯的重华被她骗过去了。

    所以自己必须常来,常在重华面前露面。

    这样一来,说不定重华就能喜欢上自己。

    婉婷在心里想了很多,觉得自己样样都比小灯芯强,重华没道理喜欢她不喜欢自己。

    这般想着,她做好了几样精致的糕点,来探望重华。

    见站在院子里的小灯芯,婉婷根本没理会,直直的朝着屋里去了。

    舒菡咽下嘴里的东西,也不过去,只在院子里将养灵植的水倒掉,坐在院子里看着桃树发呆。

    自己已经来了许久了,但是一直没机会出去,唯一的一次还是和重华一起。

    其实舒菡心里有点着急,该怎么办呢?

    该向谁打听一下呢?

    脑子里灵光一闪,舒菡下意识的想到了刚才进去的婉婷仙子。

    她应当是认识霍胤的吧,等她出来自己好声好气的问问,想来她应当不会拒绝吧。

    胡思乱想了很多,就见那个婉婷仙子面带泣意的跑出来,舒菡还来不及和她讲话,她就跑远了。

    看着对方跑的身影,舒菡转过头,就见重华若无其事的坐在那,似什么都没发生。

    这——

    算了,这不是她能干涉的,就是可惜了,没能得到一点消息。

    原本她也想过和重华仙君打探的,但是仙君瞧着温润如玉,其实性子冷的很,基本不怎么说话。

    加上舒菡怕惹恼了他自己没地方去,所以只能暂时压下。

    那些送来的糕点,自然是进了舒菡的肚子,重华一块都没吃。

    “他好像什么都不吃啊。”

    舒菡坐在树下,仰着头和大树说话。大树当然不会回应她,舒菡也只是想说说话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着,舒菡的功力明显见涨,隐隐有要筑基的趋势。

    重华讶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只点了点头。

    但是舒菡可捕捉到他的小表情,高兴的握了握拳,“仙君放心,我会更加努力地修炼,绝不会丢仙君的脸面。”

    重华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自那之后,舒菡越发的认真,不止靠食物获取灵力,打坐的时间也变长。

    她想了,只要自己强一分,就能给霍长老多一分助力,总是好的。

    这日,重华殿上空乌云密布,隐隐有雷电闪过。

    师子宴扫了一眼,便知是那个小灯芯要筑基了。

    一旁的婉婷心情低落,推脱有事便告辞,回到自己殿宇。

    小徒弟又不在。

    也不知这些日子怎么回事,她的小徒弟总是不见踪影,但是修炼一事不曾落下,婉婷也就由着徒弟了。

    想到重华殿方向的雷云,婉婷就觉得心里难受。那小灯芯修为低下,是不可能这么快筑基的,定然是重华仙君暗中帮助。

    想到这,婉婷无声的哭泣,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就在这时,殿里的仙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婉婷不由得心生怒气:

    “看你像什么样子!有失体统!”

    她殿里出去的人,都要称赞一声果然是仙女。

    但是仙侍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禀告仙子,是、是流光出事了。”

    流光正是婉婷座下徒弟的名字,是个面善的小姑娘,这些年来进步飞快,且向来体贴,即便贪玩一些,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冷不丁听说流光出事,婉婷坐不住了,“她人在哪?”.

    重华殿,舒菡坐在院里,仰着脑袋看那乌云。

    这乌云和下雨时的乌云大不相同,这乌云遍体发黑,且电闪雷鸣,瞧着蕴含了许多的闪电,只待时机成熟劈下。

    舒菡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能挺过去吗?

    这玩意看着很是恐怖啊。

    屋里的重华仙君出来,手里是刚刚收到消息用的传音符,他扫了一眼舒菡,脚步微顿。

    但是没过多停留,直接走了。

    舒菡目送他离去,心想定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要不然他就像是个老宅男,在屋里不出去。

    想到了什么,舒菡眼眸一亮。

    “对啊,他走了,自己这不是有机会溜出去了吗?”

    想到这,舒菡开始激动起来,然而这一激动,引发她体内的灵力沸腾,之前压制的灵力猛的上涌,直冲灵台!

    要筑基了!

    乌云如巨兽,狂躁起来像是在咆哮。

    院里狂风大作,将桃树上的花儿都吹散许多。

    舒菡白着脸,着实不知如何应对。

    她只知道要挺住,只要挺过十道天雷,就能成功筑基.

    另一边的重华匆忙来到婉婷仙子所在的琼华殿,就见她的那个小徒弟流光面色发白的躺在地上,身上隐隐有黑气缭绕。

    重华眸子一动,这是魔气。

    此刻的婉婷早就哭成泪人,见重华来了,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

    “小师兄,救救流光吧,求你。”

    即便她不说,他也会救人的。

    重华面色严肃的来到流光身侧,手指轻捻,那些黑色如雾气的东西便像绳子被拎住似的,慢慢的从流光的身上脱离。

    婉婷不哭了,擦了擦眼泪看重华救人。

    当时出事了,她第一反应是找重华,没想到重华来的这般快。

    重华专心救人,根本没注意到婉婷痴迷的目光。

    只将魔气渡到自己身上,再自行炼化。

    魔气驱逐后,流光的面色明显好了很多。重华让婉婷给她喂了解毒丹药。

    “过一会应该就能醒来。”

    重华起身。

    婉婷也跟着起来,面色担忧的道:“小师兄,你感觉如何?”

    魔族难缠之处在于他们的魔气很难祛除,只能去用灵力炼化。像重华这般修为的人,自然不怕这点魔气,大约一刻钟都用不了。

    但是像流光这等修为低的人,一旦被魔气缠上,很有可能会腐蚀她的灵力,灵力会化作魔气,如此周而复始,直至此人灵力枯竭,成为废人。

    重华摇头,淡淡的道:“无事。”

    说完,他转身走了。

    若是旁人可能看不出什么,可是婉婷瞧出来,他的步伐比往日更急了一些。

    婉婷有心追上去,想看看他到底为什么急?难不成是为了那小灯芯?

    刚迈出一步,衣摆被抓住,是流光醒了。

    “师父——-”

    婉婷停住脚步.

    重华瞧了一眼愈发密集的乌云,拳头大小的闪电往下落。

    他没乘仙鹤,直接祭出本命剑,踏剑而去。

    显然,速度是极快的,转眼便到了院子里,甚至那道闪电刚刚落下。

    重华想都没想,一挥手便挡住了那道闪电。

    乌云散去,天空明朗。

    重华看向院子深坑里坐着的人,她全身的衣物被闪电劈焦,双目紧闭,唇角处隐隐有血迹。

    若是重华不回来替她挡下那最后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重华难得的蹙眉,顿了顿,他几步走到坑边上,将昏迷的人抱起来,朝着屋里去了。

    🔒重华仙君(三)

    琼花殿里, 流光醒来后就被师父婉婷仙子喂食了很多的药丸,流光吃完最后一颗笑了笑, 撒娇道:

    “师父,流光已经好了,师父莫要担心。”

    婉婷拿过流光的手臂摸了摸,这才彻底放下心。

    “你为何会被魔物袭击?”

    无极宗有守山大阵,不说是魔物,便是寻常人也是进不来的, 除非流光出去了。

    “你去了哪里?”

    婉婷仙子连着问了两个问题,流光低垂着脑袋,眼神有些闪躲。婉婷声音变得严厉了一些,

    “魔物出现, 便是修仙人都会中招,何况是那些普通百姓?到底是在哪里遇见的?我好派人前去绞杀。”

    “师父放心,已经有好心人将其杀掉了。”

    “当真如此?”

    流光点头,缩着肩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婉婷安抚似的摸摸她的脑袋:

    “别怕, 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过近期莫要出去了, 知道吗?”

    流光迟疑了一下, 但还是点头了。

    婉婷心里记挂着重华仙君,起身走了。流光缩在那没动,脑袋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当时有个面相丑陋的小东西将自己咬了, 那个凡人男子竟然能将那东西斩杀。他明明没有半分灵力的, 而且那丑东西在死前说了句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流光闭眼睛想。

    想了许久, 终于想出来了, 它喊的是:“魔尊大人饶命。”

    流光登时冒出一身冷汗, 面色发白,手指也止不住的颤抖.

    师子宴得了消息,和几位长老说这件事。

    “流光是修仙人,都会被魔物袭击,可见现在魔物已经开始盛行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从即日起,分派宗门弟子下到各处,查探是否有魔物出现。”

    “是,掌门。”

    众人齐齐应下,心里盘算着人选。

    师子宴皱了皱眉又接着道:“师父仙去之前,用最后的修为化为大山,将上一代魔尊之子镇压于其中,一晃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了。”

    “为防意外发生,吩咐炼器坊近日炼制出一批宝物,加固阵法。”

    吩咐好事情,师子宴放松了一些,和师兄弟说了些有的没的。凌海提到:

    “小师兄去了琼华殿,出手救了流光。”

    说完,凌海笑了笑,“看来小师兄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其他人也纷纷轻笑,若是重华和婉婷能修成正果,他们也乐见其成。

    只有师子宴不赞同的摇摇头,“重华那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吗,便是路人求助,他也会帮忙,更何况是门中弟子。”

    虽说重华平日里也不出来,更是鲜少和人交流,但是心中自有大义,不说是婉婷的亲传弟子出事,便是普通的外门弟子有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几位长老尴尬的笑了笑,说了些别的话题将此事揭过.

    这边婉婷拿了些上好的丹药来探望重华,她想着他体内有魔气,就算炼化后也会对身体有些损伤,自己总是要来看看的。

    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想感谢。

    婉婷心里这样想着。

    到了之后叩门,无人应声,婉婷走了进去。

    进入殿内,不见重华的身影,更没见那个小灯芯。婉婷咬了咬唇,也不知怎么想的,绕开屏风,往内室去了。

    她刻意放轻了脚步,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就见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

    婉婷脑袋嗡的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自小就认识小师兄,他喜洁,向来不愿让旁人坐在他的榻上,更别提躺下了。

    可是如今,那只小灯芯竟然躺在上面睡觉!

    婉婷心里升起一股怒气,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头缭绕。

    她喜欢小师兄百年,这些年的情义难道比不过这个刚成型的小灯芯吗?

    越想越难受,也变得更加气愤,她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重华回来的时候,发现床榻上昏迷的人不见了。

    他脚步一顿,伸手摸了摸被子,还是温热的。脚尖转个方向,来到大殿内,就见那白玉灯座还在,但是里面没有灯芯。

    俊朗的面容难得的严肃一瞬,随即扫见了案上的一个石头。

    那是留音石。

    手指轻点,就听得石头里放出小东西的声音:“多谢重华仙君的厚爱,某决定出门游历,待学成之时回报仙君。”

    重华嗤笑,游历?

    刚刚筑基,修为还不稳,出门碰见修为高的怕是立马打成原型。

    不过既然她志不在此,那便由着她了。

    案上还放着一个食盒,是他亲自去取的,含有补药。看来现在是不要了,他拎起来去了后院,将汤药倒入地里,洇湿了大片的土壤。

    重华眼眸垂下,看向那片土地,随手摘了几朵开的正好的花儿,拿回去摆放在案子上.

    舒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密林里。

    身上还有些疼痛,她低头,就见身上的衣物换了,自己那条浅金色的裙子换成了白色,正是之前重华让她穿着赴宴的那条衣裙。

    她抬眼四处看了看,实在弄不明白这里是哪里,重华呢?是他将自己放在这的吗?

    站起身,舒菡随意的走了走,发现此处并没有什么不同。莫不是重华仙君的考验?

    是了,自己刚刚筑基,想来重华仙君怕自己修为不稳,特意放自己进来这里巩固修为吧。

    这般想着,舒菡放下心来,没有那般慌张了。

    边走舒菡边想事情,现在自己已经筑基了,算是踏上修仙路了,那么接下来自己努力修炼,想来能对霍长老产生一点帮助。

    这般想着,舒菡就找了个地方打坐。过了片刻,舒菡睁开眼睛。奇怪,这里为何没有灵力波动?

    将手指上的布条解开,舒菡触碰旁边的树木,发现是有一些灵力的,但是比起重华院子里那棵桃树,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聊胜于无吧,舒菡这样想着。没办法,打坐吸收不到灵气,只能这样了.

    入夜后,重华下意识的叫小灯芯:“点灯。”

    空旷的屋里却没人应声,他忽地想起来,她走了。

    重华索性也不看书了,来到院子里坐在树下。天边的一轮明月弯弯,看起来就像是小灯芯笑起来的眉眼。

    也是这般弯弯成月牙,笑嘻嘻的喊:“仙君!”

    莹白的月光柔和的洒下来,将他的衣袍边上沾染了清冷的颜色。低头看了看,发现竟然有处小黑点。

    细细的瞧过去,应当是那天抱着小灯芯时蹭上的。

    犹记得那日她伤的很是严重,天雷击破了她的脏腑,将她打的昏迷不醒,若是不及时治疗便会有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没有犹豫,分出灵力给她治好了内伤,又将残破的衣裙脱下,给她换上了新衣裙。

    当然不是自己亲自动手,随意的捏个法决,就将衣裳脱了,但是难点在于穿衣裳。

    昏迷中的小灯芯也不是省心的,大约是哪里疼痛,哼哼唧唧的转身,极不配合。

    重华无奈,只能动手亲自帮她更衣。

    有所触碰是难免的,但是重华一心救人,不去想那么多。

    只是现在。

    重华的手指动了动,指腹处还宛若残留着凝润的触感,像是上好的绸缎,又像是碧玉。

    滑润温热。

    鸦羽似的睫毛垂下,重华手指握拳,起身回屋去了.

    白日里给灵植浇水,这是他做惯了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何,竟然感觉缺了点什么。

    重华站立在那,略一思索,便知道是为何了。

    往日里,小灯芯会辛勤的将灵药化在水里,主动帮忙洒水,他只偶尔动动手,大多是查看灵植的情况,俩人各有分工。

    这么小的一件事情,现在却让他生出不习惯的感觉,就好像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

    重华扯出一个笑,她才在这里多久,自己独自生活几百年,早就适应了独居生活,即便没有她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重华撩开袖子,认真的洒起水来.

    舒菡已经在这里几天了,她除了吸植物的灵力外,就躺下休息,无所事事像条咸鱼。

    也不知仙君的考验到底是什么,她连人都碰不见。

    这处密林很大,植物很是丰沛,舒菡走了几天也没走到尽头,只能作罢。

    “唉,要是有传音符就好了,起码能问问仙君。”

    其实是她想和他说说话了,毕竟自己来到这里只认识他一个人。也不知道她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她也是很忙的好嘛,并不是无所事事。

    舒菡坐在地上,随意的揪起一棵狗尾巴草,手指头上下翻飞,就编好一个小圆圈。

    她本想弄一个小兔子什么的,奈何自己手笨,只能弄成这样。将小圆圈套在手上,像是一枚戒指。

    “唔,还算不错吧。”

    实在是太过无聊,舒菡开始和树木对话:

    “你好呀,请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哦哦,原来一百年啦,厉害厉害,比我岁数大。”

    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舒菡便假装那是树木在回应她,聊的更欢了。

    说了一会,舒菡有些口干舌燥。她来这里好几日,都没吃过东西喝过水,只吃了些野果子果腹。唉,仙君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没辟谷,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大概是不知道的吧,这么多天了,他也没来看过自己。

    想到这,舒菡有点委屈,也不知道为什么。

    夜晚,风大了些,舒菡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坐下,仰头看星星。微风拂动她的秀发,她随手将其拢在耳后。

    本该休息的时辰,但是她睡不着。她想了想,觉得仙君大概是厌弃自己了吧。

    也是,她只是个小灯芯,平日里也只能做些杂活,帮不上什么忙。

    黑夜让舒菡放大了心底的情绪,舒菡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由得眼眶有点酸。

    什么感觉呢,就好像被人抛弃一样。

    正暗自难过着,忽听得附近有脚步声传来,舒菡以为是重华来接她,赶忙站起来。

    林子里只有银白的月光,透过茂盛的树木扫下点点光斑,也让舒菡看清了来人。

    准确的说,对方不是人。

    是人身狐狸脑袋的怪物,发现舒菡后,它立马龇牙咧嘴,眼里划过精光。

    舒菡面色一凛,心道,这就是重华仙君的考验吗?看来自己只有通过考验才能出去了。

    想到这,舒菡也不废话,祭出筑基修为和对方打了起来。

    这些日子的修炼,让舒菡修为巩固提升,不一会,就将那狐狸一掌打死,冒出一股黑烟后,狐狸怪物消失了。

    舒菡脸上带了薄汗,但她笑了笑有些高兴。看来还是要实战,提升的更快。

    就地打坐,舒菡闭上眼睛.

    日复一日,重华仙君几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早就不知道今夕何时。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清晰的知道,今天是小灯芯离开的第五日。

    眼睛朝着案子上瞥过去,那块留音石还在安静的躺着,他手指点了点,便有小灯芯的声音传出来。

    “……某决定出门游历……”

    重华静静的听着,修长的手指摩挲茶盏边缘,狭长的眸子垂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留音石停止播放,重华还是那副样子,坐立在那没动。

    脑子里是这些日子和小灯芯相处的情况,她好像从来都是自称“小的。”而留音石里则是“某”。

    重华仙君呼吸顿了顿,心头莫名的涌起不安感,掐了个诀就消失在屋里。

    到了守山大阵处,问守门的弟子可有见过小灯芯,结果弟子们说未曾见过。

    重华本以为她是凭借着自己的信物出去的,可她现在没出去,会去哪里?

    拿出传音符,重华本打算给掌门师子宴传信,想了想还是顿住,先自行寻找一番。既然没出去,那就应该还在门派之中.

    夜深了,舒菡闭着眼睛盘坐,发觉林子里的风越发的大了,吹的地上的落叶飞起,迷了她的眼。

    忽地,那些落叶变得锋利如刀,齐齐的朝着舒菡射过来。

    这等小伎俩舒菡自然是不在意,脚尖轻点,避开了攻击。然而,攻击变得越发的急促,甚至有片树叶划破了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舒菡不乐意了,打脸?她怒从心头起,直接找到暗地里那个小怪物打了起来。

    舒菡在和怪物搏斗的时候,在山林的另一侧,有个男人正在费力的跨越一个透明的罩子。

    外头有个人,正是流光。

    “快快。”流光着急,但是看男人被结界挤压的口吐鲜血,她又开始心疼。

    与此同时,重华找到了婉婷仙子,在重华的询问下,婉婷坚称自己没去过重华殿,更没见过那劳什子小灯芯。

    重华剑眉蹙了一下,手指点了点,淡声道:“守山门的弟子见到你五日之前曾出过宗门,你去哪里?”

    婉婷眼中带着不敢相信,“你在质问我?为了一个小灯芯在质问我?”

    重华狭长的眸子看向婉婷,婉婷只觉得心生凉意,就听得他清冽的声音道:

    “所以,是你带走了她?带去哪里?”

    婉婷抿着唇不肯说话,重华坐在那一下一下的敲击桌面,不过节奏变快,明显是心烦气躁的缘故。

    “小师兄,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情义?哪怕一点点?”

    婉婷眸子微红,隐隐有了泪光。

    重华手指顿了顿,语重心长的道:“我已与你说过数次,最后再说一次,我并无此意。”

    婉婷低头抹了一把眼泪,扯了扯唇角:“她在悬重崖。”

    重华眸子眯起,声音低沉了许多,“你竟敢如此?”

    “我有什么不敢!”婉婷抹了一把眼泪,丝毫不顾及自己温婉的形象,嘶喊道:

    “你我百年的情义却敌不过和她月余的相处,重华!你好狠的心!”

    “若论起心狠,没人能比得过你!重华!”

    然而,重华仙君甩开袖子,对于身后的嘶吼声不闻不问,直接朝着悬重崖去了。

    悬重崖,带有崖字,其实是秘宝幻化成的山林,在最里侧有处深不可见底的密林,正是镇压魔尊之子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从无人进去过,若是小灯芯那等微末修为入内,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重华心念一动,祭出本命剑,在天空留下一道暗光便消失不见了。

    🔒重华仙君(四)

    舒菡一人面对数十只怪物, 这些怪物好像突然之间林子里长出来的,而且修为并不低。

    身上的鲛纱白裙抵挡了一些攻击, 但是舒菡还是被某个使暗招的怪物咬了手指。

    有黑色的雾气在她指尖缭绕,舒菡感觉到这黑雾在吞噬自己的灵力,而后便会有更多的黑雾出现,不断的朝着她的丹田和心口处游走。

    她手边没有武器,只能硬扛着和对方打,数十只怪物被她打散四只, 但是她已经是轻弩之末了。

    身上的黑雾开始朝着面门缭绕,舒菡单膝跪地,呼吸急促, 血红色从唇角低落在地上, 就像是一朵朵红色的花儿。

    她肤色如雪,那点猩红便格外的显眼。

    底下的怪物还在攻击,然而她已经无力反抗。

    重华来的时候就见到这副画面,有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头划过,让他莫名动了杀意。

    只轻弹手指, 那些怪物便嘶嚎着化为黑烟。

    重华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肃容说道:“莫要运功, 会加快魔气的游走。”

    说着上前扶起她, 作势便要将魔气引走。就在此时,脚下的大地震动,是结界被破的征兆。

    只有结界里封住的人逃出去, 才会有如此震动。重华剑眉紧紧蹙起, 拿出传音符禀告掌门师子宴, 而后拦腰抱起舒菡, 朝着波动方向追了出去。

    只见在结界边缘, 有一道细微的缝隙,显然,魔尊之子已经逃了出去。

    怀里的人被魔气笼罩着,若是不及时引渡魔气,怕是要不行。但是如果重华救舒菡,那就来不及追魔尊之子,这着实是个难题。

    重华直接分出一缕神魂分.身追了出去,而他本体留在原地开始救人。

    分神魂,意味着他此刻的修为降低,而且若是那分神魂遇见危险,他本体也会受到伤害。但是重华想都没想,就这样做了。

    黑色的雾气在他手中宛若有了生命,挣扎着不想被他抓住。修长的手指一捻,那雾气就如同被吸附般,黏在他手指上,顺着手指缠绕到他的手掌上。

    原本如玉的手掌顷刻间变得焦黑,而舒菡身上的雾气也全部散掉,露出她惨白的脸来。

    此时,师子宴一行人赶到,急忙查看情况:“往哪个方向跑了?”

    重华淡淡的道:“西北方,我已经派出神魂分.身,正一路追赶,不过不知为何,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淡,似有秘宝在他身上。“

    师子宴眉头紧蹙,吩咐几位长老派大弟子亲自出马,这是大事,若是让魔尊之子继承了魔力,那便是天下大乱的时候。

    师子宴刚要问重华什么,一转头,就见他正用帕子给小灯芯擦脸,动作温柔的不像话。

    师子宴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好,他开口说道:“重华,送她回殿内休息,你和凌海一路去追击吧。”

    长老们不能都走,容易引发恐慌,只能派出去两个,其中重华不出世,即便离开无极宗也没人知道。而凌海刚刚出关,正是要收弟子的时候,可以借口出去寻好苗子。

    重华身形没动,手指点上她的脸颊,将那处伤痕治愈后,头都没抬,轻声道:

    “我带着她走。”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玉灯座,将那小灯芯变成原体后放了进去。

    师子宴看了看凌海,俩人对视一眼,凌海立马知道其中的意思,朗声道:

    “谨遵掌门令。”

    说完,凌海和重华便离开,留下师子宴和其他几位长老处理结界里生出的魔物。

    师子宴一张脸皱成苦瓜,喃喃的道:“不应该啊,这里不可能生出魔物。”

    他思虑了很久也没想通其中关节,只能作罢.

    “师兄,为何不见了踪迹?”

    他们追出来不久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一点点痕迹都无。凌海不明白,那魔尊之子为何会有那等宝物。

    重华正在用自己的灵力蕴养灯芯,一日过去了还不见清醒,可见被伤的有多重。他收回手,将白玉灯座收到怀里,嘴唇颜色淡了些。

    凌海有些担心,“师兄,本来魔气就在你体内,需要灵力炼化,你又如此不眠不休的给灯芯渡灵气,这是很危险的。”

    魔气很难缠,可以说魔族人的修为取决于魔气的浓度,修为越高其魔气越具有侵蚀性。原本树林里那些魔物对于重华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但是他主动引渡了小灯芯身上的魔气,即便是他的修为,也需要时间去克化,更别提他还要分心赶路,加上给小灯芯疗伤。

    “无事。”

    重华薄唇轻启,淡淡的道。

    他们追着痕迹来到一处凡间城池,便没了目标,只能暂时落脚于此,寻找线索。

    “掌门已经派出大弟子各处巡逻,要是有发现会立马汇报。”

    此事堪大,师子宴不敢含糊,还告诉了另外几大仙门,都各自派了弟子巡逻。因为那人一逃,就意味着魔界沸腾,说不定会有魔物现世,危害人间。

    重华颔首,俩人便在城外的破庙里休息。

    许是因着天气不好,外面乌云密布,破庙里又迎来了几位客人,不过瞧着像是过路的。

    众人见屋里有两个仙风道骨的男子,都好奇的打量。重华不甚在意,闭上眼睛打坐,炼化魔气。倒是凌海,被人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总觉得怪怪的。

    外面不一会就下了雨,破庙里明显冷了起来,有人升起火堆取暖,烤了一些饼子,还好心的给重华二人送了一些。

    他们二人早已辟谷多年,不曾吃过食物。凌海本想拒绝,奈何对方热情,想了想,凌海接过,朝着对方说了谢谢。

    送饼子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微微羞涩的点头,小跑着回去了。他继续烤饼子,不过旁边像是他父亲的男子,掏出一只烧鸡吃了起来。

    凌海疑惑,见那男子不仅没给少年吃烧鸡,还夺过少年烤好的饼子吃了起来。少年也不说话,哆嗦了一下将饼子给他,而后低下头默默的接着烤。

    即便长久不在人间生活,凌海也知饼子是最廉价的东西,没看其他人都没接受少年的好意吗?他们自带了干粮,都是比饼子更加美味的。

    不过少年的父亲着实过分了些,甚至小声的骂少年,修行之人耳聪目明,自然是听见咒骂的内容。

    “坏种,还敢给别人食物!看他们走了我不打死你。”

    “爹,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也没用,此行必须将你送到掩月山庄,我养你这么大,到了回报老子的时候了。”

    凌海收回目光,只能摇摇头。人间事,他不该过问。

    倒是重华睁开眼睛,往那边扫了一眼,而后又合上.

    大雨过后,翌日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

    破庙里的人纷纷上路,那对父子也出门坐驴车赶路。

    驴车不大,少年赶车,他父亲就躺在木板上,翘着二郎腿哼唱曲子。

    “爹,再有一日便到了。”

    少年小声的说话,他父亲只嗯了一声,便接着唱歌,盘算着掩月山庄能给多少银子买人。

    之前他将女儿送进去,给了十两银子,这次应该能给十五两吧。

    怎么说也是他王家的独苗苗,值十五两。

    “壮子,那掩月山庄是个好地方,多少人求着将孩子送进去。据说在那里可以训练你们生出灵根,到时候就能去仙门修仙。”

    “要不是我年龄大了不符合要求,说什么也要去搏一搏,到时候长命百岁,寿与天齐啊!”

    王壮默默的赶车,并不言语。要是真的这么好,为什么所有送去的孩子都出身贫苦家庭,为何掩月山庄要花钱呢?

    自己的妹妹王菱花被送去半年了,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也曾上门,想要见见妹妹,但是守门的人压根不让他进去。

    原本他是想跑的,但是想着借此机会能进去看看妹妹,到时候再跑也不迟。这般想着,王壮那颗悬着的心便安稳了一些,专心赶路。

    而俩人身后不远处,跟着重华和凌海二人。凌海不解,不明白为何要跟着他们。

    “师兄,可是你看出有些异样了?”

    重华点头,轻声道:“之前在街上便听说过掩月山庄的名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凡间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将无灵根者生出灵根呢?”

    凌海眉间带了沉思,片刻后道:“师兄是说,此事怕是和魔族有关联?”

    重华颔首,现在找不到那人的踪迹,不若先从这掩月山庄入手。

    一路跟随,直到山门底下,二人掩盖了身形,站立在一旁。就见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笑眯眯的递过二十两银子。

    王老爹高兴的立马签下卖身契,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赶驴车走了,留下王壮跟着管事往里去。

    凌海使了点小心思,等王老爹回家就会发现,银子已经变成了土块。

    这边王壮有些等不及,“麻烦问您一下,这里可有叫王菱花的姑娘?今年十三岁。”

    管事的扫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是你妹妹吧?我有印象,她好的很,已经踏上登仙路了。”

    王壮闻言面露喜色,“真的?那可以让我和妹妹见一面吗?”

    管事道:“莫急,很快你们兄妹就会团聚了。”

    俩人的身影远去,重华狭长的眸子扫了一眼整个山庄,发现了禁制的痕迹。这种禁制专门用来防仙门中人,只要有一点点灵力波动,就会被对方知晓。

    凌海也发现了,他莫名的觉得这里有些猫腻。

    “师兄,你身上的魔气还没解除,我去就好。”

    这等事对于凌海的修为来讲,也只是小事一桩。重华颔首,在林子里找了片空地歇下。从怀里掏出白玉灯座,手指轻轻点了点灯芯。

    忽地,灯芯动了动,落在地上化为人形。重华立马收起唇角的笑容,变得面容严肃。

    舒菡刚醒,便见重华仙君正襟危坐,一副要问罪的模样。舒菡咬着唇,红唇被她咬的泛白。

    重华微微张口,到底是没说话,只看着她。

    过了一会,舒菡低头喊了声:“仙君。”

    重华颔首,关切的话语在舌尖过了一遍又被他吞回肚子里,只说出一句:

    “莫要再乱跑。”

    这句话将舒菡心里的委屈点着了,她杏眸里含了泪水,指控似的说道:

    “可是,不是仙君将我遗弃到山林里的吗?不是仙君你先不要我的吗?”

