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六)
镇上百姓不少, 但是由于是小城镇,鲜少有外来的人。
天刚蒙蒙亮, 做朝食的小肆刚刚开张,有袅袅热气混着包子的香气缓缓升空。
城门刚开,便有一队骑马的人奔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方脸年轻人,浓眉大眼一股阳刚之气,瞧着像是习武之人。
进城之后,趁着城里百姓都没起来, 几人迅速下马,找了客栈休息。
“先休息,出来的时候都换身衣裳, 莫要暴露行踪。”
身后的几人领命, 低声道:“属下领命。”
说完,各自去了自己房间。
不过留下一个小眼睛的男子。
长途跋涉的辛苦让大家都已经笑不出来,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睡。小眼睛男子笑嘻嘻的低声道:
“莫大人,主上到底派了什么任务给我们?现在能说了吧?”
他们这支小队共计八人,十日前接到主上二皇子的命令, 要他们听从二皇子身边暗卫的调遣。
暗卫莫惊风,平日里并不在众人面前露面, 只私下里给二皇子办事。而他们小队八人, 各个都是死士,也是在做暗地里的活计。
也就是说,他们这队人是来悄悄的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危险性很高且必须保密。
众人都听从调遣, 也没问什么任务便跟着出发。但是眼看着到了地方, 魏达忍不住想问问, 也好做些盘算。
魏达是这些死士的小头目, 虽说性命早已抛出去,但是能活着还是得活着,所以这才有了询问莫惊风的想法。
莫惊风看了他一眼,推开自己的房门,身后,魏达识趣的走了进去。
一刻钟后,魏达面色怪异的出来,将房门关好,低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魏达心跳如雷,同时难掩兴.奋。
这是个大任务,他们必须要办好.
天边的日头慢慢升起,透过窗棂照进屋内。
纱帐内的姑娘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盯着帐顶发呆,白净的皮肤很容易能看出眼下的青色。她抿着唇,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
霍胤走了……
即便过了一个晚上,舒菡还是不能消化这个消息。昨夜她想了许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舒菡猛的坐起来,“他哪有什么亲戚?”
虽说霍胤是配角,但是因着戏份少,对他的描写很多都是一笔带过。但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好的亲戚,毕竟他从小生活在霍家村,整个村子都是一个姓氏,他被扔到山洞里,全村人都知道。
如果他要是有什么对他好的亲戚,早就惦记着救他了,怎么会放任他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躺那么久?
怪不得自己接到霍胤的信件后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里。
想通了关节,舒菡呼吸略急,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
霍胤被霍家村的人抓了?
不对,如果被抓了不可能送信,很大的可能是发生什么事情,他怕连累自家,所以直接逃走了。
舒菡心怦怦跳,觉得自己的设想应当是真的。
可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舒菡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索性起身,打算白日里借着卖药包来找人。就算他要离开这里,肯定也要出城的,说不定有人见过他。
“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舒云宏将做好的小菜端了上来,回身去取熬好的小米粥。
舒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舒云宏宠女儿,基本不用她做事。而且在霍胤来了之后,更是将她的活计接过,可以说,她什么都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想着今日帮爹爹去镇上将那根人参卖掉。”
舒云宏欣慰的看着她,“爹和你一起去,怕不安全。”
那根人参品相好,卖五十两不成问题。小姑娘拿着这么多钱,怕被人盯上。
舒菡点头,明白舒云宏的顾虑:“爹,正好天气快冷了,我们去布行做身厚实的衣服吧。”
舒云宏只会简单的缝缝补补,做衣服这等精细活还真不会。往日里是扯布拜托总来看病的婶子帮忙,但是总麻烦人家不好。
“行,买布让他们做,或者有适合的成衣,给你买几身。”
舒云宏疼女儿,舒菡笑弯了眼睛,“谢谢爹,不过我去年的衣裙还新着,买一身便好。”
舒云宏边盛粥边道:“姑娘家就是要打扮,再说家里钱够,爹给你存了嫁妆,放心吧。”
说起嫁妆,舒云宏想到了霍胤。本想让那孩子当上门女婿的,却不想他留个消息便走了。
罢了罢了,看来是和舒家没缘分。
舒菡不好意思的低头,没注意到舒云宏面上的可惜。
父女俩吃了顿早膳,少了一个霍胤,饭桌上就像少了很多人似的,吃小咸菜都觉得没滋味。
舒云宏将碗筷洗干净,和女儿背着药包和药材出发了。
一路去往镇上,舒家父女没怎么说话,舒云宏是还在感叹霍胤这个他看好的女婿没了,而舒菡则是在思考该怎么找到霍胤。
到了镇上,舒菡照例去摆摊,舒云宏则是带着藏好的人参去换钱。
卖葱花饼的林大哥笑呵呵的给舒菡递过来一张刚烙好的糖渣饼子,问了句:
“那个小兄弟今日怎么没来?”
糖渣饼的馅料是用糖和猪油渣,吃起来甜香甜香的,舒菡咬了一口,甜的她心里也热乎乎的。
听见林大哥问,舒菡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低声道:
“有事没来。”
林大哥哦了一声,面带可惜。本来他还特意安排自己妹妹来,打算让俩人相看一番,若是合适的话,他也能和舒伯伯商议一番。
看来没缘分啊。
林大哥没多想,继续烙饼,“妹子,不够吃自己过来拿,都是热乎的。”
舒菡仰头甜甜的应下,而后便继续吃饼。她坐在阴凉里,头上戴着草帽,日头晒不到,倒也舒适。
不过此时的舒云宏则是满头大汗,狼狈的从一家小药堂里出来。
“您再看看,这绝对不止十两银子啊。”
药堂的人驱赶他,不耐烦的道:“就十两银子,爱卖不卖,从土里挖出来一点成本都没有,十两银子就不错了,还想要五十两?”
路上有围观的人,舒云宏面上一会青一会白,无奈的将人参包好,快步走了。
连着走了几家,倒是有给三十两的,但是舒云宏的估价是五十两,这已经是很低的价格了,他看那些药堂里摆放的人参,品相没这个好的还卖百两银子,他真没多要钱。
若是差的少也就罢了,但是差二十两银子,舒云宏不甘心。
他手里有点钱,是打算给女儿当嫁妆的,这根人参卖出去的钱也会添到里面,他不会花。
涉及到女儿的大事,舒云宏难得的倔强起来,“总会有人买的,这是好东西。”
他整理衣冠,朝着下一家走去。
刚要迈进一家医馆大门,就被从里面疾步出来的人撞个满怀,那人体格粗壮没什么事,舒云宏倒是被撞个趔趄,怀里的人参也甩了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
王管家手里拎着给刘爷抓的补药,正着急回去,却不想差点被人将药包撞散。王管家刚要接着骂人,就见地上薄布上头躺着一根人参。
一根瞧着就是上佳品相的人参。
王管家眯了眯眼,扫了一旁的舒云宏一眼,颐指气使的道:“这人参,你从哪里买的?”
舒云宏刚站稳,他体格瘦弱,被撞的心口都疼。不过他没说什么,反而好声好气的道:
“这是我要拿来卖的,敢问这位老爷可是看中了?”
王管家确实看中了,来药店挑了一番也没什么好的,家里库房的补品被刘爷吃的差不多了,自家钱员外正犯愁呢。
“多少钱?”
王管家看看品相,心想这根人参少说也得二百两。没想到舒云宏将东西捡起来,往他眼前拿,让他仔细看细枝末节,道了句:
“老爷喜欢的话,给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成。”
王管家不动声色,仔细的看人参,发现真是个好的。他咳嗽一声:
“你说的不算,这样,进店里让人帮忙掌掌眼。”
舒云宏笑笑,像是方才的碰撞事件没发生一般,同意进去。
王管家刚在医馆里抓了很多补药,是大主顾,而且镇上钱员外可是首屈一指的有钱人家,所以医馆的人自然是要向着王管家。
“品相是不错,就是个头太小了,价值百两吧。”
医馆的人偷着给王管家一个眼神,王管家自然是接收到,知道对方的意思:“这样吧,一百两我便买下。”
舒云宏状似为难的道:“老爷,您再看看,一百五十两真的不多。”
王管家精明劲上来了,咂咂嘴道:“方才你将我撞了的事情……”
一看对方就是贫苦百姓,一件袍子都洗的发白了,王管家知道怎么能拿捏他们。果然,那男人面带难色,半响才咬咬牙似的道:
“罢了,老爷您拿走吧,一百两就一百两。”
王管家大喜,直接掏出一张银票来。钱员外出手大方,此次出来让他带了五百两,就是想给刘爷买好东西。
等回去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说人参花了三百两,这样一来剩下的钱就都能进自己腰包。
舒云宏拿了银票也不多留,揣好钱快步离去。
一路小心的注意身后,生怕有人来抢他的银钱。好在顺利的来到钱庄,将银票换成十张十两的放好。
“爹,您回来啦?”
舒菡见舒云宏面带喜色的往回走,便知东西卖出去了。舒菡没直接问卖多少钱,只是把水递过去给他喝。
“爹,渴了吧。”
舒云宏笑笑,坐下喝了一口凉茶,觉得心情好极了。
有这一百两,女儿的嫁妆算丰厚了,就算不能找个上门女婿,嫁到别人家里也会有底气。
舒云宏高兴,觉得对得起死去的妻子,因此面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旁边林大哥正在烙饼,赶紧递过来几张烙好的葱花饼和糖饼给舒家父女。
舒菡甜甜的说谢谢,眉眼弯弯,瞧着可爱又娇憨。
一条街外,霍胤戴着草帽,悄悄的往这边看。
可能是为了走路方便,她穿了短打衣裤,头发利落的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整张脸干净如清晨盛开的花儿。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杏眸弯的像是天上的月亮。
霍胤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的翘起唇角。
少年脸上因着这个笑,看起来格外的俊朗。
定定的看了好一会,霍胤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这才拉低草帽,低头快步走了。
他们租的院子只付了一个月的租金,霍胤打算找个活计挣些银钱便带着母亲离开,这样那群人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快步走到一处货行,霍胤低头用炭灰将脸颊抹了一层,又点了几个明显的黑痣,这才摘下草帽,直奔门口去了。
“小弟,你怎么才来,快快,正好搬货。”
他们是专门替人干活的苦力,为首的小头目叫王大,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见霍胤年岁小,瞅着挺可怜的,便应下他要来干活的请求。
“大哥,这小子身板这么瘦弱,能行吗?”
有人小声的嘀咕。
要知道这些活计给的钱就那么些,多一个人分钱那他们就少得一些,众人其实心里都不太舒服,况且瞧着身板子还弱,不像能干苦力的样子。
王大皱眉:“怎么不行?还有,我说了,按照干活多少分钱,谁干的多谁就分的多,谁干的少那便分的少,你不去搬货在这叽叽歪歪的干什么?”
那人讪讪一笑,小步跑了。得赶紧多搬货,多挣几文钱才是。
霍胤走到跟前,笑笑:“多谢王大哥。”
“谢啥,你能搬动就挣钱,要是搬不动我也是不给钱的。”
霍胤颔首,将草帽放在一旁,挽起袖子便上前。
众人手里的活计慢了下来,都觉得这个少年不行。
瞧着瘦不拉几的,不像是有力气的样子,而且太年轻了,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哪能搬动这么沉的东西?
这批货物是粮食,一布袋能有百十来斤,即便是常干力气活的他们,扛起来也并不轻松。
因此,众人都不看好这个黑脸少年,觉得他大概一会就羞愧的离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黑脸少年如翠竹般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他两只手握住布袋口,小臂因为用力绷紧,肌肉线条流畅。
一个用力,那布袋便嗖的一下起来落在了少年单薄的肩膀上。
众人错愕的看着他背起袋子,虽有些吃力,但步伐稳健的走了。
一直观察的王大笑了,好样的,少年人就该这般卖力气养家糊口。
因为霍胤确实有力气,所以众人便也不敢说什么了。等到天色擦黑,王大从主家那里拿来结算的银钱,开始给这群人发报酬。
霍胤拿着一串铜钱,想都没想,轻声道:“王大哥,给多了。”
因为累了一天,加之太阳有些晒,少年原本略黑的脸上微微泛红,高挺的鼻梁上都是汗珠。
王大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只要踏实肯干,总会过去的。”
王大不知少年遇见什么事情,但是见他着急找活计挣钱,便知他是有故事的。
王大小时候也是这般,四处卖力气挣钱,所以见到这少年难免觉得亲切,便多给了几个铜钱。
“就当大哥请你喝酒的,天黑了,快回家,免得家里人惦记。”
霍胤心里十分感动,他好像总是能遇见好人,比如舒家父女,比如王大。
现在的这个活计只有两天,他来的晚了,今儿是最后一天。萍水相逢,王大竟然还这么愿意帮助他,很难不让人动容。
天边只剩下一点光亮,映在眼前这个少年狭长的眸子里,王大觉得这少年长的黑了点,但是很俊俏,是个好模样的。
“谢谢王大哥,但是这钱……”
王大不等他说完话,转过身摆摆手,“我要回家看孩子了,你也快走吧,若是再有活计我会找你的。”
等王大的身影在街角处消失不见,霍胤才回过神里。而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铜钱,笑了笑。
收好钱,霍胤没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集市那边。
只是现在已然天黑了,集市早就散了。
霍胤站在白日里舒家的摊位上,鼻尖里仿若还能嗅到淡淡的药香。他席地而坐,像曾经二人坐在这里卖药包那样。
霍胤转过头,看着身边空无一物的地面发呆。
没有自己在,想必那些人应当找不上舒家的麻烦,她就是安全的。
安全就好,他想。
天边最后的一点光亮消散,少年的身影便隐藏在暗色里。
过了半响,他才起身,拍拍灰尘走了。
回去的路上,偶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迎面走来,霍胤没理会,俩人错身走了好几步,听得身后有人说话:
“你的钱掉了。”
霍胤顿住脚步,转过身,就见一个浓眉大眼的方脸男子捡起一枚铜钱,朝他走来。
霍胤摸摸怀里,这才发现麻绳断了,也不知一路上掉了多少钱。
“我看了,附近只有这一枚。”那汉子将钱放在霍胤的手上,低声说了一句。
“多谢。”
霍胤没将钱拿出来数,毕竟有外人在,而且天黑了,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天色擦黑,俩人面对面也看不清彼此的长相,但是莫惊风就是觉得少年声音有些熟悉,也说不出哪里熟悉。
少年又道了声谢,转身离开,莫惊风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是找人找魔怔了。
霍胤走到无人处,这才将钱拿出来数了数,发现没丢后他才松了口气。将铜钱用帕子包好,快步往家里走去.
舒家。
舒云宏将洗澡用的热水拎到舒菡的屋里,而后离去。
舒菡将门窗关好,脱下衣裳开始洗澡。她还记得上次发生的糗事,想着可不能再睡着了。
“睡着了摔倒,没人会来救我了。”
水声哗哗中,隐隐有这么一句,但是很快又消散,好似无人说话。
白日里她去布行挑衣裳的时候打听了几个人,但是都没见过霍胤。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找到他。
舒菡叹了口气,低头用水洗头发.
因着将人参买了钱,而且舒家父女做的药包也卖光了,所以第二日便在家里晒药材,准备做最后一批,等到天气冷了,这些药包便不好卖了。
坐在院里,舒家父女边晒太阳边往布口袋里添药材。
舒菡听见好像有脚步声,以为是村里的人来取药,便起身朝着外面看过去。
只见顺着小路过来两个人,瞧着面生,不像是村里的。
“姑娘,麻烦给口水喝吧。”
是两个猎户模样的男子,说话的这位浓眉大眼,瞧着倒是面善。
舒云宏听见动静走过来,将舒菡挡在身后,拿起墙角的水瓢直接舀了一瓢水递过去。
莫惊风道谢,接过后喝了一半,另一半让手下喝了。
“您可知这山里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吗?实不相瞒,我和弟弟刚学会打猎,怕遇见大型猛兽应付不过来。”
舒菡在后头悄悄看俩人,就见俩人背后都有弓箭,确实是猎户。
舒云宏回答道:“住了这么些年,只听说有野猪,但是没见过。”
莫惊风笑了笑,抱拳道谢:“麻烦您了,多谢。”
说完,和身后的人一同朝着山里的方向走去。
等走的远了,手下低声道:“大人,我瞧着院里没有第三人生活的痕迹。”
他们顺着消息找到霍家村,但是听村民说,那个叫霍胤的少年死在山上了,他母亲得了消息还变成了疯子。
但是他们去山上找过,没有野兽生活的痕迹,而且多方打听下,也只听说山里有野猪,并没有旁的大型野兽。
不过在山上倒是发现了个山洞,瞧着像是祭祀用的。
“大人,您说霍家村的人会不会是在说谎?”
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莫惊风浓眉蹙起,道:“说谎不一定,但是肯定隐瞒了什么,今晚我们悄悄去村里探一番,定然会知道一些信息。”
本来莫惊风以为,那名叫霍胤的少年在山上受伤,而后被人救走。所以他们将附近山头的村落都巡视一遍,想知道一点消息,但是一无所获。
看来,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晚行动,尽快找到人回京向二皇子复命。”
“是。”
🔒双生子(七)
“刘爷, 我请了戏班子,明日过来唱戏, 您看看想听哪几出戏?”
身材肥圆的钱员外手里拿着精致的折子,上头是戏班子的曲目。
因着是钱员外特意从外县请来的,所以会连着唱两日。
两日之后,眼前的刘爷便离开这里,返京城去了。钱员外觑着刘爷的脸色,发现还是那般心情不好, 看来他想要办的事情并不顺利。
钱员外是人精,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使尽浑身解数, 就想让刘爷开怀一些, 到时候他好提捐官的事情。
“爷,您看,这都是戏班子最拿手的,都挺不错。”
钱员外脸上堆着笑容,一一讲解。可惜, 刘爷心思并不在这上头,面色阴沉, 眉头紧蹙。
找了许多人许多的线索, 最后得知有个孩子落在了霍家村。但是等他们找去的时候,竟然说将那少年活祭了!
多么荒唐可笑!
到底是村子里的人,愚昧无知。
此刻的刘爷忘了自己祖上也是出自附近的村落, 他只觉得那些刁民们难成大事。
等到他们去了山洞, 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并没有找到人的尸骨。而且山里他们也搜的差不多, 并没有任何的痕迹。
刘爷心想, 要么他就是被人救走了,要么就是死在哪里,尸骨也没了。
事情到了这里有些难办,他该怎么回去和贵妃娘娘交代?
越想越烦躁,尤其是钱员外还像只苍蝇似的在耳边絮絮叨叨。
“行了,”刘爷挥挥手,一脸不耐烦的道:“随意安排。”
钱员外自然看出刘爷心情不佳,他拍拍手,便有两位美人捧着酒壶进来,衣着单薄,身段妖娆,娇笑着朝刘爷走去。
钱员外适时退出来,将房门关闭。
转个身,钱员外脸上的笑容隐去,面带愁容。
这已经是县上花楼里最后两个没接客的姑娘了,刘爷虽不能行男人之事,可是他偏好处子。
光是这也就罢了,还要相貌好看,身材纤细。
这哪里是找女人,娘娘也不为过。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急匆匆的往外走,碰见来复命的王管家。
王管家道:“老爷,买了两个小丫鬟,刚及笄,父母签了卖身契,您看看怎么样?”
正因为找不到人,所以钱员外府上最近放出风声,要招丫鬟,而且给的钱丰厚,多的是贫苦人家过来卖儿卖女。
“走走,快过去看看,行的话让桂妈妈调.教一番,晚上唱完戏便送屋里去。”
走过游廊,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果然见院子里垂头站着两个身材纤细的姑娘。瞧着粗布衣裳便知家里贫寒。
这样最好,刘爷手段有些狠,折腾的好几个姑娘受不住去了。这些贫苦人家的姑娘死了也没人追究,而且都是签了死契,爹娘拿了钱根本不会管。
见有人来了,那两个小姑娘明显害怕的哆嗦了一下。钱员外更加满意,胆子小好,这样调起来快且听话。
几步上前,将两个小姑娘的脑袋抬起来,钱员外左右看了看,朝着王管家点点头。
王管家会意,招招手便有家丁上前将人带走,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自然是有人等着的,青楼里专门教人的妈妈被钱员外重金请过来呆几天,就是为了教这些姑娘,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听话。
等门关上,钱员外道:“姿色一般,晚上打扮一番先顶上去。你再找找,最好容貌上出挑一些的。”
他想求刘爷办大事,这些日子刘爷不高兴,他都没敢提。想趁着这两日唱戏加上美人服侍,他好开这个口。
王管家为难的擦擦汗:“老爷,您不是不知道,咱们府上貌美一些的丫鬟都顶上去了,这些天倒是新招来几个,但是架不住……”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架不住刘爷折腾人啊。一晚上过去,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钱员外叹气:“想想办法吧。”
王管家点头:“是,老爷。”.
晚上做了一宿的噩梦,舒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外头院子里有劈柴的声音,想来是父亲早起在煮饭。
舒菡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自从霍胤离开,自己好像就没睡好觉。他在的时候并不觉得起什么作用,怎么一离开,对她影响这般大?
舒菡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杏眸里没有光亮,直愣愣的看着轻纱帐,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她才动了动,叹气一声下地收拾。
外面院子里,舒云宏擦擦额头的汗。
要不怎么说人不服老不行,之前劈柴挑水的活计也是他做,后来霍胤来了,这些便由霍胤接手。他也就是一个月左右没劈过柴而已,怎么今日劈柴觉得这么累呢?
舒云宏将最后一根劈好的柴火摆放好,摊在院里的椅子上不动了。
随意的擦擦汗,心想霍胤看着身板子弱,实际上是个能干的。舒云宏再次觉得有些可惜,若是霍胤能给自己当女婿就好了。
想归想,舒云宏摇了摇头,缘分一事,不能强求。
舒家父女都难得的早起,默默的收拾院子,做好朝食,然后背上竹筐朝着镇上去了。
到了镇上,已经过了早膳的时间。烙饼的林大哥特意烙好几张饼子给舒家父女,馅料十足。
舒云宏谢过之后将药包给他几份,正所谓有来有往,这是礼节。
舒云宏打量烙饼的林大哥,心想瞧着高高壮壮的,而且能干活,性子也开朗,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对方有旁的意思,不知道能不能行。
舒云宏觉得自己女儿已经及笄了,该把婚事定一定,免得拖来拖去,到时候不好找。
这般想着,舒云宏便上前和人家说话,想看看对方的态度。
舒菡在一旁将竹筐摆好,见到父亲破天荒的话多,她觉得不太对。再一听,话里话外打探人家情况,舒菡哪能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
她无奈的将草帽戴上,“爹,我出去逛一圈。”
早上来买东西的人少,得中午才能多一些,所以舒菡想趁着这个时间去找找霍胤,她有点不放心。
舒云宏笑着让她去,还偷摸给了碎银子。
“爹,我这有。”
舒菡手里从来不缺钱,舒云宏总是给她塞不少零花钱,而且昨晚给了一张十两的银票,正在舒菡怀里揣着呢。
“拿着,看见有什么喜欢的就买,胭脂水粉,珠钗首饰,别怕花钱。”
舒家基本没什么花销,自己种菜吃,村里人来拿药还会送东西,而且他们还会卖草药,加之舒云宏有存钱的爱好,因此舒家家底还算丰厚。
唯一的女儿,舒云宏从不吝啬。将钱塞到女儿手里,便回去接着和人家说话去了。
舒菡无奈的笑笑,只能将东西放好,拉一下草帽朝着繁华街道去了.