    明明是他将她扔在那不见人烟的地方,还有许多的怪物来咬她。明明是这样的,为何他要这样说。舒菡噙着泪,将脑袋扭到一侧,不想见他。

    舒菡是被婉婷带走的,重华有心解释,但见她好似不想和自己说话,便作罢了。不过他的眼眸落在她脸颊上,眼看着她往下掉眼泪。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口处有些酸酸涩涩的。重华手指微动,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舒菡自是察觉到他的动作,但是她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他。谁成想,俩人就像是较劲似的,她不动,他也不动。

    最后还是舒菡觉得腿麻了,才动了动,哼了一声接过帕子,使劲的擦脸。

    非要将他的帕子弄脏不可,让他坏心眼。

    脸颊气鼓鼓的模样,比昏迷时生动了许多,不再是惨白的脸,而是面色红润。

    重华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舒菡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却见他眸子轻垂,落在地面上。

    舒菡顺着他的目光往地上看,就见绿色的草上有个小圈圈。

    正是她之前编的狗尾巴草戒指。

    舒菡刚要捡起来,就见重华先一步将东西捡起放在手心里,认真的看起来。

    他眉眼深邃,垂头认真的模样格外的俊朗,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明明是在拨弄那戒指,可不知为何,舒菡身上别扭起来,像是他的手指在拨弄她一般。

    舒菡别过眼不看他,又低低的哼了一声,问道:“想向仙君打听个人。”

    方才她看了,这里不是无极宗,虽不知为何出来,但是她也不想跟在他身边了,她要去找霍长老。

    “是你什么人?”

    他清冽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舒菡莫名的觉得他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她本来就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回答道:

    “喜欢的人。”

    反正她来帮助霍长老的,若是说自己倾慕他,这个理由也站得住,否则没法解释为何非要找霍胤。

    重华没吭声,狭长的眸子因为这句话眯了眯,手指上正试图戴戒指的手一顿。

    舒菡不知道身后危险的目光,她还在自顾自说着,给自己找理由。

    “听说他人特别好,特别温柔,对每个人都很和善,更不会将身边的人置于危险之中。”

    书中,霍胤只是个小角色罢了,舒菡当然不知道他的性情,她在瞎编。当然,最后一句话是意有所指。

    重华当然听出来她说的含义,顿了顿将狗尾巴草戒指郑重的收好,这才淡淡的道:

    “你是在怪本座。”

    舒菡撇嘴,“小的可不敢,小的就是一截小灯芯,任谁来都能踩一脚,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可不敢怪罪堂堂仙君。”

    这番话说的阴阳怪气,说完爽是爽了,但是舒菡莫名的后怕,他在无极宗很厉害的,大家都要尊称一声仙君,自己这般作为,岂不是在打他脸?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舒菡在想怎么能找补找补。就听见身后的人似是轻叹了一声,而后慢悠悠的道:

    “从今往后,本座会护着你。”

    微风吹动,舒菡鬓边的碎发扰的她心头发痒,亦或者,是被他这句话勾的心里发痒。

    轻风送来他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是她所熟悉的花草香,清新撩人。舒菡很喜欢这种味道,觉得闻多少次都闻不够。

    舒菡坐在那低垂着头,久久不说话。

    重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你,还会突然抛弃我吗?”舒菡小声的问了一句。

    重华蹙眉,一本正经的答道:“本座从未弃你于不顾。”

    说完,见她没有转身的意思,重华意识到她还在埋怨被扔进林子里这件事。想了想,重华眉头皱的更紧,道:

    “此事,本座会给你一个说法。”

    见她背影终于动了,转过身来朝着他站着。不过依然是低垂着脑袋,瞧着就像是后院缺水的灵植一般。

    重华从怀里挑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温声道:“你体内的伤势好了,可以服用此丹药,但每次只能一颗,待化完再吃下一颗。”

    舒菡哦了一声接过,还是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仙君。”

    俩人都忘了刚才要找人的事情,舒菡是真忘了,重华则是有意避开。

    相对无言,重华闭眼打坐,舒菡吞下一颗药丸,只觉得一股暖意在身体里化开,充裕的灵力在修补自己受损的经脉。

    受损严重的部分早就被重华治好了,只是还有一些细微之处,正好丹药能够填补。舒菡也闭上眼睛,打坐修炼。

    一个时辰后,凌海回来,带回一个消息。

    “有处院落下了重重禁制,我进去不得,但是观望其里,似有丝丝黑气。”

    黑气便是魔气了,重华当即起身,便要进去探访一二。

    舒菡当然是跟上,重华掐了个诀,三人便隐身旁若无人的进了院子。

    内里很大,抄手游廊,假山莲池,应有尽有。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皇家子弟的府邸。

    舒菡好奇的跟着二人,凌海扫了她一眼,见她腰间别着一个瓷瓶,正是青阳丹。

    青阳丹,作用便是修复丹田,滋润经脉,是不可多得的丹药。他们长老级别,一年也只得几颗而已。

    瞧着那小灯芯伸手扔进嘴里一颗,像是嚼甜果似的随意,凌海心里暗道浪费。

    这东西,不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也差不多了,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修士的灵脉,可不就是和保命一个道理?

    可那小灯芯像是不知道珍贵似的,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真真是牛嚼牡丹!

    凌海轻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俩人前头去了。

    身后,舒菡瞪圆了眼睛看他,这人咋了?

    重华侧头看她,传音道:“无事,不过丹药化完才可以吃下一颗。”

    前头的凌海自然是听见了,心想师兄终于要训斥她浪费了吗?

    就见重华顿了顿又道:“免得身体不舒服。”

    🔒重华仙君(五)

    三人很快来到后院的一处院子里, 舒菡修为太低,自然是看不见的。重华狭长的眸子看向半空中, 果然是重重禁制。

    而且,怕是不能轻易的破开。

    凌海转头看向重华,低声道:“师兄,蛮力破开定然是会被发现,但是一点点炼制也不知多久能成。要是婉婷在就好了,她有一个阳火秘宝, 能将这禁制烤出一个洞来。”

    听见他们提婉婷,舒菡不知怎么生出一股酸意来。她当然知道自己无法和婉婷仙子比,对方是仙女, 自己充其量是个小精怪罢了。

    但是舒菡还是开口了, “不如让我试试吧。”

    凌海眼眸一亮,“对啊,你是灯芯,本命火不输秘宝。快来试试。”

    重华立即开口阻拦:“不可,你身上伤还没好。”

    舒菡笑了一下, 眉眼弯弯的道:“没事的,我试试吧。”

    她想证明一下自己, 不只是个拖累罢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 不远处的抄手游廊走过一行穿黑衣的人,为首的是个年纪大的老头,不知怎么他脚步顿住, 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舒菡莫名的紧张, 难不成被人发现了?

    好在那老者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慢步离开了。

    舒菡松了口气, 而后手掌向上, 便有一簇浅金色的火焰冒出来。重华侧头看她,就见她伸出手掌,小心翼翼的往禁制旁边挪动。

    但是舒菡修为低,她是看不清禁制的边缘在哪里的,凌海见状上前就要握住她的手腕。

    重华先一步挡开,自己隔着衣袖搭上舒菡的手腕,指引她去炙烤。

    凌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想,至于吗?

    舒菡没在意,她正认真的调动本命火焰,聚精会神的烤禁制。不过她修为低,放出来的火焰温度定然也低,她只能将所有的灵力聚集在一起。

    光洁的额头开始出现汗珠,顺着脸颊滴落,长长的睫毛也变得湿漉漉的。浅金色的火焰映衬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宛若星辰般璀璨。

    重华的目光顺着汗珠向下,就见她殷红的唇淡了颜色,明显是耗费心神的关系。

    然而此时,也只是刚烤出微微的缝隙。

    重华抿了一下唇,直接祭出本命剑,将舒菡拉在身后护住,手中挽出一个剑花,禁制应声而碎!

    凌海听着往这来的脚步声,大惊失色的道:“师兄,你这样免不了要和他们缠斗一番啊。”

    “那便战。”

    重华依然隔着衣服握住舒菡的手腕,舒菡仰头看他。微风徐徐吹动他的发尾,锋利的眉眼带着坚毅。

    她觉得此刻的重华,真的宛若谪仙降临。

    禁制碎了,几人进入院内,就见紧闭的屋子里都是少男少女,差不多有十人。他们惊慌失措的看着来人,身体都在颤抖。

    可见,掩月山庄对他们做过多恶劣的事情。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重华手指轻点舒菡的发鬓,就见那只蝴蝶步摇似是活了一般,发出一抹亮光,又很快消失不见。

    “凌海,你带着他们走。”

    重华说着便走到院子里,准备御敌。

    舒菡扫了一眼,就见那位黑衣老者也来了,她有些担忧,“凌海仙君,不如我带着他们离开,您和仙君一同解决这里,我们在山下汇合。”

    能早点解决是最好的,凌海同意了。重华蹙眉,刚要说什么,那些黑衣人便来了。

    舒菡找了个机会拉着孩子们往外跑,路上也碰见了阻拦,都被重华解决了。

    等跑到门口的时候,也只是守门的凡人,不堪一击。

    舒菡顺利的将孩子们带出来,“你们别怕,也别哭,我们现在是逃命,一定要跑,知道吗?”

    孩子们不傻,都点头表示知道了。

    舒菡松了口气。

    然而,前面路上却出现了一个笑眯眯的男人,正是山庄里的管家。舒菡修为低,看不出对方的修为,但是能凭空出现,想来比她厉害。

    “你们快躲到旁边的树林里,”舒菡吩咐那些孩子,其中为首的就是王壮,他还算冷静,带着人逃窜。

    只剩下舒菡和管家了,舒菡也不啰嗦,先出手攻击!

    管家笑眯眯的躲开,还有闲心打量舒菡:“看你是个不错的苗子,训成药鼎正好。”

    说着,他手指成鹰爪,作势就朝着舒菡抓过来!

    舒菡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可她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对方那张狰狞的脸临近。

    就在这时,头上步摇发出强光,蝴蝶飞起,舒菡面前便形成了一层金光屏障。

    管家的手指再不能前进半分,与此同时,舒菡可以动了。

    趁你病要你命,舒菡深知这是好机会,一掌朝着管家的胸口处拍去。

    忽地,管家面色扭曲,舒菡感觉到有丝丝灵力顺着掌心往自己身体里流淌,而管家面色越发的白,竟然反抗不得。

    刚开始灵力如发丝,一息之后便如奔涌的小溪。而管家则是肉眼可见的缩小了一圈。

    舒菡害怕了,赶忙收回手。那管家脖子一歪,已然是断绝了生机。

    身形蜷缩犹如失水的干尸,很快便随风飘散。

    “小灯芯!”

    身后凌海叫她,舒菡慌乱的转身,就见不远处站着重华和凌海。舒菡不知道他们看没看见自己吸别人的灵力,她挤出一个笑容。

    “仙君,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凌海被她问晕了,“刚来,你怎么样,没事吧?”

    凌海知道自己师兄对这小灯芯与众不同,因此他也上了点心。舒菡回答凌海,眼睛却是瞄着重华:

    “没事,孩子们在树林里。”

    眼见着俩人没什么异常,舒菡偷偷的松了口气.

    将一行人带到客栈安顿好,凌海用传音符叫了附近的弟子,将孩子们带回宗门。

    “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送回去也难逃脱被再次卖掉的风险。”

    舒菡轻叹一声,感叹人命比草贱。

    方才回来的路上,挨个询问这些少年少女们,说是有人每天给他们喝药,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刚开始凌海还怀疑是用他们炼毒。

    还是舒菡说了管家的话,提醒道:“药鼎。”

    “药鼎”不是鼎,就像“炉鼎”似的,有助力人增长功力的作用。

    只不过要一直喂食药鼎药物,在药鼎体内将药力凝聚,撇去杂质。

    药鼎多是少女,和炉鼎的使用方式相同同,只不过最后被吸空的药鼎,会被吃掉,只因所有的血肉都蕴含着灵力。

    舒菡当时听凌海解释的时候,只觉得汗毛耸立。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办法?那些少年少女们也是人,这样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好在重华心善,收留这些孩子们在外门,做些洒扫的活计,若是其中有缘者,还可以通过试炼进内门踏上修仙路。

    他们要在这里等候一天,待赶来的弟子接应孩子们再离开。

    晚上,舒菡坐在房间里发呆。

    看重华和凌海的表现应当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吧,舒菡心里这样想。

    重华是个心有大义,为人正直的仙君,如果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定然不会饶了她,想必会亲手将她抹杀。

    想到这,舒菡打了个哆嗦,从衣裙上扯下布条,将手指都包住。做好一切后,舒菡才觉得心安了不少。

    光忙活这些孩子们了,舒菡一直没吃东西,推开门打算下去吃晚膳。

    刚一打开门,发现重华正背对着门站着,舒菡吓了一跳,小声的喊了句:“仙君?”

    他身穿白色衣袍,乌黑的头发归整的束起,负手站在那便是一道风景。

    听见声音,重华侧头,淡声道:“饿了?”

    舒菡不好意思的点头,小声回道:“有一点点。”

    当二人并肩下楼的时候,舒菡都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何重华仙君要陪着自己出去逛?

    她偷偷觑他,就见他面容平静,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此时天色擦黑,路上的小摊贩们都要收摊了,只几家摊子前支起小灯笼,还在迎客。

    “想吃什么?”

    重华开口问道。

    舒菡被他这样弄的有些紧张,随意的指向一个摊子,“就,就吃面条吧。”

    一直吃的都是仙门中蕴含灵力的食物,好吃是好吃,但是少了股烟火气。

    当面条上来的时候,香气扑鼻,比仙门中的食物更能勾人食欲。

    舒菡肚子饿的咕噜噜,见有吃的也不客气,低头开始吃面。

    对面的重华端坐在那,静静的看着她。

    大概是面条刚出锅有些热,她用筷子挑起几根,嘟嘴吹了吹,这才小心翼翼的往嘴里放。

    喝了口热面汤,鼻尖上沁了一层薄汗,昏黄的灯光下,透着几分晶莹。

    舒菡抬起头,舔了舔嘴唇上的汤汁,朝着重华笑了笑。弯弯的眉眼和天上的弯月一模一样,可爱又娇憨。

    重华垂下眸子看桌子,并没有说话。舒菡也无所谓,只是礼貌罢了。

    一顿饭吃完,舒菡满足的站起来。“多谢。”

    出门在外,就不称呼他为仙君了。重华也没说什么,抬腿朝前走去。舒菡本以为是要回客栈,却不想重华竟然带着她四处逛了逛。

    跟在身后的舒菡挑眉,觉得今日的仙君格外的好说话呢。

    路上碰见很多新奇有趣的玩意,还在一处小摊前看见有卖饰品的。舒菡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拿起一个戒指看起来。

    戒指是白银所制,瞧着并不精致,舒菡端倪了一会放下,朝着前面走去。

    大概是月色动人,亦或者是吃饱了身心放松。舒菡随意的开口和重华聊天:

    “仙君可知戒指的含义?就是女子如果接受了男子的戒指,就代表她要嫁给他。”

    说完,舒菡笑了笑,也不管重华听没听懂,接着道:“当然,如果男子接受了也是此意。”

    这句话让重华有了点反应,他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舒菡就是随意说说,也不期望重华会回答,接着朝前面去了。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舒菡手里捏着一个糖画,是小兔子的图案。她舍不得吃,让重华帮忙捏了个法诀,将其定住,不怕化掉。

    走到自己房门口,舒菡转身笑盈盈的道:“多谢仙君慷慨,明天见。”

    重华颔首,看着她回房。

    等房门关上,重华还是站在那没动,倒是凌海出来,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重华才转身离去.

    回房的舒菡将那糖画小心的摆放好,还起了个名字:糖小兔。

    她一直笑着,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舒菡趴在桌子上,看着糖小兔发呆。

    “糖小兔,你说,为什么我觉得心里甜甜的?”

    她自己说不出个一二三,亦或者是心里早有答案,但是不敢去想而已。

    “面很好吃的,汤底也很香浓。”

    她絮絮叨叨的和糖小兔说自己在集市的所见所闻,糖小兔是个很好的听众,认真的听着。过了会,舒菡说累了,洗漱一番上床休息。

    弦月高挂,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重华的身影忽地出现在舒菡的房间,而床榻上的舒菡一无所知。

    狭长的眸子看着那张睡颜,他走近看向她的手指,面上难得的出现了纠结的神色。

    月光透过糖小兔,在桌子上洒下蜜糖般的颜色,重华侧头望过去,定定的看了好一会.

    翌日一早,便有身穿无极宗道服的弟子出现,将人带走,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婉婷仙子座下的弟子流光,不见了。

    凌海皱眉:“流光这孩子虽然贪玩,但是向来懂事,不可能一声不吭就离开,大约是出了什么事情。”

    旁边的舒菡垂着眸子不吭声,她知道那个叫流光的去哪里了,大约是和原文男主一起走了。

    原文里,流光帮助喜欢的人逃出生天,但是想就此分手,但是男主不同意,强行带走她,上演了一场强取豪夺,相爱相杀的虐恋情深。

    流光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在爱和不爱之间来回跳罢了。

    重华坐在那,也不知在想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杯盏,似在沉思。

    凌海问他,“师兄,这件事如何看待?可与那魔族有关?”

    他们在掩月山庄与对方交手的时候,发现对方都是魔修,最后几个魔修自爆,换取那黑衣老者元魂逃脱。

    按理说,魔族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除非他们是有必须的理由,必须在短时间内精进。

    “上任魔尊的功法,”一直没开口的重华淡淡的道。

    凌海道:“据说上任魔尊功法大成,在他们魔界留下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他部分修为,难道魔尊之子此次回去是为了继承修为?为魔界众人则是想提高功力为其护法?”

    凌海分析了一番,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

    “盒子也不是轻易就能打开的,还有时间。”

    凌海边说边想办法,就听重华淡淡开口:“与其追击不若在前面等。”

    舒菡抬头看他,“仙君的意思是?我们去魔界?”

    重华颔首,低头喝了口茶水。

    凌海则是有些不赞同,“魔族人向来狡猾,到了他们的地界,岂不很是被动?且他们魔族几大护法,修为不在你我之下。”

    而且重华身体里还残留着魔气,他需要分出心神去炼化,怎么看他们都不占优势。

    舒菡想到一个好办法,“仙君,我们可以装作魔族人混进去,之前他们不是一直弄药鼎吗,那我们就假装押送药鼎的,不就行了吗?”

    凌海笑了:“不错,这是个好办法。”

    药鼎大多是年岁小的少年少女,这样更加纯净。而他们三个人中,也只有舒菡符合要求。

    不是说重华和凌海面相老,他们修仙之人,看起来也就弱冠的年龄,但是阅历太深,导致没有少年那种纯净的眼神。

    舒菡不一样,她刚幻化成人形不久,正是好年纪。

    重华立马开口:“不行。”

    说完,他宽大袖子里的手指捏紧,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凌海皱眉:“师兄,迫在眉睫,天下苍生都在你我的肩头。”

    重华抿着唇,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重华仙君(六)

    魔族自成一界, 有多个出入口,无极宗掌握的消息只知道其中几个。

    凌海思索一番,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白河较近,可以去白河那里进去。

    既然决定混进去,自然是要装扮一番的,舒菡自告奋勇去集市上买了黑色斗篷,还有三套黑色的衣物。

    大概是黑色让魔族人有安全感,上次见那些魔修就都是从里到外一身黑色。

    待三人从房里出来, 舒菡下意识的朝着重华看过去。

    往日里见他都是白衣飘飘的谪仙模样,换上黑色衣物后,竟然感觉完全不同。

    他眉眼本就生的锋利, 黑色更衬的他气质清冷, 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味道。

    凌海走过来叫舒菡:“别看了,出发吧。”

    舒菡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垂下眸子,耳朵发红的跟在二人身后。

    等出了城门走到无人之处,凌海直接捏碎了传送符, 三人的身影在地上消失不见。

    舒菡第一次用传送符,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只觉得忽地眩晕了一下。再睁眼时, 就到达了另一处地方。

    山清水秀,鸟鸣啾啾,看不出半点和魔族有关的痕迹。

    舒菡好奇的打量四周, 凌海主动解释道:“入口就在水底。”

    水底?

    舒菡瞪圆了眼睛, 大概是因为自己是灯芯, 舒菡下意识的害怕水, 若是平日洗澡也就罢了, 但是这条河水滔滔不绝,瞧着就让人心生敬畏。

    舒菡无意识的蹙眉,贝齿咬着嘴唇,将殷红的唇咬的发白。

    凌海当然不会注意她的异常,先一步朝着河边走去,倒是重华,看了她一眼后朝着她伸出手。

    舒菡抬头,想这是要帮助她进水里的意思吗?

    她轻轻的将手指搭在他的手心。

    重华看着冷,掌心却是暖和的。舒菡被深不可测的河水吓的手凉,这时觉得他的温度很舒服,让人很安心。

    舒菡弯了弯唇角,低声道谢。

    重华怔愣了片刻,随即将另一手里的白玉灯座塞了回去。

    抓住柔弱无骨的手,重华眉头跳了跳,心里划过异样,但是面上丝毫不显。倒是舒菡,越往河边走,心里越胆突。

    心里害怕的时候,就会反应到身体上。尤其是当走近后感受到微微的湿意,舒菡手都在颤。

    重华自然是感受到了,他手指轻压,以示安慰。

    舒菡抬头看他,重华垂着眸子低声说了句:“很快就到了。”

    “嗯。”

    有修为在身,自然不用直接淌水。在周身弄出个避水的结界,类似于气泡将人包裹在其中,即便是水里也可以自由的呼吸。

    舒菡紧张的不得了,没注意到重华的手没松开。

    倒是凌海,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晦涩的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扫过。

    很快就收回视线,凌海脸上出现纠结的神色,片刻后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不是他能参与的事情。他也不去细想为何重华不让她化成本体,躺在白玉灯座里。

    越想越觉得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这条河水很有意思,从上面看是从北向南流,但是水底竟然是另一个方向。

    刚开始的时候水流清澈,甚至能看见鱼儿在旁边游过。但是越往下就变得越浑浊,最后变的漆黑一片。

    舒菡什么都看不见,若是黑夜里也就罢了,耳边还有水声,还有不知名兽类的嚎叫,舒菡忽地觉得心跳加快,有些上不来气。

    手心冰凉变得有些黏腻,舒菡大口的呼吸。

    就在这时,有点点荧光亮起来。

    是从重华的袖子里钻出来的。

    舒菡朝着他挤出一个笑容,重华点点头没说话。

    气泡随着水流飘动,不一会眼前就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上岸后,重华才将手放开,若无其事的先人一步往里走。凌海排在第二位,最后是舒菡。

    山洞里也能听见湍流声,正好掩盖住重华若雷似的心跳声。边走边在心里默念功法,灵力游了一个周天他才恢复平静。

    不过手指捻了捻,心里又弥漫起怅然若失的感觉。

    重华蹙眉,觉得近日自己情绪转变的太快了些。

    好在前方出现光亮,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重华收回心思不再多想,朝着身后摆了个手势。

    三人停下脚步,听着外面的动静。

    “唉,怎么办啊,自从尊主回来之后,便不让我们再用药鼎了。”

    “是啊,这可真是难事。你猜会不会是尊主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听说她好像是仙门中人。”

    “那些人不就是这样道貌岸然,嘴上仁义道德,心里其实龌龊的很。”

    “是啊,不像是我们,表里如一。”

    听见这番对话,舒菡嘴角抽了抽。魔族可真都是性情中人啊,这话说得没什么问题。

    那俩人又低低的叹气一声,“这些药鼎好不容易培育好,成熟了可以用,但是尊主说不想看见我们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舒菡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好在另外一个人解答了她的好奇。

    “嗐,偷摸送进去,别让尊主知道呗,再等等,马上尊主就带着那个女人出去了,我们借机进去,将人藏好不就行了吗?再说了,只需要带进去就行,其他的事情也不归我们管。”

    “也是,那便等等吧。”

    洞穴里的三人也没动,不过重华给了凌海一个眼神,又回头朝着舒菡点了一下头,他们师兄弟二人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舒菡站在那没动,直到重华清冽的声音传来,“好了,出来吧。”

    舒菡走出来,魔修不见了。

    空地上站着几十个少男少女,都绑着双手,嘴巴也塞着破布。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泪痕,瞧着就让人心生不忍。

    重华手指点了一下,这些药鼎的束缚便去了,七嘴八舌的求救。

    舒菡比划了一个嘘,众人便听话的不说了,不过目光里都是祈求。

    “这可怎么办?”

    他们已经到了这里,不能折返回去,只能将少男少女们带在身边。重华手掌朝上,手心里便出现一个葫芦,将人全部装进去。

    凌海问:“师兄,接下来是按照计划行事吗?”

    重华颔首,舒菡也做起准备。他们的计划就是假装送药鼎的人,混进去。

    凌海扭捏了一瞬,无奈的转了个身附上面具,再抬头时,已经变成了一张少女的脸。不过说话声音还是男子的嗓音:

    “快些行事。”

    要不是师兄不同意让舒菡扮演药鼎,他也不必如此。凌海心情有些复杂,觉得师兄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师兄了。

    三人快步朝着前方走去,不过还没等走近,就见守门的魔修拦住要进去的人,还要了什么口令。

    重华眯着眼,制止住二人,三人观望了一会,发现口令不一,不知是按照什么规律。现在他们已经到这里了,没必要引起注意,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

    但是显然,从正门走行不通了。

    凌海轻笑了一声,转个身变回原来的模样,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颜面保住了。

    就在他们打算另外行事的时候,从不远处过来一个轿撵,上头坐着一对男女。

    那妙龄女子似是心情不大好,旁边的年轻男子低声哄着她。

    这便是去而复返的魔族尊主金无涯和失踪的流光,也是原文中的男女主。

    舒菡来了主意,覆在重华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重华摇了摇头.

    流光心里有气,她现在灵力全无,根本逃不出去。

    “我当日就不该救下你。”

    流光看着金无涯,恨恨的道。

    金无涯并没有因着她的话生气,眉眼反而变得更加柔和,轻声哄着道: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我已说过多次,我这条命就是夫人的。”

    流光别过脑袋,声音软了一些,“哼,谁是你夫人。”

    当日她救了他,却被结界所伤,是金无涯将她带回魔界,用了天下至宝捡回一条命,但是经脉堵塞,暂时没有灵力。

    今日本是二人出去游玩,刚出来流光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所以又转头回来。

    金无涯对流光很好,事事由着她,可谓宠妻狂魔。还在数日后准备婚宴,打算和流光成亲。

    但是千般好万般好,金无涯不许她离开。

    流光已经许久没和宗门联系了,想到这,顿时想起自己的师父婉婷仙子,她面上出现了落寞。

    不想说话,流光靠在轿撵上,眼睛朝着侧面看,就见到一个人影,面上还有些熟悉。

    “停下。”

    流光张口,轿撵停了下来,她下去之后朝着那人影走过去。原本低头的人也瞬间抬头,正是熟人。

    流光认识她,准确的说是见过一面。

    就是让自己师父吃醋抓狂的那个小灯芯,重华仙君的心头好。流光打量了一番,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你,现在开始是我的婢女了。”

    金无涯就在流光身后站着,闻言指了指女子,“跟着走吧。”

    说完,二人重新上了轿撵,往宫殿走去。

    待回了殿内,金无涯要处理事情,但还是哄着流光吃了些补药,这才离开。

    待金无涯走后,流光让殿内的侍从都出去,而后惊讶的张口道:

    “你怎么在这里?”

    舒菡上前小声的回:“婉婷仙子很担心你,全宗门都在担心你。”

    流光眸子垂下,掩盖住眼底的神色,喃喃的道:“我也想回去,可是——-”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舒菡便也不问。从袖子里掏出葫芦,便将重华二人放了出来。

    “二位师叔也来了!”

    这下流光惊的站了起来.

    待听完凌海的叙述后,流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本想说金无涯不是坏人,但是没开这个口。

    凌海也没问她为何在这里,当时流光和金无涯的互动,可不像是被强迫的。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到那个盒子?”

    这时重华开口了,淡淡的道:“应该会在金无涯的寝宫,或者他常呆的地方,你可知是哪里?”

    流光红着脸忽略那句常呆的地方,小声的道:“寝宫我知道,他的宫殿很大,前厅是处理政务,后面便是休息的地方。”

    凌海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探索一番。”

    流光摇头,“他的住处有高手层层把手,还有秘宝坐镇,二位师叔怕是没靠近便被人发现了。不若让师侄去探一番,也好有个章程。”

    重华颔首。

    流光咬了咬唇,低着头又道:“只是师侄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二位师叔答应。”

    凌海询问的眼神看她,就听流光道:“无论如何,最后希望能饶他一命。”

    说着,流光跪下,给二位仙君磕了三个响头.

    金无涯正在殿内和众位护法谈论事情,就听得侍从来报说流光来了。

    金无涯立马打断了护法们的谈论,屏退其他人,让流光进来。他样貌像是清秀书生,笑起来更是面若冠玉。

    “难得你过来。”

    金无涯迎了上去,接过流光手里的食盒。瞥了一眼流光身后,认出正是今天刚收的婢女。收回目光,金无涯笑着和流光说话。

    二人吃了些酒菜,过了会,流光装醉,被金无涯抱去了内室。舒菡本想跟上,金无涯让她留在外面等候。

    等到殿内只有她一人的时候,舒菡开始闲逛起来。

    这里处处金碧辉煌,像是皇宫一般。按照常理来说,重要的东西不会放在这,所以只能靠流光了.

    更深露重的时候,金无涯出来了。他扫了眼舒菡,说道:“一会听见动静进去服侍,切记要倒温水。”

    舒菡做好婢女的本分,点点头。

    金无涯走了,去了书房睡觉。过了会卧房门打开一个缝隙,流光探出一个脑袋叫舒菡进去。

    流光眼里哪有半点醉意?

    “快快,我们赶紧找一找。”

    说着二人分头行动,在卧房内搜索起来。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一些书籍和字画等东西,甚至连宝物都没有。

    舒菡蹙眉:“莫不是放在书房?”

    流光颔首:“很有可能,那就要找机会进书房了。但是我从未去过那里,冷不丁去怕是会引发怀疑。”

    舒菡安慰她:“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

    婚礼是在二十日后,想来金无涯会在这期间有所行动。其实时间很紧急,但是舒菡只能安慰她,免得自乱阵脚。

    二人又找了一番,实在是无所收获,便打算回去。

    此时天光微亮,回去的路上二人都垂着脑袋,流光更是心情复杂。恼人的思绪像是藤蔓般将人缠绕,她都要喘不过来气了。

    “流光仙子。”

    游廊对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看眉眼和金无涯有三分相像。流光认出他是金无涯的一个亲戚,但是叫什么忘了。

    她朝着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继续往前走。

    谁成想,那男子眉毛挑了一下,直勾勾的看着舒菡,眼里的贪.婪一览无余。

    “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吧?”

    说着就要拽舒菡的手腕,舒菡转个身避开。流光走来挡在她身前,面上带着警惕。

    在金无涯没回来之前,魔族宫殿没这么有规矩,大家都是肆意妄为,相中了哪位女子,原地洞房也是常有的事。

    这人也惯性如此,下意识的就想上前调.戏一番。

    “不若仙子将此婢女送与在下,在下还送你十个婢女,如何?”

    流光直接拒绝:“恕不奉陪。”

    说完,拉着舒菡的手快步离开。

    身后,那男子的目光还落在舒菡身上,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是旁人没有的.

    等流光二人回去后,她还诉说了此事。

    凌海斥声说那人品德有亏,重华则是垂下眸子,鸦羽似的睫毛遮盖了他眼底的神色。

    “好了,你们二人一夜未休息,快去歇歇吧。”

    流光的殿宇很大,后院有很多空房,舒菡回了房间后洗漱一番,刚要睡下,就听得房门被敲响。

    打开门,竟然是重华仙君。

    “仙君有事?”

    舒菡看重华的面色有些不好,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忙将人迎进来。

    重华顿了顿,似是犹豫了片刻才抬脚进去。

    入内便是女子的香气,淡淡的,熟悉的香气,和那时候在重华殿里闻到的一样。

    “可有伤到?”

    重华坐下后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轻声开口。

    舒菡诧异,“没有啊,就是被那人调.戏了一下,没受伤。”

    在舒菡看来,这就像是在路边,有个野狗乱吠一样,不值得上心。

    重华低低的嗯了一声,手上一动,便出现了一个戒指。在舒菡惊讶的目光中,重华别过眸子,面若镇定的道:

    “这是一个防御法宝,注入灵力可抵挡致命一击。”

    舒菡面露喜色,她可太需要防御类的东西了,之前那只步摇效果就不错,但是谁嫌命长呢?

    多一重保护总是好的。

    重华扫过她的脸,见她面带笑意似是很喜欢,他莫名的松了口气。

    重华宽大的袖子划过,桌子上立马出现了一柄长剑,正是他的本命剑——泠光。

    泠光剑鞘古朴,却透出一股威压,让人莫名觉得此剑极其厉害。

    舒菡不知道这是他的本命剑,甚至好奇的伸手抚上剑鞘。

    重华手指握拳,压抑着心里的悸动,低声开口道:

    “此剑给你防身,接下来随时都会有事发生,以防万一。”

    说着说着,重华将目光转向别处,耳根子后头晕上淡淡的粉红,他找补道:

    “你没有配剑总是不便的。”

    若是凌海在此,定然会说:“师兄你手里应当有别的剑,为何给小灯芯本命剑?”

    要知道本命剑与主人同命相连,若是本命剑受到损伤,那主人也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能将自己的本命剑放心的给与对方,要么对方是父母至亲,要么对方是至爱。

    重华不自在的眨了眨眼,似是怕舒菡问什么问题似的,就要起身离开。

    “仙君。”

    舒菡叫住人。

    重华转头,就见小灯芯双手捧着,里面出现一小簇金色的火苗。

    应当是本命火焰分出来的一簇。

    小小的金色火苗摇曳着,映衬着她的眸子里也带着亮光。

    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灿烂,让他忍不住去看她。

    “我自知修为不够,但是万一仙君能用上,那就立功了。”

    说着,舒菡往前走了一步,清澈的杏眸中便显出他的身影。

    重华定在原地,熟悉的悸动比以外来的更快,更加波涛汹涌。

    🔒重华仙君(七)

    这些日子流光有意亲近金无涯, 一是为了找机会进入书房,二是她觉得事情结束后, 金无涯定然会恨她。

    二人自此就是仇人,怕是永世都不会相见了。

    所以流光就当这是最后二人在一起的日子,对金无涯也多了些笑脸。金无涯并不知流光的打算,还当她是想清楚了,对她越发的宠爱。

    这日,流光亲手下厨, 弄了些酒菜。舒菡陪同她去了金无涯那,当然,舒菡是进不去的, 只能站在外面等。

    她陪着来也是怕流光出事, 虽然知道金无涯不会伤害流光,但是万一呢?毕竟那魔尊传承能让他坐稳魔族尊主之位。

    若是他知道流光的打算,不一定会不出手。

    站在外面有些百无聊赖,舒菡低头拨弄食指上的戒指。

    这是重华送她的,不知道是什么料子, 有点像黄金但是又好像比黄金更坚固。

    “师兄,你将那黄石金戒指送小灯芯了?”

    早上和舒菡打了一面, 凌海看见她手上的戒指了。那可是黄石金啊, 他们师兄弟每人只得了一小块,是炼器的宝物。

    因着料子少,所以他们师兄弟都打造成一枚戒指, 里面刻了法阵, 便是半神的全力一击也能挡住。

    可以说, 这东西是至关时刻保命的物件, 他的那枚戒指藏的好好的, 都不曾拿出来,可没想到师兄的戒指就这样轻易的给出去了。

    “师兄,你与那小灯芯——-”

    剩下的话凌海没说出口,本来他也不想多问,但是回到门派后难免会被婉婷缠住问东问西,他还是问一嘴的好。

    重华轻垂眼眸,淡淡的道:“无事。”

    凌海眉毛一挑,不相信的道:“真的?”

    说完,见重华瞥了他一眼,凌海讪讪一笑,不吭声了。

    这边,舒菡将戒指转了几个圈,心里泛起甜甜的滋味。

    重华为人性子冷淡,但是一诺千金,之前便说过会护着自己,他也在力行他的承诺。

    其实她有些理解婉婷仙子为何喜欢重华了,这样一个重情重义,风神俊茂的谪仙,谁会不喜欢?

    越想,舒菡唇角的弧度越大。

    面若桃李,身若扶柳,微风吹动她的裙摆,透着股仙气。

    金无生刚拐过游廊,就见到那日貌美的小婢女站在那。他细细的端详好久,才明白这婢女和魔宫里其他婢女的不同。

    与那流光仙子一样,婢女不像是魔族出身,倒像是仙门中人。

    吃腻了魔族女人的滋味,金无生对这貌美如花的小婢女产生了无限的兴趣。就算没能体会流光仙子的好,拿着婢女当替代品也是不错的。

    这般想着,金无生特意拿出折扇,面带风流的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啊,姑娘。”

    金无生是魔尊一脉的近支,魔宫里的人对他向来客气,他也乐的装作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想着拿下这个小婢女。

    “流光仙子来了?”

    舒菡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垂着脑袋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金无生肆无忌惮的从头开始打量,越发觉得此女就连头发丝都透着仙气,定然会让人愉悦。

    “不若去前方亭子里歇息一番,若是流光仙子罚你,我自会帮你说话。”

    他声音温温柔柔,瞧着是为了舒菡着想。但是舒菡不傻,上次碰见他就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这次又能如何好心?

    “多谢,不必了。”

    说完,舒菡特意往书房门口走动,想着若是有什么大动静,流光听见后定然会出来帮她。

    金无生也知她的打算,趁着舒菡转身的时候,手指抚上舒菡的发尾,便有一抹粉末状的东西粘在舒菡的后脖颈处。

    过了会,粉末消失不见。

    舒菡走了几步,再转身的时候就不见那人的身影,松了口气。

    一刻钟后,流光从里面出来,金无涯亲自相送,还让流光下午再来。

    “知道了,你快去处理正事吧。”

    流光朝着他笑笑,带着舒菡离去.

    回了房间,流光向重华二人汇报情况:“书房里一切如常,不像是有宝物的样子。”

    凌海皱眉:“不可能,他总是要将东西放在常常能看见的地方才会安心。”

    流光沉思片刻:“大概会有密室?”

    凌海道:“很有可能。”

    俩人讨论了好一会,也不见重华说话。凌海问道:“师兄,你怎么看?”

    重华修长的手指叩着桌面,不着痕迹的将目光从舒菡那收回来,淡声道:

    “再探几次,三日后便行动吧。”

    流光大惊:“师叔,为何这般急迫?”

    魔族几位长老高深莫测,重华和凌海虽然能抵抗,但是带着她们二人顺利逃出去却是要费些功夫,而且他们的目的是找到盒子,若是打草惊蛇如何是好?

    重华道:“五日后各大宗门的长老会汇集与此,即便找不到那盒子,也会将金无涯擒住。”

    魔尊传承,只有他的血脉可以继承。这些宗门长老们不是无极宗的,不会理会流光的请求,打算直接将金无涯抓住了事。

    流光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有些发白,眼里的光亮都散了一些,喃喃的道:

    “原来是这样啊。”

    无极宗的上任掌门还算仁慈,只是将上任魔尊也就是金无涯的父亲抹杀,但是留下金无涯一命。

    只因当时的金无涯是个孩童,没做过任何的恶事。但是百年过去,金无涯已经成了威胁,无极宗不杀他,自会有其他宗门要动手。

    哪怕金无涯并不作恶。

    但是他身为魔尊继承人,就是最大的恶。

    流光心情低落,行礼之后回房休息,舒菡也告辞,她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是病了。

    回房之后,舒菡坐在那灌了几口凉茶,腹腔的燥热不减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舒菡摸摸自己的脑门,热的很。

    连着喝了一壶凉茶,舒菡才觉得好了一些。想了想,她趴到床上准备休息,可能近日太累了,大概睡一觉就好了吧.

    金无生算计着时辰,换了套衣衫,抬脚朝着流光仙子的住处走去。

    那个小婢女的药应当发作了吧。金无生笑了笑,手中的折扇随意的扇了扇,外表瞧着倒是翩翩公子的模样,殊不知内里早就烂透了。

    舒菡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房门被敲响,可是她浑身无力,只觉得全身都汗津津的难受,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去开门。

    过了会,好似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舒菡翻了个身,想探出床帐看看是谁,却只能伸出一只手,再无力气了。

    轻纱帐上映出来人的宽大身影,衣袂飘飘,仙气萦绕。

    他的目光定在那只探出来的素手上,便停住脚步不肯再进一步。

    站定一会,听得床帐里的人嘤咛一声,似是遭了什么大罪,重华这才快走一步掀开床帐。

    在方才他就看着她不对劲,隐隐脸颊泛红,怕是病了。

    待掀开帘子后,就见床榻上的可人衣衫半褪,入眼的肌肤染了一层绯红。

    如玉的面庞上贴着湿发,小巧的鼻尖上沁了薄汗。

    她睫毛颤颤,似是有些难捱,咬唇蹙眉。

    猛的放下床帐,重华退了一步,顿了顿才道:“不舒服?”

    没人回答他,倒是隐隐有了泣声。

    重华剑眉蹙起,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姑娘,你可还好?”

    是个男子的声音。

    重华在仙门多年,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以为小灯芯是病了,但是不明白为何是这幅样子。

    这时门外的男子又说道:“姑娘,是不是身子发热头脑发昏?金某不才,正好有医治此病症的办法,保证药到病除,还会快活至极。”

    重华神色冷了下来,听到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快步走到门口处,将门打开。

    金无生见房门开了,正做作的扇着折扇,却见是一张男人的脸。金无生刚要张嘴,便察觉身上动不了。

    一息之后,房门外已经无人了。

    重华转身挥了挥袖子,房门缓缓关闭.

    舒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热的恼人。

    不同于之前吃多东西的时候,这次的热意散布全身,让她想泡个凉水澡。隐隐听见有男子惊叫的声音,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舒菡辗转反侧,伸出手接着扯衣裳。

    忽地,手掌触碰到微凉的物件,舒菡缠了上去。

    重华眸子低垂,守礼的只看着她的脸。大概是真的难受,她顺着他的手腕缠了上来,像是藤蔓般往他身上攀爬,汲取那点凉意。

    他光滑的锦袍上,是她乌黑的发丝。黑与白形成强烈的冲击感,刺的重华脑袋嗡的一声。

    雪肤如玉,随着她动,莹白一片。

    重华闭上眼睛,抿着唇不动,手指在储物戒里快速翻找,想找到解决此困境的宝物。

    然而翻了一圈,却一无所获,而此时,玉臂已经如藤般缠上了脖颈。

    相触的时候,重华蹙着眉,只觉得将视觉关闭着实是个错事,这样触感更加鲜明。

    她软的像是一团棉花,又润的像是一汪春水。

    重华无法,召唤出泠光剑,将剑鞘隔在二人中间。即便只是剑鞘,上头的剑意也是凌冽的刺骨。

    重华就听见一声轻哼,而后便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睁开狭长的眸子,就见小灯芯躺在地上,乌发散开,绯红攀上脸颊,给她增添了几分艳丽,美的像是一朵盛开的娇花。

    伸出的手犹豫了一瞬,重华终是叹气一声,将人抱起来,送回榻上。

    手指勾动桌上的茶壶,那茶壶便直直的飞了过来,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将茶盏勾过来,发现还有半杯凉茶水。

    手指点了点,将茶水化为细如发丝的雾气,贴在她身上。

    本想这样让她凉快一些,却没想到这么一来她身上的衣衫半透,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览无余。

    年轻的仙君终是红了脸,只能抱着人去了净室。

    错开眸子,一直不去看怀里的人。奈何她并不安分,一只柔夷来回的勾着,就像是小刷子般勾的心痒。

    重华抿着唇,狭长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但是突起的喉结却是微微滑动。

    离的太近了,气息交缠,空气都便的粘稠似的,让人呼吸略急。

    重华屏息将人抱到净室,放上热水玉片,便有热水顺着小水渠流到浴盆里,如法炮制,又接了大半的凉水,亲自试了试水温,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水里。

    似是水温合适,她终于将咬着的唇放开,靠在桶边昏了过去。

    水位将她的脖颈以下全部盖住,重华还特意洒了花瓣,防止透过水面冒犯到她。

    本想离开的,但是想到在河底的时候,她害怕的手心发潮,重华脚步一转又回来。

    不过,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她。

    绯红一点点散去,瞧着好似起了一些作用。只不过她唇上有点点红色,是唇破流出来的血珠。

    重华上前替她治愈,就见她睫毛颤颤似是要醒来.

    舒菡醒的时候是在水桶里。

    她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舒菡甩了甩脑袋,有些记不清了。

    从水里出来,换了身衣裳,将头发烘干后坐在梳妆台前,她左右照了照,发现自己好像脸有点红。

    没想太多,舒菡随意的将头发挽成发鬓,朝着外面去了。

    路过花园的时候,闻到花草的香气,舒菡觉得喉咙里也带了股凉意,还有花草的味道。

    “也不知是什么花,挺好闻的。”

    她喃喃的说了一句,也没多停留,转身离开了.

    凌海来找重华,“师兄,我觉得近日火气有些旺,你那还有清心丹吗?”

    这是清火气的圣品,吃起来也没有丹药的味道,反倒是一股花草香。而且入口即化,会觉得一股凉意划过喉咙,然人心生愉悦。

    重华没抬头,继续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没了。”

    凌海诧异,“前几天不是还有两颗的吗?”

    重华:“吃了。”

    凌海哦了一声,却若有所思的打量重华。毕竟自己这个师兄向来都是心胸坦荡,很少会心境不稳,更别提心生燥火了。

    也不知是碰见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甚至吃了清心丹。

    “对了师兄,魔气可全部炼化?”

    之所以二人一直没动手,是因为身上有些暗伤,若是对上魔族护法,不一定能顺利的抓住金无涯,这才同意了流光的请求。

    重华颔首:“今晚就能全部祛除。”

    凌海放下心来.

    傍晚的时候,舒菡又陪着流光去书房。

    这次舒菡站在外面许久,待走的时候也没见到那只乱吠的恶犬,舒菡松了口气。

    流光边走边和她闲聊:“你还记得上次碰见的那个浪荡子吗?”

    舒菡知道她说的是谁,问了句:“怎么了?”

    流光轻描淡写的道:“听说联系不上他了,他家里找到无涯,让无涯派人去找。要我说,像那等不知羞耻的人,说不定在那个销金窟里当醉仙呢。”

    舒菡点头,深切的认同流光的观点。

    流光又说了一些旁的话题,但是很快就开始唉声叹气,思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舒菡知道她是为了金无涯着急,其实重华和凌海能同意耽搁这么久,已经让她感到不可思议了,因为她觉得以重华的性子,直接出手将金无涯抓住便好,不知为何,竟然舍近求远。

    但是重华说了,三日后就动手,而他们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到时候怕是会有一场恶战。

    流光低垂着脑袋,瞧着有些郁郁寡欢,“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方面是自己心爱的人,一方面是天下大义,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该和谁商量。

    说着说着,流光就开始掉眼泪,舒菡也觉得有点心酸,递给她一方帕子,轻声安慰着她。

    流光擦擦眼泪,“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舒菡愣了愣,认真的思虑这个问题。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设想心爱的男子时,竟然出现了重华那张脸。杏眸里出现迷茫,她想的是,如果真的是她,她会让重华死吗?

    不会。

    舒菡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不会。

    她只是不起眼的小灯芯,没有心怀天下的觉悟,也没有舍身为他人的志向。

    此时此刻,舒菡多少能体会到流光的心情了,陪着她坐在花园里发呆。

    好像流光只是随口问问,也不期待舒菡会回应。她又喃喃的道:

    “无涯是个好人,真的,他从没做过恶事,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回到这里后甚至处置了不少作恶的魔修。”

    舒菡没说话。

    人的出身无法选择,若是金无涯投胎到普通人家,说不定还有修仙的机缘。但是,他是魔尊血脉,注定和仙门是敌对的关系。

    就像她一样,她只是一截小灯芯,一个不起眼的小精怪。不像婉婷仙子那般,有好的出身,受人敬仰的父亲。

    让任何人来评论,都会觉得重华和婉婷仙子更配,而不是和自己这个小灯芯。

    舒菡也叹了口气,旁边流光也叹气。

    花园里,两个貌美的姑娘像是霜打的花儿似的,没了精神.

    连着几日,流光都缠着金无涯,时常出入金无涯的地界,却依然一无所获。

    这日是重华给的最后期限,流光心里慌乱,手指没拿稳,将一粒葡萄掉在地上。

    金无涯捡起葡萄后又拿起干净的一颗,剥好皮递到她嘴边。

    这是他做惯了的事情,流光显然也习惯了,但是她实在是没心思吃。

    她在想,要不要告诉金无涯。

    一方面不想让金无涯受到伤害,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宗门师叔受伤。总之,现在的流光纠结极了,心里都拧成了一股麻花。

    二人相处日子久,金无涯自然是察觉到她近日的改变,但是他没多想,只当她终于想通了。

    “流光,我们过几日便准备婚礼,你不是喜欢牡丹花吗?到时候全场都盛开牡丹花,你肯定很喜欢。”

    金无涯脸红的拉过流光的小手,紧张的又说了很多话,不外乎是二人婚礼的事情。这些日子,他最主要的事务便是准备婚礼。

    啪嗒——-

    一滴泪落到金无涯的手背上,烫的他心疼。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安排吗?那我们换掉吧,你想要什么样的?”

    金无涯低声哄着她,就听外头嘈杂一片。

    “报、报告尊主,几大仙门打进来了!”

    金无涯蹭的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流光。

    “魔宫外有结界,若是有人进入我必会知道,除非——”

    他话没说完,就见流光哭着点头。虽然不知为何提前了,但是那信物却是她亲手给出去的。

    金无涯面若白纸,身形晃了晃。

    半响,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流光,为什么?”

    “你是被逼的对不对?”

    金无涯走近她,弯腰注视着她的眸子,低声道:“是他们强迫你,对吗?”

    流光眼前模糊,泪水遮盖住她的视线。她摇头,说不出话。

    门口的侍从还在焦急,“尊上,长老让您立刻行动,晚了就来不及了!”

    然而金无涯没理会他,只直直的盯着流光。他惨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捧着流光的脸。

    “只要你说,和你没关系,我就信。”

    “真的。”

    “流光,求你。”

    流光眼前闪过二人相识相爱的画面,泪流满面哭的不能自已。

    其实答案早就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可笑的是他还在期盼,盼什么?

    金无涯忽地喷出一口血,溅的流光面上都是红色。

    “无涯!”

    “尊上!”

    金无涯身子晃了晃,扶住桌子将自己撑住。嘴边是留下的血迹,滴落在地上,洇湿一片。

    那魔族的侍从气极,拔出配剑就要斩杀流光。

    就是这个女人,害的魔族被人攻打,害的尊上口吐鲜血!

    带着恨意,剑尖直指流光,眼看着就要贯穿她的喉咙。

    咣当————

    侍从的配剑被击落,金无涯放下袖子,别过头不看流光。他声音低哑的不像话,语气之中再也没有流光熟悉的爱意。

    他道:“流光,你走吧。”

    “此生再不相见。”

    🔒重华仙君(八)

    流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路上遇见凌海。

    “师叔,为什么?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流光眼里失了光彩, 一张脸哭的遍是泪痕,嘴唇也淡了颜色。见凌海眸子闪躲,流光又道:

    “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叔!”

    她忽地歇斯底里哭了起来,迟来的心痛像是有人在将她的心切成薄片。

    “走吧,带你去找你师父。”

    凌海轻叹一声, 只说了这么一句。

    流光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也曾设想过最后的结果,明知二人结局已定, 可当真的面临此境时, 还是无法接受。

    “逆徒!”

    忽地传来一声呵斥,不远处婉婷仙子斩杀了一个魔族侍女,朝着二人走过来。

    走近后给了流光一巴掌,咬牙切齿,眼神冒火:“看你惹的大祸!”

    旁人不知道金无涯是怎么逃出去的, 婉婷却知道。就是流光用自己给的法宝帮助金无涯破了结界,碎片还在结界地上散落着。

    师子宴怕事情泄露出去, 替婉婷遮掩, 这才将此事压了下来。这些日子婉婷仙子夜不能寐,心里升起浓浓的负罪感,只觉得天下百姓都要因此受苦。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便是眼前这个逆徒, 自己最为宠爱的弟子!

    所以此刻的婉婷再不复温柔的仙女形象, 明显带了戾气。

    见婉婷又要动手, 凌海阻止了她,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我护送你们二人出去,回宗门再说。”

    无极宗所有长老都来了,还有掌门师子宴。宗门只有掌门夫人坐镇,本来婉婷仙子修为低,是不用来的,但是她想亲自将逆徒抓走,这才来此。

    凌海带着二人离开。

    魔宫内到处都是厮杀声和怒吼声,有些魔修召唤出本命魔兽,体大如山,血盆大口,伸出大爪子朝着那些仙门弟子抓去。

    遍地都是血迹,有修士的,也有魔修的。

    重华一路往金无涯的住处去,旁边是尾巴似的舒菡。

    舒菡瞥了眼刚近身一丈便爆体而亡的魔修,再看看负手而立,闲庭若步的重华,心里再一次刷新了对重华的认知。

    他并不主动杀人,若是那些魔修老老实实避开他,便会相安无事。但是很明显不可能,所以一路走来,所有想杀重华的魔修都死了。

    走着走着,重华忽地顿住脚步,侧头看向她,低声说了一句:“你还是变回灯芯的好。”

    之前重华就要求舒菡变成本体回到白玉灯座里,但是舒菡不同意。她想过去看看流光,也想看看金无涯的结局。

    虽然金无涯是魔族人,但是舒菡从良心深处讲,他人不坏。大概唯一的那点坏,都用来将流光禁锢在身侧了。

    舒菡摇头,婉拒了重华的好意。重华也不坚持,继续往前走。

    待到了的时候,就见其他几大宗门的长老和掌门齐聚于此,已经和魔族护法打了起来。

    按照数量讲,仙门中人是占据优势的,但是魔族护法可不是吃素的,各个都是长命的老妖怪,各种阴招游刃有余,就这么一会,已经有几位长老被魔气缠住,瞬间吞噬。

    舒菡心跳停了一瞬。

    就那么一息的功夫,黑雾瞬间将人包裹住,里面的人连嚎叫声都来不及发,就已经被吸干了灵力,死了。

    重华侧头,再一次询问:“要进灯座里吗?”

    只要她变回灯芯,他就可以将她护在怀里,免得受到任何伤害。

    舒菡白着脸,却是摇了摇头,而后便四处寻找,想看看流光在哪里。

    不仅没看见流光,也没看见金无涯。

    重华嘱咐道:“你将泠光剑拿出来,若是碰见危险只需挥剑即可。”

    他不能一直在这,要找到金无涯才行,所以细细的吩咐了一番,便加入到战斗里。

    这些仙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抓到或者杀了金无涯。

    总之,不能让他继承魔尊传承。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仙门这边已经殁了几位修为高深的人物,但是魔族那边却只没了一个。

    而且随着他们吸食灵力变多,修为蹭蹭上涨,越发的难打。

    正邪两派打的昏天暗地,难舍难分,一时竟看不出哪方占据优势,直到重华的加入。

    魔修们节节退败,眼看着就要破宫入内。

    就在这时,宫殿里忽地爆发出滔天的魔气。

    黑压压的似乌云般遮天蔽日,地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厮杀,这里宛若人间炼狱。

    “是尊上!尊上成功了!”

    魔族修士们纷纷大呼,面带喜色。

    而仙门中人则是各个面色庄重,如临大敌。

    当年,上任魔尊危害人间,几大宗门的掌门人联手才将其镇压,甚至有几位掌门与其同归于尽,魂飞魄散。

    那些惨痛的画面闪现在众人眼前,几位掌门人,俱是面带肃色,大有要和其同归于尽的架势。

    魔族护法们借着众人怔愣的机会,忽地偷袭。几个人躲闪不及,当场殒命。

    这时,金无涯出来了。

    平日里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柔弱书生,气质温润。但是现在,他浑身都萦绕着魔气,黑色的魔气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形状,刺耳的尖叫声从骷髅嘴里发出,有修为低的弟子,直接七窍流血而死。

    舒菡也受到了影响,好在头上的蝴蝶步摇以及手指上的黄石金戒指同时触发,在她身边形成了保护屏障。

    只不过,那戒指光泽变得黯淡,很快化为灰烬消散在空中。

    但是舒菡没工夫关注这些,她仰头看向飞在半空中的金无涯。

    他瞳孔发黑,已然是入魔了。

    那个喜欢流光,会害羞,会紧张的金无涯没了。

    众人一言不发,齐齐的攻向金无涯,然而都被他一掌震飞,只有重华和另外几名仙君还在和金无涯斗法。

    金无涯刚刚接受传承,此刻正是融合的时机,他像是没有灵魂的杀人傀儡,只知道杀人。

    转眼间,与金无涯对峙的人便只剩下无极宗的几位大能。

    忽地,金无涯一般抓住凌海的肩膀,作势就要将其撕成两半。

    就在此时,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出现:“无涯!”

    金无涯顿了顿,而凌海也借此逃离。

    流光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她衣裙上猩红点点,不知是她的还是旁人的。

    “无涯,我后悔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这样好不好?”

    流光哭的嗓子发哑,而半空中的金无涯面无表情,只看着她并不言语。

    流光擦了把脸,向在场的人行礼道:“拜见各位长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各位手下留情。”

    一位失了同门的白胡子怒道:“黄口小儿,痴人说梦!魔族伤了我宗门多少人?今日,定要这魔头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婉婷赶了过来,怒气冲冲的便要带走流光。

    流光跪下磕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她知道不想让金无涯死。

    婉婷本就心里有气,而如今她的弟子在众位仙门面前如此行径,无疑是将她的脸面置于不顾。

    婉婷抽出长剑,怒道:“逆徒,你多次罔顾门规,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

    说着,婉婷抬起手腕,而流光低着头,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舒菡心里一紧,就要跑过去阻拦,但是她速度太慢了,眼看着长剑就要刺穿流光。

    叮铃——-

    舒菡低呼一声。

    婉婷仙子的剑没落在流光身上,反而是砸在了金无涯的护腕上。金无涯展开双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流光护在怀里。

    “你为什么哭?”

    金无涯的瞳孔恢复如常,他低头为她拭去眼泪。继而又轻叹一声:

    “我不是让你走吗?为何要回来?”

    流光哽咽着:“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害了大家,对不起。”

    她心生愧疚,觉得如果可以,自己愿意去死来换取世间太平,换取他一线生机。

    “无涯,收手吧,我不想看见你手染鲜血。”

    “尊上!”

    那些魔族护法们皆是身上有伤,若是金无涯当真收手,他们怕是会被仙门中人杀死。

    金无涯沉默,全场都在沉默。

    “好,”

    金无涯低声说了一句。

    忽地,有个魔族护法动了,而其他的护法见此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之前盒子里的魔尊传承必须由魔尊血脉才可以打开,但是现在传承已现,只要将金无涯杀死,那传承便会落到他们手里。

    阴风呼啸而至,金无涯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容。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魔族中人,在外面人人喊打了。

    只因他们眼中只有自己,什么情义,辈分,血缘,都不重要。

    金无涯头都没回,一人对上多位护法,将其重创。

    其中两位护法当场死亡,一位拖着残躯要溜走,被凌海截住,剩下的则是半死不活被仙门中人扣押。

    流光:“你流血了?!”

    那些护法修为不低,金无涯方才就被仙门中人打的没了力气,内伤外伤一起,让他闷哼一声。

    流光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我帮你擦掉,没事的,无涯,没事的。”

    说着上前用自己的衣袖为金无涯擦血,可金无涯只笑笑:“我们走,离开这里。”

    舒菡摇头,暗叹他们二人太过天真了。

    这些宗门中人,又怎么会放任金无涯离开?那与放虎归山无异。

    果然,除了无极宗外,几个宗门都有人站出来,要杀死金无涯。

    今日的局面已经是你生我死,不死不休了。

    金无涯无奈的笑了笑,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低声问流光:

    “若我是废人,你还会钟意我吗?”