街上人越发多了起来,热热闹闹的。
霍胤是将脸收拾一番才走出来,照例带着草帽。他随意的走走停停,想看看哪里有招工的。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处安静的街道,瞧见一户人家门前排着队。
扫了一眼府上,正是之前来过的钱员外家。
霍胤上前打探:“劳烦问一下,这是在做什么?”
回答霍胤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瞅瞅霍胤,谨慎的道:“钱员外家里要搭戏台子,正在招人,不过看你这般瘦弱,想来是不行的。”
这人前头有五六个人,想来搭建戏台子十几人就够了,若是年轻小伙子来,也不见得能收,还抢名额。
本以为这样说,少年就会离开,没想到竟然排在自己身后了。
“你别排队了,不能用你,”他又说了句。
霍胤笑了笑,抹黑的脸越发的英俊起来,“我试试。”
他听见前面讨论,说一天的工钱很多,而且供一顿晚饭。
那人瞪了他一眼,便也不说话了。他没法不告诉霍胤,要不然他也会问别人是怎么回事。事已至此,只能等了。
轮到中年男子时,钱家仆从看了看,让那人签字进去了。
然后便轮到霍胤。
此时已经快晌午了,秋天的日头很晒,见霍胤戴个草帽也没说什么,就是瞅着他的单薄体格犹豫了一下。
不过想想管家的嘱咐,尽快将戏台子搭好,那仆从便也让霍胤进去了。
霍胤道谢,跟着前面的人往里走。
这是他第二次来钱府,还算熟悉,见到院里精致的假山湖水,也没表现出吃惊。领队的仆从注意到霍胤的神色,暗自点点头。
虽说看着身子骨单薄,但是年轻,想来能干活。而且瞧着稳重,让人心生好感。
穿过前院,来到宽敞的后院,这里便是要搭建戏台子的地方。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干活,霍胤也将草帽摘下,和众人一起。
许是钱府有什么贵客,戏台子的搭建格外的细致,十几个人共同搭,很快就弄好了,当然,钱不是白拿的,还要将地上收拾干净,摆放好桌椅。
放桌子的时候,霍胤瞥见曾经见过的王管家行色匆匆,瞧着像是有什么急事。过了会,他身后跟了五六个家丁,瞧着像是去打架。
霍胤收回目光专心干活。
等到忙完了,已然近黄昏。
众人都去水盆那洗脸,霍胤只将手洗了洗,便跟着仆从去领钱和晚饭。
钱府建设的很是精致,游廊四通八达,他们走的时候便和一队人打个照面。霍胤看了一眼,发现为首的正是王管家,身后几个人聚在一起,瞧着中间好像架了一个人。
不过那人好像个子有些矮,被挡住看不真切。
“看什么?还不快走?”
前头带路的家丁厉声斥责抬头看的人,霍胤本就不想引人注意,因此低下头看路。王管家那队人没过来,而是拐了个弯,朝着一处偏僻院子去了。
霍胤走在人群后,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都快点,动作利落一些。”王管家催促道。
到了院子里,众人散去,才露出中间被人架住的人影,正是舒菡。
一双杏眸瞪着,嘴被绑住,她浑身无力,根本无法挣脱。身边的人散开,舒菡便没了依靠,倒在地上。
“小心一些,面皮坏了怎么办?”
王管家埋怨道。
舒菡躺在地上,身体一点力气都无,眼睁睁的看着房门里出来一个面相凌厉的妇人,一把将她抓起来。
天旋地转,眼前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舒菡心脏怦怦跳,眼睛闭了闭。
本来她是去茶楼里听讲书人说故事,顺道想问问消息,可不知怎么碰见了王管家。王管家笑的平和,问道:
“可还有药包?上次买的那些用完了,药效不错,老爷说让我再买一些。”
舒菡立马点头,这是大主顾,得客气些。她还笑盈盈的和王管家说话:
“有的,我这就过去给您取。”
“嗐,不急。”
王管家让她把故事听完再说,还请她喝了一壶茶水,那时候舒菡觉得他是个好人。
说书人讲完一个故事,舒菡将桌子上的茶水喝完,便要去取药。
王管家和她一起出来,然后说道:
“这里离我们府上近,这样,你先同我回去将钱取了,再将药送来。我呀,最近有些忙,等会怕没时间招待你。”
他一番言语说的真诚,舒菡便信了,想着左右也不费事,同他一路朝着钱府走。
只是走着走着,舒菡觉得自己腿上有些无力气,脑袋也有点发晕。
等到快走到钱府时,从旁边的巷子出来几个家丁,舒菡还没来得及喊,便被人绑住了。
回过神来,舒菡睁开眼睛,看向屋内。
她还是有点发晕,但是现在的情况不给她时间,只能想办法自救。
屋内不小,瞧着摆设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在角落里还有两个正瑟瑟发抖的姑娘,她们身上衣着单薄,隐隐能看见如玉的肌肤。
因着中了药,舒菡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还没明白为何要将她绑过来。
外面的天暗了,屋里也一片昏暗,更让人心底打鼓。
忽地,一盏烛台亮了起来。
就见之前那名面相凌厉的妇人拿出一根银针,昏黄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有种阴暗的感觉。
黑漆漆的身影投在地上,被烛火拉的老长,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舒菡努力镇定下来,见那名妇人将银针用焰火烤了烤,直到半根银针变得红彤彤,宛若红炭,她才阴恻恻的朝着舒菡走过来。
舒菡杏眸圆瞪,摇着头想退后,却碍于身子无力没法动,只能看着她走过来。
“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妇人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堆在一起,面上抹的脂粉像是面粉一般扑簌簌往下掉,瞧着更渗人了。
舒菡嘴上被绑了布条,自然是说不出话的。那妇人也不问她了,而是自问自答道:
“这叫红心蚁,当然了,这不是蚂蚁,只是一种比喻,”妇人慢条斯理的解释,“你的面皮是要用的,自然不能伤到,但是你肯定不会听话。”
说着,妇人笑了笑,声音尖利犹如鬼音,角落里两个姑娘身子抖了抖,直接无声哭泣起来。
“所以,将烤红的针直接扎到你的手指甲里,十指连心,让你疼的同时热度会让你的伤口发痒,犹如有蚂蚁在爬动。”
舒菡心跳的更快了,她紧紧盯着妇人的动作,生怕忽然挨了一针。
到了此刻,舒菡哪还能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分明就是钱员外抓女子供他享乐的地方!
若是有不从的,便用屋里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整治,直到从了为止。
越想,舒菡心里越凉,她杏眸微红,心底的恐惧上涌。
妇人自然是留意到舒菡的变化,她嘴角泛起满意的笑容,看来这个胆子更小,用不了多久就能调好,晚上便可享用了。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肯定不会为难你,相反,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呢。”
妇人手里拿着那根针,嘴上却说着好话,若不是用手指抠手心会疼,舒菡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梦。
妇人说了好一会,最后笑着捏舒菡的下巴,“懂了吗?”
扫了一眼那根瞧着就吓人的针,舒菡赶忙点头,表示明白了。
女子杏眸微红,瞧着就惹人怜爱。
妇人满意极了,拍拍手,便有丫鬟模样的人进来,将屋里的水桶放满水。
“先将这个洗干净,那两个,将口齿刷一遍,香丹也放好。”
舒菡便被两个丫鬟扒了衣裳,直接抬进水桶里,开始搓洗起来。
她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但是这里人太多了,就算跑出屋里,也会很快就被追上。
舒菡装作乖巧的低头,任由她们给她擦拭身子。
那妇人似是满意舒菡的顺从,让人将她绑嘴的布条拆了,口中也刷了一遍,然后便有一颗冰冰凉凉的东西放了了进来。
好像是甜的糖似的,带着淡淡的花香,从她嘴里开始散开。
不过一会,就连呼吸都是花香。
被丫鬟从水里搀出来,有宽大的棉巾擦拭她身上,而后丫鬟往她身上抹了什么东西,滑腻腻的感觉。
正在擦拭头发的时候,听得外头有唱戏的声音,那妇人急着说道:
“动作快些。”
一场戏结束差不多要一个多时辰,人得提前准备好送过去,这些日子她很是了解那位主的急性子。
舒菡的头发半潮湿,但是依然被梳了发鬓,上头簪了鹅黄色的绢花,衬的她更加水灵灵,尤其是一双眸子,水润干净,楚楚可怜。
等单薄的只能遮盖住重点的衣物穿好,妇人满意的围绕舒菡转了转。
“不错,若是你来我们倚红楼,也能捞个花魁当当。”
不过可惜了,美的像是花儿的姑娘,也不知明日里能不能站着出来。
妇人眼里闪过惋惜,而后又浮现厉色:“方才放在你嘴里的是毒药,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任由贵人做什么都好,等到明日里解药自会给你。”
舒菡眼睛眨了眨,表示听懂了。
旁边两个姑娘也穿着清凉,和舒菡一起被人扶着往外去。
月黑风高,院里的灯笼被吹的忽明忽暗,更显得诡异。
舒菡紧张的手心发潮,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自救了。
爹爹应该在找自己,可是爹爹会知道她在这吗?
除了爹爹,没人会救自己了。
舒菡眼里的光亮暗了一些,就像是被乌云遮盖住的月亮一般。
不行,不能放弃,舒菡深深呼吸一口气。
她得想办法,不能当鱼肉。
此时,她和另外两个姑娘已经被扶着上了软轿,一路晃晃悠悠的朝着一处院落走去。
耳边除了风声还有唱戏的热闹声音,舒菡掐着手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待软轿落地,舒菡被扶着进了一处守卫森严的院子,入内之后只见处处奢华精致,就连地上都铺着软和的地毯。
三个姑娘被推上中间那张异于平常的大床,帐顶上垂下来四根红色的绸缎,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等丫鬟走后,那俩个姑娘开始小声哭泣,惹的舒菡也想哭了。
她试了试手脚,发现还是没力气,但是扯着红绸缎,借力站起来。
“你要做什么?”
一个姑娘小声的问舒菡,舒菡比划一个嘘,强撑着自己往门口走。
只是刚走两步,她又忽地倒了回来,吓俩个姑娘一跳。
“怎么——-”
有个姑娘要问,舒菡猛的捂住她的嘴。
就听外面有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什么重物落地。
舒菡心跳的厉害,她眼睛紧紧盯着大门,手心里攥着一个茶杯盖,正是方才拿的。
吱呀————门开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门口,屋里烛火有些暗,舒菡努力睁大眼睛想去看来人是谁,就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舒姑娘?”
随着人影走动,一张熟悉的脸映入舒菡的眸子里。
“是你?”
舒菡惊讶,霍胤更是震惊,真的是她。
此时,外面忽地嘈杂起来,传来金石相击的声音,有人打起来了。
霍胤快走几步,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舒菡单薄的身躯上。
“你还能走吗?”
舒菡摇头:“没力气,走不了。”
霍胤扶住她,狭长的眸子干净的能映出她的影子。
“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双生子(八)
莫惊风他们一行人找了许久的线索, 后来发现已经有一队人先去霍家村了。
经过查实,莫惊风觉得那些人应当是皇贵妃一党, 毕竟现在太子之位最有利的竞争者便是二皇子和皇贵妃所生的大皇子。
大皇子虽然占了长,但是二皇子的身份更为尊贵,中宫皇后所出。
说起来,皇贵妃能有底气和皇后叫板,是因着皇贵妃太受恩宠了。一个受宠爱的妃子,且生了第一个龙子, 难免会有别样的心思。
那些人,怕是来找证据的,证明二皇子“不详”的证据。
莫惊风和魏达带着人查访之后, 知道那行人落脚在钱府, 因此才有了夜探钱府的行为。
本来是想悄悄行事,看情况再决定出不出手,却不想不知是哪个手下心粗,竟然惊动了侍卫,这才打了起来。
区区几名侍卫, 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如此一来便也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这点有些扰人。
莫惊风解决掉一个侍卫, 转过头,就见房门开了,一个少年抱着人出来。他瞪大眼睛看过去, 只觉得少年瞧着面熟。
外头的骚乱自然是霍胤一手造成的, 此处院里有侍卫把守, 寻常人进不来。本来他们干完苦力吃完饭便要离开, 但是霍胤借口肚子疼落后一步。
也发现了几个行色匆匆的怪人。
霍胤当即有了主意, 将人引来,让两伙人鹬蚌相争。
怀里的人轻若棉花,霍胤很轻松的抱着人往外走。他得趁着现在乱赶紧离开,而且还有两个姑娘,也得救出来。
这般想着,霍胤脚步加快,顺着墙角便要溜走。
谁成想,一把剑忽地横在他面前。
霍胤面色一僵,顿住脚步侧过身,保证剑挥下来的时候他能护住怀里的人。
莫惊风自然也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往少年的怀里扫了一眼,就见衣服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大大的杏眸里。
是个姑娘。
院子里的侍卫已经解决了,但是此地不宜久留,莫惊风看了看少年,暗色下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出少年皮肤发黑,但是一双狭长的眸子亮的惊人。
“跟我走。”
鬼使神差的,莫惊风说了这么一句。
身后的魏达小眼睛眯了一下,觉得有些麻烦。
但是他们此行都要听从莫惊风的调遣,他便也没说什么。
“屋里还有两个姑娘,若是方便的话。”
下面的话霍胤没说,莫惊风却是明白,他挥挥手,便有两个人进屋里,直接像是扛袋子一般将人扛起来,而后在更多人来这里之前,迅速的离开。
这边他们刚走,钱员外府上所有的家丁便拿着武器来了,同行的还有刘爷,他面色阴沉,看着倒一地的侍卫,咬牙切齿的道:
“你惹了仇家?”
本来出行他带的侍卫就不多,这下好,刨除躺倒在院里的,他能用的人手只剩下两个了。
钱员外一脸吃惊,叫苦不迭的道:“冤枉啊!小的一直积乐行善,从未与人有仇怨,这、这些人,小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钱员外真的觉得自己冤枉,他素来不和人起大的冲突,就算欺负人也只挑着那些穷苦百姓,他们不可能来复仇。
刘爷哼了一声,快步往屋里走去,只见屋内空空如也,几个姑娘也不见了。
钱员外一惊,“莫不是他们的家人来将人救走了?”
刘爷冷哼一声,“几个姑娘的家人在哪里?连夜将人带过来。”
钱员外擦擦脑门的汗,低声下气的道:“是。”.
舒菡被霍胤用衣服裹住,紧紧抱在怀里。
她脑袋贴着霍胤的胸膛,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有暖意从他的身上渡来,贴着他的那边被烘的热乎乎的。
心里也温暖。
耳边都是风声,暗色里看不清周遭的景物,舒菡抬眸,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和紧紧抿着一起的薄唇。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霍胤出现了,宛若救世主一般将她带走。
舒菡杏眸盯着他看,心里涌上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觉。或许是目光太过炙热,霍胤有所察觉。他低下头,薄唇微张:
“别怕。”
这句话好像能蛊惑人心,舒菡只觉得心里踏实,再无慌张之感。
他们正在奔跑中,舒菡嗯了一声回应他。怕他听不见,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以示自己听见了。
舒菡捏完,暗道霍胤瞧着瘦弱,实际上身上都是肌肉,胳膊硬邦邦像是石头一般。
霍胤不知她的想法,他脚下顿了顿,将人搂的更紧一些,目光朝着前方去了。
不过唇角翘着,似是心情愉悦。
一行人在夜里疾行,将身后前来抓人的仆从远远甩开,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处院落。
莫惊风道:“将姑娘安排到左手边这间屋子吧。”
一群大男人,三个姑娘,总觉得不太方便。而且他莫名觉得这少年眼熟,声音也熟悉,他想仔细询问一番。
霍胤颔首,那两个姑娘被人直接放了进去,霍胤后一步进屋里,四处打量一番,察觉没有危险之后才将舒菡放在椅子上。
“好一些吗?”
霍胤弯腰和她平视,仔细的看她的神情,生怕她有什么不适。
舒菡摇头,轻声道:“就是没力气。”
她之前身上抹了香体膏,浑身都带着淡香。不过被霍胤的衣物挡住,香味便传不出来。但是她含过香体丹,一说话的时候有种沁人心脾的花香。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火,美人如玉,在烛火下有种温润白腻的感觉,她涂着口脂的红唇微张,吐气如兰,让人沉醉其中。
鸦羽似的睫毛颤颤,她眼周还泛着红,上过脂粉的脸颊也带着红晕,一路顺延至白净的脖颈,就好像待人采撷的娇花,有种易碎感的美。
霍胤屏住呼吸,努力不去注意淡香,也不去看她的脸,将目光落在旁边的茶盏上,轻声道:
“舒伯伯可能还在找你,你歇息一会,我送你回去。”
提到舒云宏,舒菡有些急了。“这么晚了,也不知爹爹去哪里找我,我现在走不动路,怕是无法前行,不若你去找我爹爹,将他带过来。”
霍胤立马回道:“不可。”
说着,他往外看了一眼。门没关,院里坐着几个汉子。他若是走了,那便是留她独自在这。虽然那几个人瞧着不像是坏人,但是霍胤还是不想让她处于这种环境里。
“你别急,稍等我片刻。”
说着,霍胤起身离开,将房门关好,去了院子里。
莫惊风一直站在那等他,见他出来,莫惊风上前一步,仔仔细细的打量他。
月光如水,渡在少年单薄的身躯上。
他眉若远山,眸灿如星,身形挺拔,风姿卓越。
即便是黑着一张脸,也能看出是个俊俏的郎君。最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双丹凤眼。
莫惊风的眸子落在霍胤的脸上,看的出神。丹凤眼常见,但是生的像他这般悦目的,他只见过一人——-那就是二皇子。
心里怀着某种不可说的期待,莫惊风抱拳道:“莫惊风,不知少侠名号是?”
他记得霍家村的那个孩子叫霍胤,也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个。莫惊风越看,越觉得对方长相和二皇子像极了。
莫惊风期待的看着少年,就见那少年也学着他行礼道:“王二蛋。”
莫惊风:……
清风朗月般的少年人,竟然叫这种名字。不过瞧着对方的穿着打扮,想来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
罢了,能生的和二皇子有几分相像,本就是不可说的缘分。莫惊风道:
“想来那些人会在街上搜查,不若你们在此躲一躲,明日天亮了再走。”
莫惊风还记得有三个姑娘,这么晚了,怕是她们也没法离开。
霍胤笑了笑,“多谢莫大哥,不过一会我便带着妹妹离开,至于剩下的两位姑娘,还要劳烦莫大哥安排了。”
霍胤看出来这行人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将人救走。至于他们夜探钱府,那定然有其自己的道理。
既然他已经想好了,莫惊风便颔首,“行,明日天亮了,便将姑娘送回去。”
霍胤再次道谢,然后回屋里让舒菡将衣服穿好,他背着她离开。
待人走后,魏达小眼睛看向大门,低声问道:“大人,需不需要跟上去?”
莫惊风没回答他,反倒是问了句:“你有没有觉得,那少年长的有些面熟?”
魏达是死士,直接听令于上级,不同于莫惊风暗地里保护二皇子的身份,他们死士很少见主子。就那么几次面见二皇子,他都没敢抬头。
“没觉得面熟,大人,您认识?”
莫惊风不说话了,顿了顿才道:“派两个人暗地里保护。”
魏达俯首称是.
出了院子,霍胤也怕钱府的人会在街道上找人,但是他们得找舒云宏,所以只能小心行事。
贴着墙边,俩人的身影便隐藏在暗处。可能是因为小心谨慎,躲避过拿着火把的人,顺利来到白日里摆摊的地方。
但是空地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舒菡急了:“我爹能去哪里找我?若是碰见钱府的人可怎么办啊?”
她是真的着急,生怕舒云宏遭遇什么不测。
白日里热闹的地方此时寂静无声,因此能听出女子低低的带着泣意的声音。
霍胤一直背着她,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是他知道,她定然是悄悄的哭了。
后脖颈子处染了热意,霍胤心疼的一缩。
“别急,我们再找找。”
舒菡低低的嗯了一声,用袖子将眼泪擦掉,努力的看向四周。他们不能喊人,怕把旁人引来,只能一点点找。
霍胤扫了一圈,“我觉得伯伯应该就在附近。”
舒云宏肯定四处找了一番,没找到女儿的话定然不会回家,就在附近接着找。所以霍胤背着舒菡,朝着附近的小巷子里去了。
身后不远处,莫惊风派的两个人小心的跟了上去。
这边霍胤背着舒菡,找了好一会也没发现人,舒菡急的要下地分头找。
“不行,你身上没力气,若是碰见贼人怎么办?”
舒菡有些焦急,实在是手足无措。她靠在霍胤宽阔的背上,额头顶着他的背部,六神无主。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若是让钱府的人碰见我爹……”
舒菡越说声音越颤,听的霍胤心里难受极了。
“我们再找找。”
霍胤说着,用手背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后背,“有我在,肯定能找到的。”
他背着她,无法看见她的神色,想来很是难过吧。
之前在钱府里干活,加上抱着舒菡走了许久的路,后来更是背着她一直找人,其实霍胤腿上已经没了力气。
但是他咬紧牙关,继续朝前走。
一定要找到人,找不到舒伯伯会有危险,她也会伤心。
银白的月色下,镇上的大多百姓早已点着蜡烛,和家人叙话,或者收拾收拾准备休息。
而身穿单薄中衣的少年,他弯着腰,背上是面色苍白的少女。
二人的身影被拉长,纠缠在一起。
又找了一会,忽地发现前方有个影子,霍胤没急着叫人,而是背着舒菡藏了起来。
“那人,是舒伯伯吗?”
拐角处,探出两个脑袋,悄悄的往那边看。天色有些暗,舒菡努力的睁大眼睛。
“是,是我爹,就是他!”
舒菡有些激动,声音便大了一些,那人影顿了顿,不敢置信的道:“菡菡?”
“是菡菡吗?”
舒云宏面带喜色,他找了一天的女儿,终于找到了。
霍胤带着舒菡走了出去,于此同时,道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那边有声音,过去看看。”
几个人正是钱府派出来找人的,听见有声音后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待来到这条隐蔽的小巷子后,他们看了看,“没人,听错了?”
“走吧,就这么大点地方,若是有人咱们一眼就能看见,快去别处找找。”
说着,几人离开。
过了半响之后,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最角落里的杂物堆忽地动了动,霍胤从里面钻出来,将旁边的大竹筐拿走,拽着舒家父女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没等舒云宏反应过来,就被霍胤一把拉到杂物堆里。
舒云宏看着那些人,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霍胤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走。”.
“胤儿,是你吗?”