    流光不知道他是何意,却哭着点头。

    金无涯伸手抚上流光的眼睛,遮盖住她的目光,而后一拳轰向自己的心口。

    噗————

    鲜血喷洒,金无涯擦了擦,有气无力的低声道:“我已自断经脉,再无修炼的可能,各位尽可放心。”

    在场的众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都惊讶了一瞬。

    自断经脉,意味着全身上下都要经历蚀骨之痛,可他竟然还笑笑,仿若无事发生。

    有反应过来的掌门皱眉,朗声道:“谁知道这天下有没有可续接经脉的灵药?魔族中人皆不可信。”

    流光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她抓住金无涯的手,让自己的视线重新打开,而后求饶似的道:

    “求求李掌门,我以性命担保,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说完又转向师子宴,猛的跪了下去,“掌门,求求您说句话,我真的会看住他。”

    边说边磕头,很快额头就破了。金无涯蹲在她身侧,一脸心疼。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其实几大掌门心里都清楚,若是战下去,他们不一定能打得过金无涯。

    仙门中人注重脸面,若是继续逼迫金无涯,那与魔族人有何区别?

    师子宴嘴唇动了动,半响叹息一声,拱手朝着各位掌门行礼道:

    “我无极宗有一秘宝,名为吞天嘴,状似葫芦,内里自成一片天地。而且此物极其坚硬,非半神修为强开不得。现在魔尊已经无法修炼,不若将其收在里面,我们再各自派人看守,各位掌门觉得如何?“

    “因果孽缘,师某只是觉得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不若找到最有利的道路。魔尊传承在他身上,若是他死,传承说不定又到了那些人手里,不若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来的安心。”

    的确,魔尊传承不止带着滔天的戾气,缠绕的魔气更是如乌云般多。像是他们的修为,若是想炼化怕是也需要些时日。这些人身上都有伤,一不小心就会被魔气钻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金无涯死就能解决的,相反,若是他活着,就是承载的器具,将那些力量关在自己体内。

    几个掌门同意了,但是也有秉承着反对态度的,最后还是流光开口。

    “我流光以性命起誓,愿意和金无涯共同入内,同生共死,永世不出。”

    反对的人皱眉,流光又道:“听闻因砚宗噬心蛊闻名天下,请赐晚辈两只,我们立即起誓,若是有悖誓言,立马被蛊虫反噬,不得好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因砚宗掌门也不含糊,直接往他们二人体内种了蛊虫。如此,也算多了一层保障。

    最后师子宴出手,将二人收入一个发着淡光的葫芦里。

    舒菡有心上前和流光说几句话,毕竟之前假装侍女,和流光有些交情。但是人太多了,舒菡挤过来的时候,葫芦口已经盖住了。

    舒菡看着那葫芦,觉得这可能是个好结局吧,起码二人相知相守,可以共度余生了。

    几大门派收拾残局,此事便告一段落了.

    重回无极宗,再回到重华殿的舒菡,竟然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院里的桃树花儿不在,结成了小小的果子。

    墙边的灵花倒是还开的茂盛,只是疏于打理,已经蔫了许多,就和此刻的舒菡一般。

    舒菡瘫坐在院里的椅子上,唉声叹气。

    怎么说呢,就是感慨爱情的伟大。金无涯为了流光竟然做到如此地步,而流光愿意陪着他在葫芦里共度余生。

    舒菡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自己,会为了喜欢的人做到此地步吗?应该不会。

    摇了摇头,舒菡起身去了后院,给灵植们浇水.

    从主峰回来的重华,一进院子就发现树下有水迹,应该是浇过水了。

    唇角勾了勾,重华迈步朝着殿内走去。

    只见小灯芯似是累了,正趴在案子上睡觉。大概是做了不好的梦,柳叶眉蹙着,嘴里也嘟囔着什么。

    重华缓步走了过去,思忱片刻才伸出拇指,轻轻抚上她的额间。鬼使神差般顺着眉心一路朝下,手指流连忘返的划过鼻子,来到红唇处。

    忽地想到那日,她因着用力,将红唇都咬破了。

    指腹轻轻触碰桃花似的唇瓣,是不可思议般的软绵绵。

    重华狭长的眸子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眼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

    舒菡蔫了好些天,完全提不起精神,甚至有门派弟子送来美食,都没能让她开怀。

    这日,重华摘了成熟的灵植,混合着门派的桃花酿,端来给舒菡品尝。

    舒菡勉强笑笑:“多谢仙君。”

    不过她实在没什么心情。

    不止是因为流光的事情,还有自己的原因。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帮助霍长老,可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几个老头哪个是霍长老。当然了,无极宗长老们都没受什么大伤,算是大喜事。

    舒菡觉得自己任务应当是完成了吧。

    可是,完成了就意味着她要离开,再也见不到重华仙君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是不舍吧。

    舒菡低头,浅啜了一口酒水,竟然没有苦涩感,入口绵滑,唇齿留香,咂咂嘴,回味甘甜。

    “好酒!”

    舒菡正好心里有些发愁,索性也学着旁人借酒消愁。

    重华刚喝完一盏,就见她已经连着喝了三盏了。他无奈的将酒壶放在一旁,低声道:

    “会醉的。”

    舒菡才不在乎,醉了更好,能将心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可能以后都没机会了。

    见她一直要喝,重华心软,便纵容了她。

    然而,一刻钟后,重华后悔了。

    “仙君,仙君,嗝——-”

    醉酒的舒菡脸颊绯红,嘟嘟囔囔的往重华身边凑,扒着他的衣襟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重华只觉得太阳穴在跳,却又不忍心拂开她。

    “仙君,你、你知道我骗你了吗?”

    她杏眼迷蒙,嘟着唇喃喃的道。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醉了,在危险发言。

    重华眯了眯眼睛,手指撑着眉骨,语重心长的哦了一声。

    舒菡嘿嘿笑,又打了个酒嗝。

    纤长的手做成喇叭状,她凑近重华的耳朵,似是怕人听见般说的极小声:

    “我先前和你说的,喜欢那人,是假的。”

    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重华的耳垂上,带着股痒意。

    重华心脏跳了跳,抿唇避开她的气息,宽大袖子里的手指收紧,身子也微微发僵。

    可她并不知晓,还笑嘻嘻的过来:

    “我不喜欢他,真的。”

    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遍不喜欢他,醉酒的小灯芯便困意大发,想要睡觉。

    重华手指叩着桌面,反倒贴近她,诱哄似的开口:

    “他是谁?”

    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意思,但是总听她说什么不喜欢的,他莫名的觉得不高兴。而且,他的不高兴是对着那人的,不是她。

    但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是谁,重华觉得有些气闷。

    “我不喜欢他,不喜欢……”

    舒菡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的。

    微风吹过,有一小片落叶吹在她脸颊上。重华轻轻拿开,又继续问道:

    “他叫什么?”

    重华想的明白,小灯芯自化成人形,只在门派里呆过,想来这人应当是门派中人,很有可能是某个弟子。

    小灯芯年岁小,还是不要着急的好。

    重华给自己找了理由,又低头轻轻问她好几句,舒菡才蹙眉答道:

    “是、是霍胤,我不喜欢霍胤。”

    说完,头一歪,彻底熟睡,任由重华呆愣在当场。

    什么意思?小灯芯之前喜欢的人便是自己?但是现在不喜欢了?

    重华思索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将人抱起来送回内室,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见她睡熟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他才退出内室,又回了院子。

    酒壶酒盏还摆在原地,重华继续思索问题。

    活了几百年的仙君,难得的被一句话困住了。

    翌日晌午,舒菡才从睡梦中醒来。

    大概那酒水被重华放了什么东西,醒来后不觉得头疼,反而神清气爽。

    不过在屋里并没有找到重华,还是透过窗子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

    “仙君!”

    大概是喝酒之后忧愁消失,舒菡也想明白了,就快乐几时到几时,听天由命。

    “仙君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舒菡笑盈盈的过去打招呼。

    重华转过头,往日玉面郎君难得的有些憔悴,舒菡担忧,怕不是仙君炼化魔气耗费太多吧?

    “仙君,你还是进屋里歇着吧,保重身体。”

    她说了好几句话,也没见重华回应。

    他狭长的眸子里有着舒菡看不懂的情绪,好像有点……幽怨?

    舒菡眨眨眼,就见重华垂下眸子,遮盖住眼底的神色。

    他起身,甩了甩袖子,临走之前留下一句:“做事当有始有终。”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重华仙君(九)

    在重华殿的日子, 总是轻松惬意的,舒菡每日吃了睡, 睡了吃,或者靠在树下望天。

    屋里的重华透过窗子看她,无奈的摇摇头。

    合上书籍,重华起身来到舒菡面前,“近日为何没修炼?”

    小灯芯之前修炼很认真,但是这次回来后, 就没见她认真修炼过。

    莫不是遇见了瓶颈期?

    舒菡抬抬脑袋,杏眸瞪的圆圆的道:“仙君,我不想修炼。”

    之前是因为想帮忙, 迫于无奈。而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便不用修炼了。

    而且上次在魔宫一战,也充分让她认识到自己的能力,再怎么修行,也只能帮上一点点忙罢了。

    每次打坐都要心无旁骛,很辛苦。

    说着, 舒菡随手捻起一块糕点,扔进嘴里。

    重华捏了捏眉骨, 这就是他不收徒的原因。万一收到个不爱修行的小家伙, 怕不是要操碎了心。

    “走,带你去个地方。”

    舒菡不解的跟上重华脚步,二人慢悠悠的走出门, 便有仙鹤鸣叫飞了过来。

    舒菡也不知重华要带自己去哪, 只能跟上。

    坐在仙鹤背上, 从云端里穿梭, 舒菡伸手触碰云朵, 软绵绵的竟然还会动。

    “仙君,看!”

    舒菡激动的捧着刚揪下来的云朵,献宝似的给重华看。因着激动,她眼里闪着光亮,眸子比星辰还要璀璨。

    重华狭长的眸子闪过笑意,拍了拍仙鹤的脑袋,自己这只仙鹤便猛的朝上飞去,而舒菡那只紧随其后。

    “哇!”

    舒菡搂着仙鹤的脖子,仙鹤直直的朝上飞,宛若一只破云箭,背上的舒菡激动的叫出了声。

    “哈哈哈哈——”

    等到仙鹤突破云层,平稳飞行后,舒菡忍不住笑出声。

    “仙君,太好玩啦。”

    很刺激啊。

    重华嗯了一声,指了指远处。

    舒菡转过头,就见白云如雾又如上好的锦缎,金黄色的日头嵌在其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仙鹤识趣的找了个最佳观景点,扑棱着膀子原地不动,让背上的人欣赏美景。

    舒菡被这等场景震撼到,半响都说不出话。

    过了会,舒菡回过神来,脸上因着激动染了绯红,“仙君,这里太美了!”

    舒菡真的没见过世面,谁能想到,她竟然能穿破云层看夕阳。

    看了好一会,舒缓转过头看重华。

    仙鹤背上,重华宽大的白色衣摆层层叠叠,像是和云朵呼应一般纯洁缥缈,墨色的长发归整的梳起,露出他锋利的眉眼。

    他生的很好看,即便是侧脸也能让她看愣神.

    等到了真正的目的地之前,舒菡都低垂着头不好意思说话。

    方才看仙君看的那般明目张胆,好在仙君脾气好并没有怪罪于她。

    “仙君。”

    守门的弟子纷纷行礼,重华颔首,先一步迈了进去。

    舒菡尾随其后,待入内其中才发现这里竟然是藏经阁。宽大的书架上都是古朴的书籍,有些甚至已经字迹模糊。

    舒菡边走边看,不明白重华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筑基之后便要挑选一门合适的功法,这里都是,你看看喜欢哪个便拿走修炼吧。”

    她不是无极宗弟子,自然不能教她本门心法,而且本门都是剑修心法,也不适合她。

    所以重华想着带她来这,挑选一门合适的。

    这里散落的都是低级功法,对于她现在的修为已经足够了,而且种类多样,总是能找到合适的。

    舒菡惊讶的张了张嘴,又看向几排宽大的书架,“仙君,我必须选吗?”

    天知道自己多不想修炼,躺平不好吗?享受生活不好吗?

    重华点头,手指划过书籍,从中挑选出一本:“看看这个,喜欢吗?”

    无极宗弟子向来勤勉,日日夜夜都修炼,提升修为。

    像舒菡这种躺平咸鱼,属实是没出现过,所以重华不知她的想法,只当她的神色是不喜欢这本。

    “这本呢?”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重华仙君,此刻极其耐心的站在舒菡身侧,一本一本的给她拿出来,讲解一番。

    重华身材欣长,舒菡的脑袋只到他心口处。

    重华又拿了一本古朴的书籍,打开后低下头给她认真的讲解。

    大概是怕她听不懂,重华讲解的格外细致,甚至说如果哪里不懂可以问他。对于这个难得的珍贵的机会,舒菡不是那么想珍惜。

    “那个,仙君,我、我饿了。”

    舒菡一个脑袋两个大,着实是听不懂重华在说什么,只能涨红了脸,说出这么句话。

    本以为重华会恼怒,为此舒菡还压低了脑袋,准备承受他的训斥,却不想他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想吃什么?”

    重华将书籍放回去,轻声问她。

    舒菡莫名的觉得重华仙君近些日子越发的温柔了,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可以吃烤肉吗?”

    舒菡喜爱吃荤菜,仙门送的饭菜虽然荤素都有,但是都很清淡,舒菡有点想吃味道重的烤肉了。

    重华没说话,先一步走了出去,舒菡低头跟上。

    应该是不行吧,重华仙君是辟谷的仙人,不重口腹之欲。自己在他地界大吃大喝总归是不好的,唉,遗憾。

    想着滋滋冒油的烤肉,想着它散发炭火的香气,舒菡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几声。

    守门的弟子听见,嗤笑一声,忽地感觉头顶一凉,赶紧收敛笑容,行礼道:“恭送仙君。”

    重华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待走出很远后,他瞥了一眼身侧的人,只能看见她毛绒的头顶,透着股沮丧。

    回到重华殿后,舒菡歪在院子里的桌子上,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平享受生活。

    过了会,有送饭的弟子来了。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弟子,说话奶声奶气的:

    “这是仙君特意吩咐的,姑娘拿好,最底下是炭,姑娘拿的时候莫要脏了手。”

    舒菡惊讶,炭?她打开手上的五层食盒,就见最上头是串好的肉串。

    小童笑嘻嘻的跑远了,舒菡都没来得及和他道谢。

    将所有食盒都打开,全部是肉类,看样子像是猪肉和羊肉,还有鸡腿鸡翅,以及几条新鲜的鱼。食材全部是喂好料的,在最底下则是小块的炭。

    舒菡脸上漾出笑容,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

    放下东西,舒菡脚步轻快的去找重华,“多谢仙君!”

    重华正在看书,闻言抬眼看她,就见她面上恢复了光彩,屋里因为有她而变得更加澄亮。

    “小心些,炭火烫手。”

    重华垂下眸子,温声嘱咐了一句。

    舒菡笑了,“仙君,我是谁啊,灯芯啊,还会怕火吗?”

    “等着,一会就能吃了。”

    说完,舒菡快步出去,拎着东西走出去几丈远,免得烟熏火燎的味道熏到仙君。

    大概是她太想吃了,很快就弄好,将烤好的肉串放在盘子上,喜滋滋的回去。

    “仙君,好了,趁热吃才好吃。”

    重华没动,狭长的眸子先是落在她身上,见她没有受伤,这才一转,看向碟子里。

    烤肉表皮金黄,上头的油脂还在滋滋响,旁边的烤鱼更是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舒菡被香气勾的恨不得立马吃一口,却见重华表情淡淡。自己做的东西会非常渴望别人的认可,而这里又没有旁人,只他们两个。

    舒菡拿起一串,递到重华眼前:“仙君尝尝,真的不错。”

    重华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转到她的手上,就见柔白的素手上有一点点红痕。

    “烫到了?”

    重华蹙眉,伸手抚上红痕。

    舒菡愣了愣,看着他的大手盖在自己的手上,肌肤相接,有微凉的触感。

    不知是舒菡体温过高,还是重华手掌太凉,接触的刹那,二人都僵了僵。

    重华的手掌微凉像玉石般,贴在那处红痕上,莫名的让舒菡觉得有些舒适。

    舒菡眸子垂了垂,不自在的错开眼。

    重华也没好到哪去,耳根子后头散着淡红,脸上却还在强自镇定。

    好在重华很快就将手掌挪开,而红痕也全部消散。

    “谢谢仙君,”舒菡垂头小声说了一句,只觉得脸上有点热。

    她手上还拿着烤串,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毕竟重华仙君是谪仙一样的存在,不吃这些东西也是正常的,她是昏了头才想着请对方品尝。

    “我将这些拿出去,不打扰仙君了。”

    舒菡端着盘子快速逃离,待来到外面才觉得自己能呼吸了。

    刚才他凑近的时候,自己竟然忘了呼吸,脑子里也空空一片。

    舒菡懊恼的坐在地上,将碟子里的烤串放了回去,重新热了热,这才吃了一口。可能是食物太过美味,让她瞬间忘了方才的事情。

    重华来的时候,就见小灯芯两只手各拿一个鸡腿,吃的正香。

    “仙君?”

    舒菡转过头,见重华手里拎着酒坛子,竟然和她一般,席地而坐。

    地上是柔软的草,坐下并不觉得硌人,反倒是软软的。

    重华将两坛酒打开,将其中一坛推到舒菡面前。

    “这次是果子酒,不醉人。”

    重华记得她上次喝醉了的模样,所以拿了不醉人的果酒,酸甜的口感想来她会喜欢。

    舒菡试探性的喝了一口,果然滋味不错,而且果味很浓。

    天色暗了下来,俩人谁都没说话,静静的喝着酒。

    舒菡喝了好几口,拿过烤鱼吃了起来,不过吃堵不上她的嘴。

    “仙君,其实喝酒要配肉,不过想来仙君不爱这些尘世的东西,那只能我来吃了。”

    不一会,就将一条鱼啃得干净。

    重华的目光从干净鱼骨上略过,唇角勾了勾。小花猫一样,吃东西很干净。

    舒菡又将烤好的肉都吃掉,这才满足的喝了一口果酒。甜甜的带着微酸,正好解腻。

    不知不觉,她竟然喝了大半坛的果酒。虽说这东西不醉人,但是舒菡还是觉得有点迷迷糊糊的。

    她侧过头看重华,嘟囔着问了句:“仙君,你怎么晃来晃去的?”

    说着,舒菡揉了揉眼睛,发现重华没晃,是自己在晃。

    重华无奈的接过她手里的酒坛。

    “罢了,你醉了。”

    “我没醉,仙君,让我再喝一口吧。”

    舒菡说着就要上前抢酒坛子,手搭上重华的肩膀,也不知怎么竟然将人按到了地上。

    带着女子香气的发尾扫过他的脖颈,喉结微微滑动。他转过眸子,温声道:

    “你醉了,回去歇着吧。”

    喝醉酒的人,最讨厌别人说她醉。舒菡蹙眉,“我没醉,我还能喝。”

    她身形微晃,挣扎着去够他手里的酒坛子,这么一来,整个人像是猫儿一样挂在他身前。

    女子的柔软透过薄薄的布料袭来,鼻尖里萦绕着花香和果香。她一张口,微热的气息便喷洒在他身上。

    “仙君,仙君,给我。”

    红唇上还沾着淡红的酒液,染的嘴唇更加莹润饱满。醉酒的可人说话柔柔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重华胸膛剧烈起伏,只觉得书中说的是对的。

    传说深山之中有吸人精血的妖怪,碰见人就会迷惑他,让他沉迷其中,趁其不备吸食生机气血。

    他心跳的厉害,心口处像是有个小刷子似的一下一下扫着,让人发痒。

    闭了闭眼,重华作势就要起身,可身前的人不管不顾,攀着他的肩膀要去抓酒坛。

    重华手指一动,酒坛被他收进储物戒。

    果然,她不动了。

    杏眸瞪的圆圆的,似有些不可思议。

    过了会,她才缓缓低头,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

    “仙君。”她软糯糯的声音喊人。

    重华嗯了一声,四目对视,谁也没错开眼。

    “咦,你这里有星星。”

    她凑近了看他的眸子,只觉得里面似有星辰大海,吸引她一直去看。近了之后发现黑黝黝的眸子里慢慢的剩下一个女子的脸。

    舒菡盯着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

    “仙君,你眼睛里有我。”

    她歪着脑袋,那女子也歪着脑袋,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脸颊绯红。

    重华没说话,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想要推开人的手改成扶住她的背,免得跌落在地上。

    “唔……”

    不满的蹙眉,嫌弃似的拍了一下后背的大手。

    “好热。”

    炙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到身上,烤的舒菡心尖发颤。说完,她不满的扭了几下,却觉得趴着的地方也开始热了。

    好像是被架在炉子上烤制,要被吃掉了。

    “唔……我要被吃掉了。”

    感觉趴着的地方越来越热,醉酒的舒菡哪里还有理智去思考,用手肘拄着“地”,作势就要起身。

    可是她醉了,身体不受控制,双手胡乱抓着,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

    苦了重华,忽地闷哼一声。

    “松手。”

    他低哑的声音道。

    舒菡杏眸里蓄满泪水,哭哭唧唧的摇头:“不行,我要死了,被吃掉了。”

    她不能被烤熟,要活下去才行。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今日不知怎么了,只有点点繁星,月亮躲在云朵后不出来。

    地上只有火红的炭,噼里一声发出轻响,又变得红了一些。

    重华深深的吸了口气,有心想用法术推开她,又怕惹得她受伤,只能摸索着去抓她的手,而后轻哄着道:

    “松手。”

    他声音越发的低哑,二人凑近后,声音就响在她耳边,激的她身子发麻,手攥的更紧了。

    重华又哼了一声,狭长的眸子染了点别样的情绪。

    从小生活在无极宗,除了婉婷和成为掌门夫人的师姐,重华没接触过旁的女子。宗门弟子踏上修仙路,就意味着七情六欲比凡人更淡。

    重华更是如此,自从踏上无极宗后,他就只知道修炼,在辟谷后更是沉迷修炼无法自拔。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让他痴迷,那便是修炼。

    但是现在。

    重华狭长的眸子看向眼前的女子,他觉得,要再加上一样了。

    舒菡醉意越发的浓了,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她撅起嘴巴,哼哼两声:“太热了。”

    手心里更热,热的她觉得有些黏腻。

    重华无奈,和她好生商量怕是不行了,无法,他手指拂过她的发顶,舒菡忽地闭上眼睛,软绵绵的躺了下去。

    得到放松的重华没去查看情况,直接将人抱起,朝着殿内走去。

    将醉酒的小灯芯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后,重华走到外室,坐在案边。

    心脏还在怦怦快速的跳动,方才发生的事如此的不可思议,又如此的——-让人心生奇怪感觉。

    重华低垂着眸子,视线落在自己的衣摆上,那里有一处褶皱,是被人用手抓出来的。

    修长的手指拂过,褶皱消失,一切看似恢复如常。

    只有重华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牢牢生根了.

    翌日,天还没亮,重华殿的房门被急促的敲响。

    内室的舒菡听见动静,眼睛眨了几下,艰难的醒来。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仙君,大事不好了,那些凡人不知怎么,都发狂了!”

    “何时开始的?”

    “就在刚刚,掌门让弟子来告诉您一声,顺便带走后院的灵植。”

    重华种的灵植有一部分是制作清心丹的原料,想来是想给那些人用。

    重华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还是那般的清冽,不过可能因为刚刚醒来,带着点沙哑。

    “走吧,带路。”

    等房门关闭,舒菡才彻底清醒过来,忙下地穿鞋追了出去。

    好在二人走出去没多远,舒菡追上三人一起离开。

    路上,那名弟子详细说了情况。

    “谨遵仙君嘱咐,这些日子将他们妥善安置在一处,联络其各自的家人。但是大半都是不愿意回家的,所以打算调养一段时间就派去外门。”

    “但是没想到,就在天刚亮时,有惨叫声从殿内传出,那些凡人竟然发狂的要挖开自己的肚皮。”

    听着弟子的描述,舒菡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知道那些人是被用来做“药鼎”的,被从魔族带回来后就呆在无极宗。

    本以为他们逃过这一劫,往后的日子会顺顺遂遂,却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会不会是什么妖怪作祟?”

    舒菡侧头问重华。

    没等重华答话,那弟子当即反驳:“姑娘不知,无极宗的守山大阵无人可破,不可能有妖物出没宗门。”

    那是怎么回事?舒菡想不明白。

    重华淡淡开口:“到了便知晓。”

    等他们到的时候,殿内已经来了不少数人,惊动了掌门师子宴以及几位长老。

    那些“药鼎”们被绳子绑住,无法动弹,但是从他们赤红的双眸中,舒菡便觉得此事极其棘手。

    “重华,你来看看吧。”

    师子宴让开一步,露出身后地上的一具尸体。

    是一名花样少女,腹部却掏烂了,她双手还维持着掏东西的样子,眼睛都没合上,地上更是散落着各种东西,血红一片。

    舒菡心生不忍,觉得少女死的太惨了。一旁的重华不着痕迹的挡住她的视线,朝着师子宴道:

    “可是邪祟?”

    师子宴来的早,想来能发现什么异常。

    师子宴摇头:“没有邪祟,是他们自己,看地上那些人,若是不绑住他们,怕也是这个下场。”

    重华颔首,仔细的看地上的人。

    他们双手双脚都绑的严严实实,连嘴也被布塞住。重华让一名弟子拿开布,就听得那少女哭着喊:

    “胀啊!胀!”

    舒菡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些药鼎是被喂食各种灵药长大,身体蕴含着浓郁的灵力。之前押送他们的黑衣人便说了,“药鼎已经成熟。”

    “会不会是他们需要排灵力于体外?”

    这些是凡人,就算从小用秘药喂着,也不见得能自动消化灵力,相反,他们的灵力只待“成熟”时被那些坏人采撷,就算死,血肉也要被吃掉。

    所以有这么一种可能,“成熟”时必须用,否则胀的他们失去理智。

    旁人没听懂,和舒菡一起在魔族听见这番言论的重华和凌海懂了。

    二人上前探测一番,凌海肯定了舒菡的推测:“大约就是小灯芯推测的那般,但是要怎么帮助他们?”

    “药鼎”,和炉鼎是一样的用处,他们总不能……那样帮着解决。

    “而且因着喂养的人用过阴私的手段,寻常方法不得解,唯有。”

    剩下的话凌海没说出来,但是在座的人也都明白。

    眼看着那些少年少女们承受痛苦,眼睛赤红一片,嘴边都是咬出来的血迹,舒菡脚步动了动。

    她低头看向自己包裹严严实实的手指,心里郑重的做出决定。

    “仙君,我有办法。”

    🔒重华仙君(十)

    舒菡其实胆子不大, 也挺怕死的。

    来到这里后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而且目标人物的事情已经解决掉了, 她不用再担心。接下来的日子只需要等待任务完成即可。

    所以舒菡想救下这些可怜的少男少女们。

    舒菡笑了笑,心想自己当真是和重华仙君呆的太久了,也算是个正义人物。

    “我有办法,不过还请诸位退到殿外,很快就好。”

    舒菡说完,先是扫视了一圈, 最后目光落在了重华的脸上。

    重华狭长的眸子注视她,眼里闪动着舒菡看不懂的情绪。

    一旁的师子宴面露喜色,事已至此,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好, 这就撤出去。”

    掌门发话,殿内的众人齐刷刷的往外退,只剩下重华站在那没动。

    舒菡不好意思的笑笑:“仙君?”

    重华脚步还是没动,但是薄唇轻启,说了一句:“你, 自己可以吗?”

    “可以的,很快。”

    重华颔首, 也走了。

    待大门紧闭, 舒菡赶忙把手指露出来,蹲下后触碰离得近的少女。她皮肤发红,眼睛也是红的, 肚子处鼓起来一个小包, 瞧着像是要爆炸一般。

    舒菡的手指落在她的脖颈处, 过了会, 她就察觉到有丝丝灵力往她身体里钻。舒菡面露喜色, 有用就好。

    待舒菡的手指拿开,那名少女已经昏睡过去,面色如常,瞧着已经恢复如初。反观舒菡,因着大量的灵力入体,她面色涨红,额头上出了薄汗。

    待进行到一半时候,她觉得经脉里的灵力乱窜,搅的她浑身都疼。

    “快成功了,坚持住,”舒菡低声给自己打气。

    她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样的能力,从刚开始她就一直将手指包起来,生怕露出一点点端倪。这和魔族中人已经没区别了,如果被人发现定然会觉得她恐怖。

    不用付出任何东西便可以吸食旁人的灵力,如果让无极宗的人知道,定然会将她就地正法。

    舒菡苦笑了一下,等到事情结束,便离开这里吧。天大地大,四处看看也好。

    扫了一眼旁边,还有三个人就可以结束了,舒菡忍着经脉里膨胀之感,继续救人。

    舒菡集中注意力救人,自然是没有旁的心思关注门口。只见殿门微动,一道白色身影走了进来。

    直到他走到舒菡身侧,伸手替她梳理灵力,舒菡才回过神。

    “仙、仙君?”

    舒菡吓了一跳,立马收回手,脸色发白的看着重华。

    若说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是怕死。那么不想让重华知道,是怕他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

    这些日子的相处,舒菡觉得,自己大概是对他有好感的吧。所以更不想让他知道,怕见到他眼睛里的失落。

    身为无极宗的仙君,他黑白分明,嫉恶如仇,如果他知道了,大概会选择亲手抹杀她。

    舒菡扯出一个笑容,努力镇定下来。

    她的汗水将碎发打湿,贴在脸颊上,衣领处沾湿了一片,瞧着可怜巴巴的。

    重华一手给她梳理灵力,另一只手拿出帕子,帮她擦汗。

    舒菡觑着重华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异样。他没发现?不能,自己灵力暴增,像重华这等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

    舒菡哪里知道,重华早就知道了,在掩月山庄的时候他就知道。而且在客栈时,他去她房间,就是想出手。

    但是为什么没动手?

    重华问了自己很多次,大概是那晚夜色太好看,大概是糖画散发的香气太甜。

    重华在心里给自己找了无数个这样的理由,护着她活到现在。

    “别动,若是不及时梳理会有危险。”

    重华收回目光,垂下眸子专心做事。

    舒菡停止挣扎,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她想张嘴问问重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难不成要问他:“仙君,你要杀我吗?”