黎娘听见敲门声,问了一句。待门外的人应声后,黎娘赶忙开门,焦急的道:
“胤儿,今日怎么这般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一天,黎娘的眼皮一直跳,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可又不知道为何。离开霍家村后,她其实一直提着心吊着胆子,生怕被人发现他们娘俩。
往日里这个时辰,儿子早该回来才是,她不放心,便一直在院子里守着,有点动静就出门看看。
门开了,黎娘的声音顿住,门外有三个人。
霍胤闪身进来,“舒伯伯,快进来。”
舒云宏朝着黎娘点点头,赶忙进来,黎娘也察觉出不对,忙将门关好插上门栓。
“这是?”黎娘看向霍胤的背上,好似是个少女。
进了屋里,霍胤将人放在椅子上,这才解释道:“娘,我之前和您说过是舒家人救了我,这位就是舒伯伯,这是他女儿舒菡。”
“伯伯,这是我娘。”
介绍完,舒云宏朝着黎娘道:“打扰了。”
旁边的舒菡挣扎着起来,朝着黎娘露出一个笑容来,“叨扰婶子了。”
她本就生的好看,在钱府里为了讨好刘爷,那些丫鬟还特意给她上过淡妆,发鬓看似随意实际上也是精心弄过的。
她站在那,面带笑容,眉眼弯弯瞧着就可怜可爱。
黎娘心里欢喜,上前扶住她:“说起来是我们失礼,还未曾上门道谢过,对了,你脚受伤了吧,快坐下。”
进来的时候是霍胤背着进来的,黎娘以为她腿脚受伤了。舒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霍胤见状抢先一步道:
“说来话长,娘,今晚就让她和您一个房间休息吧,舒伯伯去我房里。”
他们的院子小,房间自然也不多,只有两间,所以男子一间,女子一间,正好。
黎娘自然同意,还主动说去烧热水,给舒家父女好好洗漱,再煮点吃食。
“舒伯伯,您先坐下喝点茶水,我去帮我娘烧火。”
舒云宏点点头,霍胤又扫了舒菡一眼,这才离开。
他离开当然不是烧火这么简单,是留时间给各自的家人,解释一番今日的情况。毕竟有些话不好说,只能他们自己说。
舒菡捧着热茶,低声和舒云宏说了在钱府的事情,听的舒云宏暴跳如雷,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子上。
“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舒云宏气的直发抖,他不敢想象如果霍胤没有及时出现,自己的女儿会遭受什么。
“我要去报官!”舒云宏气的走来走去,满脑子都是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爹,您坐下听我说。”
舒菡伸手拉住舒云宏的衣角,温声道:“此事怕是无法报官,毕竟钱府家大业大,县令老爷也和他们熟悉,正所谓官商勾结,就算我们报官,此事怕也会不了了之。”
舒云宏看着她,冷静下来。他面带痛色:“是爹不好,没照顾好你。”
说着,舒云宏垂下眸子,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若不是自己没能耐,女儿又怎么会陷入此等困境?
舒云宏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妻子,也对不起女儿,心里的愧疚浓如墨。
“爹,不怪你,要怪就怪钱家,怪他们家来的那位贵人。”
舒菡安慰舒云宏,好说歹说,才让他不再叹气。
正好黎娘和霍胤回来,端着热乎乎的面条,上头还窝着鸡蛋。
“趁热吃一些吧。”
煮了三碗,正好三个人一人一碗。
舒菡接过,觉得有些多了,但是不好意思说,犹豫着要怎么办,就见霍胤拿过她那碗,问道:
“需要帮你挑出来一些吗?”
舒菡看他,感激的说谢谢。
黎娘看霍胤,舒云宏不知怎么,也抬头看向霍胤。屋里一共四人,三个人看着他,倒惹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将舒菡碗里的面条挑出来一半放进自己碗里,闷头吃起来。
三个人这才不看霍胤,而是说起家常。黎娘挑着不重要的事情随意问问,比如舒菡多大了,平日里喜欢做什么等等。
一顿饭吃完,众人各自洗漱一番,回房里歇着去了。
舒菡有些紧张,生怕黎娘还会问自己什么问题,她总觉得黎娘看自己的眼神太过温柔和慈祥,她有点,不适应。
倒不是反感,就是冷不丁有个人对自己这么好,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房里只有一张床榻,黎娘甚至亲自给舒菡铺了被子,两个人各自钻到被窝里。
“多谢婶子了。”
黑夜里,舒菡说了一句。
听见黎娘好似笑了一下,“你呀,不用这么客气,就当自己家了。你们父女俩救下霍胤,这是天大的恩情,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舒菡更不好意思了,想说什么,就听黎娘又温柔的道:“累了吧,睡吧,明早我给你做肉饼吃。”
听到肉饼俩字,舒菡高兴起来,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隔壁屋里的俩人却是半点困意都无。
舒云宏想着该怎么让钱家付出代价,听女儿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俩个姑娘也是如此遭遇,那说明钱府一直在为非作歹。
如果县令老爷不能做主的话,那知府大人呢?
舒云宏琢磨着事情,没注意到霍胤背对着他,也睁着一双眸子。
霍胤在想晚上碰见的那伙人,好像对他们很友善。
但是,为什么?
母亲说去霍家村的那伙人就是找自己,说明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晚上这伙人呢?那个叫莫惊风的人,和钱府的人打了起来,他们便不是一伙的。
莫惊风会不会和自己也有点关系?
霍胤狭长的眸子眨了眨,手指微动将脖子的黑玉吊坠拿出来,放在手里摩挲。
他定定的看着吊坠,想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抛弃自己?而那些人又为何找自己?
有太多的疑惑在霍胤的脑子里,缠绕成一团乱麻,让他夜不能寐。
🔒双生子(九)
“大人, 他们最后进了一户人家,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熄灯就寝了。”
之前被莫惊风派去的人回来禀报道。
莫惊风嗯了一声, 却手指捏着眉骨,明显是有些烦躁。再看看屋里的其他人,似都一脸不耐烦。俩人才回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能求助似的问同僚。
同僚指了指屋里隔壁,摇了摇头。
隔壁是解救出来的姑娘在休息,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莫惊风:“行了, 都回去休息吧。”
“是。”
待人走后,莫惊风喝了一口凉茶。
那两个姑娘倒也还乖巧懂事,只默默的哭。本来他想着连夜将人送回家里, 这事就算了了, 却不想两位姑娘都哭着摇头:
“求求您了,小女子被父母卖了死契,就算在钱府死了,他们也不会管的。”
女子衣着单薄,哭的梨花带雨:“求恩人收留, 便是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
说着,两位姑娘跪下开始磕头, 大有他不同意便一直磕下去的意思。
莫惊风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 有心想让人将俩姑娘扔出门,但是她们娇弱至此,又能去哪?所以, 莫惊风便允了二人暂时留在这里。
不过, 他们这里都是男子, 而且他也没法带着俩姑娘。若是男子还好, 起码查明身份后能为二皇子所用, 培养成死士也是好的。
但是偏偏是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姑娘家,而且她们瞧着年岁刚及笄,扔不出去,又甩不掉,这该如何是好?
谁能想到,二皇子身边的暗卫有朝一日会被女子为难的头疼?
翌日天还没亮,莫惊风就猛的起床下地,抄起长剑悄声去了院子里。
就在刚才,有人敲门。
他们的行踪旁人不知道,而且也不认识人,这个敲门的人会是谁?莫惊风抿着唇,眼睛里带着警惕,手中的长剑出鞘。
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伴随着年轻男子的声音:“莫大哥,是我,王二蛋。”
霍胤昨晚没怎么休息,醒来便收拾一番来这。现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他来这也安全。
门开了,霍胤朝着莫惊风笑了笑:“莫大哥,打扰了。”
“我妹妹让我来问问,昨晚那两个姑娘送回家了吗?您也知道,她们三个一起落难,难免会互相担忧。”
霍胤心里有疑惑,想用这个借口来此一探究竟。
只是他抬起头,就见莫惊风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似乎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霍胤想起来,自己今早出来没抹炭灰,只戴了草帽。他笑了笑:“说来话长。”
“你!”
莫惊风有些说不出话来,回过神的时候他忙将霍胤一把拉进院子里。
莫惊风心跳如雷,看着眼前和二皇子一模一样的脸,他震惊不已!
怪不得他觉得此人声音熟悉,怪不得他觉得此人眼眸生的极好。原来一切都是天意,他找到人了!
“你是不是来自霍家村?”
莫惊风压低了声音问他,语气里带着肯定。
霍胤心念一转,虽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他还是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袖子里的手抓紧,但是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莫大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惊风是习武之人,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过他并不在意,眼眸越发的亮了起来。
“昨晚你脸上是抹的东西?伪装的倒是好。”
不是霍胤伪装的好,是因着他和霍胤见面的两次都是在夜里,根本看不太清楚,若是白日,他定然能发现端倪。
霍胤不动声色的观察莫惊风的神情,见其除了惊喜之色似乎无旁的,他才放了点心。
“因为一些事情,怕惹了麻烦。”
莫惊风点头:“对,还是藏起来比较好。来,坐下说。”
霍胤迟疑了一瞬,不过想到自己来此就是为了打探消息,他还是几步过去,坐在院子里。
莫惊风没坐下,他像是仆从一般立在那,看的霍胤不明所以,“莫大哥,你坐啊。”
看这张脸,莫惊风已经确定这位就是二皇子的同胞弟弟。皇子的弟弟当然也是皇子,他只是个暗卫罢了,没有资格和皇子平起平坐。
不过还是要最后确认一下,所以莫惊风笑着道:“腰有些不舒服,站着便好,对了,你脖子上戴的是护身符吗?”
霍胤脖子上有根绳子,他故意露出一些的。闻言将东西拿出来,又快速的塞回去,假装整理。“是,家里父母给的。”
莫惊风眼力好,即便霍胤动作飞快,他也认出那是一块鱼儿形状的黑玉。猛的跪了下去,莫惊风行礼道:
“属下莫惊风,参见公子。”
从京城里出来的时候,二皇子就已经提点过他,若是找到人便保护好,一路安全的送往京城。
其实按理说,若是找到人合该原地绞杀才是,免得二皇子落个“不详”的名声,但是主子吩咐,他听令便好。
莫惊风突然的动作让霍胤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扶人,“莫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莫惊风抬起头,定定的道:“说来话长……”
一刻钟后,霍胤看着跪了满地的侍卫,脑子里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竟然是从京城里出来的?
莫惊风没直接说自己的身份,只说到了京城便知晓一切。但是瞧着训练有素的众人,他知道身份定然不低。
霍胤胸膛起伏的有些快,他缓了一会,挥挥手让众人起来。
魏达小眼睛眯着,悄悄的觑着霍胤,暗道原来皇子长这样啊,果然是龙子龙孙,样貌上就能瞧出来。
虽一身布衣,但是因着相貌俊朗,气度不凡,坐在那便成了一道风景。
魏达没敢多看,垂下眸子听吩咐。
莫惊风道:“公子,事不宜迟,我们该尽快启程。”
事情来的太突然,霍胤还没能消化掉。他顿了顿,狭长的眸子垂下,半响才道:
“容我一些时间。”
他还有母亲,还有舒伯伯,还有她。
京城肯定是要去的,但是这里的人也要安顿好.
大概昨天累到了,舒菡一觉到天亮,她睁眼的时候,旁边的被子已经叠好了。
打个哈欠起床,站在地上伸展胳膊,发现身上已经恢复如初了,至于那个妇人所说的毒药,全是骗人的,她爹爹已经给她诊过脉了,没有问题。
可能是想让她听话唬人的。
舒菡将被子整理好,又穿好衣裳梳起头发,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舒云宏正在劈柴,见舒菡醒来,他赶忙洗洗手,给舒菡再一次看诊。
舒菡莞尔一笑,“爹,没事的,已经恢复了。”
舒云宏不放心,拉着舒菡坐下,到底是给她诊了一番,确定无事后才点点头。
这时,院门被推开,霍胤从外面走进来。
舒菡站起来,面上带了笑意:“起来这么早啊。”
原本她就一直在找霍胤,现在找到了自然高兴,而且他昨夜还救了自己,心里的欢喜又加深了几分。
霍胤手里提着油纸包,笑道:“出门买了些包子。”
他一早就出去了,总是要找个由头。此事他暂时不想告诉众人,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黎娘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娘烙了肉饼,煮了粥,马上就吃饭了。”
四个人各自去收拾,坐在院子里用了一顿丰盛的朝食。
用过饭,舒菡帮忙收拾,黎娘看舒菡,越看越满意,笑容就没停过。
舒云宏也帮忙劈柴,挑水。看着热闹的院子,霍胤竟然觉得这才像是一个家。
在霍家村生活的那十几年,就当一场梦吧。
等收拾好后,霍胤泡了热茶,坐下和舒家父女说话。
“舒伯伯,我去买包子的时候绕了个道,看见好像钱家的人正在早市那里打听你们。”
舒云宏一惊,而后怒道:“他们怎敢如此?不行,我要报官。”
本来在这里留宿一夜,舒云宏想着白日和女儿一起回家的。可钱府的人打听他们,那是不是说已经知道了他们父女是哪里人?
舒菡也有点震惊,“那个王管家之前去过我们的摊子,能找到地方不奇怪,不过我想知道为何抓着我们不放?”
“难道是因为那群人的关系?”
舒菡说出一个猜测。
霍胤放在桌子下的手指点了点膝盖,温声道:“大概是因着另外两个人签了死契,而且钱家势力大,从未有人胆敢如此,所以势必要找出作乱之人。”
说完霍胤抬眸看向舒菡,她从钱府里出来的时候衣着单薄,手边又没有衣物,只能穿黎娘的旧衣。
一件藕荷色的衣裙,因着舒菡更瘦一些,黎娘特意做了一条同色的腰带系住,更显她腰肢纤细。
弯眉蹙起,一双杏眸黑白分明,她道:“若是被钱家知道住处,怕是会有一番麻烦。”
这也是霍胤所担心的,他道:“所以你们暂时别回去了,我在附近租了一处院子,比这个小一些,不过胜在陈设齐全,拎着行礼能直接住。”
看来他早就安排好了,舒菡眉头舒展开,染了几分笑意:“你早上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出门买个包子而已,竟然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一番夸赞让霍胤有些心虚,其实宅子的事情是他让莫惊风的人去办的,毕竟短时间内他也租不到,但是莫惊风他们有门路。
霍胤咳了一声,看向舒云宏:“伯伯,您觉得呢?”
舒云宏在心里思虑一番,确实不能回去,还是留在这里更加安全一些。
“房里有些东西需要取一些。”
家里藏着自己这么多年的积蓄,那是给女儿的嫁妆,可得取回来。
霍胤点头:“这样,让舒姑娘留此,我陪您回去取一趟,我们快去快回。”
“行。”
霍胤收拾一番戴上草帽,舒云宏怕出什么事情,也用草帽将脸捂住,二人出发回去取东西。
剩下舒菡在屋里,陪着黎娘说话。
黎娘喜欢舒菡,之前霍胤和她讲述的时候,她就觉得霍胤对舒菡不一样,念到她名字的时候有种别样的温柔。
“菡儿,要不要吃些果子?”
院子虽然小,但是有一颗桃树,上头的桃子个头不大,瞧着果实也少,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不过舒菡抬起头,看见高高枝头上的一颗通红桃子,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黎娘见状笑了,“等着,这就摘下来。”
舒菡有些不好意思,“婶子,太高了,还是别了。”
黎娘搬过凳子:“没事,摘几个洗一洗,虽然小,但是味道应该不错。”
刚成熟,他们娘俩还没吃过。黎娘手快,摘下几个去厨房洗桃子去了。
那颗最红的,最大的桃子还在枝头,舒菡仰着脑袋看过去,有些跃跃欲试。
四处寻找一番,索性将两个凳子摞在一起,舒菡试了试,拎着衣裙往上爬。
大概是她比较轻,凳子微微晃了晃,舒菡伸手够到枝头,将桃子摘了下来。
站在高处,将四周的景象尽收眼底,舒菡瞥见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两个男子。见她的目光扫过来,俩人低头转身走了。
她目光随着那俩人,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是钱府的人?不对,如果是钱府的,怕是早就上门了。
那这两个人盯着他们,这是为何?
从凳子上下来,舒菡没有方才摘桃子的惊喜了,她有些紧张的走到门口,确认门栓是插好的。手里拿着桃子,上头的毛刺扎了一手,舒菡完全没注意到。
她小心的透过缝隙往对面巷子里看,就见之前走的两个人又回来了!
舒菡很确定,他们被盯上了。但是到底是谁?为什么?
她想事情想的入神,没注意到黎娘从厨房出来。“菡儿,怎么了?”
舒菡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桃子掉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婶子,”舒菡面上保持镇定,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我刚才又摘了个桃子,可惜好像摔坏了。”
说着,舒菡将地上的桃子捡起来,果然见摔破一块,流出汁水。
黎娘往她手上看,哎呀一声:“傻孩子,怎么弄的手上都是毛毛,走,给你洗手,要不然一会就发痒了。”.
霍胤和舒云宏走了多久,舒菡就焦虑了多久。
直到快晌午的时候,他们才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舒云宏将东西放在地上,摘下草帽道:
“菡菡,我们先暂时住在镇子上,等风头过了再回去。”
舒菡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中午吃完饭,众人便拎着东西去往舒家的新宅子。
往外走的时候,舒菡特意朝着那条巷子看了一眼,没人。
舒菡心里没底,犹豫着要不要和霍胤说。
正思虑着,几人就走到宅子了。
这是处老宅院,院里有棵歪脖子枣树,此时上头结着红彤彤的枣子,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共有两间房,正好舒家父女一人一间。
黎娘还端了盆子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帮忙收拾房间。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之前霍胤便让莫惊风带人收拾一遍,还添置了不少东西。
舒菡推开门,房间不大,但陈设精致,竟然还有书架书桌以及鲤鱼戏荷花的屏风。舒菡到处看了看,“这里的租金应当挺贵吧。”
镇上不似村里,到处都用钱,霍胤租的那处院落没有这般精致,还要月租一两呢,别说像这处精致的院子了。
霍胤眸子眨了眨,温声道:“这户宅子的主人我认识,他们一家搬去林州城了,但是又舍不得老宅,所以让我帮忙照看着,我就和他说了此事,租金很便宜的。”
见舒菡点头,又去看内室,霍胤松了口气。
哪里便宜,明明月租要五两银子。但是怕她有负担,才这般说。
整顿好后,舒云宏说什么也要让黎娘和霍胤在这里吃晚饭,黎娘推不过,就说去买菜,舒云宏则是劈柴烧火,煮饭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舒菡和霍胤,她低头搅手指,纠结着要不要和霍胤说。
“吃枣子吗?”
随着清冽的声音落下,视线里出现一只大手,掌心里落着几颗胖乎乎的红枣。伸出手捻过一颗,舒菡低头咬了一口。
清甜微软,枣香气十足。
“那个,”舒菡舔了舔嘴唇,接着道:“我今天注意到对面巷子里总是有两个男人。”
霍胤狭长的眸子闪了闪,“哦?”
舒菡继续道:“我觉得可能是在看着我们,霍胤,你说会不会是坏人?但是瞧着又不像是钱府的人。”
这是舒菡最为疑惑的地方。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满院的枣香。
霍胤嗯了一声,将擦干净的枣子放在铺好的帕子上,才淡声道:
“也有可能是路人。”
舒菡莫名的觉得不是路人,但是好像也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她蹙着眉沉思,不说话了。
她低着头,霍胤只能看见她的发顶,毛茸茸的透着几分可爱。霍胤勾唇笑了笑,然后转头朝外面看。
伸手朝着外面比划一下,又快速的收了回来。
若是舒菡抬头的话,便能看见之前的两个男子似是接收到什么信号,悄悄的离开了。
🔒双生子(十)
钱府。
钱员外找到那两个丫鬟的父母, 但是都说女儿没回家,而王管家找到舒家去了, 但是人去房空,里面值钱的东西也没了。
“看来他们父女有很大的嫌疑,那些人很有可能就是舒父找的。”
钱员外如实给刘爷汇报,时不时的擦擦额头的汗。
刘爷正瘫在椅子上,手边是一壶上等的好酒。钱员外识趣的上前倒酒,还将准备好的精致糕点叫人端上来。
“今夜的月色很好, 又大又圆的。”
钱员外没读过什么书,只会做生意,在他看来, 赏月这等雅事和自己没关系, 即便今天是八月十五。
刘爷没说什么,嗯了一声。不过能明显看出来心情不佳。
心情当然不好,找人没找到,侍候的姑娘被劫走,他怀疑自己今年运道不顺, 打算回京城后找人算算。
“你去收拾东西吧。”
刘爷打算明日就出发,钱员外自然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马车行礼干粮, 还有盘缠。
钱员外看对方仰头,就将一杯价值五两的佳酿喝下,不觉有些肉痛, 但是没办法, 刘爷答应自己的请求了, 只说回京城后再来信告诉他。
夜深了。
街上热闹的很, 有众多的百姓出来赏灯游玩。
难得的佳节, 人们脸上都是喜气。借着此良机,有少男少女并肩行走,也不知男子说了什么,那少女一脸娇羞,低头捂嘴笑。
街边摊贩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一只纤细的手指捏住一张面具,软糯糯的声音问道:
“这个多少钱?”
摊主立马笑着回她:“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们卖的最好的,和旁边的这只黑色面具是一对,只要一两银子便好,您正好和未婚夫一人一个。”
舒菡脸一红,将面具放下,有心解释不是未婚夫,但是觉得又没必要。
倒是旁边站着的霍胤,长臂一伸,递过碎银子,取过那两个面具。
今日是八月十五,他们也是吃完晚饭才想起来这件事。黎娘和舒云宏都说累了不凑热闹,各自回家休息,让两个小的出来玩玩,当散心。
霍胤满口答应,不止是因为想带她出来散心,也是因着——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最多十日,他必须离开这里去往京城,莫惊风说他的同胞哥哥一直在等着他。
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脸庞一般隐在暗色里,一半被镀上昏黄的光。
薄唇微启,他道:
“面具很好看,你戴上吧。”
一两银子啊!
舒菡有些肉痛,但是霍胤付钱的动作极快,那摊主更像是怕霍胤反悔一般,接钱也接的很快。
买都买了,不能浪费,舒菡接过直接扣在自己脸上,仰着头问道:“好看吗?”
她问的是面具。
霍胤颔首,唇角溢出笑意,整张脸似乎都亮了起来,“好看。”
他说的是她。
也不知怎么回事,舒菡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更加俊朗,看的人心跳加快。
街上有和手帕交出来游玩的姑娘小姐,看见霍胤后都有些走不动路,捂着脸害羞的偷看,甚至有大胆的往这边走。
舒菡眼尖,她迅速的将霍胤手中的面具扣在他脸上,然后拉着他的衣袖赶紧离开。
那过来的小姐跺跺脚,哼了一声无可奈何.
隐藏在人群里的莫惊风和魏达对视一眼,心想这姑娘莫不是对公子有意思?