    舒菡闭嘴,继续救人。

    她救人,重华救她。

    待所有人都安全后,舒菡已经累的脱力,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她摊在地上,喘了一会,刚想说什么,忽地被重华打横抱起来。

    “这就带你回去。”

    重华说道。

    声音里带着舒菡没发觉的柔情。

    舒菡撑着眼皮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而后便昏了过去。

    重华抱着人出来,师子宴倒吸一口气,凌海无奈笑了笑,后赶来的婉婷则是红了眼睛。

    重华:“我先带她回去,里面的人妥善安置好吧。”

    说完,重华走了,留下心思各异的众人。

    师子宴看了看婉婷,果然见她要哭了的模样。他摇摇头,心想感情一事果然难说。

    婉婷和重华认识这么多年,也抵不过小灯芯短短的几个月。

    说到底,没有先来后到,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罢了.

    回到重华殿,将人安置在床榻上,重华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

    大概是灵力冲撞的她疼,现在面上还白着,往日里桃花瓣般的唇也颜色淡淡。

    重华看了她好一会,而后用湿毛巾一点点给她擦去汗渍,让她睡的舒服一些。

    又找了布条,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包好。

    她的手指很软,重华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对待什么玉石,怕磕了碰了。

    平心而论,在见到她将那掩月山庄的管家吸食后,他是动过杀意的。

    拥有这等能力,与魔族人无异。

    那夜在客栈里,他也是在她床榻边,看了她好一会,最后又离开。

    从没想过情爱一事,但是理智的重华意识到,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喜欢她了吧。

    想到这,重华唇角含笑,点了点她的手背。

    似是觉得不舒服,床榻上的人蹙着眉,翻了个身。

    浅金色的衣服上有汗水洇湿的痕迹,整个后背都湿了。

    重华的目光顿了顿,将她的衣物烘干。大概是身上腻乎乎的让她不舒服,舒菡又翻了个身,好看的眉眼皱起来,似在抗议。

    重华捏了捏眉骨,颇为无奈。

    想了想,他去书桌上拿出一张纸,用剪刀剪成一个纸人。

    吹了一口气纸人落地,那纸人便能像活人般动作。重华看着它木然的朝着床榻那走去,就要脱衣服。

    重华收回目光,转个身去了屏风后。

    虽然看不见,但是耳朵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纸人在给她脱衣裳。

    床榻旁是他准备好的水盆等物件,纸人会给她擦洗一遍,换上干净的衣物。

    原本进行的很是正常,内室里不断有水声传来。可过了一会,忽地安静下来。

    重华蹙眉,脚尖转了一下,又顿住。

    手指点了点,将纸人召唤过来,就发现纸人的双手都湿了……

    重华轻叹,果然是没脑子的纸人,不知道拿着棉巾擦拭便好。

    无法,重华紧闭双眼,凭借着记忆朝着内室走去。

    顺利的到达床榻旁,重华将棉巾重新弄湿,保证温度合适,顿了顿才摸索着慢慢贴了上去。

    做完一切,重华从内室出来的时候耳根子通红,额头竟然出现汗珠,好似做了什么天大的难事般。

    他难得的乱了心绪,坐在案子旁饮了一盏凉茶,才将那点燥压下去。

    桌子的传音玉简亮了亮,重华点了一下,便有师子宴的声音从中传出。

    “有事商议,速来。”.

    师子宴传完音,扫了周围的人一眼。

    几大长老都来了,正襟危坐难得的肃穆。边上,婉婷仙子红着眼睛,明显是哭过了。

    她喜爱重华多年,若是他一直不动心就罢了,大概他是个没心的人。可他如今也展现出温柔的一面,却不是对着她。

    一股不甘从心里升起,婉婷垂下眸子,轻声道:“掌门师兄,还请派人将那灯芯带过来,一试便知。”

    那些“药鼎”被救下,瞧着已经和常人无异了。婉婷查探他们的身体,发现他们体内半点灵力都没有,那些灵力去哪了?

    不可能无故消失。

    婉婷迫切的想知道灯芯是用什么方法救人,所以一直在现场查看,发现了几块布。她猛的想起来,好像这是那灯芯包手指的布。

    她为什么包手指?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婉婷心里存疑,她不相信连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个小灯芯能够解决。

    师子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婉婷,仅凭一个猜测将重华叫过来,他会怎么想?”

    那些人被救了就是好事,师子宴还想着将小灯芯收入门下,成为无极宗的弟子。但是婉婷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口咬定灯芯有问题。

    被她缠的头疼,几个长老也没了办法,便齐聚在这里。

    “他不会的,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若是有问题定然会将其亲手斩杀。”

    婉婷就是吃准了重华的性子,料定他定然不知晓。

    凌海被指使着去重华殿,待重华走后进去探一番,如有必要,将小灯芯带过来。

    不一会,重华来了。

    师子宴让他坐下喝茶,“叫你前来是商议那些人如何处置。”

    重华淡淡的道:“全凭掌门安排。”

    师子宴没话了,其他几名长老轮流上阵,和重华搭话拖延时间,好方便凌海在重华殿办事。

    过了会,重华剑眉蹙起,抬眼看向师子宴。

    被他的目光看的心慌,师子宴摸了摸鼻子,“怎么了?”

    重华:“为何派人去我那?”

    说着他起身便要离去。

    婉婷惊叫:“你设了禁制?”

    只有设了禁制,进去人才会被知晓。婉婷嫉妒的发狂,他竟然为了那小灯芯做到如此地步!

    若是他一直是个高冷的仙君,婉婷不会如此。可是他竟然对那人体贴至极,就差捧在手心里了。

    “重华!”

    婉婷有些失控,她猛的站起来,讽刺的道:“你怕什么?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被发现?”

    师子宴不满的打断她:“婉婷。”

    都是同门师兄弟,何至于此。

    婉婷不管,她只想在众人面前拔下那灯芯的面具,让重华知道她是个坏透了的人,这样重华就会讨厌她,就会重新变回那个谪仙人物。

    重华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她。婉婷继续道:“你回去也来不及了,师兄定然已经将她带出来了。”

    婉婷说着说着,竟然笑了。

    “小师兄,你怕是不知道吧,那个小灯芯有问题。”

    “苦了你还一直拿她当好人,没关系,你只需要亲手将她抹杀便好,大家都不会怪你的。”

    说完,婉婷看向四周,想获得认可。但是长老们避开她的目光,只师子宴不赞同的看着她。

    婉婷,好像有些不正常。

    自从在魔族回来后,婉婷就有些举止奇怪,师子宴想着应当是被吓到了。但是现在看,她更像是受了刺激才如此。

    在众仙门面前失了面子,最爱的徒弟为了男人入吞天嘴,而婉婷喜欢的男子心有所属。桩桩件件加在一起,让从小就众星捧月的婉婷吃不消。

    重华眼神淡淡的看她,说出来的话更是冷的让人哆嗦:“然后呢?”

    婉婷张着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凌海返回,见到重华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婉婷扑上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师兄,师兄,她有问题对不对,你快和大家说,和小师兄说,她有问题。”

    凌海被她吓了一跳,安抚似的拍拍手背,而后低声道:“我,没能进去。”

    重华在殿里不止下了禁制,更是将内室保护起来,除了他谁也进不去,只有比他修为高的人硬破开才行。

    可是在座的人里,数重华修为最高。

    婉婷瞪大眼睛,“怎么会?”

    “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掩盖事实?”

    师子宴叫住她:“婉婷,莫要钻牛角尖。”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不对,重华心胸宽广,但是不代表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凌海拉住婉婷,让她坐下。婉婷是他们当中最小的,又是师父的唯一血脉,他们多照顾一下是应该的,但是此事确实做的有点过了。

    所有长老都是坐着的,中间站着重华。

    他转了个身,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此事我定会给出一个答复。”

    众人愕然。

    婉婷尖声指控:“我就知道!掌门师兄,快去派人将那小妖抓起来处死!”

    她还要说什么,重华挥了挥袖子,婉婷就说不出话来了。

    师子宴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重华?”

    重华和他一起长大,他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很少如现在这般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而且他方才那话的意思等同于默认!

    “你早就知道?”师子宴不可置信的问道。

    重华没说话,浓密睫毛垂下,遮盖住他眼底的神色,转过身,重华大踏步离开。

    等他走后,婉婷要追出去,还是凌海拉住她,顺道给她解了禁制。

    “掌门师兄!你还在等什么?!”

    婉婷不明白,重华都已经承认了,为何还不动手。

    师子宴挥挥手,凌海点点头便将婉婷带走了.

    舒菡醒来的时候,旁边就坐着重华,她吓了一跳。

    “仙君?”

    不知怎么回事,重华的眼神灼灼,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舒菡不敢和他直视,即便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身子可还觉得好些?”

    重华薄唇微启,语气柔和,像是怕吓到她似的。

    舒菡忽地红了脸,只将脑袋压的更下,生怕被人发现自己面红若果子。

    “嗯,好多了,多谢仙君。”

    重华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舒菡将脑袋压的更低。

    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裙换了,想起来那时候流汗过多。怪不得自己睡的这么舒坦,原来重华仙君帮了这么多忙。

    舒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听重华淡淡的道:“饿了吧,来吃东西。”

    说完,他起身先一步去了外室。

    舒菡收拾一番起来,直接朝着院子走去。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远处天边有着红黄色的云彩,院里树木丰茂,一片充满生机的绿。

    在多彩的颜色中,那一抹白却来的那样耀眼。

    他撩起衣袖,亲手打开食盒,将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好后朝着舒菡招手。

    俊逸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让舒菡心里一暖。

    “仙君,要不要尝尝?这个豆子很好吃的。”

    舒菡走过去,笑盈盈的邀请他。她知道他不吃东西的,但是邀请他是礼仪。

    没想到重华竟然颔首,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舒菡怔愣了片刻,回过神后主动拿起茶壶给重华倒了盏清茶,“仙君,配着这个茶水吃最好了。”

    她在这里吃了很久,自然是知道哪样好吃。高兴的给重华一样样解释,是用什么做的,怎么做,味道什么样。

    说完,先给重华夹了一筷子。

    重华看着碟子里的食物,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上次吃东西还是几百年前。

    罢了,左右以后也是要吃的,现在适应一番。

    夹起后放进嘴里,对上她满怀期待的目光,重华点了点头。

    舒菡乐的拍手:“我就说吧,很好吃的。”

    终于有人陪着她吃饭了,舒菡边吃边说,这一餐明显吃的撑了。但是舒菡很高兴:

    “仙君,放着我来吧。”

    这等收拾餐盘的小事情,怎么能让重华仙君做呢?

    重华淡淡道:“无妨。”

    最后,是二人一起收拾好的。

    夕阳西下,在天边只留下一点光线,舒菡深吸一口气,觉得身心都舒服极了。

    旁边的重华侧头看她,见她面上带着笑容。“喜欢这种生活吗?”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舒菡想都没想,点了点头,笑着道:“喜欢。”

    有重华陪着,觉得日子格外的悠闲舒心。

    “那如果让你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呢?”

    他神色莫辨的又来了一句,狭长的眸子看向舒菡,等待答案。

    舒菡的睫毛眨了眨,眼眸里染了笑意,重重的点头。

    愿意啊,很好,很满足。

    重华轻笑一声,转过头不说话了。

    自从那天起,重华每次都会陪着她用膳,吃食丰富,荤素均衡。

    连着几日,吃完饭后重华都会陪着她,随便她做什么都好。舒菡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太一样,是什么呢?

    想了很久,舒菡琢磨过味了。

    重华待她过于亲昵了。

    比如说,吃饭的时候,她不小心将米粒粘在唇边,重华会伸手过来给她拂开;喝茶的时候,茶水不小心滴到她手背上,他会低头帮她擦拭……

    还比如现在,她就坐在他身侧,重华一字一句的给她讲解书上的意思,半点不见不耐。

    他变了,舒菡仰着脑袋看他。

    许是他生的太好看了,亦或者是舒菡对于他的喜欢已经无法控制,她直直的看着他,直到他转头,和她四目相对。

    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脸,是笑着的。

    “仙君。”

    舒菡低喃了一声,鬼使神差的举起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温热的指腹划过高挺的鼻梁,又在他的薄唇处流连。

    舒菡着了魔似的一遍遍描绘着他的五官。

    被指腹碰触的唇抿了抿,重华的突起的喉结滑动,他整颗心都是颤的,酥酥麻麻的感觉缓缓蔓延全身。

    有种悸动在心口处弥漫,渐渐带了热度,烤的他呼吸发紧。

    重华伸出手,二人十指相扣。

    刹那间,舒菡猛然回过神来,慌乱的想将手抽回来。

    重华欺身而上,眼睛盯着她的杏眸,带着低哑的声音道:

    “怎么?不负责?”

    他的手指微动,摩挲着她滑软的手背,舒菡心里升起一股甜蜜之感,甜津津的似蜜糖。

    重华说出这句话也缓过神,暗道自己为何如此——-无耻。

    心里这样想,手上却不放开,心口处充盈着喜悦,满的似要溢出来。

    自从那天牵手之后,重华似得了乐趣,总是抓过她的手指摆弄,好像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某天俩人一起吃过饭,舒菡终于问出了想问的:“仙君为何突然不辟谷了?”

    像是他们这等境界,已经不需要食物来维持生命了,只有嘴馋的修行者才会偶尔吃一吃。像重华这样的仙君,舒菡想不明白为何如此。

    重华捏她手指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微风中,听见他淡淡的声音,似在耳边又似在天边。

    “小灯芯,你要不要嫁给我?”

    🔒重华仙君(十一)

    自从魔族一事解决后, 舒菡觉得自己是个快乐的修行者,衣食无忧, 还有重华仙君陪在身侧。

    而且,方才重华仙君竟然问要不要嫁给他!

    似是怕她拒绝般,重华又说了句:“不必急着答复。”

    舒菡羞红了脸,她其实想说愿意的,但是那样好像又有点迫不及待。他们二人刚刚开始甜蜜的日子,舒菡享受当下。

    舒菡想了, 那就假装犹豫三天好了,三天后再亲口告诉他。

    因为这件喜事,舒菡心情格外的好, 还拿了重华的信物, 打算找礼物送给他。

    趁着重华被掌门叫走,舒菡也偷偷溜了出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好好在无极宗里闲逛。

    原来这里不仅有饭堂,还有小小的交易市场,不过都是以物换物。

    东西也很多, 各种丹药,武器, 功法, 甚至还有杂书。舒菡边走边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合眼缘的物件。

    无极宗的弟子都是穿着白色衣袍,而身穿浅金色衣裙的舒菡便有些显眼。宗门弟子偷偷看她, 议论此人是谁。

    有那见过舒菡的, 小声告诉同行的人:“是重华仙君殿里的。”

    “莫不是之前救人的那位?”

    “对对, 就是她。”

    他们的议论声小, 舒菡并没有听见, 低头看手中的一支簪子。

    “这个是男子款式。”

    摆摊的宗门弟子好心的提醒舒菡。

    舒菡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是男子款式。簪子很普通,不过就是一根银制的罢了,但是胜在花纹好看,瞧着大气。

    “姑娘,这簪子可是新的,我一直没用过,这不,突然想起来想换点东西。”

    舒菡笑了笑:“你想换什么?”

    弟子被她的笑容晃了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声道:“想换辟谷丹,不知姑娘可有?”

    舒菡尴尬的将东西放下,这辟谷丹,她还真没有。她手里仅有一些重华给的丹药,也不知能不能行。

    “喏,辟谷丹没有,但是有这个,你看看行吗?”

    说着,舒菡倒出一粒丹药给他看。只见那丹药散发淡淡的青色,隐隐有金光流动,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极品丹药,远非普通的辟谷丹可比。

    那弟子看了半响才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这、这是青阳丹?”

    周围的众人听见名字,轰的一声围了上来,都想一堵青阳丹的样子。

    这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丹药,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真是青阳丹啊!”

    “肯定是了,看这纹路,这光泽,青阳丹无疑!”

    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舒菡也从中知道了青阳丹的可贵之处。

    只有无极宗的长老们才能得一瓶,且百年才发一次!

    那这么说,她曾经拿着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糖吃!

    造孽啊!

    知道这东西如此难得,她说什么也要留着啊!

    舒菡一脸肉疼,当即将那颗丹药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舒菡道:

    “那个,我不换了。”

    换这簪子可不合适,舒菡将瓷瓶收好,便要离开。

    那弟子拽住她的袖子,“哎哎,别走,我们商量商量,将东西都给你,或者你还需要什么,我都帮你找到,怎么样?”

    实属是青阳丹难得,众位弟子们都看直了眼,纷纷说话,想要换取一枚,哪怕俩人一枚也成。

    越是这样,舒菡就越不想换了,可是被众多弟子围着,竟然脱不开身。

    “姑娘?”

    就在这时,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叫舒菡。舒菡回过头,就见那人穿着弟子衣袍,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姑娘不记得我了?我叫王壮,说起来还未曾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王壮说着,双手作揖行大礼.

    一刻钟后,俩人一起在河边站着。

    “多亏你了,谢谢。”

    舒菡朝着他笑笑。

    王壮替她解了围,她还得偿所愿的用灵植换了簪子。

    王壮被她说的脸红,“哪里,姑娘的救命之恩,王某没齿难忘。”

    他们一行人被从掩月山庄救出来后,就来到了无极宗成为外门弟子。后来发现他有灵根,通过试炼后正式拜入无极宗成为修行者。

    这一切都要感谢舒菡,当日若不是她挡在众人身前与那管家动手,怕是那些人都逃脱不得。王壮感念恩德,觉得今日的一切都要归于舒菡的出手相助。

    舒菡笑笑,随意的和他说了几句,又将自己身上带着的灵植送了王壮表示感谢,便先行离开了。

    那支簪子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如视珍宝。

    她想着,二人总是要交换信物才好。

    这支簪子很得舒菡青睐,觉得重华那般谪仙的人物,就要这种出尘绝凡的发饰才配得上。不过上头还缺少点东西,舒菡笑眯眯的想。

    回去的时候,重华还未归。舒菡坐在院子里,小心翼翼的将簪子上刻字。

    她刻的认真,手中的小刀又过于锋利,不一会,手上便带了几个口子。

    等将字刻完,舒菡十个手指头,几乎没有完好的,都带了淡淡的血迹。

    但是舒菡心里高兴,笑眼盈盈的看着簪子,只觉得心里甜津津的滋味往上涌。

    本以为重华一会便会回来,舒菡找了个好看的木匣子,将簪子放好,还在其旁放了一朵盛开的花。将其放在案子上,想着重华回来就能看见。

    是个惊喜。

    却不想,她迎来的竟然是旁人。

    婉婷仙子来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发鬓有些散乱,看见舒菡后她眼神怨毒。

    舒菡被她看的害怕,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不知仙子来此是何事?”

    舒菡总觉得婉婷仙子有点奇怪,还是提防着点好。

    婉婷看了她好一会,才神色莫辨的说了一句:“小灯芯,你是不是以为重华是真心待你?”

    婉婷喜欢重华,舒菡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婉婷仙子竟然受到如此重的打击,她来此地就是为了挑拨二人的关系?

    不过舒菡不傻,她才不相信婉婷说的。重华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定然是真心的。

    婉婷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站在外面也不进来,嗤笑一声道:“他是不是还说要和你成婚?”

    舒菡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婉婷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凄厉,过了会,她似才笑够了一般,将眼角的泪水擦去,讽刺的道:

    “啊,你大概不知道吧,他答应了说要镇压你,莫不是他没说?”

    “也是,说成婚也是在骗你,只不过是想安抚你罢了,待到时机成熟,你便会被他亲手抹杀。”

    “你以为他是对你好?不是的,他只是在送你最后一程罢了。”

    婉婷仙子每说一个字,舒菡的面容便严肃一分。

    “你在说谎,他不是这样的人。”

    舒菡自然是要相信重华的,而不是眼前这个有些疯癫的婉婷。

    婉婷又笑了,她伸手抚平自己的碎发,轻笑道:“你与他才认识多久?”

    “我和重华同门几百年,他是什么性子我不知晓?为了大义为了百姓,便是让他和魔族人成亲,他也是愿意的。”

    舒菡杏眸圆睁,竟然无力反驳。她知道婉婷说的是真的,重华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她坚信,重华不会是拿婚姻当儿戏的男子。

    “你莫要挑拨了,等一下他便会回来,你就不怕他怪罪于你?”

    婉婷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笑的不能自已,将刚整理好的头发也弄乱了,更像是一个疯子。

    “怪我什么?怪我告诉你真相?你果然是个傻的。”

    说完婉婷哈哈大笑,看的舒菡有些心烦,她低垂脑袋看向地面,心里思忱着婉婷说的话。

    定然不是真的,其实她不用纠结那么多,等重华回来一问便知。

    谁知她低头的功夫,婉婷眼里恢复清明,从身后拿出一个葫芦状的东西,猛的朝着舒菡照了过去.

    “我意已决,莫要再说了。”

    重华起身,淡淡的道。

    师子宴被他气到了,合着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说了?

    “重华,此事你还是多加思虑一番吧。”

    谁能想到,重华给的答复便是与那灯芯共同入吞天嘴里,永世不出。

    这可是重华仙君,是无极宗的骄傲,他怎么能这般,为了女子这般行事?

    师子宴也不知该怎么劝了,只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婉婷状态不好,似有了魔障,你有时间去探望一番,想来你说话她会听。”

    重华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师子宴。

    师子宴被他看的烦躁,挥挥手道:“罢了,不去便不去。”

    重华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回到院里,见到地上散落几个未成熟的桃子,重华无奈的笑了笑。

    她惯爱吃东西,便是这种青色的小桃子也会摘几个解馋,想来是摘下后不喜,又弃了。

    不过扫视一圈,竟然没在院子里见到小灯芯。往日里她都是坐在院子中,口中念念有词的和灵植说话。

    重华唇角的笑容越发的大了,等过几日,他便有无尽的时间可以陪着她,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迈步朝着屋里去了,还是没见她的身影,倒是在案子上见到一个小匣子。

    打开匣子,便见到里面是一支男子样式的簪子。重华嘴角划出愉悦的弧度,只觉得心口处被喜欢胀的满满的。

    轻轻拂过簪子,发现有处小凹陷。

    重华定睛一看,上头刻着:重华。

    浑身都升起愉悦感,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格外的香甜,仿若洒了蜜糖一般。

    他还拿起那朵花儿看了看,明明就是后院里种植的花儿,可不知为何,看起来格外的顺眼。

    重华笑了。

    将东西放在怀里,重华去了内室,却也不见她的踪影,这时,重华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不安感袭来,重华闭了闭眼,稳住心神.

    舒菡醒来的时候,发现此处是个茅草屋,她从床榻上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只记得当时有强光一闪,她便晕了过去。

    站在屋外,发现这里是个靠近河岸的地方,山青水绿,鸟鸣啾啾,是个景色极好的住处。

    “你醒了!”

    身后传来女子的身影,舒菡觉得有点耳熟,还没等转过身,就被人扑个满怀。

    来人抱着她,似很是激动。

    舒菡定了定神,才发现竟然是流光。

    “流光!”

    舒菡惊讶了一瞬,再抬眼往不远处看去,那个穿着打扮像是书生般,正在背着柴火的人影,正是金无涯。

    “难不成这里是——大葫芦?”

    舒菡反应过味来了,流光松开她,“我正想问你呢,为何你会来这里?”

    流光和金无涯是因为被外界所忌惮,所以自愿入了这里。而且当时掌门师子宴说的明白,这里好进不好出。

    舒菡叹气一声,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唉,说来话长。”

    舒菡只简单的和流光说了一番,流光瞪大了眼睛,“我师父,她、她将你收进来的?”

    流光知道自己的师父婉婷仙子喜欢重华仙君,但是她向来温和,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啊。

    但是舒菡也没有必要骗她,所以流光沉默了一瞬。

    倒是旁边的金无涯,拿出东西来,“这里没有灵力,无法修炼,你吃些垫垫肚子吧。”

    本来这里就他们二人,刚开始流光还觉得没什么,时间久了,金无涯能看出来,流光有些寂寞。

    既然舒菡来了,俩人也算是有个伴,金无涯当即拿出食物招待她。

    流光也反应过来,“你昏迷好久了,肯定饿了,尝尝,这是无涯拿手的糕点,很好吃的。”

    三人坐在桌子旁,舒菡看着那碟糕点,瞧着倒是精致。肚子里也确实空空如也,舒菡也不推脱,捻起一块吃了起来。

    意料之外的好吃,入口绵软,甜味适中。

    流光笑了:“先别想那么多,既然来了,就当休息了。”

    流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挑好听的说。好在舒菡心情还算稳定,一直和他们有说有笑的。

    这里原先就是空地,是被金无涯盖出一栋房子。共有两个房间,正好舒菡和流光一间。

    流光拉着舒菡给她介绍这里的情况:“这里不分日夜,每天都是亮如白昼,所以无涯做了个计时的沙漏,我们看着沙漏的时刻安排就寝时间。”

    这是舒菡没想到的,拿着沙漏看了一会,心想金无涯还挺厉害。

    这里瞧着就像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风景宜人,还挺适合居住的。舒菡掩盖住心里的酸涩,笑着和流光说话。

    待将四周逛了一圈后,就见金无涯正在点火,还拿了山鸡在上面烤。

    舒菡盯着跳跃的火焰,莫名的想到在重华殿烤肉的那次。

    那是重华仙君第一次和她变得亲近,自那之后,二人的关系好像就亲密起来。舒菡低垂下眸子,心里想的是,重华会知道自己在这吗?

    其实细细想婉婷说的话,应该有一部分是真的吧。她对重华也了解一些,知道他嫉恶如仇的性子。

    若是——-若是他想抹杀自己,那,也是有可能的。

    越想,舒菡心里越低落。往日里的甜蜜此刻变了味道,苦涩的让她舌尖发颤。

    那个心底的名字犹如烫人般,烫的她心口发疼。

    她想,重华想娶自己是真的,想镇压自己应当也是真的。

    舒菡嘴角溢出苦笑。

    “来,尝尝,味道不错。”

    流光将烤好的鸡腿给她一个,也让舒菡回过神。

    “谢谢。”

    舒菡低头吃东西,鸦羽似的睫毛垂下,遮盖住眼底的神色。流光和金无涯对视一眼,俩人都无奈的摇头。

    他们知道舒菡看似笑着,可入了这里意味着此生再也出不去,她怎么会心里不难受?

    可是二人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尽力安慰她。

    吃完东西,到了睡觉的时辰。金无涯用大锅烧了很多热水,供三人洗漱用。

    等收拾好后躺在床榻上,流光故意打趣:“怎么样,感觉还行吧?”

    别看金无涯文弱书生的样子,会的竟然挺多,甚至弄出一张新的床榻给舒菡用。

    虽然有点硬,但是舒菡已经非常知足了,她翻了个身,笑着道:

    “还不错。”

    流光怕她多想,努力的在开解她:“等睡好了带你去摸鱼,还挺好玩的,鱼肉吃起来鲜嫩,烤鱼,炖鱼,怎么吃都好吃。”

    舒菡被她逗笑了,俩人又说了一会话,各自睡了过去。

    舒菡背对着流光,呼吸均匀看似熟睡,一双杏眸却是半点困意都无。

    贝齿紧紧咬着红唇,默默的流眼泪。

    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大概是哭的眼睛肿了,舒菡渐渐的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流光已经不在床榻上了。

    舒菡起身,将仪表整理一番,这才走出屋去。

    就见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锅里冒着腾腾热气,瞧着烟火味十足。

    “你起来啦,稍等一会,煮了鱼肉粥。”

    流光和金无涯从不远处回来,手里拿着木柴。

    流光的视线从舒菡脸上略过,假装没看见肿的像是核桃似的眼眸,照常和她说话。

    “这里虽然不能用灵力,但是有一点非常好,食物充足,我和无涯甚至在山脚下开垦一片土地,种了些农作物,如今已经成熟了一批。”

    “锅里煮的大米就是了,很香的。”

    舒菡笑了笑,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这里没有黑夜白天,所以舒菡也不知自己在这里多久,每天就和流光一起说话,抓鱼,做美食。

    干活的事情就交给金无涯,瞧着金无涯笑吟吟的,想来还挺高兴的。

    时间久了,舒菡便忘了外面的事情,沉浸在山好水好的景色里,日子倒也休闲自在。

    这日,流光和金无涯去山上打猎,舒菡留在家里负责将柴火弄好。

    其实捡柴很简单,林子里遍地都是。舒菡还摘了几朵野花,打算回来找东西盛放。

    往回走的时候,舒菡还在想,等一会吃的烤鸡,要不要多放点调料。着实是因为流光口味淡,所以金无涯放的料便少。

    舒菡喜欢吃稍微重口味一点的,自己又不好意思提。但是烤好后自己蘸料应该是可行的,既来之则安之,可能三个人要一起生活好久。

    舒菡边走边想事情,没注意到前方有一个人影。

    “你……”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熟悉到骨子里,让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砰——-

    手里的柴火掉落,手心里的野花散落一地。

    舒菡抬起头,待看见那人的脸时,眼眶忍不住发酸。

    重华也好不到哪去,胸膛剧烈起伏,克制自己想要过去抱她的冲动,笑了笑说道:

    “我来了。”

    对面的姑娘红了眼睛,鼻尖也红彤彤的引人怜爱。重华的一颗心揪起来,只觉得被撕扯般疼痛。

    他找了她好久,好在终于找到了。

    手指动了动,在她落下眼泪的时候,重华身形动了,快走几步将人抱在怀里。

    如获珍宝似的轻叹口气,他压着声音里的轻颤,努力的维持住因为激动而颤动的手臂,轻声说道:

    “我来了,别怕。”

    许是被他这句话勾的,亦或者是这些天心里的压抑,舒菡趴在重华的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热意洇湿衣襟,重华只觉得心口处疼的厉害。

    这些日子他不眠不休的找人,发了疯似的将每处地方找了一遍。重华接受不了没有她的日子,只觉得度日如年。

    还好,他并没有失去她。

    重华眼尾微红,眼里闪过水光。眨了眨眼,那些又消失不见。

    “我在这陪着你,别怕。”

    她一定是怕了吧,重华不敢想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这些天经历了什么。

    他声音温柔,让舒菡越发的想哭,似是要将这些委屈都哭出来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重华并不介意,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安全感。

    怀里的人无声哭泣,却让人更加的心疼。重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低喃道:

    “是我不好,来晚了。”

    舒菡泪眼模糊,只摇了摇头,半响才说出一句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些日子,舒菡想了很多,她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情。

    重华喜欢她,要娶她,是不是真的。

    许是时间久了,自然有默契。重华竟然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他心里似有蚂蚁在咬,疼的他发颤。

    “我从未骗过你,说护着你是真的,说想要娶你,也是真的。”

    🔒重华仙君(结局)

    师子宴神色莫辨的看着葫芦, 轻叹一声。

    凌海摇了摇头:“是他的选择,谁也无法阻拦。”

    就算没有婉婷将那小灯芯收进去, 重华也打算成亲之后和她一起入内,永世不出。

    有不明白的长老,觉得重华此举着实是不妥,不说旁的,光是里面漫长悠悠的岁月,单调不变的风景, 任谁都会乏味吧?