不对不对,是公子对这姑娘有意思。
既然知道了霍胤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所说的姓名“王二蛋”是假的,说那姑娘是他妹妹也是假的。
莫惊风本想即刻启程,但是公子说要留几日告别亲人。莫惊风也只能听从,但是时间太久不行,二皇子那边还在等着。
他们这行人算是完成了大半的任务,剩下的便是负责将公子安全的送往京城。
这不,怕今日街上的百姓多,有人冲撞了公子,所以他们赶忙隐匿身形,在暗处保护着。
霍胤不知他们在暗处,他正带着舒菡买东西。
舒菡拿起一支银制如意花纹簪子,端详许久,在摊主说二两银子的时候,将其放下。
“太贵了,”舒菡嘀咕了一句。
她原本是有不少零花钱的,但是那日被掳走,贴身放着的钱财就和衣服一起不知被扔哪里,还是被人拿走了,为此,舒菡心痛了许久。
她现在身上也有钱,是舒云宏给的五两银子。但是舒菡舍不得花,他们父女俩不知要在镇上住多久,这些钱还要留着衣食住行花销。
旁边的霍胤见她恋恋不舍的放下,便要出手给她买,但是舒菡这次学会了,急忙拉住他: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霍胤低头,扫了一眼俩人相触的手,笑意划过眼底,他温声说了句:“好。”
街上的百姓很多,摩肩擦踵,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走散。舒菡拉着霍胤的手,想了想便没松开,带着他往前面挤过去。
舒菡的手又柔又小,皮肤细腻的似是上好的玉料。
霍胤定定的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心里涌上说不出的感觉。
似是在冬日里吃了一碗热汤馄饨般让人心情舒适。
霍胤的手粗糙,他做惯了苦活累活,手心里都是茧子。生怕磨疼了她,他小心的握着她的手,尽量不碰触。
不知怎么的,霍胤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娇花,就是要精心侍候。
他狭长的眸子看向前头娇小人影,眼里的喜欢挡都挡不出。有那么一瞬,他想问问她,要不要和自己离开?
但是很快回过神来,他不该开这个口。
她的家在这里,父亲在这里,没有理由抛弃一切和自己走。想到这,霍胤眼里的光亮淡了一些,他抿着唇垂下眸子。
俩人走了一会,总算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
舒菡松开手,“人好多啊。”
霍胤附和的点头,“是啊。”
他将手背过去,轻轻捻了捻,似乎还残留着温热。将手掌握拳,试图将其留住,心里有种小窃喜。
俩人都带着面具,舒菡自然是没发现他的表情,舒菡左右看了看,指着不远处道:
“我们去那看看吧。”
霍胤当然同意。
在外面玩了将近一个时辰,二人才拎着东西回去。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舒菡还给舒云宏和黎娘买了礼物。
“这份糕点拿回去给婶子吃吧,”到了舒家门口,舒菡将东西递过去。
霍胤接过,却觉得脚下有些沉,他舍不得走。
这一晚他觉得无比的愉悦,是以往十几年不曾体验过的快乐。眸子沉了沉,霍胤真的很想问一句: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但是开口却变成了:“进去吧,我看着你。”
舒菡笑了笑,摘下面具和他道别,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我走啦!”
舒菡摆摆手,进门后将院门关好。
厚重的大门隔绝了二人的视线,舒菡站在门口没动,霍胤也没动。
少年少女隔着大门对视,仿佛能看见对方一般。
还是舒菡先转身,离开了。
过了许久,霍胤才深深的看了一眼,也转身回家去。
往回走的路上,碰见莫惊风和魏达。
二人行礼过后,问道:“公子,不知我们何时启程?”
今夜霍胤和舒菡的相处被莫惊风看在眼里,他生怕霍胤舍不得离开,耽误复命。
霍胤拿下面具,俊朗的脸上带了点无奈:“我说十日之内离开,定是真的,放心吧。”
莫惊风尴尬的笑了笑,“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准备好出行用的东西。”
霍胤颔首,“派一个人在舒家附近看着些。”
莫惊风应下。
其实钱府的人不会找到舒家父女,但是霍胤还是让人看着,足以看出他对舒家姑娘的重视程度。
要莫惊风说,像霍胤这等身份,自然是不缺女人的,而且想要什么女人都有。莫惊风有心想劝一劝,又不知如何说。
等回到他们歇息的院子里,莫惊风吩咐两个人轮流守上下夜。
“莫大哥,你们回来了。”
屋里出来两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虽衣着普通,但是瞧着面容纯净,唇角带笑,让人心情大好。更别提手上端着托盘,摆放着圆圆的糕点。
“今个是重要节庆,我们俩也不会什么,只动手做了些糕点,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一个姑娘低头害羞的道。
莫惊风看向碟子,糕点瞧着没有外面卖的精致,但是味道香浓,而且姑娘家用了心的,想必能好吃。
莫惊风没有魏达会说话,就见魏达接过托盘,笑着道:“田姑娘说笑了,肯定好吃,你莫大哥肯定喜欢!”
这个开口的姑娘名为田月珍,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对莫惊风有意思,只莫惊风大老粗一个,什么都没感觉到。
田月珍笑了笑,不好意思的看向莫惊风,眼里带着期待。这回莫惊风反应过来了,人家做吃食,不管好不好吃,总是要捧场的。
“嗯,不错。”莫惊风说了一句。
魏达觑了莫惊风一眼,暗想就这样性子的男子,能娶到媳妇就怪了。人家是想听好话,不是听你点评。
好在田月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更害羞了。
“那便不打扰莫大哥了。”两个姑娘退回房里,将门关上。
莫惊风和魏达也回到屋里,和几个手下将糕点分了。
“咦,之前田姑娘也送了我们一些,馅料也是红豆的,怎么这个红豆馅吃起来更香甜?”
另一个接着道:“好像加了牛乳吧。”
几个人就馅料的问题议论起来,魏达没参与,他看向莫惊风。
本以为莫惊风会说些什么,谁想成他低头半天,再抬头的时候一脸愁苦:“这俩人我们怎么安置?”
他原本想到时候这间院子就留给她们住好了,但是瞧着俩姑娘这般善良,他有点不忍心了,万一遇见个坏蛋可怎么办。
还是魏达反应快,“回去路上自然是要给公子挑选侍女的,不如让她们俩照顾公子,也算落的个好下场。”
能侍候皇子,那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有的福分。
“这倒是个好方法,行,我明日问问她们二人愿不愿意。”
魏达心想,能不愿意吗?肯定愿意啊。
莫惊风不说话了,他抬头朝着外面看过去,一轮圆月高高挂起。
同时在看月亮的还有舒菡,她和舒云宏坐在院里,边吃糕点边看月亮。
舒云宏:“今晚高兴吗?”
舒菡想也不想,笑意立马浮现在脸上,“高兴。”
她很久没这般高兴过了,或者说,和霍胤一起的时候总是格外的高兴。
舒云宏看她笑,自己心情越发的轻松。两个孩子在一起很是般配,他想有机会探探口风,将亲事定下来,若是霍胤愿意学医的话,那便跟着自己学,不喜欢的话可以随意做点什么小买卖。
舒云宏对霍胤一百个满意,“那便好,对了,红枣熟透了,明日摘一些泡酒喝。”
舒菡应下:“知道了。”
父女俩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回屋里休息。
连着几天,霍胤时常过来帮忙,要不就是摘枣子,要不就是帮着劈柴,总之,来就是干活。
舒云宏越发的满意了,更想将此事提上日程。
霍胤却一日比一日的煎熬。
他还有三天时间,还能在这里呆三天。
原来没什么感觉,可现在每一天霍胤都格外的珍惜。
这日,帮忙干完活后,舒云宏笑着道:“买了一只鸡,晚上叫你娘过来吃饭。”
霍胤应下,将柴火摆放好,洗洗手便要走了。
舒菡从屋里出来,怀里捧着一个小罐子,“喏,这是之前泡的枣子酒,已经可以喝了,不过若是不急的话再泡些时日,等冬天觉得冷了再喝正好。”
霍胤记得,这是她亲手浸泡的。每一颗枣子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刨成两半放到里面,还放了些枸杞。
霍胤盯着坛子,想着这坛子酒,他可以带走留作念想。
伸出手就要接过,却不想坛子猛然落地摔个粉碎,霎时间酒香四溢,圆滚滚的枣子咕噜噜跑了满地。
而捧着酒坛子的人,面色发白,身体宛若断了线的风筝,栽头往下倒。
“舒姑娘!”
“菡菡!”
霍胤离得近,长臂一伸将人揽住,舒云宏也赶了过来,“快,将人抱屋里去。”
霍胤面色发沉,急匆匆的进屋,舒云宏紧随其后。待将舒菡放到床榻上之后,舒云宏上前诊脉。
屋里安静的仿若无人,舒云宏皱眉看诊,霍胤则是在一旁屏息看着舒菡。
刚才还好好的姑娘,殷红的嘴唇失了颜色,就像是被水浸泡过的花瓣,一片惨白。
霍胤一颗心收紧,恨不得现在躺在床榻上的人是自己。
过了会,舒云宏放下手,眉头未曾松开过。霍胤心里一沉,低声问道:“舒伯伯?”
舒云宏没比霍胤好到哪里去,早就急的不行了。他颓废的道:
“菡菡好像是中毒了,但是我看不出来。”
霍胤立马接话:“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您等着。”
说完,霍胤立马向外面走去,行色匆匆。待出了院子,他打了个手势,便有四个人突然出现。
“现在,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过来,还有解毒的药材也带上一些。另外两人去钱府,将那日的妇人绑过来。”
“是。”
四人领命,各自离去。
舒菡突然晕倒,舒云宏又说是中毒,霍胤一下就想到那日在钱府,舒菡曾被喂过毒药。但是她说好像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的香丹。
可是时间过去差不多半个月,为何突然毒发?
霍胤心急,却也知道这时候急不得。
手下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自然办事迅速,很快就将大夫请回来。但是去抓那妇人的还没回来。
霍胤让一个去通知莫惊风,多派些人协助,务必找到解药。
吩咐好后,霍胤才从拐角处出来,带着大夫进屋。
舒云宏见人来了,赶忙站起来将舒菡的状态说了一遍。
“突然晕倒,瞳孔无变化,舌苔发白,身上隐隐有红色点子。”
那老大夫看了他一眼,“你是大夫?”
舒云宏惭愧的低下头,“乡间野夫罢了。”
连自己女儿都救不了。
老大夫点点头,前去看诊。
霍胤一颗心提起来,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过了会,老大夫皱眉,又换了一只胳膊。
过去许久,他才收回手,说道:“恕老夫无能,实在是看不出到底是何毒。”
毒药本就千变万化,不同的药材放在一起,产生的作用也不一样。除非知道毒药的配方,否则很难配出解药。
而且他们这里只是小县城罢了,哪有人中毒?就算中毒也不过是误食了花花草草,开几服药很快就能治好。
霍胤听完他说话,手掌收紧。
舒云宏急的眼睛都红了,“那您看能不能开些解毒的药剂,起码缓解一番,能让我们有时间找解药。”
老大夫点点头。
霍胤一声不吭走了出去,走出大门来到拐角处,莫惊风已经在这等着了。
“公子,”莫惊风行礼,而后一脸为难的道:
“倒是找到那位妇人了,但是她说此药是秘制,且解药有限,当日混乱之中她不小心将解药弄丢了,若是配置怕是要五日之后。”
霍胤眸子沉了沉,“她有没有说昏迷之后能挺几日?”
莫惊风觑了他一眼,此刻在霍胤的脸上,他竟然发现了和二皇子一样的表情。
属于上位者的神色,皇家贵族天生的凌冽气息。
莫惊风低下头不敢再看,道:“她说拖了这么许久毒素怕是早已入骨,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妇人出自青楼,用的毒自然也是不入流的,”莫惊风抬起头看了霍胤一眼,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
当时那妇人说,若是当日几个姑娘留下,服侍过刘爷,不用吃解药毒素自然就解了。
霍胤一双眸子沉的似墨在翻涌,他转过头盯着莫惊风,让莫惊风头皮一麻。
“说。”
莫惊风顶着压力,闭眼说道:“若是能和男子交.合,便可将毒素转移一部分,如此便能多等几日。”
🔒双生子(十一)
那妇人出自青楼, 手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有助于男女之事的物件,而且那日三个姑娘被迫穿上薄纱,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霍胤万万没想到,这毒竟然如此恶心,这和毁了一个姑娘有何分别?
怒气溢出,狭长的眸子里染了厉色,他薄唇轻启,冷声道:“你亲自审的?”
“是, 用刑了。”
莫惊风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本来他还心存侥幸,觉得那妇人是在瞎说, 但是已经用了招供的手段, 她还如此说,只能说明方法就这一个。
霍胤面色沉的似能滴出水来,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莫惊风打了个寒颤。
皇子龙孙,骨子里的气场果然不普通。
霍胤抬头看了一样天上的月亮, 银白的清冷月光洒向人世间,他眸子里也染了银色的光亮。
他开口道:“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 尽快。”.
舒云宏在屋里又缠着老大夫问了许多, 这才送人离开。
他赶忙将留下的药材拿去熬,尽量缓解毒性发作,争取一些时间来研制解药。
也不知怎么回事, 今日的炉子生起火来格外的不顺, 浓烟呛人, 他捂鼻咳嗽几声, 顿时眼眶红了起来。
其实他心里难受的厉害, 妻子去了,就留下这么个孩子,如今他却无法救她。舒云宏升起一股愧疚感,觉得自己不配为人父。
借着浓烟的掩护下,舒云宏偷偷擦眼泪。
霍胤回来的时候便见厨房里冒出烟来,他几步走过去,见舒云宏正低头哭,想了想,霍胤将步子迈的重了一些。
舒云宏听见动静,赶忙低头擦了几下,“胤儿回来了,我在熬药,一会给菡菡喝下,想来能有些抑制的作用,但是……”
但是无解。
舒云宏没说出来,仿若不说就会有办法一样。
霍胤手指捏了捏,他郑重开口道:“舒伯伯,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舒云宏道:“什么事?”
霍胤抿了抿唇,“伯伯,我想娶舒姑娘。”
叮当一声,是木柴落地的声音。
舒云宏面带不解和震惊,他缓缓站起来,似不敢相信一般,“你说什么?”
霍胤眼神坚定,道:“我想娶舒姑娘。”
舒云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现在菡菡昏迷不醒,我们又找不到解毒的办法,她……”
虽然舒云宏不想承认,但是他知道,女儿的命极有可能保不住。若是往日,霍胤提出想求亲,他定然是高兴的满口答应,但是现在……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想必菡菡也能知晓,若是,”舒云宏顿了顿,才接着道:
“若是菡菡能醒来,这门亲事我便允了。”
若是她醒不来,他何苦让这孩子背负一切?和霍胤相处的日子不短了,舒云宏知道这是个好孩子。
霍胤向前迈了一步,直接跪倒在地,目光虔诚的道:“舒伯伯,我清醒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我决定好了,想娶她。”
想救她。
少年的身板笔直像是一棵松树,他眸子亮如星辰,一字一句的道:
“舒伯伯,晚辈霍胤想求娶舒姑娘为妻,这是聘礼。”
说着,霍胤从怀里将那块黑玉吊坠拿出来,这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也是他最宝贵的物件了。
舒云宏神色动容,为霍胤的痴情,也为女儿能有人为她如此而感到高兴。
“你当真想好了?”
霍胤坚定的点头,“想好了。”
舒云宏点了点头,“此事甚大,你母亲可同意了?”
霍胤:“同意。”
方才他回家和母亲说了此事,母亲心疼舒菡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
“我娘在收拾东西,马上就过来。”
定亲需要两家长辈坐下来详谈,舒云宏知道黎娘应该是在准备,他点头,“好,那便等你母亲来了,我们再谈。”
“快起来吧,地上凉。”
舒云宏将霍胤扶起来,没收那块黑玉。一看就是珍贵的东西,他不会收的。
“我来熬药,你进屋陪她吧。”
霍胤乖顺的退了出来,往房里走去。
屋内有明显的药味,是舒云宏点了清心安神的香。说起来可怜,这香能有什么用?可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将一切能做的做好。
剩下的便是听天意。
霍胤坐到床边,看向床榻上的姑娘。
回想每次和她见面,她都是鲜活的像是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儿,从未像此刻这般,唇都淡了颜色。
霍胤心疼,眸子里闪过痛色。
不该的,她不该遭受此劫难的。像她这个年纪,正是如花似玉的好时候,应当和其他的姑娘一般,游玩赏花,做些喜爱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只能躺在床榻上,连动都动不了。
霍胤的目光看向她的手指,他还记得中秋那夜,她牵着自己的手,温热纤细的手指,攥住他的手掌。
越想,霍胤心里越难受。
重重呼吸一次,平复心底的情绪。他放轻了声音,低声问道:
“我和舒伯伯提亲了,想聘你为妻。”
霍胤垂下眸子,扯出一个苦笑来。“说起来,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若不是你将我救下,怕是此刻早就化为一捧黄土。”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相处这些日子,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但是有些我没来得及和你说。”
“说起来我不是娘亲生儿子,我的父母另有其人,而且我还有个孪生哥哥,他们都在京城。”
说这句话的时候,霍胤平静无波,仿若在说别人的事情。他顿了顿又道:
“若是你我成亲,我定然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只是,我不知,你愿不愿意。”
他是和舒伯伯提亲了,舒伯伯的意思也是赞同的。
但是当事人还没有表态。
他想救她,只有和她成亲才能救人。但是霍胤又不知她对自己是否有情,若是她喜欢旁人,自己趁着她昏迷而娶了她,那便是恶人了。
“所以我想和你确认一下,”说着,霍胤抬头看向她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郑重的道:
“你愿意嫁给我吗?”
昏迷的人自然是不会回应,可霍胤想得到一点提示,哪怕一点点也好。
他不想让她醒来的时候厌恶自己。
看着她,霍胤眼睛眨也不眨,可是没有反应。
霍胤苦笑,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火上炙烤,很煎熬。
屋内的烛火噼里一声轻响,光亮暗了许多。
忽地,他的手指好像被触碰了一下,霍胤低头,却见她的手好好放在那,好像没动。
刚才发生的触碰像是幻觉,但是霍胤又心存侥幸,他盯着她的手指,又问了一句:
“舒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
话音落下,纤细的手指几不可查的动了动。
霍胤欣喜的心跳加快,他得寸进尺的又说了句:
“舒姑娘,你可曾心悦于我?”
说完,霍胤满怀期待的看着,却没见手指再有反应。难道方才是幻觉?亦或者,她其实不喜欢自己?
一瞬间,霍胤的脑子里有了千百种想法。
“你——-”
有细弱的声音传来,霍胤抬头,就见昏迷的姑娘睁开眸子,带着笑意看他。
“你说什么?”
舒菡刚醒,身上没力气,说话声音也是小小的。但是落在霍胤的耳朵里,却是如天雷滚滚。
霍胤脸上登时通红一片,一部分是因着舒菡醒来喜的,一部分是羞的。
霍胤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作出一副壮士出征的模样,垂头低声道:“舒姑娘,我想求娶你为妻,不知你愿意吗?”
能救她只有这个办法,可是霍胤还是想知道她的意愿,若是她不愿意的话……
没等霍胤想清楚,就听她笑了一声,“好啊。”
刚醒来的少女,面上还白着,但是一双眸子水润润的,带着些许笑意。舒菡唇角弯了弯,她自然是听见之前霍胤说的话了。
虽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和自己成亲,但是舒菡愿意。
看着他的眼睛,舒菡笑了笑,“我愿意。”
声音小却坚定,面上因着害羞终是有了点绯红,瞧着气色极好。
霍胤终于回过神来,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定了定神,“好,那会尽快安排。”
霍胤没敢看她,想着要如何将解毒一事和她说。还未等他开口,舒云宏便端着汤药来了。
“菡菡,你醒了!”
舒云宏有些惊喜,忙将药碗放到桌子上,过来给舒菡诊脉。
霍胤站起来让出地方。
舒菡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舒云宏没空注意少年少女的小心思,他专心诊脉,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原本喜悦的心情冲淡了一些,不过他勉强露出一个笑意,将药碗端过来。
“来,将此汤药喝下就好了。”
舒菡知道自己晕倒,但是不知道是为何,其实她有太多的疑问。比如,她隐隐觉得霍胤突然提亲和自己晕倒有关。
“爹,我是怎么了?”
舒菡接过汤碗,吹了吹,皱眉喝了一口。见舒云宏没回答,她又仰头问霍胤,“我怎么了?”
霍胤看向舒云宏,知晓舒伯伯应当是无法说出口,那便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吧。
“你中毒了,是在钱府被喂下的。”
舒菡心里一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过去这么久了,而且那个好像不是毒吧?”
越说,舒菡心里越没底。当时她以为只是吓唬人的手段,是普通的香丹。没想到真的是毒药?
舒菡脑子有点空,愣在那不动了。
还是舒云宏轻声劝慰:“没事的,你先把药喝了。”
少女回过神来,眼眸里的光彩黯淡了几分,她好像知道霍胤为什么想和自己成亲了。
大概是毒入肺腑,无药可救了吧。
舒菡无声流下两行清泪,“爹,女儿不孝。”
不能陪着父亲继续生活了,还有霍胤,肯定是见自己要死了,才想和自己成亲的吧。
舒菡垂眸流泪,让屋里的两个男人慌乱起来。舒云宏心疼的道:
“瞎说什么,喝药吧,喝完就好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低落在药碗里,就似在平静的湖面泛起一阵涟漪。霍胤微微上前一步,却碍于舒云宏在,没说什么。
舒云宏继续安慰:“放心,爹爹会想办法的,对了,还有霍胤,他也会想办法的,还有你黎婶子,都会想办法的。”
舒菡心里一暖,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细嫩的肌肤顿时被她抹的发红,瞧着倒是比苍白的时候好看不少,她点点头。
霍胤见她不哭了,松了口气,“我会想办法的。”
舒云宏也在旁边接话,哄着舒菡,总算是让她把汤药喝了。
正好,黎娘带着东西来了,大包小包放了一桌子。她拉住舒菡拍了拍,说了几句好话,转过头出门的时候却也忍不住掉眼泪。
怎么好好的孩子,就中毒了呢?
黎娘怕让人看见,赶忙擦干泪水,去院子里和舒云宏谈成亲事宜。
屋里,又只剩下舒菡和霍胤。
舒菡吃了药,可能起了一点作用,瞧着状态好了不少。霍胤给她拿了一块细腻的枣糕,“吃吧,放了很多糖。”
这是黎娘亲手做的,用的就是舒家院子里的大枣。
舒菡正好有些饿了,香甜的枣糕入口,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见她吃的香甜,霍胤拉过一旁的凳子坐在离床不远处,斟酌后开口道:
“五日之后解药就会送过来。”
舒菡吃糕的手一顿,瞪圆了眼睛问道:“你找到解药了?”
霍胤颔首,似有些为难的道:“不过,有一个问题,这五天里,你必须将身体里的药性缓解一些,否则很危险。”
这话舒菡听明白了,就是她现在的身体挺不过五日,没等解药来,她就得死。
“怎么缓解?”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舒菡枣糕也不吃了,身体前倾向着霍胤的方向靠近。
她一凑过来,便有股混杂着草药味枣香味的气息传过来。淡淡的,在草药的苦涩感后又种香甜的感觉。
霍胤莫名的觉得好闻。
视线里是她求知若渴的眼神,霍胤心里慌乱,面上却强装镇定,他淡淡开口道:
“成亲之后我再告诉你。”
他有些说不出口,如玉的面庞上攀上一层绯红,耳尖也红的似在滴血。
见他这幅害羞模样,舒菡难免往那方面想。等等,不会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吧?这样有用?