    不过事已至此,谁也不好说什么。

    师子宴:“他进去之前去看过婉婷?”

    凌海点头,欲言又止。

    师子宴接着问:“怎么了?”

    凌海只能实话实说:“……训斥一番, 罚她在思过崖面壁百年。”

    师子宴沉默一瞬, 才轻声道:“婉婷的状态着实不宜出来,罢了,就让她在那修养一番吧。”

    此时的思过崖。

    四面滴滴答答都是水声,扰的人心烦。

    婉婷两只手捂住耳朵,眼睛里带着慌乱, “我不说,我不说!”

    她四处看, 也不知在找什么么。过了会, 才痛声大哭:

    “小师兄,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婉婷哭的不能自已, 发鬓微乱, 瞧着有些疯癫。过了会, 她口中又开始念念有词:

    “对不起, 小灯芯, 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害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

    重华将留音石里婉婷的道歉放完后,自己也道歉。

    “是我没保护好你,才让你受到惊吓。”

    进来之前,重华便已经想的明白了,前几百年他苦于修炼,保护宗门。但是现在,他只想为自己而活,为了她。

    伸手捏住她的柔夷,重华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感:“从今往后,我们便一直在一起。”

    舒菡仰着头看他,眼睛还红着,“其实,你早就打算和我一同来这里对吗?”

    既然宗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特殊,不可能放过自己。这些舒菡都知道,所以在来到这里没多久,她便适应了生活,也不会去怨恨。

    但是重华不一样,他什么都没做错,还要来到这里,再也不能出去。

    重华的薄唇抿了抿,狭长的眸子里带着歉意:“对不起,没能早些告诉你。”

    “除了这里,我想不到其他不让你受伤的方法。”

    镇压,抹杀。

    对于异类,仙门都是这样处理。重华想来想去,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活下来。

    舒菡笑了,眼睛也弯弯的:“不用说对不起,这里挺好的,还有认识的人,东西也很好吃的,烤鱼,烤鸡,还有香味浓郁的米饭,真的很不错。”

    舒菡说的是实话,在重华看来却是她懂事的在宽慰自己。

    捏捏她的手指,重华低声道:“委屈你了,要在这里举行婚礼。”

    舒菡:“不委屈————”

    “等等,你说什么?”

    舒菡瞪大了眼睛,就见重华无奈的笑了笑:“莫不是你要拒绝我?”

    似是真怕她拒绝一般,重华一股脑的将身上的宝物都堆在她的手心。

    舒菡低头,就见有足足六个储物戒,还有几个储物袋,也不知里面有什么。

    “这里没有灵力,东西取出来便放不回去。”

    重华嘱咐了一番,挨个介绍里面大约都有什么。

    “这是我的全部身家,连同我这个人,都是你的。”

    重华目光沉沉,压在舒菡肩上,心里泛起甜甜的滋味,让她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抬起头看向他,只觉得他的眸子干净的能映出她的影子。

    二人四目相对,有微风拂过,扰的人心里发痒。

    绯红攀上她的脸颊,慢慢晕染到她的鼻尖,整个人就如同刚绽放的花朵般美艳。

    重华喉结微微滑动,按住她的肩膀,侧头靠近。

    舒菡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闭上眼睛甜蜜的等待。

    就在这时——“舒菡!”

    流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俩人都睁开眼睛,忽地有些无措。

    那头流光并没有瞧见屋前的情景,等和金无涯转过来,才发现站着两个面带红晕的男女。

    流光嘴巴动了动,将东西扔在地上,行礼道:“师叔。”

    金无涯见状也学着流光,一同行礼。

    “嗯。”

    重华恢复了往日清冷模样,淡淡的回应了一声。

    旁边的舒菡脸上还红着,她还没和流光说自己的情况呢。直接将流光拽进屋里,小声的嘀咕。

    屋外,重华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一副谪仙模样。

    金无涯和他没什么话说,便默默干活,将猎物收拾一番,喂上调料等待烧烤。

    屋里,舒菡说了好一会,流光才消化了这件惊人的事实。那就是她的好朋友要嫁给她师叔了!

    “可是,我该怎么称呼你?”

    流光突然问了一句。

    这下,舒菡也难住了,想了想,她道:“还是叫我名字吧。”

    两个姑娘在屋里说了一会,还打算一同办个婚礼,说说笑笑的出来时,却见到一番奇异的景象。

    两个男人,各自挽起袖子,正低头干活。

    金无涯还好,他来这里时间久了,做惯了的。但是一身白衣的重华却是动作僵硬,有些生疏。但是他很是用心,将山鸡的两面都充分按了按,保证调料均匀。

    出来的两个姑娘各自去找心上人。

    流光小声问金无涯:“怎么了,为何我师叔还动手干活?”

    这属实是奇异的体验。

    金无涯无奈的笑了,也压低了声音:“他说舒姑娘不喜欢吃味道淡的,所以亲自动手,重新调了料。”

    流光挑了挑眉。

    而舒菡知道事情原委后,有些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讲究,都是一样的。”

    重华一本正经的摇头,严肃的讲解:“不一样,比如这份调料加重了香料的配比,还有这里,你看,如果不将调料抹匀,这里是没味道的。”

    他说的振振有词,仿若在说什么大事。

    温暖的日光晕染在他身上,将他镀上一层光。

    他眉眼平和,薄唇一张一合在给舒菡讲解,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认真的按压香料。

    舒菡心里升起一种感觉,就这样吧,就这样地老天荒吧。

    “……然后放在这里,等待烤制便好。”

    舒菡知道重华做事认真,却没想到这等小事,他也一丝不苟。

    舒菡笑了笑,杏眸里都是喜欢,她轻声道:“ 你真好。”

    被她的一句夸奖弄红了脸,重华的耳根子都是红的。唇角高高翘起,止不住的笑意,嘴上却说:“应该的。”

    自从来到这里后,重华仙君难得的染了人间烟火气,亲手劈柴,亲手煮饭,做舒菡喜欢吃的东西。

    不过每到入睡的时候,他都在外面站好久,舒菡猜测是他不习惯和金无涯一个屋里。

    这日,两位男子在煮饭,舒菡将重华给她的储物戒都拿出来,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掏着掏着,流光凑了过来,看向堆积如山的女子衣裙和旁边晃瞎眼的珠宝翠玉,惊讶的道:

    “师叔储物戒里为何都是这些东西?”

    舒菡红着耳朵不说话,换了个储物戒。

    连着换了几个,拿出来的东西竟然都是女子用的,剩下的则是灵宝和丹药以及书籍。

    流光羡慕的看来看去,舒菡则是一脸无奈。

    这些东西拿出来就放不回去了,要怎么办?

    所以众人吃完饭,就开始干活。

    要盖出一个新房子,存放东西,还要有柜子来放衣裳首饰。

    就这样,他们辛勤的劳作,半个月后,竟然盖出两套院子。

    虽不精致,但总比之前的茅草屋要好的。

    舒菡还在山里挖了野果树种了过来,将灵药磨成粉浆浇水,让树苗长的更好。

    院子入住那天,便是婚礼那日。

    两个院子都是张灯结彩,一片红彤彤。

    重华和舒菡穿着喜服,流光和金无涯则是穿着自己最鲜艳的衣裳。

    拜天地。

    拜父母。

    入洞房。

    没有主婚人,没有喜婆,没有宾客如云。

    但是舒菡心里还是觉得甜蜜,被重华牵着手入了屋内。

    待掀了红盖头,二人喝交杯酒。

    酒水是重华亲自酿的,淡淡的酒味,入口甘甜。

    大概还是不胜酒力,舒菡喝了一杯面上便染了红色,杏眸若含春水,眨眼睛的时候似在勾人魂魄。

    龙凤喜烛摇曳着,映在重华狭长的眸子里,他伸手替她将碎发拢到耳后,忽哑声说了句:

    “你真美。”

    谪仙似的人物,面容不变的说出这等夸赞人的话,他没什么,倒是惹的舒菡越发的脸红。

    几步走进床帐,舒菡躲在昏暗的床帐内。透过帐子,瞧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大步走来,大手撩开帐子也钻了进来。

    舒菡坐在床榻上,他半跪着,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对方,似永远都看不够般。

    过了会,重华将自己的外衣脱掉,只着里衣而后伸手去替她宽衣。

    大概是第一次为女子做这等事情,繁复的腰带,怎么都解不开。

    二人离的近,重华只觉得她的香气往他脑子里钻,呼吸渐渐乱了,想也不想,将腰带扯断,衣衫散开,露出里面单薄的小衣。

    舒菡惊呼一声。

    小衣是和流光一起动手做的,小的不能再小,堪堪遮住一些地方。

    大片还在外露着,凉的她嘶了一声。

    重华长臂一捞,将人裹在怀里,直直的滚进被子里去。

    往日里都是她身子热,他凉的似玉石。

    可今日却是调了个个,他的大手热的像是炭火,处处都要被点燃。

    挨着床帐放置了一个小桌子,上头摆放着茶水。

    只见那茶壶颤着,似被震动。

    屋外的草地里,有草虫鸣叫,偶尔能听见女子低低的泣声,很快就消散在风里.

    待一切结束的时候,龙凤烛已经燃烧了大半。

    舒菡头发半湿,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黏糊糊的难受。

    谁能想到清冷的仙人,竟、竟这般不克制。

    等重华端着水盆过来,亲自给她擦拭的时候,舒菡低低的哼了一声。

    重华轻笑,在扫过她脖颈上的红点时,眸色又暗了暗。

    喜欢的人柔软,化成了一滩水。

    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重华平复呼吸,细心清理好,将水盆放在一旁,倒了杯温茶水给她喝。

    饱满的唇有些微肿,重华忽地覆了上去,啄了一下便离开。

    舒菡还在为他折腾久了而不满,又哼了一声。

    “对不起,我下次轻一些。”

    贴着她的额头,重华一本正经的道。

    反倒是舒菡被他这句话羞红了脸,“你别说了。”

    拉开被子,舒菡将自己脑袋埋进去。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是甜甜的。

    和喜欢的人做一些事情,很愉悦。

    被窝里不通气,有些沉闷,舒菡的脸更热了。

    舒菡拉开被子,却见重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唇角还带着笑意。

    龙凤烛火不再摇曳,屋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有大片的回忆袭来,舒菡定了定神,贴着他的薄唇亲了亲,杏眸里闪着水光。

    “我们会再见的。”

    🔒双生子(一)

    雨水若幕, 从天边倾泄。

    霍家村的一户茅草屋前,殷红的血迹被雨水冲刷, 慢慢的和灰黑的泥水混合,蜿蜒至远处。

    院里,早已经形成一片积水,深可到小腿。

    “娘,你怎么了娘?”

    一位少年蹲在地上,他脸上都是血, 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被血水洇湿。

    他转过头,红色的血顺着他额头慢慢流下,让他的眼中也通红一片。

    “爹, 你到底是为何如此?”

    就在刚从, 他爹霍青山要拉着他走,他娘不让,俩人起了争执后娘亲昏倒,自己也被亲爹打了一棍子。

    霍青山手中还拿着粗实的木棍,眼里没有半点温情。

    “霍胤, 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你爹,你亲爹早就死了, 给了我五十两让我养着你。这么多年, 这五十两已经花完了,也到了你该报答的时候!”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拉霍胤,却不想少年紧紧抓住母亲, 不肯离开。

    “我不走, 娘还晕着, 我不能走。”

    霍青山气极, 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 再不走来不及祭祀的时辰了。

    他狠下心用力挥动木棍,直接照着少年的胳膊打了下去,就听得少年闷哼一声,胳膊软塌榻的垂了下来。

    就在这时,院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是村长许久不见人,带着村民过来寻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人绑了!”

    村长指挥两个身强体壮的村民上前,将霍胤手脚都绑住,就像是过年要杀猪时的绑法。

    少年当然挣扎,奈何力气不够,最后被绑的严严实实,只能口中呼唤这些像亲人一样的村民。

    “村长伯伯,三叔叔,小舅舅,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霍胤不傻,到了现在已经知道要送他去哪里了。

    在后山最阴暗最黑的地方有一处山洞,平日里都会被篱笆远远的隔开,禁止任何人进去。

    听说那里是供奉山神的地方,保佑他们的村子一年四季都有好事。

    供奉的东西多是牛羊和新鲜的瓜果,这些年村子里的安定全依仗着山神。

    但是今年不知为何,雨水特别多,这几日更是阴雨连绵,地里的庄稼全都完了。

    老村长看着霍胤,心里叹气一声。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村里神婆算了,必须要献祭活人才能保下一村子人的性命,而这个祭品,自然是村里来的外人霍胤。

    霍胤还要说话,老村长手一挥,就有人上前塞住他的嘴巴。

    一行人穿着蓑衣冒雨进山,此举十分危险,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费劲千辛万苦到了后山,天色低沉,那黑黢黢的洞口更是像猛兽的嘴巴,散发着阵阵的腥气。

    两个壮汉心里也突突,只能壮着胆子往里走,走了一会好像听见什么动静,直接将手里的棍子一扔,白着脸跑了。

    棍子上的少年像一只死猪,躺在那动不了,只有一双眼睛能来回的动几下。

    雨势不见小,有阵阵阴风从洞穴深处吹出来,夹杂着腥臭气。

    霍胤背在身后的手努力挣扎,磨破了皮却依然无法挣脱。

    这里黑黝黝的,也看不清四周是个什么情形,他浑身都被绑着,就连嘴巴也被封住,可谓是求生无门。

    挣扎了一会,少年不动了。身上的粗棉布衣裳全部洇湿,头发也湿哒哒的贴在脑袋上。

    狭长的眸子似眨了眨,只觉得嘴里漫出一股腥甜气。

    他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他是被人用五十两托付到霍家的?

    可是,他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霍家村,就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十七年的情义,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眼眶微热,想起山下的母亲还昏迷着,也不知她好没好,有没有醒过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担心旁人。

    又挣扎了一会,他渐渐没了力气,在最后昏迷前他隐约觉得外面有一点光亮,也不知道是什么…….

    霍胤是被一道软糯的声音叫醒的。

    “爹,他醒啦!”

    霍胤还未睁眼,便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费力的张开眼眸,见眼前有个穿茜色衣裙,脸蛋圆圆的小姑娘,瞧着也就刚及笄。

    她的脸上渡了一层金色的日光,圆圆的杏眸里也是光彩照人,一片生机勃勃。

    “你……”

    他想问什么,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张口,嗓子便有刺痛感袭来,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你先别说话,爹爹,你快来看看啊。”

    “来了来了,菡菡躲开一些,免得汤药洒出来烫到你。”

    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手里是一碗还散发着热气的汤药。他将药碗放到一旁,过来搭手指于少年的手腕上,皱眉片刻。

    松开手,男子端过汤药碗:“先将汤药喝了吧。”

    霍胤没动,而是先看了眼四周,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里明显是一处茅草屋,瞧着有些简陋。看了一圈,也没见什么值钱的物件。

    但是却让他觉得异常的安定。

    这里不是那处阴冷的山洞,他出来了。

    似是看出他的想法,中年男人笑了笑:“先将药喝了,我再与你细细的说。”

    霍胤颔首,他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干涸的嘴唇当即崩裂出血色,不过他浑不在意,接过药碗后坚持道谢。

    舒云宏见他喝药了,轻声解释道:“昨日天气放晴,我上山采药碰见你昏迷在路边,便将你带回来了。你身上都是伤痕,还被毒虫咬过。”

    霍胤眸子闪了闪,路边?

    “还是我女儿最先发现你的,你怎么到那里去了,毒虫蛇蚁特别多,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招。”

    霍胤闻言,悄悄抬起眸子往茜色衣裙那扫了一眼,但很快就收了回来。

    “这药是解毒用的,还需喝几天才行。”

    舒云宏说完,霍胤手里的汤药也喝过了。薄唇上沾了几滴,他舔了一下。

    苦涩的药汁此刻却让他觉得甘甜。

    “多谢伯伯出手相助!”

    霍胤挣扎着要从草席上下来,却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噗嗤————

    有姑娘的娇笑声,少年羞红了脸,却借势直接磕了三个响头。

    舒云宏忙将他扶起来:“你腿脚都被毒虫咬了,快起来歇着才是。”

    他这么一说,霍胤的目光才往下看。就见自己的裤腿被挽起,露出紫色发肿的皮肤。上头都是一个个突起的小包,瞧着就恶心人。

    下意识的想将裤腿放下,遮盖住丑陋的小腿,他余光瞥见那姑娘正盯着自己,不由得涨红了脸颊。

    少年丰姿俊逸,即便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他出众的外貌。他抿着唇,不着痕迹的将双腿往旁边放了放,挡住她的视线。

    舒菡边只能看见他单薄的后背了。

    幸好她和他爹去的早,否则霍胤怕是性命不保。即便是这样,他也在那山洞里昏迷四五日有余,身上都是伤痕,更别提被毒虫老鼠咬了。

    还是她将他拖出来放在路边,假装他是进山晕倒的人。

    轻叹一口气,舒菡想起这本书的介绍。

    原文里,男主乃是当朝皇子,在经历各种斗争后成为太子,迎娶了青梅竹马的姑娘成亲。后来登上帝位,与皇后共谱太平盛世。

    而眼前这位穷困潦倒的霍胤便是本书的配角,也就是原文男主所经历的挫折之一。

    霍胤与原男主是双生子。

    双生子,视为不祥之兆。

    所以他们的母妃在生产时将体弱的霍胤抛弃,只留下一个,对外称生下一子。

    按照原文发展路线,霍胤会被有心人找到,利用他打击原文男主。霍胤知道真相后不肯,却被对方以养母的性命相逼迫。

    当然,他的下场是凄惨的,养母被杀,他也落得个中毒身亡的结局。

    临死前,他口吐鲜血,目光澄净带着洒脱,薄唇上染着殷红,笑着安慰他的哥哥:

    “若是有来世……”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就去了,谁也不知是什么。

    若说他做错了什么,那便只能说他的出生就是错的,来到这人世间就是错的。

    想到这,舒菡摇了摇头,心里想好了对策。

    只需要让霍胤养好伤,呆在这里不出去,便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卷到皇家斗争中。

    她想的入神,但是目光却还是在少年的身上,让霍胤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抿了抿唇,霍胤轻声询问:“敢问伯伯,这里离霍家村有多远?”

    这位伯伯救人,说明他不知道霍家村的供奉习俗,亦或者不知道霍家村的祭品已经从牛羊变成活人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是祭品,还会救人吗?

    村长说,只有献祭活人才能保佑村子风调雨顺。少年修长的脖颈抬起,朝着外面看过去,就见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

    “离的远着哩,你休息好了再回家,不急。”

    舒云宏只当他着急回家,“你若是着急的话,我托人帮你捎个口信。”

    霍胤摇了摇头,撒谎道:“我家里就我一个了,没有亲人。”

    他这般说,倒惹的舒云宏心疼了。瞧着少年年纪不大,便遭受如此剧痛,也是个可怜人。

    “莫要想太多,安心治病。”

    舒家虽然穷了些,但是舒云宏是赤脚大夫,上山采药还能卖钱,给少年熬的药都不花银子。

    再说,这少年这样惨,总是让他想到自己小时候。

    舒云宏便是孤儿,一路乞讨后被人收留,学会了看诊抓药的手艺过活。

    “我给你做了药包,还在外面晒着,我去取。”

    说着,舒云宏离开。

    霍胤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想来那姑娘坐在那没动。不知怎么,他有些紧张起来。

    过了会,有脚步声从屋外进来,是去而复返的舒云宏,正打算给少年弄药包,恰好村里来人取药,舒云宏便叫了舒菡:

    “菡菡,你教他怎么用。”说完,舒云宏离开。

    舒菡接过四个药包,朝着床榻旁走去。

    听着那轻盈的脚步声,霍胤抿着唇,压低了脑袋。

    “你得转过来,我才能告诉你怎么用。”

    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少年单薄的肩僵硬了一瞬,随后慢吞吞的转了过来,也让舒菡近距离看清了他的伤势。

    之前救他的时候,他身上都是泥水看不清楚,回来后舒云宏给他清洗过,因此那些红肿的伤口越发的清晰。

    手腕处也是一片淡紫,瞧着密密麻麻起了一层疙瘩,应当是被山里什么虫子咬了。腿上更是渗人,肿的不成样子。

    似是被她的目光扫到,霍胤下意识的将身子缩了缩,他抿唇低声道:“麻烦姑娘了。”

    他耳根子有些微红,舒菡并没有注意到。她收回目光,将四个药包分别放置在他腿上最肿的地方。

    “这里面是清毒草药,刚晒过太阳,正是药效最好的时候。将其放置在这,药力透过皮肤,就会缓解你身体不适。”

    说到这,舒菡恍然发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难受。难道不疼吗?

    怎么会不疼?

    在那阴暗潮湿的洞里呆了数日,半梦半醒之际会听到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老鼠出动,在啃食他。

    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大概要死了。

    心疼远远压过身体的疼痛,腿上肿的地方又痒又钻心的疼,但是都没有心疼来的厉害。

    霍胤扯出一个笑来,“劳烦姑娘了。”

    舒菡嗯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霍胤坐在那没动,能感觉到药力蒸腾,有丝丝暖意往皮肤里钻。

    浓密的睫毛垂下,他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四肢,而后叹了一声.

    有舒云宏的帮助,霍胤恢复的很快,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不过腿依然有些肿。

    他走的很慢,借助拐杖,挪动到院子里晒太阳。

    也不知怎么回事,舒家父女住的地方人迹罕至,离村子有些远。坐在椅子上,看着几只走地鸡来回的啄食,霍胤笑了笑。

    舒菡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便见到少年人穿着有些宽松的衣袍,面容平和的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的笔直,像是山里的翠竹一般。

    他勾唇笑,看小鸡啄食看的认真。

    舒菡也笑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这就是好事。

    “给你。”

    舒菡走到他身侧,递给他一个东西。

    霍胤抬起头,就见莹白的手掌上躺着一块蒸糕,隐隐有枣子的香气萦绕,是枣糕。

    霍胤伸出手接过,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掌心,很快划过。

    却似在他心里激起一阵涟漪般,荡样开来。

    霍胤抿了抿唇,低垂着头。

    舒菡在他身侧坐下,吃着另一块枣糕。

    霍胤掰开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刚蒸好的糕蓬松软糯带着微甜,吃起来很是香甜。这些日子他了解舒家的情况,只比霍家好一点点罢了。

    这蒸糕用的面还是村民换药得来的。

    舒菡吃的快,几下将东西吃光。视线里忽地出现一只手,上头躺着大半的糕。

    “我吃好了,剩下的你吃吧。”

    他吃住都在这里,已经是非常麻烦他们了,霍胤心里有愧意,只想等伤势好了快些挣钱还恩情。

    舒菡没接,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你吃吧,还有呢。”

    俩人手掌相碰,霍胤垂下眸子,耳尖发红。再看舒菡,面容坦荡,没觉得什么不对。

    舒菡一心去厨房再取一块吃,哪有心思看少年的脸色。再有,俩人共处屋檐下多日,舒菡只拿他当病人罢了。

    起身拍拍手,舒菡走了。

    留下霍胤看着手里的糕发呆。

    被日头一照,那糕似是变得透亮了一些,像是姑娘的手指,莹白细腻。

    霍胤看愣了神。

    正是少男慕艾的年纪,且他一睁眼便见到如仙女一般的她,怕是此生都忘不掉那个美好的画面。

    霍胤笑了一下,觉得嘴里残留的苦涩药味都变甜了.

    白日里霍胤需要喝汤药,舒云宏日日要上山,趁着时节好多采摘一些药材。本来是该带着舒菡的,但是家里有个病人,便让舒菡留下熬药。

    小院里架起一口小药锅,是专门用来熬药用的。平日里也会给村民们熬药,毕竟药性不同,有的老人家又记性不好,所以他们都会帮忙熬好。

    底下的柴火烧的旺旺的,舒菡蹲在那,看着药锅咕噜噜。

    “舒姑娘,我来吧。”

    身后,有清冽的声音传来,霍胤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物是舒云宏的,舒云宏身形瘦弱,但是他的衣服穿在霍胤的身上还稍显宽松,可见霍胤有多瘦。

    费力的蹲下,霍胤目光沉沉的看着柴火。

    舒菡没阻拦他,正是好面子的年纪,若是自己不同意,恐怕他会觉得无用武之地。

    做点事情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舒菡便取了小凳子给他,但是自己没离开,和他一同看着炉火。

    “舒姑娘,当日你发现我的时候,是在路边吗?”

    片刻后,霍胤问了这么一句话。

    这些日子他有心问,但是又生怕暴露自己是祭品的身份,惹的他们不快从而又被丢弃。

    微风徐徐,鸟鸣啾啾,药锅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他侧头,就见她神色纯真的歪着脑袋,笑着道:“对呀,就是在路边,衣衫破烂,我还当你是在逃难呢。”

    说完,舒菡笑了笑,霍胤也笑了,提着的心放了放。

    大概是自己逃出来,恍惚之间忘了吧。

    柴火烧没大半,霍胤先一步伸手往里推了推。旁边的舒菡突然说了句:

    “要不要吃烤苞米?”

    苞米刚刚成熟,汁水丰沛,烤熟后香甜软糯,正是好吃的时候。

    霍胤见她一脸憧憬,便点点头。

    舒菡起身去后院,那里种着很多作物。随意的掰了几个,抱在怀里往回走。

    和霍胤一起将外面的皮扒掉,只留下里面浅绿色的一层。将三个苞米塞进灶膛里,舒菡拍拍手。

    “等一会就好啦。”

    这东西熟的快,得看住了,否则就会焦掉不能吃了。

    霍胤没说话,目光却是看向她的前襟,低低的说了句:“你看看药好了吗?”

    舒菡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探手打开盖子,蒸腾的热气遮了舒菡的视线,她只觉得有东西碰触自己的衣襟,待回过神时,发现是霍胤手里的棍子。

    他一脸歉意,涨红了脸,喏诺的道:“抱歉,你衣服上有只虫子,怕你害怕才出此下策。”

    顺着他的棍子往地下看,便见到一只肥胖的大虫子还在翻滚,恶心的舒菡当即起了鸡皮疙瘩,尖叫一声。

    “啊!你快把它踩死,快快!”

    舒菡最怕两种动物,一种是腿多的一种是无腿的。

    哪个都会让她夜里做噩梦。

    霍胤眼疾手快,踩死之后用旁边的土遮盖住。而舒菡捂着脸,身子都在颤。

    “还好是你先将它弄下来,否则我肯定要被吓死了。”

    她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抖,可见吓的不轻。

    霍胤抿着唇,暗道自己就该不动声色的将虫子弄走。可是毕竟那虫子落在她衣襟上,总是会被她知晓的。

    想了想,霍胤道:“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做的,让我去后院便好。正是虫子多的季节,还是小心一点。”

    舒菡被虫子吓的还心有余悸,点点头同意了。

    待汤药煮好,灶膛里的苞米也好了。

    他喝药,她坐在旁边吃玉米,不过每次只吃一颗,情绪不高,显然还在想虫子的事情。

    轻风拂动,送来苞米的香气掺杂着姑娘家独有的花香。

    霍胤觑了她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将最后一口汤药喝下,他温声道:

    “姑娘可知这哪里有梨子树?”

    舒菡的思绪被霍胤拽回来,疑惑的问道:“你想吃梨子吗?可是还没熟透。”

    霍胤轻轻摇头:“未熟透的梨子也是可以吃的,用蜜水一起煮,放凉之后很是清甜解渴。”

    这种吃法她还没听说过,舒菡侧头,扑闪着杏眸问道:“真的吗?我记得好像附近便有一棵,但是结的果子少。”

    霍胤笑了笑,“不若我们现在过去瞧瞧?”

    舒菡:“你的腿可以吗?”

    记得她爹说了,虽然消肿了,但是毒素没完全清除,走起路来会有刺痛感。

    霍胤狭长的眸子里噙着笑意:“姑娘看我走路如此顺畅,自然是可以去的,只不过是速度慢了些罢了。若是姑娘着急,可先行去,我随后便来。”

    “哪能呢,一起吧。”

    舒菡嘟囔着:“我又不嫌弃你。”

    要是嫌弃也不会把他救回来,还熬药给他喝。不过他挺客气的,想来是心里不安吧。

    舒菡低头找竹筐,霍胤则是因着她的这句话而心跳加快,眸子垂下,他缓缓呼了一口气。

    离的并不远,霍胤将拐杖放回屋里,慢悠悠的同舒菡走。边走,舒菡还会给她介绍一些不知名的野菜。

    霍胤听得很是认真,时不时的点头回应。

    舒家本就住的偏僻,是为了采药晒药方便,而且住的习惯了也清净。走不远处,就是山脚下,不过与霍家村附近那座山不同,这座山更小一些。

    待看见那棵梨子树后,霍胤让舒菡站边上等待,他自己去摘果子。

    霍胤虽生的瘦弱,但是个子很高,甚至和舒云宏差不多。他一抬手便够到一个果子,不一会,就摘了一小兜。

    舒菡看的眼馋,也凑过来想自己摘。可是她个子矮,怎么也够不到。

    跳了几次也没能成功,舒菡有点恼了。

    就在这时,一截树枝压了下来,上头是一串胖嘟嘟的梨子。

    是霍胤在一旁用手压着,正好是她能够到的高度。

    许是这些日子将养的好,亦或者是霍胤本就生的俊朗。

    他面带微笑的时候,自有一股洒脱之气,瞧的人心情大好。

    舒菡暗骂自己没见过世面,不过是面皮好看罢了,有什么的。

    这般想着,她镇定自若的摘了几个,便说够了。

    回去的时候是由霍胤拎东西,舒菡走在他身侧,二人说了一路的话。

    喝了甜梨汤,果然是甜津津的很是凉爽好喝。

    甚至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舒菡都觉得自己说话时有梨子的清香。

    笑了笑,舒菡在床上翻了个身,愉悦的睡着了。

    至于虫子,早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双生子(二)

    霍家村。

    村长坐在院里, 满脸皱纹,瞧着这些天似是憔悴了不少。旁边站着高个男子, 低垂着脑袋,正是霍胤的养父霍青山。

    “他没回家?”

    说的是霍胤。

    前些日子冒雨将霍胤扔到山洞里,雨下了四五日。待雨停的时候,有去山上的村民说,洞里不见霍胤的踪影!

    起初,大家还以为他被拖到山洞里了, 便也没当回事。但是村长知道后隐隐觉得不安。若是祭品不在了,那神灵还会保佑他们吗?

    村长怀疑是霍青山两口子将人救走了,虽说是外人, 可是养了十几年, 不可能没有感情。

    霍青山皱眉,粗嗓子答道:“我家里那位受伤,这些日子一直照顾她来着,并没有上过山上,也没见霍胤回来过。”

    知道村长是在问责, 霍青山努力摘除自己的,毕竟这事也确实和自己没关系。

    “村长, 当时不是已经举行祭祀仪式了吗?会不会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

    祭祀用的猪牛羊都会开肠破肚才送到里面, 霍青山以为活祭也是一样的,还想着人都死了,怎么会不见, 肯定是被野兽拖走吃掉了。

    村长咂咂嘴, 点了点头。

    “大概是被山神享用了吧, 行了, 你回去吧, 有事再叫你。”

    霍青山哎了一声,转身离开。

    村长眯着眼睛看他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荒凉感。为了能让山神保佑,他们想了很多办法。

    牛羊祭品送了不知道多少,但是没用。所以只能听从神婆的安排,祭祀活人。但是哪个家里舍得自家孩子?

    争来争去,最后目光落在霍青山家。

    村长知道他家儿子不是亲生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大家伙凑了十两银子给霍青山,算是补偿。

    他便应下了。

    或许,他早就不想养着霍胤了。

    这边,霍青山回到家里,就见院子乱糟糟的,不像以前那般整洁。而墙角堆放的柴火也不够了,但是无人去砍。

    若是以前,这都是霍胤的活计。

    他会早早起来,将家里所有活都干好,然后趁着天气好到镇上卖东西补贴家用。

    想到这,霍青山脚步顿了顿。

    但是脸上并没有后悔的神色。

    “黎娘,我回来了。”

    霍青山进到屋里,却见床榻上没有妻子的身影。那日他不小心打到妻子,导致她昏迷了两日,这几天才刚刚好一点,怎么到处乱跑?

    霍青山皱眉去找人,最后在后院的鸡窝前将人找到了。

    黎娘正蹲在鸡窝前,眼睛紧紧盯着趴着的母鸡。一脸认真的神色,仿若没听见走过来的脚步声。

    “黎娘,你在做什么?”霍青山走了过去。

    “嘘,”她小声的比划了个手势,便不说话了。

    霍青山站在那没动,眼见着那只鸡过了会起来离开,在窝里留下一颗白白胖胖的鸡蛋。

    黎娘小心的将鸡蛋取出来放在手心里,脸上的笑容灿烂的晃人的眼睛。

    “胤儿太小了,得吃些鸡蛋才行。他身子这么瘦弱,若是不好好照料会有问题的。对了,让你去村头王家取的牛乳,你取了吗?”

    黎娘说的认真,“胤儿还没长牙齿,只能用牛乳喂着他喝下一些。”

    “黎娘……”

    霍青山嘴唇颤动,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哎呀,胤儿哭了,我去瞧瞧。”

    黎娘面带急色,小跑着往屋里去。身后霍青山紧随其后,一把抱住她,大声的呵斥道:

    “黎娘,他死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给他喂饭,你放开我!”

    黎娘声音越发的凄厉,疯狂的抓霍青山,将他脸上脖颈上抓的都是红痕。她口中念念有词,已然是魔怔了。

    霍青山痛苦的闭了闭眼,心里升起一股悔意.

    霍胤在舒家父女的照料下,已经能正常行走了。

    他有心想回去看看母亲,那日母亲为了拦住父亲,被击中了头部,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母亲对自己一直很好,即便他现在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但是他依然愿意称呼她为母亲。

    心里有事,脸上便没那么多笑意,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摆错啦,这两样药材不能放在一起。”

    身后舒菡走了过来,将混在一起的药材分开,轻声给他讲解:“若是混在一起吃掉的话,会腹泻的。”

    霍胤的思绪被拉回,点点头轻声说抱歉。

    舒菡被他逗笑了,“你怎么这般客气?放轻松,就当自己家一样。”

    这些日子听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谢谢等。舒菡想了,霍胤现在已经安全了,那便这样好好的生活下去吧,等新的皇帝登基,霍胤依然好好活着,大约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轻风拂动,带着药材的苦味。霍胤翘了翘唇角,嗯了一声。

    “对了,今日是要去集市吗?”

    早上吃饭的时候听舒云宏说,要将做好的药包拿到集市上卖。当然,做的只是外用功效的,比如驱虫,醒脑,提神等。

    像是入口的那些,他们父女不会卖,毕竟县城里有医馆,再说,每个人情况不一样,若是吃出什么问题不好办。

    霍胤对舒家父女的好感与日俱增,身体好了一些后就坚持做些活计,如此也能安心一些。

    “一会就去,你要去吗?”

    舒菡侧头问他,杏眸圆圆,透着几分娇憨可爱。

    霍胤微微错开眸子,没直视她的眼睛,点头说好。

    正好舒云宏这日肚子不舒服,便让二人背着竹筐上县城,将药包卖掉,回来的时候买些家常用的东西。

    因着舒家住的本就偏僻,所以路途格外的远些。

    舒菡背上是一个小竹筐,里面的药包很少,是用来驱虫的。而霍胤的背上则是满满一筐,清神醒脑的作用。

    “沉吗?要不然我背一些吧。”

    出发的时候,霍胤就要自己全背着,还是舒菡和他抢着才拿了一个竹筐,否则他定然自己扛着。

    霍胤笑了笑:“不沉的。”

    他本就力气大,这些日子恢复好了不说,吃食也比之前更加好了。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俩人一路说话,倒也不觉得烦闷。到了镇子上,已经快晌午了。

    舒菡带着霍胤来到平日里会摆摊的地方,这条街上都是小摊贩,卖什么的都有。但是像他们这般卖药包的,可就舒家独一份。

    “舒妹子来啦!”

    隔壁卖葱花饼的大哥笑盈盈的和舒菡打招呼,待看到霍胤后,迟疑了一下:

    “这位是?”

    舒菡放下竹筐,才不紧不慢的介绍道:“是我表哥。”

    “啊,原来是表哥啊,”卖葱花饼的大哥笑了笑,取过刚烙好的饼子递了过来。

    “走了许久应当是没吃东西吧,尝尝,刚出锅的。”

    霍胤眼睛眨了眨,就见舒菡似是习惯一般接过,笑盈盈的道谢:“谢谢林大哥,对了,我爹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舒菡从竹筐里翻出几包药材,“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吃完这几服就好了。”

    林大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麻烦舒大夫了。”

    俩人熟稔的说话,倒是显得霍胤是个外人。他直挺挺的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狭长的眸子垂下,头顶的草帽遮盖住了日光,在他眼前形成一片阴影。

    “日头挺大,还好你们俩带了草帽。”

    舒菡摸摸头上的草帽笑了笑,然后拉着霍胤的袖子坐下。霍胤将草帽压的低一些,这样街上的人便都看不清他的脸。

    舒菡侧头,也只能看见他漂亮的下颌线。

    很好,这样一来,就算霍家村的人上街,也认不出他。

    边吃着葱花饼,边和附近几个小摊贩聊天,舒菡在这里很受欢迎,有不少小摊贩给她送东西。不过舒菡都没收,有硬塞下的,她就回给一个药包。

    大概是舒家的药包效果好,卖得很快,来的也多是老顾客。

    也就一个多时辰,两筐药包便卖的差不多了。

    舒菡端着一碗馄饨,将最后一颗吃进嘴里,喝了口热汤。

    “这东西怎么卖的?”

    就在这时,过来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瞧着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舒菡放下饭碗,笑着和对方介绍功效。

    那华服男子捋了一下山羊胡子,笑眯眯的道:“剩下的这些我都要了。”

    这些有钱人出手向来大方,而且府中人员众多,这些都不一定够用。舒菡还特意给他算的便宜了一些,惹的华服男子笑出声。

    “你倒是个会做生意的,正好,这些也不够用,明日你可还来?”

    舒菡忙不迭的点头,他们现在很缺钱,当然是能挣多一点最好。

    华服男子看了舒菡几眼,才淡淡的道:“再做一百份,明日送到镇东面钱员外府上,这是定金。”

    说着,他将几块碎银子放在一旁。

    出手大方,这样的主顾谁都喜欢,舒菡笑盈盈的将东西包好递给他,然后应承下这桩生意。

    旁边的林大哥见华服男子走远了,才敢小声的和舒菡说话:

    “莫不是镇上最有钱的那户人家?我可听说他家宅子就有一条街那么大!”

    “听说光是伺候人的丫鬟小厮就足足六七十人呢!”

    林大哥满是羡慕的说话,一脸的憧憬。

    舒菡笑了笑:“应该是,不过没想到会定这么多。”

    林大哥:“嗐,大户人家讲究排场,就算用不上放在那,也得讲究个豪气。”

    大约都是穷苦百姓,没见过什么有钱人,附近的小摊贩便开始畅聊起来,话里话外说有钱人过的奢侈。

    “可能早饭都要吃两碗馄饨!”卖馄饨的小哥说道。

    “你看你,也就这点出息,没见过世面。”

    大家开始争吵起来,为有钱人早膳吃什么各执一词。

    舒菡没参与,只是笑了笑,将碗还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妹子路上小心些。”林大哥嘱咐。

    舒菡朝着众人摆了摆手,同霍胤一道离去。

    “你怎么了?”

    舒菡觉得今日他格外的沉默,不怎么开口说话。

    四周都是逛街的百姓,熙熙攘攘带着人间烟火气。

    霍胤微微侧头看她,狭长的眸子黑白分明比泉水还要清澈,他温声道:

    “要去买东西吗?”

    他这么一说,舒菡才想起来需要买些碗筷回去,还有猪肉也要切一条。

    “对对,我差点忘了,买肉我们晚上吃好的。”

    提到吃的,舒菡瞬间忘了刚才的问题,二人将东西购置好,舒菡还额外买了一双布鞋给霍胤。

    霍胤当然是推辞说不要,舒菡无奈的低头,他那双鞋子磨损的不成样子,感觉马上就要破掉了。

    “你换上吧,明日还要走山路,累着呢。你要是不穿的话,那晚上我给你做一双也成,不过我女红不好,时常扎到手指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舒菡说的是事实,家里都是舒云宏缝缝补补,她只能做些洗洗涮涮的活计。

    霍胤抿着唇,最后还是接受了。

    舒家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想着日后报答。

    脚上的鞋子崭新舒适,而脱掉的那双旧鞋子,眼看着鞋底都要磨平了。舒菡摇摇头,也不明白他怎么什么也不说,这鞋都要穿烂了。

    回去的路上,舒菡两手空空,东西都在霍胤的背上。

    舒菡随手摘了朵野花,意有所指的道:“老话说的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有什么事情便说出来,我和爹爹虽然穷,但是总能帮上忙的。”

    怕霍胤多想,她又接着道:“我爹常说家里缺个儿子,他拿你当儿子看,所以你也别外道,把我们当家人便好。”

    这一番话说完,没见霍胤应声。舒菡偷偷觑着他,就见他抿着唇,郑重的点头。

    舒菡撇了撇嘴,倒是挺听话的,她说什么他都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算了,话她说到这了,就看他什么时候能敞开心扉了。

    等回到家,舒菡将大生意告诉舒云宏,高兴的舒云宏立马起身做药包。

    到底是多了人手,三个人做到天色擦黑,竟然做了一百多个。

    舒菡擦了擦汗,抬头见天边已然剩下最后一点光线,“爹,吃饭吧,我都饿了。”

    舒云宏放下手里的东西,“好好,爹这就去做。”

    舒家是舒父做饭,舒菡负责帮忙洗菜烧火。后来霍胤身子好了,就不用舒菡动手,一个中年,一个少年,围着灶台转悠。

    今日特意切了一条猪肉,虽然天气转凉,但是这东西放不住。舒云宏打算炖一半,另一半煮熟切好放到盐缸里保存。

    晚上,舒家吃了炖菜,加了肉的蔬菜变得格外的好吃。不过舒菡更喜欢吃肉,因此菜夹的少了些。

    怕霍胤不好意思吃,舒菡还用公筷给他夹,惹的舒云宏笑着道:“菡菡,怎么不给爹爹夹菜?”

    霍胤忽地耳根子发红,倒是舒菡一脸自在,夹了大块的肉放到舒云宏碗里。

    “这不是正要给爹夹嘛,喏,这块最好,最好的给爹爹吃。”

    “你这丫头。”

    舒云宏被舒菡哄的高兴,多用了两杯自家酿的酒水。所以下桌的时候,舒云宏明显是喝多了。

    舒菡无奈,和霍胤一同将人安置好,这才出来收拾桌子。

    霍胤低头利落的捡起碗筷,“姑娘,你放在那便好,我来。”

    舒菡逗趣似的说道:“你算是我们家里人,又不是下人。一起吧,快一些。”

    霍胤轻笑了一下,不过等洗碗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让舒菡动手。

    无奈,舒菡边支起蜡烛陪他在灶台旁呆着。

    锅里呼呼冒着热气,烧了一大锅热水,是准备洗澡用的。霍胤小心的取出一些用来洗碗,又倒了些凉水放入锅中。

    “等会我给你送到房里去。”

    这些日子都是他帮着她送水,舒菡已经习惯了。而且水桶挺沉的,她也懒得拎。

    等厨房收拾好,霍胤便将锅里的水舀出来,两桶热水往舒菡房里送。

    舒家三间房子,舒菡的在中间。

    本来霍胤住的那间是专门放杂物的,他来了后便收拾出来供他用。

    将水倒入木桶里,霍胤问舒菡:“你看看温度可以吗?”

    舒菡闻言伸手搅了搅,“有点热。”

    霍胤点头,又去取了一桶温水过来,这才正好。

    等霍胤出去,舒菡将房门紧闭,窗子也关好。

    屋里没点灯,她借着挥洒进来的银色月光,脱掉衣衫。

    泡进浴桶里,舒菡闭着眼睛轻叹一声。

    果然,劳累了一天就是要泡个热水澡才能缓解疲惫。温热的水流好像能带走全身的疲乏一般,让她忍不住的想睡觉。

    靠在木桶边缘上,舒菡歪着脑袋慢慢的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时,已然过去了很久。木桶里的水都已经凉了,甚至她的手指都起了褶皱。

    “泡的时间太久了。”

    舒菡低喃一声,起身便要出来。

    可不知是起的太快,还是泡的时间太久,她脑子晃了一下,腿上没站稳,直接摔了出去.

    月明星稀,万籁俱静。

    一声娇呼在夜里便格外的醒耳。

    霍胤本来已经熟睡,却听见有女子的叫声。他猛的起身,也没顾上穿外衣,便来到院里。见院门是关好的,并没有人进入的迹象。

    霍胤走到舒菡的房门前,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霍胤?”

    就在这时,听见舒菡叫他。

    “我摔倒了,动不了。”

    霍胤站在门口处,也没细想为何她半夜摔倒,道了声得罪了,便推门而入。

    🔒双生子(三)

    推开门便有女子独有的馨香袭来, 带着淡淡的水汽。

    银白的月光顺着打开的门钻了进来,也将屋里的一切染上莹白, 更显得地上那处格外的晃眼。

    霍胤身子僵住,猛的闭上双眸,“抱歉,我……”

    他不知是这种情况,否则万万不会进来的。

    到底初秋的天气,地上本就冰凉, 加上门开了便有丝丝的凉意渗入,冰的舒菡哆嗦一下,眼里都有了泪意。

    “你先将门关上。”

    一是太冷了, 关上暖和一些, 二是怕醉酒的舒父醒来,撞上这种场面。

    霍胤也想明白了关键,顺从的关上门。

    屋里便黑了一片,只能勉强看清。舒菡仰着头看他,见他好似还闭着眼睛, 不由得心里安了一些。

    “我摔倒了,腿上疼的厉害, 你、你能不能过来扶我起来?”

    舒菡咬着红唇, 一张脸也涨的通红。饶是她一直将霍胤当成家人,但是此时此刻,他依然是个男人。

    而她也确实无法起来, 只能求助于他。

    她说话的声音小, 应当是怕传出去。霍胤也学着她压低了声音, 轻声道:

    “姑娘别怕, 我这就来。”

    舒菡就见他忽地半跪在地上, 用膝盖一步步朝着这里挪动。边挪动他还低声嘱咐道:

    “姑娘,方便伸手吗?”

    他实在是怕自己不小心冲撞了她,只能用此法子。慢慢的靠近,听见她嗯了一声,香气也越发的浓烈起来。

    忽地,有柔软的手指碰触到他的手腕。霍胤顿住,手指握拳小臂伸出,做出扶的姿态。

    “你将胳膊搭在我手臂上,我拉你起来。”

    舒菡闻言照做,将两只手勾住他的手臂。不过她有些担忧,因着霍胤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瘦弱,他怕他拉不起来。

    霍胤闭着眼睛,抬起腿慢慢站起来,同时手臂用力,缓慢的将人往起拽。

    霍胤记得她个子差不多到自己肩膀,没想到这般轻,甚至没费力气就将人拉起来了。

    舒菡也有些吃惊,不过能起来是好事。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站立住,却觉得脚踝处有些疼。

    “嘶——-”

    霍胤闭着眼睛,因此耳朵格外的敏锐,低声问了一句:“可是崴脚了?”

    舒菡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臂上,因为实在是动不了了。她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圈,说话时也隐隐有了泣意。

    “嗯,动不了。”

    霍胤自然是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立马低声安抚道:“莫怕,我这就将你扶到床边。”

    话说的简单,此时舒菡动不了,只能依靠他,该怎么扶人走?

    舒菡有些冷,打了个寒颤。

    霍胤感觉到她指尖发凉,想了想,他问道:“你的衣物可在附近?”

    闻言舒菡左右看了看,她之前放了一套寝衣来着,不过离他们有些距离,够不到。

    舒菡声音里带了点无奈和绝望:“不在,在水桶的那侧。怎么办?”

    她有点冷,此刻又是这种情况,霍胤总不能抱起自己,那样和坦诚相见没什么区别。越想,舒菡心里越难受。

    “怪我自己,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她低声说着,便有热意掉在他的腕子上。

    霍胤惊了一下。

    这是哭了?

    霍胤想了想,轻声道:“你介意暂时穿我的衣物吗?”

    都这种情况了,穿谁的又能怎么样?舒菡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补了句:“不介意。”

    霍胤当即长指抚上腰间,将自己雪白衣衫解了下来,慢慢的朝着她的方向递过去。

    “姑娘,你先穿上这个。”

    舒菡照做。

    刚从他身上脱下来,还带着他的温热体温。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皂角气。

    许是温暖给了舒菡安全感,她的泪意散去。

    舒菡穿好后告知霍胤。

    霍胤走近,手臂张开,轻声道:“我抱你过去。”

    他依然没睁开眼睛,整张脸染了暗色,瞧着鼻梁更加挺拔,五官更加立体。

    舒菡收回目光,低头将胳膊绕到他脖颈上。

    待离得近了,姑娘家的香气更加明显。

    霍胤抿着唇一手撑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是用手腕处抬起她的腿。

    被抱起来的时候,舒菡低呼一声。

    “你睁开眼睛吧,否则一起摔倒便遭了。”

    霍胤犹豫片刻,还是睁开眼睛,缓了一会才看清屋内的摆设。他的眸子一直朝着远处,没在她身上停留半瞬。

    二人谁都没说话,直到霍胤将她放在床榻上,将被子拉过盖在她的身上。

    霍胤猛的后退一步,打着赤膊的他身上都是肌肉,此刻汗意从脖颈处开始,蔓延全身。

    “我去给你拿药,稍等。”

    不等舒菡说话,霍胤转身快步离去。

    出了外面,待凉意的山风吹上面颊,他才觉得鼻尖里湿润润的空气散了一些。

    霍胤垂着眸子,手腕上宛若还有光滑的触感,惹的他平复下去的呼吸又重了一分。心口处怦怦跳着,他抿着唇深呼吸几次。

    房里,舒菡拿过床头的衣裳快速换好,这才将被子拿下去。

    头发还湿着,将霍胤的衫子弄的半潮。

    舒菡将衣裳叠好放在一旁,就在这时,霍胤回来了。

    “姑娘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霍胤房里放置着柜子,里面正是舒云宏做好的药膏等物件。霍胤找到一瓶跌打损伤的瓶子拿了过来,递给舒菡。

    舒菡看了看,又闻了闻气味,“对,就是这个。”

    霍胤提着的心微微放松。

    见她撩开裤腿似要抹药,霍胤忙拽过自己的衣裳,退后几步就要离开。

    “哎,你的衣裳我洗好后再给你。”

    霍胤:“无事,姑娘忙完早些休息吧。”

    说着,他转身推门离开,将房门关好后才回到自己屋里。

    明明天气微凉,他又打着赤膊,该觉得冷才是。可是浑身都是热意,一点不冷。

    手中的衫子微微发潮,还混杂着姑娘的香气。霍胤低头嗅了一下,脸上又热了几分。

    犹豫片刻,还是将那衫子展开自己穿上。不过他没有立即躺下,而是坐在屋里发呆.

    隔壁屋里,舒菡将脚踝和膝盖处抹了药,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身上有些灰尘,舒菡只能随意的用帕子擦擦,躺下休息。

    不过,她没有困意,杏眸圆睁看向屋顶,心想,霍胤挺好的。

    他自小便在村里长大,性子平和安稳,这种人着实不该参与到皇权斗争中去。

    自古以来,哪位皇帝登基不是伴随着腥风血雨?像霍胤这般温和的性子,怕是会被他们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舒菡轻轻叹了口气,这里天高皇帝远,想来应当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被动卷入旋涡。

    只要等霍胤那个双生子哥哥登基,他好好活着,那自己的任务便算达成了。

    杏眸眨了眨,舒菡渐渐有了困意,闭上眼睛睡觉了。

    而霍胤坐在那许久都没动。

    月上梢头,偶尔有草虫鸣叫。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他抬起眸子看向窗外。

    外面的院子里摆放着干药材,还有一些明天要送到镇上的药包。

    那药包的布料是最普通的粗布料子,月光洒在上头,浅色的药包不知怎么就带了点光。

    让霍胤想到早就该遗忘的画面。

    她的头发乌黑,皮肤白若凝脂,黑与白狠狠的冲击他的脑海,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霍胤懊恼的闭了闭眼,手指紧握,似要抓住些什么。

    半响之后,他松开手。身上的衣物早就被年轻力壮的他烘干,起身关窗户,霍胤躺在床榻上努力的什么都不去想.

    翌日清晨,舒云宏笑了一声:“怎么小小年纪眼底便有青色了?昨夜没睡好?”

    霍胤被他说的心虚,只笑笑并没答话。

    俩人去做了早饭,等到粥熬好时候,舒云宏敲舒菡的房门:“菡菡,快起来吧,早饭都好了,吃完饭还得送东西去镇子上呢。”

    屋里,舒菡醒了。忙应了一声:“马上。”

    打了个哈欠,舒菡先是动了动腿,察觉到没有痛感后,她掀开被子查看。

    大概是昨晚泡水太久有些乏力,加上地上湿滑,这才摔倒。好在及时抹了膏药,瞧着倒没那么肿胀。

    换上衣裳下地,舒菡慢慢走了几步,微微有点疼。推开房门,门口站立的身影吓了舒菡一跳。

    “你没事吧?”

    是霍胤站在那。

    舒菡往外头看看,霍胤似是知道她的想法,低声道:“方才舒伯伯出去了,说是给村里李奶奶送药。”

    要不然他怎么敢明目张胆的站在她闺房外?

    霍胤抿着唇往她腿上看,就听舒菡轻声道:“还行,有点疼,但是没那么严重。”

    “今日我去送东西吧,你在家好好休息。”

    舒菡的腿肯定不适合长时间走路了,舒云宏又忙,所以霍胤是最好的人选。

    舒菡边往外走,边问他:“你能找到钱员外家吗?”

    霍胤笑了,黑黝黝的眸子带着光亮,他道:“找不到我托人问问,定然是可以找到的。”

    也是个办法。

    “行,等爹爹回来我和他说一声。”

    舒菡去角落水盆处洗漱,待洗好后,就见霍胤已经从她房里将洗澡水拎出来了。

    舒菡莫名的想到昨晚,有点脸热。

    但是这是霍胤做惯了的,这些日子都是他帮忙挑水倒水,若是她开口阻拦,倒显得心里有鬼。

    附近只舒家这一户,因此水倒入院子外的水沟里便成。霍胤将水倒好,抿着唇往回走。推大门的时候,见院里她刚洗好脸,正在看着他。

    她脸上还带着水珠,瞧着有些像清晨带着露珠的花瓣,娇艳逼人。

    一双杏眸水润润的,带着晨曦微光在里面,让人忍不住一直去看。

    霍胤站在院子外,和她隔空相对。

    半响之后还是霍胤先收回视线,拎着水桶往回走。随后舒菡也反应过来,脸热的低下头。

    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热意散了一些。

    好似昨晚开始,有什么东西就变了.

    吃饭的时候,舒云宏打量舒菡:“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昨夜吹风了?”

    舒菡惊的筷子差点拿不住,赶忙摇头说没事,“可能崴脚了所以不舒服吧。”

    舒云宏点头,“一会给你熬些药喝下,好的快一些。对了,今日胤儿去镇上送货,要多加小心,早点回来。”

    他的嘱咐像是父亲的叮咛,霍胤心里泛起一股暖流,颔首应下.

    镇上钱员外家里。

    因着钱员外乃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户,而且宅子占地极大,且装饰华美,因此常常会迎来贵客。

    这不,前日便有贵人来了,钱员外满脸赔笑的招呼对方,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让自家貌美丫鬟上前侍候。

    从屋里退出来,钱员外肥胖的身躯已经开始发汗,他擦了擦汗,低声问王管家:“人怎么还没来?你确定她来吗?”

    这次的贵人可不是小人物,所以钱员外掏出家底招待对方,想着攀上这棵大树好乘凉,为以后做准备。

    不过对方似是见惯了莺莺燕燕,家里那些平平之姿都入不了对方的眼。还是王管家出门一趟,回来说物色到一个容貌好的姑娘。

    王管家赔笑,也低声道:“老爷您放心,肯定来,毕竟这么大笔生意,那采药女没有理由放弃,再者说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将定金给她,总不能耍赖。”

    钱员外点点头,“是这么个理,你去门口迎一迎,看看人到哪里了。”

    王管家:“好勒,我这就去。”

    待王管家走后,钱员外擦擦汗,又折返回屋里。

    只见宽敞的屋内陈设极其奢华,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八宝阁上尽是珍品,还有堂上的梨木桌子,上头铺着的青色锦,哪样拿出去都够普通百姓一年的嚼头了。

    桌子上满满当当摆放着丰盛的早膳,说是早膳,但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只不过都做成清淡的样式罢了。

    桌子后坐着锦衣男人,他面色略白,容貌干净,一点胡茬都看不见。年纪大约四十出头,不过因着面容干净加上身形消瘦,倒感觉比而立之年的钱员外还年轻。

    钱员外堆着笑容走过去,见锦衣男人正好放下筷子,桌上的食物只动了一小半。

    “大人,可是不合口味?”

    “都说了莫要叫大人,叫我刘爷便好。”

    刘爷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细,若是不仔细听只当他说话就是如此。但是钱员外知晓,这是因着对方乃是宦官。

    宦官出自哪?那定然是京城啊!

    虽说刘爷祖籍是这里,回来这也是为了祭祖,但是钱员外依然不敢怠慢,就盼着能借助刘爷认识什么大人物。

    许是钱员外唯唯诺诺的样子讨好了刘爷,他笑了笑,道:“不必紧张,只要将我交代的事情办好,什么好处都少不了你的。”

    钱员外满脸堆笑:“那是自然,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刘爷颔首。

    乡村土绅罢了,比宫里那些人好摆弄。

    刘爷此次名义上是祭祖,实际上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查一些事情。

    当年,皇后有孕呆在寝宫里不出来,按照常理来说是为了保胎。但是贵妃娘娘得了消息,说当年皇后的肚子比常人大的多。

    皇后出自岭西姚氏一族,而姚氏女又多生产双生子。

    而且皇后生产之后虚弱了一年之久,才重新恢复元气。

    桩桩件件加起来,让贵妃娘娘有个猜测。

    皇后肚子里可能是双生子!

    在皇后生产之后没过多久,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老宫女便告老怀乡去了。但是贵妃娘娘查过,对方年纪并不到标准,且身子骨硬朗。

    因此,贵妃越发的觉得其中有猫腻。

    再加上朝中局势风云变化,圣上迟迟不立下太子,导致众位皇子的明争暗夺越发的严重。

    贵妃娘娘家族势大,生的孩子站了长子一位,她没有理由不去争那个宝座。

    如果能查明皇后生的是双生子,那便可以借着不祥之兆来打压皇后一脉,连带着皇后的二皇子也会失去争储位的机会!