舒菡十分疑惑,但是霍胤死活不说了,她也没法再问。
院子里的两家大人也将婚事谈拢了,明日一早便举办婚事,就他们四人在家里举行。
黎娘送来的东西里便含着喜服,是按照舒菡的尺寸买的,还有凤钗盖头,应有尽有。
等他们娘俩离开,舒云宏进屋里,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这婚事定的急,但是爹知道,霍胤是个好孩子,而且你不是喜欢人家吗,正好,郎才女貌的。”
舒菡被他说害羞了,低头扭捏的喊了声爹。
舒云宏眼睛发酸,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对不对,但是想着若是没有解毒的法子,能圆她一个梦也是好的。
若是……若是真的发生了,他就将所有的钱财都给霍家作为补偿。
舒云宏越想越心疼,忍不住眼眶发红,却又不想让女儿看见。
“这是爹给你准备的嫁妆,你收好。”
将一沓银票放在床边,舒云宏转身便走,他怕自己忍不住在女儿面前哭。不到最后,一定还有办法的,不能哭。
中年男人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有些佝偻,是生活的重担和女儿的病情压垮了这个男人,但是他依然在前行。
舒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鼻子又酸了。
过了会,她收拾好心情,将银票放好。屋里点着蜡烛,桌子上的红色喜服像是蒙上一层薄纱,让人看不真切。
就好像此刻,舒菡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梦一般。
她晕倒了,醒来后便要和霍胤成亲了。
愣神许久,舒菡才缓过神来,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笑。
心底有欣喜和期待.
夜晚,莫惊风和魏达坐在一处,共同叹气。
莫惊风道:“公子突然就要和那姑娘成婚,这可如何是好?”
太突然了,他都没准备好。
魏达觑了他一眼,不明白的问道:“公子成亲便成亲,我们保护公子安全进京就算完成任务了。”
道理莫惊风都懂,但是于情理上他有点无法接受。
那姑娘只是个采药女罢了,虽说长的有几分姿色,但是总觉得配不上他们公子。短短几日,霍胤在莫惊风的心里已经占据重要位置了。
莫惊风低声道:“公子进京之后,定然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若是二皇子殿下能……,那我们公子说不定能当个王爷。”
只要二皇子登基,他的同胞弟弟自然也水涨船高。
所以莫惊风才觉得这个亲事不妥,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霍胤真相。
“你觉得若是公子知道他的身份,他还会和那姑娘成亲吗?”
莫惊风突然问了一句。
旁边的魏达小眼睛眯起来,他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会。”
当时在钱府,不会功夫的公子豁出性命去救那姑娘,而且他在知道解毒办法后,毅然决然的要和她成亲,无一不证明,他们公子喜欢那姑娘。
魏达慢悠悠的道:“喜欢这件事,谁也说不清的。”
🔒双生子(十二)
天还蒙蒙亮, 县上的百姓还未起床,而舒家父女已经开始忙碌了。
舒菡身子骨弱, 舒云宏生怕她不舒服,早上起来就蒸了一碗鸡蛋羹,配上昨天黎娘送来的枣糕。
舒菡:“爹,您也吃,不急的。”
左右他们也没有亲人,而且这时候也不方便请人热闹, 只有四个人的婚事,好办。
舒菡拉着舒云宏坐下,“爹, 一起吃点东西。”
舒云宏其实心里非常紧张, 第一次嫁女儿,竟然这般仓促,他连嫁妆箱子都没准备,只能给钱。但是一想,霍家应该不会计较这些, 他才心里放松一点。
父女俩吃了点东西,天就开始露出光亮来, 舒云宏边收拾边急着道:
“菡菡, 你快点梳妆打扮,一会霍胤来接亲了。”
本来舒菡不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见霍胤来接亲几个字, 当下就开始着急。她赶忙漱口, 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
没有侍候的丫鬟, 她只能自己梳发鬓, 却怎么也梳不好。越急,手下越没个轻重,直接扯到头皮,疼的舒菡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
舒云宏以为是霍胤来了,心想来的太早了,等打开门,却见是两个年轻的姑娘,手里还拎着包裹。
“这里是舒家吗?我们是霍公子派来服侍舒姑娘的。”
田月珍笑着说话,舒云宏愣了愣,赶忙将人迎进来。虽不知霍胤从哪里找来的人,但是有人就好,能帮着忙活,他一个男子总不好帮女儿穿喜服。
田月珍来了后接过梳头发的活计,另一个叫洪兰的姑娘则是给舒菡上妆。
俩人手脚麻利,很快就给舒菡收拾好,又帮忙穿上繁重的喜服,最后在房门敲响的时候,盖上红盖头。
院门咚咚被敲响,就像是敲在舒菡的心上,宽大袖子下的手收紧,舒菡有些紧张。
红盖头遮盖住舒菡的视线,只能看见脚下的一块土地。听得院子里热闹起来,有吹吹打打的喜悦声。
不是说一切从简吗?这么短的时间,霍胤从哪里找来的人?
容不得舒菡多想,外面的人便往屋里来了。听沉稳的脚步声便知是霍胤进屋,她更加紧张了。
过了会,视线里出现黑靴,顺着往上看,能隐隐看见他漂亮的下颌。
“别怕。”
手心里被塞了一个红绸子,他弯腰低声说了一句,安慰舒菡紧张的心。
舒菡松了口气,觉得好像有用,她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在俩丫鬟的搀扶下,舒菡跟着红绸子走。
许是照顾到她头上繁重,前头的霍胤走的很慢,舒菡能轻易的跟上。
但是走的再慢,也终有尽头,很快就出了小院子,她被搀扶着进了花轿。
花轿晃晃悠悠的起来,一路平稳的抬向霍家。舒家院门口,舒云宏低下头偷偷抹眼泪。
留下的莫惊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您请,公子说了让您过去一同热闹。”
虽不符合规矩,可舒菡就这么一个亲人,霍胤不在乎,他还特意让莫惊风一行人来帮忙。抬轿子的轿夫就是他们的人。
舒云宏哎了一声,擦干眼泪,将院门关好也跟着去了。
坐在花轿里的舒菡不知道,她眼前一片都是红色的。过了会,花轿平稳落地,轿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舒菡接过红绸子,和霍胤往屋里去。
虽没有多少人,也没有旁人成亲时那般热闹,可舒菡觉得这样就很好,她心里也高兴。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直到进了房里,舒菡僵硬的肩膀才觉得放松一些,手心里潮湿一片。
“公子,掀盖头。”
舒菡见黑靴走过来,眼前出现秤杆,然后遮盖视线的红盖头忽地没了,映入她视线的是一张俊俏的脸。
他很适合穿这等喜庆的红色,斜眉入鬓,眼尾微微上挑,当真是面若冠玉。而且喜服裁剪的很是合身,宽肩窄腰,透出一股矜贵气质。
她在打量他的时候,霍胤也在看她。
大概是昨日她昏迷时苍白的脸吓到他了,今日见她面色红润,殷红的唇瓣透着光泽,霍胤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看着那双若含春水的杏眸,霍胤觉得心口像是被按住一样,他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旁边的田月珍见俩人看愣神,忙提醒道:“公子,合卺酒。”
霍胤回过神来,忙将一旁的酒盏递给舒菡。舒菡要起身,否则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怎么也无法交杯。但是不想霍胤端着酒盏,直接弯腰。
霍胤为了迁就她,自己处于一种很累人的姿势,但是他不觉得累,反倒是愉悦。这种愉悦感持续上升,熏的他脸红不已。
舒菡也不好意思,俩人喝酒的时候难免会凑近一些,她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还有清澈的眸子。
眸子里只有面若桃李的自己。
舒菡低头笑了笑,凤冠上的流苏便轻微晃动,就像是晃在霍胤心上一样。
他看愣了神,觉得今日她无比的美,他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
“公子,公子?”
田月珍叫了好几声,才将人叫回神,“公子,您该出去了。”
虽说没请人,但是莫惊风等一干手下还是要管的,霍胤低声安慰舒菡:“我很快回来,有什么需要和她们俩说。”
舒菡害羞的点头。
待霍胤走后,田月珍上前帮忙卸掉凤冠和繁复的喜服,换上轻便的家常衣服。颜色也是绯红,瞧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舒菡脸上只上了薄薄的粉,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叫田月珍端水她洗漱一番。
洪兰看田月珍毫无怨言的侍候舒菡,撇了撇嘴。
她认识舒菡,那夜她们三个一起被送进房里。当时她还想,这个姑娘真好命,那妇人都没用针扎她。
现在看,岂止是好命,简直就是天大的气运。
虽不知那位霍公子是何身份,但是瞧着莫惊风等人,她就知道身份定然不低。而舒菡不过是个采药女罢了,地位能比自己高到哪里去?
为何她就能嫁的这般好,而自己就要给她当丫鬟?
洪兰半是嫉妒半是羡慕的看舒菡,端详片刻后,她想,不过是长的好看而已。
以色侍人,长久不了。
“想什么呢,给夫人倒茶。”田月珍叫洪兰。
洪兰哦了一声,低头干活去了.
外面的热闹在晌午的时候结束,霍胤让莫惊风一行人送舒云宏,务必将人安全送到家里。
莫惊风搀扶喝的烂醉的舒云宏,拍拍胸脯道:“公子放心。”
待人走后,黎娘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肉馅馄饨。
“菡儿肯定饿了,她爱吃肉馅的,你将这端进去给她,还有这个,等天黑了你们二人一起看。”
说着,黎娘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黎娘微微不自在,她知道舒菡娘亲去的早,舒云宏又是个男子,定然无法教导房中之事。
所以她将自己的压箱底拿出来,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学习。年轻人,学的快。
不过她还是嘱咐了一句:
“菡儿身体弱,你爱怜一些。”
一番话说的霍胤面红耳赤,赶忙应下接过东西走了。
黎娘噗嗤笑了,还是第一次看儿子这样的神情。
这边霍胤来了后,便让俩丫鬟退下去。田月珍低头称是,倒是洪兰,深深的看了一眼如圭如璋的霍胤,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饿了吧?”
霍胤将馄饨放在桌子上,见她规矩的坐在椅子那,垂眸嗯了一声。
霍胤勾唇,觉得她此刻的模样格外的可爱,大概是因着只有自己才能见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泛起甜甜的滋味。
“用一些吧,”霍胤将碗推到她那边。
舒菡拿过汤匙,先是喝了一口汤,鲜甜可口,应该是用鸡汤熬的。再吃一口馄饨,是猪肉大葱馅的,油香四溢。
吃了两个,舒菡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赶忙咽下去用茶水漱口。
霍胤不明所以,“吃饱了?”
舒菡又倒了一盏茶水喝下去,这才压住嘴里的葱味。
“吃饱了,方才用了一些糕点。”
糕点是黎娘准备好的,就摆放在桌上,她怕舒菡早上没吃东西,肚子饿。
霍胤看看碗里剩下的几个馄饨,拿过汤匙几口吃完。
俩人用的是一个汤匙,还都放进过嘴里。
舒菡浮想联翩,脸比枣子都红。
等吃完,霍胤不说话了,舒菡偷偷觑他,心想,现在青天白日的,他们该做些什么?
若是正常婚礼,要一直热闹到晚上,待天黑之后便可行周公之礼,但是现在刚过晌午,天色大亮,总不能钻床帐吧。
霍胤面上瞧着轻松,其实心里也极其紧张,他手指叩着膝盖,想了想轻声道:
“我有话同你说。”
舒菡点头,一双水润的眸子看向他。
往日里二人也曾共处一室过,但是不知为何,今日格外的紧张起来。他定了定神,将脖子上的吊坠拿出来。
“这是我亲生父母给的东西,应当是两块,一块黑玉一块白玉,做成鱼儿的形状,合并到一起便是一个圆形。”
舒菡静静的听着。
“我不是娘亲生的,是被别人托付到霍家村的,近日我的家人派人来此,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舒菡在心里叹了口气,默念道,不,你并不知道事情真相。
当年皇后生下双生子,留强去弱,但是接生的宫女舍不得,这才有了霍胤活命的机会。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会对霍胤有感情吗?
不会。
派人来找霍胤,只能是二皇子做的。二皇子生性仁德,估计是怕皇贵妃那伙人先行找到人,所以才派人来。
原文里,其实是皇贵妃先找到霍胤的,并且威逼利用霍胤,对二皇子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那么现在,二皇子先找到霍胤,会发生什么事?皇后知道吗?如果她知道了,会如何做?霍胤如果进京,会不会被灭口?
一系列的问题萦绕在舒菡的脑袋里,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被霍胤攥在手里,还有一块黑玉。
霍胤一脸真诚,“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个就当作是你我的信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他坦坦荡荡,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贫穷而自卑,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了新娘,他觉得对不住她。
“这个,也是给你的。”
霍胤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条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根银簪子。正是那日晚上她想买却又觉得贵的那支。
簪子其实很普通,但是舒菡很喜欢。她摩挲片刻,笑眼弯弯的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见她笑,霍胤也高兴,手指无意识的抚她的掌心,心里的欢喜似要溢出来。
俩人又说了一会话,舒菡有些累了,霍胤扶着她去休息,自己则是坐在屋里发呆。
一切都像是梦一样,他竟然和她成亲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大掌,方才他还和她牵手了。有种隐秘的愉悦感,霍胤勾唇笑了.
舒菡这一睡便是一下午,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要吃晚饭了。
桌子上摆放了几样小菜,荤素都有,不过荤菜的盘子更大一些,是黎娘照顾到舒菡喜欢吃肉,用的大盘子。
俩人用了一些粥,吃过饭后各自洗漱。
没用田月珍二人伺候,霍胤让她们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给二人各自发了个红封。
田月珍道谢,洪兰则是拢了拢头发,娇笑道:“公子,要不然我留在这吧,夜里有什么需要也方便。”
田月珍看了洪兰一眼,没说什么。
霍胤淡淡的道:“不用,你们二人趁着天亮快回去吧,莫要让钱府的人看见。”
说完,霍胤转身快步离去。
他还得去兑洗澡水。
洪兰看着霍胤的背影,嫉妒的直跺脚。“你看公子,怎么这样啊?”
田月珍面色冷了下来,警告似的说道:“公子的话,你还是听着为好,一些心思收一收。”
说完,也不去管她,先走了。
洪兰瞪了她一眼,装什么,还不是冷脸贴人家莫惊风的冷屁股.
外头的事情舒菡不知道,她坐在那等霍胤拎洗澡水。
霍胤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洗澡水调好,还取出一个小瓶子,往里滴了几滴。
“这是什么?”舒菡好奇的问道。
走近的时候能闻到一股花香,还挺好闻的。
霍胤将瓶子放回梳妆台,道:“是洗澡用的,听老板说姑娘家洗澡都用这个,我就买了。”
梳妆台上整整齐齐都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也不知霍胤一个男子是怎么进去店里买的。
“你先洗,我去将院里的柴劈了。”
大晚上的劈什么柴,是为了让舒菡好好洗澡。他的房里没有屏风,一览无余,所以他得出去。
舒菡嗯了一声,等房门关上,她才脱下衣服,泡到热水里。原本不觉得疲惫,但是一进到水里就觉得舒服,僵硬的肩膀得到放松。
洗了好一会,将身上各处都洗的干干净净。舒菡被热水熏的脸热,身上的红点子瞧着更红了一些。
从水里出来,用棉巾擦干身上,换好干净的寝衣,推开门去叫霍胤。
霍家院子小,一推门就见男人在背对着房门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好了。”
霍胤转过头,见她湿发披散在肩头,他赶忙起身进到屋里。
“外面有风,小心吹的不舒服,”一边说,霍胤一边拿过棉巾给她绞发。
“头发湿着不要睡觉,会头痛的。”
霍胤个子高,舒菡才到他的肩膀处,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脖颈和突起的喉结。
他的动作很轻柔,细心的从上往下,一点点擦拭,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舒菡轻笑,仰起头看他:“你快去洗吧,我自己来就成。”
她说话的时候有种香气,直直的往霍胤鼻子里冲,很甜很香。霍胤狭长的眸子暗了暗,嗯了一声。
长指搭上腰间,解开腰带。
舒菡看的一愣,“那个,我出去吧。”
霍胤拉住她,“外面冷,你去床帐里等我。”
屋里没有屏风,也没有隔断,着实是失策了。霍胤舍不得她出去吹风,便让她先上床上,床帐放下来一样能挡住视线。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生怕她误会什么。
“我是说,”霍胤耳根子红了一片,连忙道:“床帐放下来便好。”
这句话好像也不对,霍胤有些懊恼,好看的眉眼蹙着,在想自己该怎么解释。
还是舒菡笑了一声,她知道他的性子,不是那等急色之人。“好,我去等你了,正好有些冷。”
说着转身,脱鞋上床榻,一气呵成。
素手翻飞,将结扣打开,轻纱帐便放了下来,加之屋里只点了龙凤烛,隐隐的只能看见个轮廓。
舒菡坐在里面,手上依然在擦拭头发,发尾处有些湿,怕将衣物弄潮了。
屋里响起水声,舒菡猛的想起来。
他,好像没换水?
所以,他现在洗澡用的是自己剩下的水?
舒菡心跳加快,觉得俩人忽地变得亲密起来。
以后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什么都是一起。她脸上涨的发热,低头用手背摸了摸。
比刚出浴时还热。
屋外的动静很快结束,男人洗澡总是比女人快的。
舒菡听见脚步声,也瞧见高大的身影映在床帐上。
🔒双生子(十三)
为了办喜事, 霍胤昨夜没怎么休息,先是将院子屋子打扫一番, 又找来莫惊风一行人来装饰新房。
黎娘手巧,负责剪窗花,剪了很多红喜字。手下一行人则是贴喜字,将红绸子挂在屋内,红灯笼也都一一挂在檐下,一派喜气洋洋。
本来霍胤的房里只有一张小床的, 但是成亲后要两个人一起休息,所以连夜做了一张大床,还挂了好看的轻纱帐。
屋里的龙凤喜烛摇曳着, 将霍胤的身影映在轻纱帐上。舒菡抬头, 细细的看他的影子。
他看着瘦弱,但是宽肩窄腰,臂膀有力,一点都不虚弱。想到这,舒菡脸一红, 之前他说缓解毒素的方法,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本以为他会直接撩开帘子进来, 舒菡紧张的直接钻到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外面,谁成想影子晃了晃离开了。
舒菡支起身子,将帘子撩开一个小缝隙, 偷偷看他。
就见霍胤穿着素色寝衣, 去拿凳子上的衣物, 从里面掏出一本封皮发黄的小册子。离的有些远, 舒菡看不清上头有没有字。
这是要做什么?
舒菡有些困惑, 待见到霍胤转身后,她忙做贼心虚似的将帐子合上,猛的往被窝里一钻。
霍胤手里拿着册子,耳边是母亲嘱咐的话,“你们俩人一起看。”
霍胤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以为是母亲要交代什么事,虔诚的捏着册子,撩开帐子钻了进去。
刚一进来,便有女子的香甜气迎来,很香很好闻。
等视线落在绣着喜字的红被子上时,霍胤眸子暗了暗。
纤细的手指抓着被子,在红色的映衬下更显白腻。她将脑袋缩在被子里,却不知光洁的额头露在外面,额头的碎发略微凌乱,有种旖.旎之感。
轻纱帐,美人指,即便霍胤觉得自己不是重.欲之人,此刻也有些蠢蠢欲动。
被子里的舒菡不知自己似是羔羊一般被人盯住了,她只是在想,为何没有动静,他在做什么?
片刻后,旁边传来陷落感,舒菡知道他躺下了。
被子里着实是闷热,舒菡见霍胤许久没有动作,自己主动探出脑袋,一双眸子朝着侧面看过去。
没成想,他也在看着自己。
昏暗的帐内,让人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可是那双狭长的眸子带着光亮,隐隐含着笑意。
舒菡被他看的脸红,不好意思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将胳膊放在外面,两只手搅在一起。
该做些什么呢?新婚之夜,不能只这样躺着吧。
“我这有个东西,一起看看吧。”
还是霍胤先开口,将那个册子拿了出来。
为了方便看,俩人都起来,半靠在床头。这册子到了霍胤手里他还没来得及翻看,只见上头没有字迹,也不知里面是什么。
舒菡却隐隐觉得不妙,这不会是避火图吧?
霍胤手快,已经掀开一页,但是还好,都是正常内容,只不过是两个小人在互相脱衣服。霍胤不懂,他继续翻了一页。
舒菡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第二页的内容堪称教坏小孩,所有的东西都画的仔仔细细,甚至人物表情都栩栩如生,微张的唇似能发出声音,透过纸张钻出来一般。
霍胤猛的将其合上,一张如玉的面庞涨红,眼睛不知该落在何处。
“我,”霍胤到底没经过人事,说话的声音都哑了几分,低低的道:
“我并不知这里面是这些。”
同时有些懊恼,早知如此,他就该提前看一眼才是。
喜欢的人就在身侧,方才又看了那样的东西,很难不生出旁的念头。就那么一眼,画面里的姿势似印在脑子里一般,怎么也忘不掉。
好看的喉结滑动,霍胤只觉得口干舌燥,气血上涌,偏偏心上人又毫无察觉的侧身过来,要来拿那册子。
霍胤下意识的躲开,舒菡扑了个空,一下就扑到霍胤的身上。
血气方刚的男人,浑身都热的发烫,舒菡贴着他,即便隔着两层衣服,也觉得自己要被烧着了。热意顺着接触的地方上涌,舒菡脸上发热。
而被她猛的压了一下,他闷哼一声,声音奇异悦耳,在这狭小的帐内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舒菡抬头看他,二人四目相对。
霍胤本就心生旁的念头,又这么一压,喜欢的姑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揉捏一番。
殷红的唇瓣泛着光泽,霍胤眸色越发的深,盯着微张的红唇,错不开眼睛。
许是帐内太过狭窄,也许是他过来的太急。
轻纱帐轻轻晃了晃,像是外面烛台上的烛火一样,轻轻摇曳。
空气略稀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舒菡被他抚的脑子发晕,完全记不起来这是刚才图册里第一页的内容。
待她被翻过来时,舒菡才反应过来,这是第二页的内容。
“你……”
她转头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语被吞下,再也说不出。
一轮明月升上天空,将清冷的光辉洒下。
龙凤烛摇曳着,发出噼里一声轻响,室内的光亮变的暗了一些。
隐隐让人看不清.
翌日天光大亮,舒菡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抬头就能看见那张俊脸,忽地想起来昨夜被欺.负的事情,愤愤的咬上他的耳朵。
大概是真的累到了,直到她用力,霍胤才蹙着眉醒来,长臂伸展,给她盖上被子,也遮盖住一身的红色印记。
“还难受吗?”霍胤低声问了一句。
舒菡本以为他会问问什么咬耳朵,松开嘴,舒菡歪在他有力的臂膀下,摇了摇头。
“腿疼。”
大概是因为有过亲密之事,亦或者感受到霍胤对她的宠爱,舒菡嘟嘴撒娇,往他怀里钻。
霍胤没什么经验,都是照着那册子上来的,所以将她衣物撕的粉碎,俩人此刻都是没穿寝衣。
这么倚靠过来,便有软绵绵的感觉压上,惹的他又起了别的念头。
但是不行。
现在她能等到解药,那他便不可再欺负人了。
昨晚在行事之时,他将所有事情都与她说了,获得首肯之后才开始的。
霍胤明确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他想,喜欢一个人就是对她好,将自己的一切告诉她,最好的都给她,永远爱护她。
霍胤目光看向她的脖颈,想看看起的红点消没消,却见白腻的颈子上,红梅格外的显眼。
目光慌乱了一瞬,霍胤有些不好意思。
他着实不会,所以偷偷将册子打开看了几眼,学了几页。
因着不知到底如何才能缓解,所以试了多次,最后她面色绯红,垂泪欲滴的说累,他才停下的。
收回心神,霍胤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边查看边问:
“你觉得有好一些吗?或者有别的感觉吗?”