    他们一行人兵分几路各自查探,而他则是来到那位老宫女的家乡。

    刘爷站起身,随手将擦嘴的帕子扔在钱员外的手上。

    钱员外不敢说话,像是小厮一般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路往外走。

    这边,王管家翘首以盼,站在府门口等待舒菡的到来。

    待见到路尽头拐过来一个背着竹筐的人影时,王管家高兴的朝着对方挥手。不过越看越不对,身量高了一些。

    待走近后,王管家看着压低草帽的少年,不悦的道:“那卖药的姑娘怎么没来?”

    霍胤轻声回道:“她病了在家歇着。”

    王管家坚信自己没露出马脚,所以对方可能是真病了。这可如何是好?那位贵人每日都要美人作陪,寻常的人又不入他的眼。

    本来以为那貌美的采药女能来,正好献给贵人,可谁成想……

    唉,王管家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做戏招呼霍胤进府里卸药包。

    走到长廊时,迎面便是那位贵人和钱员外,王管家提醒道:“还不快行礼?”

    出门在外,霍胤向来识时务,赶忙学着王管家行了大礼。

    刘爷本来是吃饱了出来逛逛,待见到奇怪的竹篮子之后便产生了点兴趣。

    “这是何物?”

    刘爷随手捻起一个药包,问霍胤。

    而钱员外则是怕惹恼了刘爷,赶忙招呼王管家,“这人是小贩?和贵人说话,还不将草帽摘下来?”

    王管家赔笑,便让霍胤摘到帽子,给刘爷好好讲解一番。

    霍胤顿了顿,才慢吞吞的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俊脸。

    刘爷本来是看药包的,但是忽地目光落在霍胤的脸上。

    🔒双生子(四)

    少年身板瘦弱, 头上戴着草帽遮盖住大半的脸。

    刘爷只能看见他漂亮的下颌线,心想, 倒和那宫里的二皇子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待少年摘下草帽,露出一张满是黑痣的脸时,刘爷猛的顿住。

    怪他看走眼了,这人长成这样,难怪出门要戴草帽。

    “行了行了,自去忙活吧。”

    刘爷挥挥衣袖, 接着朝前走。身后的钱员外忙不迭的跟上,没人去理会王管家和霍胤。

    王管家也才看清少年的脸,心想昨日就见他戴着草帽, 原来是这等原因。王管家带着怜悯打量霍胤, 一双眸子倒是生的好看。

    自始至终,霍胤都沉默不语。只是在将药包放入库房的时候嘱咐一句:

    “这些东西在一个月内是有效的,记得及时使用。”

    王管家被他逗笑了,“看你年纪不大,心肠倒是好。”

    买这东西就是为了让那采药女过来, 哪里是为了使用?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就是不行,心计眼界都跟不上。

    王管家对霍胤越发的可怜, 同时自身升起浓厚的优越感。带着霍胤取了尾款, 还好心的给了他一匣子糕点。

    “拿回去给你妹妹尝尝,希望她早点好起来。”

    霍胤不要,王管家硬塞到他的竹篮子里。见此, 霍胤便低声道谢。

    从钱员外家里出来, 霍胤重新将草帽戴好。

    从舒家出来的路上, 他特意弄了一脸的黑东西, 加上戴着草帽, 这样即便碰上熟人也认不出自己。

    霍胤低头往镇外走,冷不防过去一个驴车,上头坐着几个人,瞧着都有些面熟。

    霍胤猛的将草帽拉的更往下,不敢突然停下,只放慢了脚步。

    车上坐的是霍家村的人,其中一个还是霍胤的邻居。就听得那人说了句:

    “黎娘疯癫的不成样子,饭也不吃,整日抱着个破娃娃说那是自己的孩子。”

    霍胤眸子一闪,朝着那人望了过去。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被那人发现。不过那人没认出霍胤,还以为霍胤是想乘车的。

    “小兄弟,你要坐车吗?一文钱。”

    霍胤身上没钱,仅有的一点银钱还是方才在钱员外府上领的。但是方才他们谈论的黎娘正是自己的母亲,霍胤内心焦急,想知道母亲怎么了。

    沉思片刻,霍胤掏出一文钱给了那人,坐在车边缘。

    车上加霍胤共有四人,一个中年女子热心的问霍胤:“你是要去哪里?怎么没见过你?”

    出了镇上有很多条路,但是他们的车子可是往霍家村的,应当不是霍家村的人,因为瞧着面生。

    霍胤压低了草帽,而后故意变换声音,粗着嗓子道:“等到河边洋槐树下那条岔口,我就下车。”

    赶车的人应了声好。

    其他人见霍胤不太爱说话,便也不问了,继续说自己的。霍胤知道村里二柱她娘又生了,铁蛋他家的猪死了,还有许多琐碎的事情。

    等了许久,眼看着快要到地方了,霍胤犹豫着要不要问,就在这时,那妇人小声的和旁边人谈论:

    “听说是黎娘想孩子想的。”

    “唉,可怜见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孩子已经没了,去过更好的生活了。”

    被山神接走,这在村民眼里是好事。而且保佑村里风调雨顺,更是大大的好事。

    霍胤咬着牙,冷意从心里往外窜,像是要将他冻结一般。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露出破绽,一动不动坐在那继续听。

    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小,但是霍胤依然听的清清楚楚。待到了分叉口,霍胤下车,众人挥手告别。

    车轮声滚滚,在土道上压下两行痕迹。岔路各自延伸开,永远不会有交集。

    霍胤抬眸朝着车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霍家村三个字,在他脑海里变得模糊,就好像他在那里没呆过多久一样。

    但是方才他们的谈话还清晰印在霍胤的脑海里,他知道母亲病了。

    双手攥紧,霍胤的眸子里有火光在跳跃,他的薄唇抿着,似在压抑。

    半响之后,霍胤重重呼吸,这才转身朝着另外一条岔路去了.

    舒云宏忙着去村里给老人看病,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舒云宏从来不收钱,还赠送熬好的汤药。

    家里只剩下舒菡自己,她将脚踝上又上了一遍药,还用棉布缠住,这样走路也不会觉得疼。

    坐在院里将草药摘好分类而放,再将这些拿到板子上晾晒。

    浓郁的草药味道充斥鼻尖,舒菡也不知是怎么了,莫名的想到霍胤身上的气味。

    准确的说,他身上没什么味道,只有淡淡的皂角味。

    “看着瘦,肌肉还挺多。”

    舒菡嘀咕了一句。

    昨夜他抱人十分轻松,而且脱了上衣的身子一点都不单薄,宽肩窄腰,要什么有什么。

    舒菡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忽地脸热起来。

    她勾唇笑了笑,心道自己也太看脸了。还好霍胤长的俊俏,否则自己可能都不愿意救他。

    当然,这只是舒菡瞎想,为了完成任务,就算霍胤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她也会帮忙。

    正想着,就见不远处出现一道身影,正是霍胤回来了。

    舒菡眼里带了笑意,朝着他挥挥手,就见霍胤也举起手,挥了几下。

    待他进院里后,舒菡也倒好了凉茶。

    “热了吧,快喝口茶水。”

    这不是用茶叶冲泡的,而是舒云宏采摘的草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寻常人家也会用来做炒菜。将其炮制过后煮成汤,放些花蜜,喝起来比茶水还舒服。

    霍胤摘下草帽,坐下接过茶杯,仰头喝了一口。

    舒菡看着他,见他额前的碎发似还是湿的,像是洗过脸,便问了一句:“你去河边洗脸了?”

    霍胤点头:“热了,路过正好洗了一把,对了,我看河里有鱼,一会去捞鱼吧。”

    说是河,其实水位不深。平日里村民们会过去洗洗衣裳什么的,偶尔也会捞鱼。但是水太清澈了,反而鱼特别少。

    舒菡来了兴趣,一双眸子睁的圆圆的:“你看见鱼了?大吗?有几条?”

    她连珠炮似的问,能看出对于鱼肉的迫切,霍胤笑了笑。这些日子的相处,知道她喜欢吃肉,想来鱼肉也是爱吃的。

    “挺肥的,正好可以炖鱼。一会我就去弄个叉子,叉鱼用。”

    霍胤边说边将银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垂着眸子道:“回来的路上花了一文钱。”

    舒菡没在意,一文钱而已。她将剩下的捡起来收到荷包里,笑着道:“我不是叫你碰见喜欢的东西买一些吗,怎么没买?”

    出发前特意嘱咐他,还让他吃点东西再回来。可是这钱并没有少,若是他不说,她都没发现少了一文。

    霍胤淡声道:“想早点回来。”

    说着,他视线看向她的腿,“好些了吗?”

    可能是日头太大烤的人发热,舒菡觉得腿上也有点热。她不自在的转个身子,才低声说:“好多了,走路都不疼了。”

    霍胤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便去做鱼叉去了。

    他一走,那种炙热感消失。微风吹来,舒菡吐出一口气.

    舒云宏回来的时候,舒菡将霍胤带回来的糕点孝敬给他,惹的舒云宏哈哈大笑。

    “罢了,想去就去,但是注意安全,莫要往水深的地方走。”

    他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无非是想跟着去河边凑热闹罢了。若是她自己去,他肯定是不让的,但是有霍胤在,他放心。

    舒云宏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们早些回来,便放任两个年轻人离开了。

    霍胤手里是刚好做的鱼叉,其实就是普通的长棍,一端用砍刀弄成尖锐的像叉子,等到有鱼的时候,用力一掷就能穿透鱼。

    舒菡手里则是几根稻草,到时候栓鱼用。

    俩人说说笑笑的往河边走,迎面碰见几个洗衣服回去的妇人。

    霍胤在舒家,对外的名义是亲戚家的表哥,妇人们打招呼:“你们兄妹是去抓鱼吗?”

    舒菡露出甜甜的笑容,“是呀,婶子这是要回去了?”

    之前说话的人笑眯眯的看着舒菡,说不出的慈祥:“回去了,你小心些,姑娘家身子弱,莫要碰凉水。”

    舒菡重重点头,然后告辞和霍胤一同走了。

    几个妇人也转身往回去,不过一个妇人道:“那少年当真是舒大夫的亲戚?瞧着面相上可不像。”

    方才说话的婶子道:“怎么不像了?俩人都长的像是天仙似的,样貌这般好的人,村里有几个?若不是亲戚,怎么会都长的这么好看?”

    她一番话说的倒是挺有道理,本来想嚼舌根的妇人便不吭声了。

    原本舒家女儿已经及笄了,年岁不算小。村里像她这么大的都定亲了,突然出现个半大少年,难免会说些闲话。

    但是舒大夫人缘好,这些年总是照顾村里,他说是亲戚,那定然是亲戚。也只有那些舌头长的才敢在背后议论几句,私下里说说罢了。

    当然,这些议论的声音从没进舒菡的耳朵里,她耳朵里都是哗哗的水声。

    此时日头西落,不冷不热正正好。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舒菡捧着脸蛋看霍胤抓鱼。

    他将长裤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走动之间能看见肌肉也在动。

    舒菡从上到下的打量霍胤,越发的觉得霍胤长的俊俏,身材修长,且脾气秉性也不错。

    总之,是怎么看怎么好。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盯的霍胤有些紧张,连着错过两条肥鱼都没叉到。

    霍胤抿着唇,擦擦额头低落的汗,手心里都有了一片潮意,更加拿不稳鱼叉了。

    他稳了稳心神,努力的不去在意岸边的目光,眼睛紧紧盯着水里。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他腿边游动,眸子看过去,手上的鱼叉高高举起,猛的朝前一扎!

    “哇,好大的鱼!”

    待鱼叉出水,那条肥鱼还在左右摆动,银白的鳞片晃人的眼睛。

    舒菡笑的开怀,急忙过来想要帮着将鱼拿下来。

    岸边都是石头,上头还黏着湿湿滑滑的青苔水草等物,舒菡光顾着高兴,眼睛也没看脚下,一个不下心,呲溜一下滑了下去。

    天旋地转,舒菡连呼叫都没来得及,就感觉自己要栽入水里。

    舒菡闭上眼睛。

    然而,没有落入冰凉的水中,倒是有温热的胳膊横在她背后。

    “小心。”

    霍胤为了救人将鱼叉扔了,跨步过来一把将人搂下。因着着急,胸膛剧烈起伏,此时还喘着粗气。

    有晶莹的水珠从他高挺的鼻尖上滴落,砸在她雪白细腻的颈子上,咕噜噜的直接滚进衣襟里。

    霍胤的眸子眨了眨,错开目光看向她的眼睛。

    “没事吧?”

    此时,霍胤站在水里,一手揽住她的背,另一只手则是从纤细的腰肢上划过。

    这个姿势很是暧.昧,加上刚才都被吓了一跳,难免都心跳加速,呼吸加重,更添了点难以言说的旖旎感。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

    空气里萦绕着少年少女的气息,缠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深深呼吸。

    霍胤的眸子很亮,眸子里映出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杏眸还带着讶色。

    大概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舒菡红唇微张,就那样看着他狭长的眸子,说不出话。

    少女温温软软,很容易勾起心里的一丝渴望。

    只觉得空气变得稀薄,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霍胤别过脸,有溅起的水珠打在他脸上,让他立马清醒过来。

    “姑娘,站好。”

    说着,霍胤只用手背扶她,让她牢牢的立住。而后便收回手,垂立在两侧。

    舒菡不自在的拢了拢头发,盯着水面看,见有小鱼儿游过,她才想起来,“哎呀,鱼呢?”

    霍胤也回过神,猛的朝着水深处走去。

    舒菡蹙眉,这是鱼叉被水冲走了,“霍胤,你别过去,水深危险。”

    霍胤没回头,“放心。”

    说着,他伸出手,轻松的将鱼叉够到手里,上头的鱼竟然没掉下去.

    晚上,舒家准备吃烤鱼,顺带烤苞米和土豆。

    当然,这些活计都不用舒菡坐,她换了干爽的衣物在院里坐下,看着俩男人忙活。

    等到鱼架到火上,霍胤笑着道:“伯伯,我来就好,您坐下休息吧。”

    舒云宏欣慰的点点头:“自打你来了,我可算歇着了。”

    舒菡佯装生气:“爹爹这话我可不爱听,难道我不做活吗?”

    舒云宏:“我家女儿最是能干了,不过爹舍不得你干活。好在霍胤吃苦耐劳,他来了后家里大半活计都让他做了。”

    舒云宏说的是事实。

    霍胤本就觉得舒家对自己有恩,又不好意思在舒家白吃白喝,所以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情,权当帮忙。

    有他在,舒菡落的清净,舒云宏也能多歇歇。

    父女俩相视一笑,而后便都夸霍胤。

    火堆发出红色的光,映衬的霍胤脸颊绯红,就连耳根子都是红的。他在霍家多年,从记事起就被霍青山指使着干活。

    小到砍柴,收拾屋子,大到挑水,种田,上山打猎。

    这么多年了,霍胤一直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也从没得到霍青山的一句夸赞。

    甚至有时候挑水将水洒出来,还要被他用棍子打一顿。母亲在的时候,他能少受点苦,挨打的次数也少。

    母亲不在的时候,霍青山便肆无忌惮。

    还记得那是个冬日,母亲去旁人家里与妇人商讨做棉衣的样式。

    霍胤挑着扁担,两个木桶里的水装的很满。

    霍青山喝了酒,摇摇晃晃的出来,一把就将他推倒,不由分说踹了好几脚。

    棉衣被水浸湿,风一吹,便结成硬邦邦的贴在身上。十岁的霍胤嘴唇发白,哆哆嗦嗦的爬起来接着去挑水。

    在母亲回来心疼的询问下,霍胤也只说是自己出去玩不小心摔倒的。

    是啊,他早就该想清楚的,没有哪个父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即便不像舒伯伯这样疼爱孩子,也不该非打即骂才是。

    霍胤垂下眸子,心里荒芜一片,冷的他发颤。

    舒云宏和舒菡没发现霍胤的异常,还在夸他,就差把霍胤夸成一朵花了。

    柴火发出噼里一声轻响,霍胤回过神,听见父女俩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这便是家吧,还有家人。

    烤好的东西,三个人分着吃了,当然,大半都进了舒菡的肚子。她好久没吃到鱼了,只顾着埋头吃,完全没注意霍胤时不时的投喂她。

    这点小举动倒是被舒云宏发现了,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霍胤心很细,将鱼肉分成小块,每块的鱼刺挑干净后才放到舒菡的碟子里,舒菡大口吃肉,觉得无比的满足。

    舒云宏妻子去的早,自己拉扯孩子长大。他原本心里就打算招个上门女婿的,这样对女儿也好,还能给自己养老送终。

    现在霍胤来了,这些日子他的表现舒云宏看在眼里,觉得是个女婿的好人选。只不过感情这种事,他不好插手,还要看女儿和对方有没有意思。

    如果俩人没感情硬凑在一起,生活不一定会幸福。这一点,舒云宏看的很明白。

    他笑了笑,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昨晚舒家三口人都吃的高兴,喝了一点酒水,所以起来的难免晚了。

    还是霍胤第一个起床,利落的将药材摆好,将所有木柴都劈了,又挑了满缸的水。

    干完活,舒家父女才打着哈欠起来。

    “今日要上山采药去,晚上回来做药包,趁着天气好多做一些卖。”

    舒家的大半经济来源是镇上卖药包所得,还会将采摘来的珍贵药材卖到医馆和药铺。再加上父女俩生活节俭,日子过的倒也还不错。

    霍胤将木柴摆放在角落里,直起身子道:“伯伯,我陪您去吧。”

    上山采药多是舒家父女一同去,霍胤腿上有伤,之前一直没去过。但是现在好了,说什么也得参与。

    舒云宏笑了,就知道这小子懂事。

    “行,那我们吃完早饭,背着干粮和水一同上山。”

    “穿的厚实一些,等到下午山上冷。”

    每次采药都要进行一天,天色擦黑才会下山,山上的气温自然是低的,还有蛇虫等物,所以穿厚实的长袖长裤最好。

    早上煮了面片汤,舒云宏烙了几张饼子当上山的粮食。

    一人背着一个竹篮子,三口人便朝着外面走去。

    路上时不时的会采一些野菜,留着晾晒好冬日当菜吃。等走了一个多时辰,霍胤才发现,这处竟然是霍家村附近的那座山。

    只不过霍家村的人从东面上山,而他们是从西面。

    舒云宏走在前头,笑着道:“胤儿,你要不要回村里看看?”

    当时霍胤说自己没有亲人,舒云宏是信了的,毕竟霍胤那般惨,若是有亲人不至于放任他在山上不管。

    来了这里,便算回了老家,舒云宏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想着孩子若是想回去看看那便去。

    只是霍胤摇摇头,低声道:“不了。”

    自从迈出那个家门开始,他便没有家了。

    唯独让他放不下的是他的母亲,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舒云宏也没说什么,带着两个孩子上山,教霍胤辨别草药,摘取他们所需要的药材。

    摘了半筐,也到了晌午。三个人坐下歇着,吃点干粮喝些水。

    大约正是农忙的时候,进到山里并没有碰见霍家村的人,不过霍胤还是谨慎的将草帽戴的严实。

    歇息好后,三人分开寻找药材。

    霍胤抿着唇,想了想朝着东面去了。身后,舒菡看他离去的背影,便知他是想回家看看,只是家里人将他抛弃,他内心充满矛盾罢了。

    若是自己,大约会恨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去想看他们。

    舒菡觉得不是自己狠心,这是事实。如果没有自己和父亲帮助霍胤,将霍胤救下,此刻的霍胤怕是早就被山里的野兽和蛇虫吃掉了。

    且死状凄惨,尸首不全。

    眼看着霍胤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舒菡没追他,转个身去摘药去了。

    他有心结,这不是自己能帮的。

    这边,霍胤小心的往山下走。

    他太想知道母亲怎么样了,想知道那些人说母亲疯了是不是真的。母亲好好的,她为何会疯?

    有太多的疑惑在霍胤的脑子里,想压都压不下去。

    所以,他冒险从山上快速的下来,顺道用早就准备好的炭灰将脸抹了一层。

    原本他皮肤白皙,这般弄完后瞧着就像总是上山的猎户,而且他戴着草帽,若是不仔细瞧是认不出的。

    快步朝着村子里走去,一路上竟然没遇见几个人。

    抬头看看天,想来这个时辰大家应当聚集在村东头的苞谷场劳作,所以才这般安静。

    但是他心里打起鼓,也不知母亲在不在家。

    腿上动作加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远远的看见家门口开着,忽地从里面跑出一个人影来。

    是个女人,蓬头垢面的女人。

    好似怀里还抱着孩子,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霍胤眼眶酸胀,一眼就认出,这是他母亲——-黎娘。

    正好黎娘抱着破布娃娃朝着这边走,母子俩相遇。

    大概是母子间的牵绊,黎娘浑浊的眼睛里难得的清明,她抬头看向霍胤,半响滚下热泪,说不出话。

    即便他收拾成这样,她也一下就看出这是自己的孩子。

    霍胤嚅动嘴唇,想喊一句娘,可未等他说话,黎娘猛的上前拽着他的手腕就跑。

    🔒双生子(五)

    事情在一瞬之间发生。

    霍胤被黎娘刚拉走, 跑到远处一户废弃人家的房子里,便有两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从霍青山家里出来, 站在街上扫了一圈,大约是没瞧见黎娘的身影,回去了。

    霍胤趴在门缝上看的清清楚楚,一颗心提着。

    “娘,发生什么事了?”

    霍胤看向母亲黎娘。

    黎娘此时已经将破布娃娃扔在一旁,双手紧紧握住霍胤的手, 眼里都是眼泪,压抑着声音叫了句:

    “胤儿,你受苦了。”

    恢复清明的黎娘自然记得多日前的雨天, 她的孩子被带走, 再也没回来。

    她醒了之后要去山上找人,当时外面还下着大雨,且霍青山将她看的牢牢的,根本不让她出去。

    再后来,她就疯了。

    此刻黎娘眼泪止不住的流, 低低的叫他的名字,手指颤动, 激动不已。

    “娘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你, 真好,真好。”

    霍胤内心动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像往日一般那样安慰母亲:“娘, 我没事。”

    “您看, 我还胖了一些。”

    霍胤安慰着她, 伸手将母亲发鬓上的杂草拿走, 低声道:“娘,您最近还好吗?”

    其实光看黎娘身上带有污渍的衣裙,便知她过的不太好,霍胤心里恨意和酸楚一并上涌,他怕自己的情绪会吓到母亲,抿着唇克制着。

    黎娘擦擦眼泪,平复了好一会,“娘好着呢,很好很好,你莫要担心我。对了,你是如何逃出去的?现在又生活在何处?”

    黎娘虽疯了,可也有清醒的时候,听见霍青山絮絮叨叨说霍胤不知是跑了还是让野兽拽走了。

    黎娘知道这个消息后,疯病更严重了。

    还好,还好孩子好好的活着,就站在她眼前。

    黎娘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她擦了又擦,就听霍胤道:

    “娘,我带你走吧,天大地大,总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霍胤没说舒家父女的事情,只想尽快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们呆的地方是村里荒废的房子,平日里也没人来,所以很是安全。但是黎娘还是时不时的朝外看看,生怕有人追过来。

    “胤儿,你听娘和你说,今日一早便有一队人来寻你,来着不善,定然不是好事。”

    黎娘想起为首的那人,面白无须,衣着华丽,但是瞧着就不像是好人。

    霍胤:“找我?”

    黎娘点头:“他们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你不是娘亲生的,说要带走你。但是因着之前的事情,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所以暂时拖住了他们,正在家里详细的问情况。”

    “不过这群人不知是何目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他们可能一会便要上山,寻找山神洞。等一会趁着他们走,你就赶紧离开,莫要被人发现了。”

    霍胤蹙眉,直觉告诉他此事不妙,“娘,我带着你走,我们现在就离开。”

    黎娘握住他的手,“傻孩子,娘要是走了难免引人怀疑。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可是霍胤此行回来见到他母亲过的如此生活,他又怎么能独自离开?

    “娘,您就听我的。”

    霍胤有些急了,他真的不想让娘亲再这样下去。若是生病便医治,总会好的。

    娘俩正争辩的功夫,听得街道上响起马蹄声。

    霍家村里大多是养牛和驴,没有养马的人家。霍胤透过缝隙朝着外面看去,就见一行人骑马而过,瞧着像是去大山的方向了。

    黎娘:“胤儿,你快,趁着现在走。霍青山肯定也上山了,现在村里人都在打庄稼,路上没人。”

    霍胤没动,忽地想到,舒家父女还在山上。这群人来历不明,还是找自己的,如果他回去怕是会给舒家父女带来灾难。

    黎娘:“胤儿,你听话,你离开这里娘就安心了。”

    黎娘边说边推霍胤,想让他早点走免得被人发现。

    “娘,您和我一起走,否则我也不离开。”

    霍胤狭长的眸子带着坚定.

    山上,舒菡一边摘药材,一边留意着东边的动静,心里有些担忧。

    他回去也不知会不会顺利,万一被人碰见再捆起来就遭了。

    这般想着,动作就慢了下来,舒云宏回过头,就见女儿揪着野草发呆。

    “菡菡累了?累了就歇会。”

    舒菡回过神来,笑着道:“不累,就是有点渴了,我喝口水就成。”

    舒菡把草帽摘下来,仰头喝了一口水,刚要将草帽戴上,便听见东边有脚步声。

    舒菡面上一喜,应当是霍胤回来了。她快走几步迎了过去,却听得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舒菡站在那不动了。

    她站的地势高,透过茂盛的树叶间隙,看见底下上来好多人,不过方向不是朝着山顶,而是顺着山路一路向上,瞧着倒像是去当时发现霍胤的那个山洞。

    舒菡悄悄蹲下,将自己的身形掩盖住,一双杏眸牢牢的盯住那行人,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身份。

    若是当时舒菡去送药包,大约能看出来其中的一个正是刘爷。

    舒云宏过来,也蹲下,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霍胤的身份,只有舒菡知道,舒云宏什么都不了解,舒菡也不打算告诉他。

    “我刚才好像瞧着这里有人参果子来着,怎么不见了?”

    舒云宏一听也四处查看,最后指着一处小小的红果子,“你说的是这个吧。”

    其实舒菡是随意说的,想岔开话题。谁能想到,真有人参!

    父女俩齐心协力将人参挖出来,舒云宏喜不自禁的道:“这个品相,起码能卖五十两。”

    镇上大户人家多,像是这等补品若是直接卖到他们府上能得的更多。不过舒云宏懒得和他们打交道,所以一般是将药材卖给医馆或者药铺。

    舒菡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那行人已经走远了。

    她想着霍胤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没等到霍胤,舒家父女准备去找人的时候,来了一个面生的少年。

    少年手里有一封信,说是给舒家父女的。

    舒菡接过,问那名少年:“是谁让你来送信的?”

    舒菡为了上山方便,穿了短打,将头发也盘成男子发鬓,方便戴草帽。不过她生的唇红齿白,一说话声音软糯糯,任谁听都知道这是个姑娘家。

    那少年红了脸,低着头道:“一个戴草帽的男子。”

    舒菡又问:“他生的个高腿长,背上有个竹筐?”

    少年点头,见舒菡不问了低头看信,他便转身跑着离开了。

    舒云宏过来,“怎么了?”

    舒菡将信件给他看,道:“霍胤有事,投奔亲戚去了。”

    舒云宏扫过一眼,皱眉道:“怎么走的如此急,莫不是他在山上遇见亲戚然后便直接回了霍家村?”

    舒菡却不认同他的猜测,霍胤不可能在霍家村,他大概是回去看他母亲,然后发生了什么,这才离开。

    舒菡有点着急,现在霍胤在哪?安不安全?舒菡生怕霍胤像是原文中一样,卷入皇权争斗中,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这种担忧直到下山,回到舒家,也没有减缓。

    夜深了,舒菡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不自己来告别?现在他在哪里?

    有太多的疑问萦绕在舒菡的脑海里,让她久久无法入睡.

    镇子上。

    在一户紧促的小院内,霍胤将母亲的房门关好,自己没回去休息,而是站在院子里发呆。

    他身上没有钱,租院子的钱财是母亲拿的。

    “当年有人托付我们照顾你,给了五十两银子,胤儿,你心里不必有负担,这钱,本该就是你的。”

    他们母子不挑剔,便租了一处常年无人的小院子,费用更便宜些,东西倒是好买,一个下午他就买全了。

    等明日一早,他便去找找,看有什么可以挣钱的活计。他要挣钱,养母亲,照顾好母亲,还想报恩。

    舒家父女对他的恩德无异于再生父母,若不是他怕碰见那伙人,肯定是要亲自拜别的。

    霍胤薄唇抿着,抬头看向月亮。

    也不知她看见信会有什么反应,会觉得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狭长的眸子看着莹白的月亮,仿若从里面看见姑娘的笑脸。

    眉眼弯弯,杏眸如水。

    霍胤盯着看了许久,心里泛起甜意,唇角下意识的翘起,露出一个笑容。

    不过很快,笑容凝在唇边。

    他想起白日里的那伙人,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要找自己?霍胤手指蜷缩,怕因着救过自己,而让舒家染上不幸。

    霍胤闭了闭眼,努力镇定下来。

    吱呀一身,身后的门开了,霍胤回过头,“娘,您怎么起来了。”

    黎娘披着外衣,头发整洁,面皮干净,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再也不像白日里那个疯癫的女人了。

    她无奈的笑了:“换地方有些睡不着。”

    “对了胤儿,娘给你的吊坠可藏好了?”

    霍胤闻言点头,手掌抚上心口处,那是一块黑玉鱼状的吊坠,据说他被送来时脖子上就带着,想来是寻找亲生父母的关键。

    霍青山见东西好,想将东西卖掉,还是黎娘将东西藏起来,这才免遭毒手。

    不过此时,这东西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免得引起什么麻烦。

    “娘放心,藏好了。”

    黎娘笑着点点头,她目光慈祥的看向霍胤,柔声说道:“胤儿,你有心事。”

    霍胤抿着唇,刚要说什么,就听黎娘又道:“你是担心舒家那姑娘吗?”

    知子莫若母。

    霍胤将这些日子的经历和母亲说了一遍。

    黎娘是过来人,自然察觉到他说舒家姑娘时,那温柔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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