舒菡摇头,“好像没有。”
没有吗?霍胤想,难道是三次不行?
“你侧过去,”霍胤忽地来了一句。
舒菡心里一惊,面上顿时涨红了,伸手作势就要推他,娇嗔道:
“青天白日的,你要干什么?”
霍胤有点无奈,但是也确实有点想。不过他觉得自己是为了解决事情,并不是什么旁的。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掌,将其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柔声哄着她:“不是同你说了吗,要将毒素缓解一些,我怕昨夜不够。”
他面带严肃,说的一本正经,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什么大事,却不想他说的是夫妻之事。
舒菡脸越发的烫了,“还要去敬茶,你别闹了。”
霍胤无奈,“真的,很快就好。”
他是真怕,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舒菡只觉得越来越热,加之这人在册子上学了不少东西,根本抵挡不住.
待收拾好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等有些力气后,舒菡第一件事便是去翻那册子,她非得扔了不可,都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翻了半天,也没见到在哪里,舒菡气恼的将他的衣物扔在地上,用了光明正大的借口道:“嫁过来第一日就起的这般晚,你让婶子怎么看我?”
说着,一脚踹出来,却因为没力气,倒像是在撒娇。
霍胤抓住白皙的脚丫,顺着往上揉捏,温声哄着她,“没事的,我娘喜欢你,自然不会计较。”
舒菡轻哼了一声,被他按的舒服,也就不说什么了。
俩人收拾好后赶紧去主屋,黎娘做了一桌子朝食,还用盆子扣住,以防变凉。见俩人进屋,黎娘赶忙就要拽舒菡吃饭。
“饿了吧,给你烙肉饼了,快来尝尝。”
舒菡本就因为起来的晚而不好意思,此时更加害羞了,“我先给您敬茶。”
黎娘哎呦一声,“差点忘了。”
黎娘喜欢舒菡,但是规矩还是要有的。坐下后,舒菡和霍胤新婚小两口跪下,舒菡甜甜的叫了声:“娘,喝茶。”
“哎,好孩子。”
黎娘应下,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给她。
“娘的一点心意。”
“谢谢娘。”
这是习俗,她得收下。
舒菡笑的眉眼弯弯,将红封放好,由着霍胤将自己扶起来,一家三口吃饭。
饭间,舒菡被俩人照顾着,碗里的菜都要放不下了。第一次当人家儿媳妇,舒菡不好意思剩下东西,但是又实在吃不完。
她在桌子底下悄悄碰了碰霍胤。
霍胤抬眸,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过饭碗,直接用她的碗吃饭。
浓密的睫毛垂下,霍胤神情自然,并没有觉得难为情。倒是舒菡被他这一举动惊住,她赶忙偷看黎娘,生怕惹了她不高兴。
黎娘没什么表现,还笑着给舒菡倒茶水:“没关系的,吃不完就让胤儿吃,你们夫妻二人不分彼此。”
黎娘没孩子,她将霍胤从小带到大,拿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此刻看儿媳妇,怎么看都觉得好。若是自己有个女儿,也定然像是舒菡这般乖巧可爱。
“行了,你们回房歇着去吧。”
舒菡总觉得黎娘这句话意有所指,她垂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黎娘又道:
“你爹那里不要担心,早上我给他送了肉饼,等中午就让他过来吃饭,也免得生火。”
舒菡立马答道:“没事的,娘,我爹会做饭。”
她其实心里也惦记,但是刚嫁过来,她不好意思提。
霍胤接话道:“我一会就叫爹过来,一家人在一起吃饭香。”
都是村子里出来的,其实没那么多讲究,要不是为了等他们小两口,黎娘早上就让舒云宏过来了。但是小两口没起来,她就将饭菜送过去了。
舒菡心里挺感动的,觉得霍家母子人都很好,对自己也好。
走出房门,霍胤侧头看她,“在想什么?”
舒菡勾唇笑了笑:“在想你真好,娘也真好。”
天光大亮,有温暖的阳光洒进小院子。身穿朱色长裙的姑娘将头发束成妇人发鬓,头上簪了他送的那支银簪子,瞧着温婉极了。
额头有些毛茸茸的碎发,风一吹,碎发便摇摆起来,添了几分稚气。
霍胤只觉得心口处满满的,都是喜欢。
没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柔软光滑,让人爱不释手。
他揉了几下,舒菡觉得他像是在哄小孩子,歪过头,避开他的大掌。
“哎呀,头发乱了。”
霍胤轻笑,“没乱。”
他的鼻梁很挺,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染了几分松散,风姿俊逸。
哪怕只穿着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住他通身的气质。
舒菡哼了一声,却没再躲开了。
霍胤也不作弄她,牵着她的手往回去。
“你在家里等我,我这就去叫爹过来。”
“这么早啊,不急的。”
霍胤道:“正好买些东西。”
舒菡迈进屋里,坐在椅子上,接过霍胤倒好的茶水,问道:“是要准备去京城用的东西吗?”
昨夜结束后,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霍胤说要过几日启程去往京城。
霍胤颔首:“还差一些,很快就准备好。”
本来他是和娘亲一起的,但是现在和她成亲,当然要带上自己的新婚妻子,还有父亲舒云宏。
所以一辆马车就不够用了,他得再准备两辆,方便一些.
霍胤出家门先去找莫惊风。
自从他们找到人之后,大家就没了目标,整日在屋里呆着。昨日的婚礼是他们难得的狂欢,都喝了点酒,睡的很香。
所以霍胤来的时候,大家还在醉酒中,只有没喝酒的两个姑娘在院子里。
“公子!”
洪兰见到霍胤,一脸惊喜。这么早公子就过来,是不是说明对新娘子不太满意?也是,婚事都办的这样仓促,指不定是那人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公子成婚的。
洪兰的欣喜都展现在脸上,与她不同,田月珍规矩的行礼,低声道:“公子,他们还在睡着。”
霍胤压根就没看洪兰,只朝着田月珍点了点头,然后坐在院里的椅子上,不说话了。
田月珍刚想去泡茶,就被洪兰挤到一旁,她去泡茶了。
田月珍想了想,去到厨房里,压低了声音道:“兰儿,我劝你莫要走错路。”
洪兰表现的这般殷勤,霍胤若是有意早就有所表示了。再说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只怕洪兰吃不了兜着走。
“公子已经成婚了,”田月珍怕外面的霍胤听见,声音越来越低:“而且和夫人感情甚笃,旁人是插不进去的。”
洪兰正在倒热水,她满不在乎的道:“成婚了又怎么样?哪个大家大户不是妻妾成群?再说了,也不见得会是妾室吧,不是还有平妻一说吗?”
田月珍扶额,只觉得和她说不通道理。
“我是劝你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洪兰撇撇嘴,“月珍姐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是也费尽心思的想和莫惊风在一起吗?怎么我这般争取,到你嘴里就成了别有用心了?”
洪兰这番话属实是歪理,莫惊风没成婚,自己也没配人,怎么就不行了?这和霍公子的事情压根不能一起并论。
洪兰扭过头不和田月珍说话了,田月珍心里也有气,觉得怎么劝她都不听,早晚要吃亏。
洪兰却不觉得,自己是有卖身契在钱府,但是现在在这里,她的地位不见得低下吧。而且公子的夫人不也是贫苦家庭出身吗?说明公子不在意这个。
田月珍无奈,气归气,等一会有机会还是要和她说一说的。
洪兰不理她,泡好茶水,扭着腰肢朝霍胤走去。可惜霍胤正低头看着什么,见有人过来赶忙将东西收起来,压根就没瞧见洪兰在那扭来扭去。
洪兰不甘心,拿起茶壶给他斟茶,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低下头,露出自己白嫩的颈子。
可惜,霍胤满脑子都是舒菡,根本不会看她一眼,待倒好茶水后,霍胤蹙眉,“歇着去吧。”
他还要看册子,有人在不方便。
洪兰不甘心的咬着唇走了。
等霍胤又看完几页,莫惊风一行人才收拾好出来,赶忙道:“公子,您来了怎么没叫人呢,等久了吧。”
霍胤笑笑:“无事,你们昨日辛苦,多休息休息。”
昨日抬轿子的四个轿夫都是他们的人,吹喇叭放鞭炮的也是,从早忙到晚,属实不容易。
莫惊风笑了:“不辛苦,对了,您来是问解药的事情吗?快了,再有三日便能做好。”
莫惊风接着道:“那妇人说只要一次就能拖延几天,所以时间上来的及。”
霍胤讶然,一次?这么说自己多做了?.
去舒家接舒云宏,回到霍家。
一家四口打算晌午吃顿饺子,舒菡喜欢吃肉馅的,黎娘便弄了猪肉白菜馅料和萝卜馅料,两种饺子馅。
若是以前,黎娘是肯定舍不得花钱顿顿吃肉,但是儿媳妇喜欢吃,她花钱花的高兴。
在舒家,虽然舒菡没干过什么活计,但是包饺子还是会的,便洗了手要包。黎娘笑着推人,让霍胤带她回房休息。
“没多少,我来就成。”
黎娘觉得姑娘家就该娇养着,而且活计也少,她自己一个人做的快。舒云宏笑了,“我也一起包,你们年轻人去歇着吧,或者出门逛一逛。”
舒云宏在答应这门亲事之前,其实心里也没底。
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出去可就不能反悔了。好在黎娘婚前婚后都是一样的对舒菡好,甚至更宠爱一些,舒云宏心里高兴。
霍胤也不想让她动手,低声道:“你身子不舒服,还是歇着吧。”
这话歧义很大,舒菡瞪了他一眼,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呆着了,赶忙走了。
霍胤追了出去。
小两口回房里,舒菡哼了一声。
“怎么了?”霍胤不解的问。
舒菡又哼了一声,见他似真的不明白,她解释道:“你那样说,爹娘会误会的。”
霍胤想了片刻,才知道是哪句话。他有些哭笑不得:
“娘知道你中毒,不会多想的。”
而且他的本意也是她中毒身体不舒服,并不是旁的意思。
舒菡被他说恼了,这样一来,好像自己满脑子都是奇怪东西似的。
她别过脸,不理霍胤。
眼睛落在桌子上,见上头有几本书,还有几个油纸包。
霍胤抓过她的手,捏了几下,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去街上逛有危险,若是被钱府的人看见就不好了,所以我给你买了话本子,在屋里也能解闷。”
“这几样是果脯,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吃。”
说着,霍胤一一打开给她看,就见娇妻咬着唇,眼尾有点红。
霍胤吓了一跳,忙上下看了一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应该啊,方才舒老爹给诊过脉,应该没问题。
舒菡抽抽鼻子,瓮声瓮气的说了句:“霍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处处照顾人,事事迁就她。
以前她就觉得霍胤性子好,人长的也好看。现在看来,他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舒菡有点感动,感动到想哭。
霍胤勾唇轻笑,只觉得娇妻有些好哄。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霍胤凑过来,用粗粝的指腹抚上她的脸颊,狭长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舒菡。
“从今往后,我都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双生子(十四)
舒菡第一次见到霍胤的时候, 他被绑成粽子,昏迷在阴暗的山洞里。
老鼠, 蚂蚁从他身上爬过,还有一些恶心的虫子想往他口鼻里钻。
当时舒菡只觉得他可怜,好好的一个人,被弄成这样。如果她再不来救他,怕是会被虫子吃掉了。
后来将他救回家里,伤势一天比一天好, 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不过沉默的时候更多一些,所以她总是没话找话,逗着他。
直到现在。
他们成亲了, 霍胤成了自己的丈夫。看着眼含深情的男人, 舒菡心里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舒菡咬着唇垂下眸子,羞红了脸。
“嘴抹蜜了不成?”
原来怎么没发现,他会这般甜言蜜语?
霍胤没回答她,而是用手碰了碰她的红唇, 低声哄着道:“别咬了,该疼了。”
昨晚他亲了一会, 她就喊疼, 他只觉得姑娘家的唇娇的像是花瓣,轻轻一碰,便有痕迹留下。
舒菡有些恼羞, 别过脸不看他。“你都从哪里学来的?”
原来的霍胤可不会说这些羞人的话, 怎么一成亲, 就变了模样。舒菡抬眸看他, 心想莫不是男人都是如此?成亲后就不顾忌太多?
其实她冤枉霍胤了, 这些话都是魏达教的,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话本子,专门教人说情话的。
霍胤看了几页,便学会了一些,一回来就用在舒菡这,效果拔群。
霍胤勾唇笑了笑,“真心话。”
他是嘴笨,但是他说的也是真的,他很早就喜欢眼前这个姑娘了,却碍于种种原因无法言明。现在,他有立场有机会,为什么不说。
她的脸颊嫩的像是豆腐,霍胤轻轻抚过,只觉得心里无比满足。将鬓边的碎发拢在耳后,霍胤深深的看着她,柔声道:
“你,心悦我吗?”
说完,霍胤一颗心提了起来。
他早就想问了。
二人是成亲了,还有了肌肤之亲,但是他还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像自己那样,也喜欢对方。
没等来答案,倒是听见她噗嗤笑了一下。
霍胤眸子里闪过失落,不过强撑着自己面带笑容。
“我出去给你泡壶茶水。”
心口有点疼,他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站起身往外走,却不想手腕被拉住。
新婚娇妻仰着脑袋,杏眸圆圆透着几分可爱。她歪头笑了笑,然后重重点头。
霍胤眸子一亮。
就好像久逢甘露的干涸大地一般,全面散发着生机。
“真的吗?”
霍胤转过身,弯下腰和她平视,紧紧盯着她的眸子,不想错过任何的神色。
舒菡被他紧张的模样逗笑了,大着胆子上前啄了他的唇一下,很快离开。
“真的,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就是因为喜欢才会答应他的求婚,她决计不会嫁给不喜欢的人。
霍胤,她是喜欢的,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霍胤,他喜不自胜,轻轻将她拢进怀里。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亲昵的贴了贴。
“菡菡,我好喜欢你。”
甜言蜜语总是能攻下姑娘的心,尤其是眼前的男子如此真挚的话语。舒菡心里甜的冒泡,像是蜜水沸腾了一般,咕嘟嘟往上涌。
舒菡闭上眼睛,感受对方的心跳,嗯了一声。
俩人在房里腻歪了一会,感情增进不少.
这几日都是如此,舒菡只需要在房里休息,看话本子,吃零食,还偷偷编一根红绳。
只是她手笨,等到临出发这日,红绳子依然没编好。
舒菡将其藏在自己的荷包里,打算找时间再弄。
马车一共四辆,小夫妻一辆,舒云宏和黎娘各自一辆,不过黎娘的车上多了两个丫鬟,正是田月珍和洪兰。
她们被家人卖了,无法回家,若是回去怕是会被再卖一次。所以祈求霍胤将她们带上路,一同前往京城。
霍胤其实没拿她们当丫鬟用,从成婚那日给红封就能看出来,他只是让她们来帮忙罢了。所以安排进黎娘的马车,三个人倒也不挤。
田月珍没什么异议,倒是洪兰,特意找到霍胤,笑着道:
“公子,不若让我留在马车上,这样也能照顾您和夫人。”
霍胤淡淡的道:“不必。”
他的娇妻自然是他来照顾,不用他人插手。虽然舒菡表示心悦自己,但是还没开口说过,他想多表现,找机会让她亲自开口。
这般冷言冷语,让洪兰有些伤心,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后头马车。
田月珍扫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已经和她讲过很多次了,她执意不听,自己也没办法。
洪兰上车之后乖巧的坐下,马车缓缓启动,微微有些晃悠。黎娘心善,将自己做的靠垫给两个姑娘一人一个,放在后头能舒服一些。
田月珍规矩的道谢:“多谢婶婶。”
洪兰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是,公子成亲了,现在和夫人正是恩爱的时候,但是夫人总有不方便的日子吧,听说高门大户里,都会将身边的丫鬟给抬成通房,专门应对这种时候。
那,是不是自己和公子母亲套近乎,就能得到这个机会?
洪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因此开始对黎娘嘘寒问暖。黎娘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当这姑娘心肠好,对她存了不少好感。
前头的马车里,舒菡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她正红着脸扯霍胤的腰带。
霍胤的眸色低沉,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问话:“你确定吗?”
除了第一夜,俩人之后都没有过亲近,霍胤怕她身子不适,所以一直没敢动。
每晚都是煎熬,尤其是睡觉不老实的娇妻滚过来,往怀里钻的时候。
即便他觉得自己意志力坚定,可娇香在怀,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这几个夜晚,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好不容易解药做好,她吃下,舒老爹又诊脉,说是已经好了,只需再调理调理便好。
结果到了出发的时候。
谁成想,上路没多久,娇妻就主动伸手,纤细的手指勾住他的腰带,杏眸若含春水,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舒菡觉得自己病了,亦或者是那个解药的问题。
她突然想和他亲近一番,哪怕贴贴也好。
这些天俩人只有拥抱,舒菡知道他怕自己身子弱,受不住。可人家不都说,刚开荤的小子是饿狼吗?为何自己的夫君这般君子?
舒菡决定主动一些,所以扣住他的腰带,暗示他。媚眼如丝,瞥了他一眼。
霍胤喉结滑动,轻叹一声。
果然,有效果了,她仰着头享受他的亲昵,觉得身体里的热散了一些。
而后便觉得突然一凉。
“你做什么?”舒菡低呼一声。
霍胤大掌扣住她的红唇,让她说不出话来。
憋了几日,此刻狭长的眸子泛红,急急的喘息。
“乖,很快的。”
她穿的是藕荷色裙子,此刻裙摆层层叠叠被推在一起,而中间的舒菡头发散开,脸色绯红,瞧着像是盛开的花儿一般.
待结束的时候,已然过去了许久。
虽然车内垫着软垫,但是舒菡皮肤娇,因着半跪着许久,膝盖通红一片。
粉拳砸上霍胤的胸膛,却不痛不痒,惹的他轻笑一声。
舒菡有些委屈,虽然她也得了乐趣,可膝盖都红了呢。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越发的娇气起来,尤其是在和霍胤一起的时候。当然,霍胤也宠着她,拿出膏药来细细的涂抹,轻轻的按压。
“你不是说很快吗?”
方才剧烈,她杏眸里晃出泪水,此刻水润润的,瞧着可怜可爱。霍胤忍不住贴贴她的眸子,将泪水接了过去。
“咸的。”霍胤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舒菡气的又锤了他几下,也不知他都从哪里学来的招式。她羞意上脸,咬着唇想到方才他……
也说了句,不过他说是甜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
到底从哪里学的孟浪话,羞的她想钻进地缝里。
霍胤将她的衣物整理好,又将散开的衣领也归整好,然后绕到她身后,为她梳头发。
“当然不是。”
是真的,他觉得她哪里都是甜的,怎么也吃不够似的。
舒菡哼了一声,嘴角却是翘起来的。
等到中途休息时,舒菡被霍胤扶着下马车,衣衫归整,发鬓如初,完全看不出在马车里发生过什么,不过洪兰从后头赶过来,觉得路过马车时有些什么味道。
说不清的奇怪味道。
洪兰没在意,殷勤的往霍胤身侧凑过去。
“公子,要喝水吗?”
霍胤睨了她一眼,洪兰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她莫名的觉得公子的眼神有些冷意,但是她依然强撑着笑容,要上前倒水。
“不必,你让一让。”
霍胤冷声说了一句,洪兰啊了一声,赶忙让开,就见方才对她冷脸的霍胤,换上一副温柔的神色,亲自给舒菡倒茶。
“是温茶,正好入口。”霍胤摸了摸茶盏,柔声道。
舒菡接过,她浅酌一口。里面加了花瓣,唇齿留香。放下茶盏,她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洪兰,明显脸上带着不甘。
同为女子,她自然发现洪兰的意图。原来她还可怜洪兰,觉得被亲生父母卖掉,差点毁了清白,是个可怜人。
可现在看来,她那点同情心真是喂了狗。
不过,舒菡什么也没说,照常和霍胤说说笑笑。这个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了,或者说女子更难生存。
她不会赶走洪兰,前提是她没再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舒菡想看看,霍胤会怎么处理。霍胤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皇子身份,如果他知道了呢?黄子龙孙,三妻四妾都是常事,那霍胤呢?
舒菡有些不确定,因为世道就是如此,难保霍胤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抬进府里一房又一房。
想到这,舒菡笑不出来了,有些不高兴。
霍胤时刻注意她,自然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下来。
“要不要吃肉干?”
霍胤说着从包袱里掏出油纸包,打开递给她。舒菡没接,明显兴致不高。
霍胤若有所思,片刻后他低低的和舒菡说了句什么,惹的娇妻美目轻斜,瞪了他一眼。
他们一行人路上不能停太久,因为晚上要赶到大城池去休息。
上车之后,舒菡有些发困,霍胤铺好被子,让她躺下,还盖了薄毯子。
这是霍胤能买到的最大的马车,但是毕竟是镇上,只能买到普通的马车,因此车内并没有多宽敞。
除了堆放的物品外,就够俩人一起躺下这么大地方。但是霍胤个子高,他得蜷缩双腿才行。
舒菡躺好后,见缩坐在角落里的霍胤,不觉有些好笑。
他个子很高,虽然瞧着单薄,但是她知道,都是有力量的肌肉,否则也不会折腾那么久。
“过来吧,一起躺下。”舒菡说着,拍拍身侧的位置。
霍胤犹豫了,他想让她好好休息,两个人一起躺下怕她觉得挤。
正想着拒绝,就见她唇角向下,娇娇的说了声:“我有点冷,你过来暖和一些。”
霍胤立马过来,将人连毯子搂在怀里,还用大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
“好一些吗?”
他身上很热,手心更是灼人。现在正值秋天,确实有些冷。不过舒菡觉得更多的是安全感,有他在,她觉得很放心。
“嗯,一起睡一会吧。”说完舒菡还往他胸膛上贴了贴,热乎乎的让她很快有了困意。
苦了霍胤,在她呼吸均匀睡熟之后,他也精神的很。实在是因为怀里的人太过香甜,他总是想贴贴,亲亲,亦或者一直看着她的睡颜。
心里满足的感觉似要胀出来。
从小到大,霍胤在霍家村过着普通的生活。他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单纯的以为幸福就是父亲不打自己,是母亲低声的嘱咐。
后来,他成亲了,他才知道,幸福就是和心爱的人一起,是互相喜欢对方。
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他贴着她的额头,低低的说了一句:“好喜欢你。”.
夜里到了大城池,一行人入住客栈,这样能吃好睡好。
霍胤怕两位长辈劳累,便让店家将饭菜送到他们房里,他和舒菡也在房里用饭。
即便是坐马车,舒菡也觉得有些辛苦,摊在床榻上不肯起来。
霍胤过来轻声哄着她:“要不然先洗澡再吃饭?”
“也行。”
白日里在马车里荒唐一回,有些黏糊,舒菡想清洗一番,洗去疲惫。
兑洗澡水的事自然是由霍胤去做,舒菡只负责等水好后,拐到屏风后面洗澡。
不得不承认,霍胤很贴心,甚至带了花露滴到里面。热气袅袅,带动迷人的香气,舒菡觉得一点都不累了,泡着很舒服。
霍胤一直在外面等着,刚开始还能听见水声,过了会慢慢安静下来。他试探性的叫人:
“菡菡?”
没人理他。
莫不是睡着了?霍胤犹豫了片刻,随即想到自己是她的丈夫,可以过去。
等拐到屏风后,就见她脑袋歪在木桶边上,白嫩的脸上还挂着水珠,睫毛颤颤,似睡的不太安生。
霍胤无奈的笑了,却又觉得她如此可爱,上前亲亲她的唇,双手轻轻将人捞出来。
舒菡醒了,下意识的将藕似的双臂缠在他脖颈上,脑袋也朝着他胸膛靠,一副全身心信赖的模样。
霍胤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又亲亲她的发顶。怀里的人娇娇的哼唧两声,似在抗议,霍胤却觉得她更可爱了。
用宽大的棉巾将人裹住,直接抱上床榻,细心的擦拭水珠,将她的湿发也擦拭一番。不过穿衣裳难倒了霍胤,他不想惊醒她。
想了想,索性直接将她放到被子里,盖好后只露出小脑袋。
亲了她额头一下,霍胤才满足的转向屏风后。
他也得洗一洗.
舒菡睁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她吓了一跳,感觉到身侧熟悉的呼吸声后,她才安下心。
“醒了?”
霍胤被惊醒,他转过身子,下意识的抱她,将她圈在自己的臂膀里。
不过,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待感受到如玉般滑腻的后背时,霍胤僵住。
虽然白日里温存过,可是年轻人哪里知道满足,何况他是个体力好的,又满心满眼都是她,只需她一个眼神,他就有些忍不住,何况是这么大的吸引。
舒菡没注意到他的奇怪,“我饿了。”
晚膳没吃就睡着,肚子都咕噜噜叫。
霍胤艰难的拉回理智,赶忙起身,“我去叫人。”
他留了饭菜,但是此刻半夜三更,饭菜都凉了。她身子娇,不能吃太凉的。
霍胤回来的很快,手里端着一碗热汤面。
舒菡惊喜的起身,笑着道:“这家客栈还不错,这么晚竟然还给煮东西吃。”
她本以为随意的吃些干粮就算了,但还是有热乎东西吃让人幸福。
霍胤放下碗筷,将左手往身子后藏了藏,大拇指上一片红色,起了很大一个水泡。
舒菡正低头穿衣裳,自然没看见他的小动作。
待吃完一碗面,舒菡重新钻进被窝里,靠着暖和的火炉,又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众人便起身收拾,用过早膳后出发。
洪兰有心找霍胤说话,却又没什么理由,只能巴结黎娘,想从这里获得好感。
“婶婶,您吃肉包子。”
洪兰特意买了几个肉包子,皮薄馅大,花了她好几个大子,但只要能讨好黎娘,一切都是值得的。
包子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勾的人食欲大动,黎娘看看包子,问道:“你从哪里买的?”
洪兰便指了指车外一个摊子。
黎娘笑着道:“菡儿爱吃肉包子,我去给她买几个,你吃吧,你和月珍一起吃。”
说完,黎娘下车,快步朝着摊子去了。
洪兰看见黎娘买了好几个,面带慈祥的朝着前面马车去。
手里的包子忽地就不香了。
洪兰气愤的甚至想将包子扔出去!
怎么回事?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舒菡!凭什么?她不就是长的好看一些吗?
洪兰越想越气,大口咬包子,似要将气发泄到包子上。
田月珍扫了她一眼,嘴唇嚅动一下,却又将话咽了回去。洪兰已经魔怔了,谁劝都没用。待她撞了南墙,便知这条路走不得。
这头,黎娘送过去几个大肉包子,舒菡笑眼弯弯,甜甜的喊:“谢谢娘。”
黎娘高兴的哎了一声,还嘱咐舒菡多吃些,多吃才有力气。
等黎娘走了,舒菡打开油纸包,包子有些烫手,她吹了吹。
霍胤见她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正勾唇笑着,见小馋猫把包子递过来。
杏眸眨了几下,一派纯真的道:“你先吃。”
霍胤对她好,她也想对霍胤好。
霍胤轻笑,心里的喜欢满的似要溢出来。伸手接过包子,顺道亲亲她的手掌。
舒菡低低的笑,俩人打闹一会。
等舒菡的视线落在霍胤手上时,她瞳孔猛的一缩。
“你的手怎么了?”
手背上一大片红,有细细密密的小水泡,还有一个大水泡。不过那个大的好像被他挑破了,往外流水。
霍胤赶忙将手往回缩,却被舒菡一把抓住。
舒菡鼻子都红了,眼睛红红马上就要哭出来,“肯定很疼的,你怎么不说呀?”
嘴上埋怨着,实际上舒菡都要心疼死了。
拉过车里的小柜子,找到备用的膏药,舒菡细心的给他挑开水泡,然后抹药,包扎。
她动作很轻,生怕他疼。瞧着伤了这么一大片,她想到昨晚那碗热汤面。
“霍胤,你是笨蛋吗?”舒菡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可倔强的不让他擦拭。
霍胤本来心里是甜滋滋的,被她在乎的感觉真的很好,手上都不觉得疼了。
可当她的眼泪砸到他手掌时,霍胤心里酸的不像话。
他凑过来吮她的泪水,将人圈进怀里。
手掌扶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亲昵的贴着她的脸颊道:“不疼的,真的,而且你给我包完,很快就好了。”
说着,他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轻轻揉捏。
“只要你在,不论什么伤都好的快。”
“所以,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双生子(十五)
一路走走停停, 舒菡和霍胤这对新婚夫妻感情增进了不少,大家看在眼里, 乐在心上,唯有洪兰,有些不高兴。
眼看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莫惊风带领的人也开始警觉起来,生怕出什么意外。
洪兰想要接近霍胤的马车,得越过莫惊风他们几个。每次去的时候, 她都觉得那个叫魏达的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好像不满。
不过,洪兰不在意, 她挺直腰板, 手抚了抚发鬓,朝着马车去了。
正是晌午歇息的时候,车夫去解决内急,马车旁便没有守着了。
洪兰突然想知道,他们在车里会做什么, 于是她悄悄撩开车帘。
这一看不得了,震的洪兰呆愣在原地。
她一直觉得公子是那种清心寡欲的男子, 即便有了妻子也没什么变化, 而且他说话也冷冷的,不像是会疼人的。
但是此刻,她心中的禁.欲公子, 虔诚的做着他不该做的事情, 眉眼染着绯红, 眼里的喜欢根本藏不住, 更别提小臂上暴起的青筋。
霍胤转过头, 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洪兰被他吓的赶忙合上车帘,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车内,霍胤回过神,轻轻安抚娇小的妻子,继续让她高兴,没让她发现任何端倪。
待晚上落在一处城镇时,霍胤找到莫惊风。
“您是说,让洪兰离开?”
莫惊风吃惊的问道。
这几日,洪兰的表现被他们看在眼里,照莫惊风的意思,凭借他们公子的身份,便是有十个女人也是常事。所以他没阻止,万一公子喜欢呢?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公子对夫人竟然深情至此,对外面的花花草草完全不感兴趣。
霍胤声音发冷,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不耐。
“给些盘缠便将她留在这吧,亦或者送回去,总之,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莫惊风低头称是.
夜里,舒菡抱着霍胤撒娇,她最近特别喜欢撒娇,让霍胤哄着她。
霍胤也乐得她如此黏着自己,觉得她全身心的信赖他。
“再吃一口。”
俩人正在吃烧鸡,她喜欢吃肉,所以进城之后他赶忙着人买了不少东西。但是吃了一个鸡腿就喊饱了,不肯再吃。
“大概是坐车太累了,胃口不好,而且腿酸。”
霍胤眸子闪了闪,他也胃口不好,确实和坐车有关系。但是腿酸……
“是我不好,”霍胤勇于承认错误。
舒菡嘟嘴,佯装生气,等着霍胤来哄。
霍胤勾唇轻笑,“你收拾一番,我们趁着天还没黑出去逛逛。”
舒菡高兴的看他,“真的?”
因着莫惊风怕出什么事情,所以最近这些日子他们不是在马车上,就是在客栈里,压根没出去过。
舒菡又问:“会不会有危险?”
霍胤揉了揉她的头发,“不会,我们乔装打扮一番,没事的。”
一刻钟后。
从客栈里出来两个公子,高个的公子面带胡须,瞧着快而立的岁数。只不过他脊背笔直,身形非常年轻。
另一个身材娇小的就是舒菡了,她特意将脸上涂黑,还点了不少痦子。当然,霍胤也没能幸免,一张脸着实是和俊朗不沾边。
霍胤无奈的看着她,低声道:“满意了?”
本来打算二人戴上草帽便可,不想舒菡来了兴趣,亲手为二人化妆打扮,还道:
“你长的好看,走在路上被旁的女子喜欢上可怎么办?”
声音娇娇的,手下的动作可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他的整张脸抹黑不说,还弄了很多黑痦子,最后甚至找莫惊风要了假胡子贴上。
他照镜子的时候,差点认不出自己,更别提旁人了。
舒菡满意的点头,“哎呀,方便嘛,走啦,我们赶紧逛一逛。”
好不容易出来,舒菡满心欢喜,自然是要好好逛逛的,拽着霍胤往繁华街道走去。
而留在客栈里的众人都在休息,田月珍和洪兰一间房,她收拾一番后打算去找莫惊风。
近些日子,莫惊风对她的态度软了许多,田月珍想再争取争取。
见田月珍在梳妆打扮,洪兰不由得在心里嗤笑。到底是下等人出身,要勾搭也只会勾搭护卫。
凡是她田月珍有点上进心,和她一起勾搭公子,说不定现在已经当上姨娘了。
田月珍不知道自己被洪兰嘲笑了,她伸手抹了一下发鬓,确定梳好后拎着东西准备出去。刚推开门,就见莫惊风在外面站着。
田月珍面上一喜,“莫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莫惊风也没想到他刚来就和田月珍打个照面,他直接道:“我是来找洪兰的。”
田月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但还是得体的让出地方,方便莫惊风进去。
她这般懂事,倒让莫惊风心里生出不自在了,至于为何,他也不知道。
屋里的洪兰已经起身了,还当是霍胤派人来的,她笑着问道:“是公子找我吗?”
房门关闭。
田月珍站在外面,低垂着脑袋。
她听不清屋里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听。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堵得慌。
低头看向手里的篮子,里面是她方才借用客栈厨房做的吃食,现在想,也没有送人的必要了。
正好隔壁房间门打开,田月珍抬头,就见是魏达出来。
“给你,”田月珍几步走到魏达面前,将篮子一把塞到他怀里。
魏达还蒙着,就见田月珍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这是怎么回事?”魏达不明所以。
过了会,同屋的莫惊风回来了,一进屋就察觉到魏达上下的打量。莫惊风也低头看了看,见没什么不同。
“怎么了?”
魏达小眼睛眯着,笑着道:“莫大人,桌子上有糕点,您尝尝。”
莫惊风随意的扫了桌子一眼,就见那篮子格外的眼熟,“这是田姑娘送来的?”
魏达点点头,意有所指的道:“她送我的。”
莫惊风猛的转回头,“什么?”
魏达重复了一遍,“田姑娘说送我的。”
莫惊风心里当即升起一股涩意,总之就是哪哪都不舒服,他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魏达偷觑莫惊风,就见他如坐针毡。
片刻后,莫惊风咳嗽一声,“我出去看看马车。”
说完,也不待魏达回答,一溜烟的走了。
魏达笑了笑,“田姑娘,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出来的莫惊风面上镇定,但是一双眸子四处看,似在找什么人,等来到客栈后院,见到那抹倩影在喂马时,他莫名的松了口气。
“咳咳,”莫惊风假意咳嗽。
田月珍听见动静,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是真的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头去。
莫惊风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田月珍看见自己都会笑盈盈的过来喊莫大哥,今日是怎么了?
从小就被培养当暗卫的莫惊风,自然不知道女儿家的小情绪,他几步走到她身侧,淡淡说了句:
“这般晚了,姑娘怎么不回房里?”
田月珍看了他一眼,而后将手里的草料放在槽子里,拍拍手,走了。
走了?
莫惊风睁大眼睛,觉得今天的田月珍好怪啊。
田月珍不知自己的行为在他看来是怪,她觉得心里有股气。理智告诉她不该生气的,因为人家不是自己什么人,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从后院绕出来,她直接朝着街上走去,想着散散心再回去。
此处距离京城已经很近了,若是赶路差不多五天就能到,所以城池百姓富足,路上行人多笑颜。
田月珍一路走走停停,她身上没多少钱,而且这钱还是那日公子成亲发的红封。田月珍舍不得自己花,倒舍得买材料给莫惊风做糕点。
她一路看着,沿途见有位老妇人在卖绢花,瞧着虽然不精致,但是颜色很好看,田月珍顿住脚步。
“姑娘,来绢花吗?给您算便宜些,一个铜板三朵。”老妇人笑眯眯的招揽生意。
田月珍看的心动,哪个姑娘不爱俏?她头上连簪子都没有,若是能簪一朵绢花,想来应当好看吧。
蹲下挑了三朵颜色不一样的,正要付钱的时候却发现荷包不见了!
田月珍大惊,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斜着伸出一只手,上头是一块碎银子。
顺着手臂往上看,就见到莫惊风那张脸。
田月珍将他的手推走,“谢谢,不过我不买了。”
莫惊风皱眉:“为何不买?”
他一路跟着,看见她笑盈盈的挑了三朵绢花,怎么就不买了?
田月珍没搭话,她不好意思的朝着老妇人笑了笑,起身离开。过了会,身后的人才追上来。
“田姑娘,你的荷包丢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田月珍无奈的嗯了一声。心想还好没多少钱,否则她非要心疼死不可。
莫惊风和她并肩走着,俩人都没说话。
待路过两位公子时,其中一个拍了拍莫惊风的肩膀。莫惊风下意识的就要动手,却听得对方低低的说了一句:“是我。”
莫惊风抬头,一张黑乎乎的脸,若不是附近有灯笼照着,都看不清此人的长相。
“公子?”
莫惊风朝着霍胤身侧看去,另外一张黑乎乎的脸。他嘴角抽了抽,心想他们夫妻倒看的开。
舒菡朝着莫惊风笑了笑,“一起逛逛?”
霍胤到底不会功夫,虽然他们收拾后亲爹都认不出,但是总要防患于未然。之前莫惊风倒是提了一嘴,说让人跟着,但是霍胤没让。
莫惊风看了眼田月珍,福灵心至的点头,说了声好。
这下,就变成四个人一起逛街了,前头是霍胤和舒菡并肩走着,俩人说说笑笑,亲密无间。
身后,田月珍和莫惊风之间隔出一个人的距离,莫惊风有意走的近一些,却发现他动,她也动,好像是故意躲着她。
莫惊风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一行人买了些当地的特色吃食,分着吃了后又买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舒菡闲不住,在马车上实在太过无聊,她走到小摊子前挑选话本子去了。
见田月珍站着没动,莫惊风咳嗽一声,“你也去看看吧,车上无聊能解闷。”
田月珍摇头低声道:“没事,无聊的时候可以和洪兰说话。”
“你还是挑几本吧,洪兰明日不和我们一起。”莫惊风压低了声音道。
田月珍不明白,疑惑的看向莫惊风,却见对方不说话了。舒菡挑了很多,将上头的两本递给田月珍,眉眼弯弯的道:
“给你看,若是看完了找我,我们可以换着看。”
舒菡觉得这姑娘挺好的,她也不吝啬自己的好意。
田月珍受宠若惊,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丫鬟,哪有主子这么照顾丫鬟的?当下对舒菡又多了几分好感,碍于人多,她才没上前和舒菡表达感谢。
“多谢夫人。”田月珍接过,不好意思的道谢。
舒菡不在意,笑着挥挥手。
回去的路上,田月珍如视珍宝的将话本子捧在怀里,惹的莫惊风一直看她。
这么宝贵?
不怪莫惊风不理解,实在是二人的成长环境不同。田月珍自小生在贫苦人家,父亲是个赌鬼,家里的东西都被他变卖赌输了。
若不是她被父亲卖给钱府,此刻怕是早就被当成赌注,不知流落到哪里了。
从小到大,除了早死的亲娘对自己好,没人对展现过善意。所以方才夫人像是朋友一般将话本子给她,她才心里震动的。
她真的觉得公子和夫人是好人。
面带笑意回了房间,田月珍敏锐的发现屋内气场不太对,洪兰哭红了眼睛正在收拾东西。
“怎么了?”
虽说二人话少了很多,但是洪兰碰见困难,她还是愿意帮一把的。
洪兰甩开她的手,厉声道:“你别假惺惺了!”
“莫惊风来告诉我,说不让我跟着进京城,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田月珍不解:“为何?”
洪兰冷笑道:“明知故问。”
说完也不理田月珍,直接拎着收拾好的包裹走了。田月珍追了出去,被洪兰一把推倒,半天也没站起来,等她挣扎着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洪兰的踪影。
想了想,田月珍去找莫惊风.
从街上回来后,舒菡边将自己买到的好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心情甚好的坐在那挨个看了一遍。
霍胤从屏风后转出来,他头发还湿着,随意擦了擦,走到舒菡身侧,温声道:
“洗澡吗?”
回来之后她便不肯洗澡,一直玩这些小东西,霍胤无法,只能自己先去洗。
舒菡正好玩累了,点了点头。霍胤应下,去换洗澡水。
霍胤出去取热水,只剩下舒菡在屋里。她正在擦脸上的脏东西,就听得走廊里好像有些吵闹,听着声音耳熟。
舒菡推门出去,就见田月珍和莫惊风在说着什么,明显情绪激动。
莫惊风欺负人?舒菡心里当即升起这么个念头。
“怎么了?”
她一打岔,俩人便朝着这里望过来,田月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她又闭嘴摇了摇头。
莫惊风撑出一个笑来,“没什么事。”
舒菡打量了一会,冲着田月珍道:“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而后转过头,话对着田月珍说,眼睛却是看着莫惊风。
“我给你做主。”
田月珍笑了笑,朝着舒菡感激的点头。
霍胤拎水桶回来,舒菡就随着他进屋了。
“哎,也不知道莫惊风怎么回事,我看把田月珍都惹哭了。”
霍胤不甚在意的道:“有吗?”
他没注意,只顾着看她来着。他边说边干活,动作没停,不一会就将洗澡水兑好,按照惯例往里滴花露。
舒菡啧啧两声,边梳头边道:“有可能是田月珍表白被拒,哎,没看出莫惊风这般心硬。”
她思绪天马行空,霍胤哭笑不得。
“应当不是,快去洗澡吧,水温正好,一会我帮你绞头发。”
舒菡听话的去了。
当夜,洗的干干净净的舒菡也没能逃离魔爪,被摁着欺负了好一会。
虽然她也得了趣味,可总是觉得很累。
霍胤声音低哑,颇为无奈的低声道:“累的是我。”
舒菡不服,抬起一双染了水光的眸子,眼尾还微微发红,她声音娇娇的,控诉道:
“可是我要配合你啊。”
这句话将霍胤堵没声了,只能化为动力。
结束后,舒菡累的像是一滩水,摊在那说什么也不动了,还是霍胤端水过来给她清洗。
“你到底从哪里学的?”
舒菡觉得自己像是煎饼,翻过来翻过去的,虽然滋味不错,但是真的很累。
霍胤手指顿了顿,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不会说是从册子上学的,只低低的说了句:
“无师自通。”
舒菡噗嗤一声笑了,伸出白嫩的脚丫踢他。
当然是没用力,点在他胸口处,甚至有些发痒。
霍胤眸子暗了下来,舒菡可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害怕的滚进被窝里,装作睡着了。
霍胤勾唇笑,将烛火熄灭,床帐放了下来.
翌日,舒菡醒来后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霍胤瞧着瘦弱,体力却如此之好?
她都要累死了,完全不想动。霍胤哄着她,亲手给她穿衣裳,还给她梳发,甚至打算将早膳喂到她嘴里。
“我自己来吧。”
她又不是小孩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你这样会惯坏我的。”
舒菡喝了一口八宝粥,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她在家的时候就被舒云宏娇养着,出嫁后霍胤还这么宠着她,她会不知足的。
霍胤正在低头剥栗子,他抬起狭长的眸子,带着点疑惑问道:“为何?”
“就是你对我太好的话,我会越来越娇气,你就得对我越来越好才行。”
“简单来讲,就是胃口会变大。”
听见她的解释,霍胤轻笑,将剥好的炒栗子放在碟子里,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让舒菡心跳加速,脸上不自觉的出现笑意。
“霍胤,你真好。”
霍胤捏了捏她的腿,“还酸吗?”
舒菡:“我收回刚才的话。”
这人嘴笨的很,若是会说的男子,定然趁机多说些甜言蜜语,只有他,木头一个.
从客栈出来,一行人上马车,舒菡眼睛一瞥,发现田月珍自己走,没看见洪兰的身影。
“咦?洪兰呢?”
霍胤扶着她上车,将车帘放好后,不甚在意的道:“她不想同我们一起,便让她走了。”
舒菡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之前洪兰展现出将霍胤当成猎物的样子,她会收手?而且她都到这里了,会放弃?
不过既然她走了,那也算是件好事吧,起码途中休息的时候,不会有人来勾搭她夫君了。
马车缓缓行驶出城,朝着京城进发。
而洪兰则是从另一家客栈醒来,准备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当丫鬟。她手里有些银钱,是莫惊风给的。
当时莫惊风说的很清楚,不让她再和队伍一起走了,洪兰当然知道这是敲打自己,她觉得定然是舒菡在其中捣鬼。
公子人俊心善,定然不会做出这么狠心的事情的。
想到这,洪兰咬牙切齿,觉得舒菡太过可恶。
“防着我有什么用?到时候公子身边定然都是莺莺燕燕,看你怎么防!”
洪兰唾了一声,收拾东西找工去了,她得挣钱才行,若是能被主子看上当个姨娘也不错.
路上,田月珍低头看书,不怎么说话。舒菡心细,她不知道田月珍是否识字,所以买了几本图画书,倒也有几番乐趣。
黎娘见她心情不好,给她拿了不少吃的。
“洪兰心不在此,你别伤心了。”
莫惊风对外说,是洪兰想回去,就让人走了。黎娘也信了,她想不是所有人都会甘于当下人的,洪兰不愿意就算了。
只有田月珍知道真相,她倒不是为洪兰抱不平,只是觉得可惜。她们女子孤立无援,公子和夫人人这么好,还救过她们,该感激才对。
要怪,就怪洪兰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吧,田月珍轻叹一声。
“多谢婶婶,没事的。”田月珍调整一番,笑了笑。
等到中途休息的时候,莫惊风破天荒的来了,还给田月珍送来一只烤鸡腿。
田月珍没什么胃口,摇头说不吃,莫惊风也没说什么,找了干净的油纸包好,自己转身走了。
不远处的舒菡看见这幕,笑着和霍胤道:“莫惊风开窍了。”
霍胤正在烤野兔,火堆里还埋着栗子,他头都没抬,接了句:“什么开窍?”
舒菡一噎,得了,这位主儿还是个木头呢。
🔒双生子(十六)
又赶了几天的路, 最后终于安全抵达京城。
来接应的人客客气气的带着霍胤一行人来到一处院落,院子虽不大, 却处处精致,瞧着像是新收拾好的。
黎娘和舒云宏是实打实的村里人,在镇子上住的时候就觉得那院子算是好的了,可来到这里才发现,天外有天。
不止假山,甚至有小湖, 湖里还有颜色喜庆的锦鲤在游来游去。
舒云宏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
待进到屋里,便见满室流光溢彩,认不出的珍宝随意的摆放在架子上, 显示出主人的富有。
舒云宏开始想, 霍胤到底是什么身份,京城寸土寸金,能在这里置办这么大的宅子,定然是非富即贵的。
而且,既然霍胤已经来了, 为何不让他归家,反倒是住在这?
舒云宏的疑惑也是霍胤的疑惑,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默默的陪着舒菡进屋里,将自己的东西放下。
莫惊风随着进来,行礼道:“还请公子在此歇息, 主子近日来看望您。”
陪伴霍胤走了一路, 莫惊风对霍胤非常尊重, 但是他到底是二皇子的人, 二皇子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霍胤没说什么, 淡淡的嗯了一声,莫惊风又道:“公子放心,我们兄弟一行在院里守护,定然是安全的,还有院里侍候的人,都是自己人,您放心。”
一路走来,莫惊风的小心谨慎都被霍胤看在眼里,他犹记得在霍家村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伙人到处找自己,莫惊风应当是在防着那群人。
他也问过莫惊风,不过大概是听从他那个孪生哥哥的吩咐了,莫惊风什么都没说。
霍胤颔首:“辛苦了,去歇着吧。”
莫惊风行礼便走了。
舒菡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赶路虽然坐在马车里,但还是觉得累,有些提不起劲。”
霍胤闻言倒了被热茶给她,“一会吃些东西就休息吧,想来我们要在这里住上许久。”
舒菡一愣,霍胤察觉到她的动作,转头问她:“怎么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舒菡知道霍胤并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他怎么知道,他们即将在这里呆很久的?
二皇子虽然仁德,将霍胤接来眼皮子底下保护,但舒菡不确定其他人怎么想法,比如皇后。
只希望二皇子的人守口如瓶,莫将此事透出去。亦或者,她应当想个办法,在京城里再找个地方,以便他们藏身。
众人都是辛苦一路,到了后随意的用些吃食便都休息去了。不过舒云宏照例来给舒菡诊脉,生怕之前的毒素不清。
诊完之后,舒菡见他面色奇怪,紧张的问道:“爹爹,怎么了?莫不会还有余毒未清?”
舒云宏摇头:“没有,不过你身子有些弱,这些日子要补一补才行。”
说完,舒云宏起身,偷摸给了霍胤一个眼神,霍胤站起来:“爹,我送您。”
一老一少默契的走出院子许久才张口说话,霍胤有些的担忧:“爹,菡儿的身体?”
舒云宏冷眼看他,“年轻人,要节制一些,一会随我取些补药,你们俩都补一补。”
霍胤耳根子一红,不敢说话了.
屋里很大,用屏风分隔成内室和外室。
舒菡洗了个热水澡,将身上擦干净后去到内室,坐在梳妆台前擦脸。满桌子都是瓶瓶罐罐,是一路上霍胤给她买的。
舒菡其实不怎么用这些东西,但是买都买了,不能浪费。将一瓶雪白的膏剜出来一些,在指尖揉开,均匀的抹到脸上。
本来她皮肤就不错,在村子里的时候又有老爹时常给她做些滋补的汤汤水水,里面放些草药,所以即便不抹东西,脸蛋也很嫩滑。
不过,抹完还是不一样的,很香,感觉有些软。
正当舒菡坐在那照镜自赏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苦涩药味。
舒菡蹙眉转头,就见霍胤端着一个大碗,里面褐色的药汁闻起来就苦。
“这是什么?”
霍胤放下碗,“爹熬的补药,睡前喝一碗,安神的。”
舒菡看看那碗,比自己吃饭的碗都大,“这么一碗灌下去,我晚上定然睡不着了。”
霍胤轻笑:“我帮你喝一半。”
说着,他仰头将汤药喝了大半,只剩下一小半荡漾着。舒菡心里高兴,还算他识相。
长痛不如短痛,舒菡捏着鼻子,将汤药一口喝了,得到夫君一个甜蜜饯的奖励。舒菡见他如此呵护,还帮自己喝苦涩的药汁,晚上的时候便主动了一些。
霍胤沉着眸子,压抑着什么似的哑声道:“乖,早些休息,过几日再……”
舒菡挑眉,她都这般主动了,按理说霍胤该猛的扑过来才是。刚成亲的年轻人,像是饿狼一般,而她就是那块被他觊觎的肥肉。
难得见他如此,舒菡想他应当也是累了,罢了,反正她也觉得累。
霍胤一伸手将她环在臂弯里,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秀发,时不时的亲亲额头。被他宠着,舒菡心里安生,一会就睡着了。
临睡前她还在想,霍胤太好了,往后自己不喜欢喝的药都可以给他喝。
直到第二天一早,她爹来给她诊脉,顺嘴提了汤药的事情。
“你和胤儿都得喝,一人一碗。”
屋里的舒菡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杏眸圆瞪朝着霍胤看,明显是质问的意思。
合着是一人一碗,让他倒在一起,忽悠自己喝下?
而当事人并没有悟到舒菡的意思,还朝着舒菡笑了笑。等舒云宏走后,舒菡上下打量霍胤。
“行啊,来京城之后心眼长了不少。”
她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却因为声音软糯糯的,而显得威力不足,倒像是在撒娇。霍胤坐到她身侧,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知道你不喜欢喝,所以我喝了大半,那是好东西,补身体的。”
说完,霍胤意识到不对,不吭声了。
舒菡往他旁边凑,“什么补身体?你不是说安神的吗?”
杏眸圆溜溜的盯着霍胤,霍胤无奈的亲亲她的唇角,讨好似的说道:“这些日子胡闹过了,你身子本就弱,加之赶路辛苦,所以有些发虚。”
舒菡蹙眉:“肾虚?”
霍胤点头,“对。”
舒菡眯眼打量他,最后在某处停下,若有所思的说了句:“你也是肾虚?爹爹说我们二人都要喝汤药,那岂不是——-”
剩下的话没说完,就被某人捉住红唇,碾碎了接下来的话。
舒云宏暗示的意思是近日不可行房,但没说别的不可以。霍胤抱住她,将其按在暖榻上好一顿欺.负。
他们住的院子里有棵枣树,红彤彤的枣子成熟后从枝头掉落,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而屋里,暖榻上的两个人,也发出一点声音。
水湖蓝色的衣裙散着,呼吸有些不稳,她红唇微微发肿,瞧着水润润的勾着人想再欺负一会。霍胤喘着和她鼻尖相贴,带着她的手往下走。
“你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虚。”
大概男人的自尊心,亦或者是胜负欲,刺的霍胤今日格外的昂扬,烫的舒菡将手猛的缩回来,莫名的有些害怕。
杏眸眨了眨,颇有些委屈似的道:“近日不可行事。”
霍胤低低叹气一声,嗓子哑的不像话,欲在眼里如潮水般翻涌,他啃着她的耳垂不松口,心道自己本来想逗她,没想到苦了自己。
长臂揽着她起来,将她凌乱的发鬓整理好,衣襟上的褶皱抻开,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屋里忽地静了下来,谁都没说话。
过了会,等到都平息下来后,霍胤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莫惊风的声音。
“公子,主子来了。”
舒菡面色一凛,霍胤则是怔住.
从和莫惊风他们相识开始,霍胤便从未主动问过身世。他虽出自乡野,却也能瞧出莫惊风一行人的不简单。即便当时在钱府,那么多家丁都拦不住他们,身手可见一斑。
所以说,定然是比钱府还有厉害的人家。而且住在京城里,难保不是什么权贵豪门。
霍胤也曾想过为何要将自己抛弃,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问也没什么意义。
霍胤时不时的这样告诉自己,仿佛说完后他就放下一般。
身侧的妻子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掌,霍胤猛然回过神,握住她的手,心里得到一丝安慰。
本来要见人他自己去便好,但是妻子想陪着,那便一起。夫妻就是一体的,他不想瞒着她任何事。
二人手指交握,彼此感到心安。
舒菡悄悄侧头看他,发现他面上出现纠结之色。这些日子,霍胤都不曾提过什么,但是舒菡觉得,他是在压抑。
这是他的心结,无人能帮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
夫妻二人随着莫惊风一路走到前厅,舒菡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她笑了笑,眉眼柔和的对霍胤道:
“我看花园里盛开了不少花儿,去散散心,你过会去接我。”
霍胤心里流过暖意,勾唇笑了笑:“好。”
舒菡看着他们离开.
前厅的门大开着,霍胤边走边往里看,就见到里面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莫惊风适时停下脚步:
“公子,请。”
霍胤抬腿迈了进去,房门被关上。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身上的时候带着股暖意。霍胤站在那不动了,看着对方转过身。
斜眉入鬓,鼻若悬胆,薄唇恰到好处的勾出笑意,“霍胤。”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相对站立,唯一的区别便是来人穿着上好的锦缎,头上的宝冠流光溢彩。而霍胤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那块黑玉。
若说二皇子是块雕刻好的玉石,那霍胤便是未经出世的璞玉,二人面容相似,气质却千差万别。
霍胤直直的看着对方,感觉自己在照镜子。而二皇子也在打量他,点了点头。
“我是你哥哥。”二皇子笑着道。
听见他的称呼,霍胤明显愣了一下,但适应的很快,他点了点头,乖顺的叫了声:“兄长。”
二皇子十分满意,就这时候角落里走出个侍从模样的人,给二人倒茶水。
霍胤眯了眯眼,暗道屋子就这么大,自己竟然一直未发现此人,可见这人是有功夫在身的。
二皇子让他坐下,兄弟二人隔着小桌子叙话。
“你那块玉可在身上?”
霍胤闻言掏出吊坠,本来他是想将这块坠子送给妻子的,但是妻子说认亲的东西,还是让他保管为好。
二皇子也从怀里掏出一个除了颜色外,一模一样的坠子。
黑白双鱼样的坠子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圆。
二皇子笑道:“即便没有这东西,看你的长相也知是我兄弟。”
大概是血脉相连,霍胤没有紧张,反倒有些亲近,薄唇翘着,显示出他此刻的愉悦。不过宽大袖子中的手掌收紧,他还是激动的,只是没展示出来罢了。
关于霍胤的身世,自然是一纸概括放在二皇子的书桌上,就连他的新婚妻子舒菡,也被调查个清清楚楚。
二皇子没有亲兄弟,之前还曾羡慕过旁人,觉得一母同胞出来的兄弟定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生分,果然,见了霍胤,他莫名的觉得亲近。
霍胤看着那圆型,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如何问起。
二皇子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见到霍胤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关于你我二人的身份,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霍胤抬头看他,一模一样的眸子对视。
二皇子看见霍胤眸子清澈,似是山间没被污的清泉一般,甚至能倒映出人的影子。他不由得心里羡慕几分,从小生长在民间,不必经历宫里那些勾心斗角。
真好。
“那,我们的爹娘呢?”霍胤定定的看着他,问了这么一句。
就见对面之人面色有些不好,霍胤猜测双亲大概是早早就去了,要不然他为何如此表情?.
外头的舒菡坐在花园的亭子里,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是她方才摘的。
花朵很香,沁人心脾的味道往人的鼻子里钻,但是舒菡肩膀僵硬,睫毛轻垂,明显是有心事。
她在担忧屋里的霍胤。
皇贵妃派人找霍胤是为了拿他当棋子来和皇后争斗,二皇子派人提前将霍胤找到,那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虽知道二皇子心性善良,应该不会对手足出手,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确定。
将霍胤接到眼皮子底下,就能安生了吗?难道这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路上她曾经提点过霍胤,假借话本子上豪门大户的事情说事。
“我方才看了一个故事,说有钱人家生了两个儿子,但是最后两兄弟为了一块宝石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当时的霍胤蹙眉,不解的道:“为何不将宝石卖掉,兄弟二人各自一半?”
舒菡深沉的道:“自然是想独吞,谁不想要更多呢?对了,我听闻京城里很多权贵家族都会出现兄弟相争的事情。”
霍胤舔了舔唇,确定的道:“我们不会,要不然他找我做什么。”
他说的如此笃定,让舒菡无话可说。大概是对亲情渴望吧,舒菡能感受到,他是想和家人相认的。
耳边出现脚步声,舒菡思绪回笼,就见从房里出来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相貌和霍胤一模一样。不对,也有些许不一样。
他唇角看似带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不似霍胤那般真诚。
舒菡站起身,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点点头表示打招呼。
二皇子脚步微顿,打量舒菡一番,见她长相貌美,瞧着礼仪也是好的,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后出来的霍胤也赶了过来,给二人介绍。
舒菡低头道:“兄长。”
二皇子颔首,给了侍从一个眼神,就见那侍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锦盒。
“你们的婚事未来得及参加,这就当贺礼了,盼你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舒菡看了霍胤一眼,霍胤朝着她点点头。
“多谢兄长。”
舒菡垂眸接过,二皇子笑笑便和侍从一同离开,霍胤去送人。
等人走后,舒菡只觉得腿软,拿着锦盒的手都没力气。果然是皇家子弟,通身的皇族气质让人无法直视。
等霍胤回来,舒菡才觉得好一些,夫妻二人坐在亭子里说话。
说了一会,舒菡发现霍胤明显心不在焉。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句:
“谈的怎么样?”
霍胤盯着那锦盒发愣,温声道:“没说什么,只聊了几句家常。”
舒菡暗想,皇子的家常那便是国事了,俩人聊的定然不是这些。霍胤向来都是有什么事情会告诉自己,但是他没说,大概还没弄清情况吧。
二皇子那边可能也不想这么快说出真相,至于出于何种考量,舒菡就不得而知了.
马车里,方才还面带笑容的二皇子咳嗽几声,用帕子捂住嘴唇,待帕子拿下来,上头已然有了血迹。
“主子,您什么时候让他入宫?”
柏渊飞速接过帕子,将其用火点燃烧成灰烬。
二皇子盯着那处火焰,半响才说了句:“你说本宫如此做,是对的吗?”
柏渊飞速看了二皇子一眼,而后低头道:“依属下所见,霍公子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天下苍生都挂在您一个人身上,身为同胞弟弟,为您分担也是应当的。”
这话没安慰到二皇子,他本来坚定的心有些动摇,尤其是在看过他们夫妻和睦的时候。
难不成自己要拆散他们?.
于此同时,洪兰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她面色惊恐,不明白为何自己睡了一觉就被这些人抓住了。
这是处暗室,有些看不清人的相貌,就见椅子上坐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副画像,问道:
“此人你可认识?”
他声音有些发细和尖,但是洪兰害怕的都要抖成筛子了,自然没注意到这些。她眼睛看向画像,疯狂点头。
然后嘴里的破布被取下,她看着莫惊风的画像连忙道:“我认识,我说,我都说,别杀我。”
说着,洪兰忍不住哭了。那人似是有些不耐烦,“别哭了!”
洪兰猛的停住,不敢再哭出声,但是眼泪依然在流。她后悔了,她就该接受莫惊风的建议,回到老家买块薄地过活,而不是心存侥幸,要当姨娘。
刚进这户人家当丫鬟,还没来得及爬床就被抓到了。
“接下来,我问你答,若是敢撒谎,”那人藏在暗中的脸露了出来,面白无须,但是从眼睛到下巴有一道伤疤,瞧着像是鞭子抽的。
“那我就将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喂狗!”
洪兰哇的一声哭了,随即憋回去,连连点头。
一个时辰后,有人从暗室里出来。
正是之前的刘爷,他面上的伤疤瞧着有些吓人。尤其是他面沉如水,更瞧着可怖了。
之前从镇上离开,刘爷被皇贵妃的人半路拦住,因着没找到人,挨了好一顿打,差点就要了半条命。所以刘爷没着急回京城,而是在城里歇下养伤。
说来也巧,他的手下发现洪兰,认出就是当日在钱府里逃跑的女子之一,便将人劫了回来。他想着能问出点消息也是好的,没想到知道这么大的事!
“传信,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贵妃娘娘。”.
在府里呆了两日,舒菡觉得有些无趣,便打算和霍胤乔装打扮一番,出门逛逛。
莫惊风有心拦,但是想到二皇子并没有禁止他们出行,便也没说什么。尤其是二人打扮后,就连舒云宏都认不出来来。
“公子,我派几个人暗中保护您。”
霍胤颔首,而后便和舒菡一同出府。
这还是舒菡第一次来到京城,心里充满好奇。在见到街上的商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后,舒菡不由得感叹,京城真好。
霍胤见她高兴,自己也心情放松了一些。一路买了不少吃食,很多东西舒菡都没见过,好奇的看来看去。霍胤在一旁付钱,只要她感兴趣的,他都付钱买下。
不得不说,京城的东西着实贵了些,他拿出十两银子,都要不够了。
好在舒菡知道自家情况,虽然二皇子给留下不少银票,但是霍胤也不是挥霍的主。
走着走着,舒菡看到有块公示牌,上头有招工和房屋信息。
杏眸一转,舒菡想到一个主意。她贼兮兮的往霍胤身侧凑了凑,咬耳朵道:
“我们再租个房子吧。”
🔒双生子(十七)
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方自然就是皇宫了, 而皇宫里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后宫。
后宫的莺莺燕燕们每日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后宫各处能够偶遇庆安帝的地方等待, 就为了能在他面前露脸。
但是皇贵妃从来不如此,她只需要在宫里安静的呆着,庆安帝便会往她的宫里来,宠爱万千集于一人。
“皇上,这是新摘的桃子,好吃的紧, 您尝尝。”
皇贵妃凝白的手指勾着银叉子,上头是一小块桃肉。庆安帝笑了一下,接过后吃下, 连连点头。
“好吃, 汁水丰沛。”
“皇上~”皇贵妃尾音上挑,撒娇似的伸手勾住龙袍,作势便要解衣裳。
当今庆安帝正值壮年,又自小习武,身子骨甚至比一些年轻人更为硬朗。他朗声笑, 一把将皇贵妃抱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待夜深了, 庆安帝离去,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褪去,她冷着脸,心里愤愤。
“那个老女人有什么好?凭什么?”
每月有十日庆安帝要修身养性, 十日在皇后宫里, 三日在皇贵妃宫里, 剩下的七日分给后宫佳丽们。
今日正巧是该去皇后宫里的日子, 她本以为二人累了, 他会在她殿里歇下,却不想,他竟然起身离开了。
皇贵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眼里的愤怒掩饰不住。
旁边侍候的丫鬟低声劝慰道:“娘娘,您想,皇上特意先来您这里,就是心里更在乎您,但是礼节不可废,这才要离开的。”
许是这番话让皇贵妃心情好了些,她哼了一声不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宫人送过来一封密函,皇贵妃看了之后面色凝重,随后显出喜色,连连说了三声好。
“金芝,取笔墨来,本宫要写家书。”.
“皇上,夜深了,您还是少用些茶水,免得夜里休息不好。”
皇后温声劝慰,上前轻轻给庆安帝按揉肩膀。
俩人年少夫妻,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感情甚笃。唯一的那点间隙便是皇贵妃,但是皇后大度,不放在心上,毕竟身为帝王,注定不止一个女人。
多年的枕边人,自然知道哪里按着更为舒服,见庆安帝面带轻松,她笑了笑,贤良淑德是她深入骨髓的素养。
“泡个热水澡吧,妾身叫人去准备。”
庆安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歪靠在软塌上。
皇后见状便松开手,轻声退下,叫来宫人低声吩咐准备洗澡水。
待人走了后,皇后脸上的笑容褪去,面色变得冷了下来。
袖中的指甲紧扣手心,她在压抑自己心底的愤怒。
作为六宫之主,自然处处是眼线,也知道皇帝在皇贵妃那里停留许久才来她这里。
“贱人。”.
宫里的诡谲未波及到宫外,舒菡和霍胤二人喜气洋洋的回了府里。
连着出去几日,明显心情大好。
见他们小夫妻高兴,莫惊风心里也高兴。相处这么久,他觉得公子一家人都极好相处。二皇子让自己守护他们,想来存了让他听令公子的打算。
莫惊风想了很多,他都行,在哪里都可以。
魏达哼了一声,小眼睛觑了他一眼,“你确定?”
这些日子的相处,魏达明显胆子大了,连大人都不叫了,随着田月珍叫莫大哥。
莫惊风不解,“有什么不确定的?”
魏达看了看他,眼神让莫惊风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从小被培养成暗卫,处理公事是一把好手,唯独自己的事情他看不清。魏达啧啧两声,从怀里掏出几个话本子递给他。
“没事看两眼,有用。”
说完,魏达走了,莫惊风低头看看:山村俏丽小寡妇。
“这都什么和什么?”
莫惊风直直的看了几眼,想了想还是将其揣到怀里了。出门后,正好在院子里碰见田月珍。
认真算起来,好像自从到京城后,二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夫人让田月珍在府里住着,也不用侍候,毕竟她不是真的丫鬟。但是田月珍总往厨房跑,俨然把自己当厨娘了。
莫惊风过来的时候,就见田月珍在采摘花瓣,纤细的手指捻着艳丽的花瓣,画面还挺美的。
莫惊风没出声,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
直到采摘了许多,田月珍回过身才发现莫惊风的存在。她立马低头行礼:“莫大人。”
莫惊风愣了愣,她不是都叫自己莫大哥吗?
没等莫惊风回过神来,田月珍就拎着篮子垂头走了。
下午的糕点多了一道花瓣酥。
舒菡捻起一块,轻轻咬一口,能尝到淡淡的花香,好像还加了牛乳,细腻润滑,吃起来很惊艳。
舒菡拿起另一块递到霍胤的嘴边,“尝尝。”
霍胤甚少吃这些甜食,但是妻子喜欢,他便也跟着吃一些。
“嗯,不错,是新来的厨子做的?”
每日都会有些糕点,但是这个糕点可是第一次见。舒菡笑了笑,“你猜猜是谁做的?”
霍胤沉思片刻,“田姑娘?”
舒菡点头,边吃边道:“我想着,她到底不是真的丫鬟,便让她在府里住着,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便去做。但是她好像不好意思,去厨房帮忙了。”
霍胤道:“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既然你有心留她,肯定是有打算了吧。”
说着,霍胤伸手轻轻的用指腹抿下她嘴角的残渣。
舒菡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说道:“一路上她没少给莫惊风做糕点,还给我送了不少,我想着她本来厨艺就不错,要不我们让她当厨娘,发月银给她,这样她手里也能有些钱。”
“若是以后她和莫惊风成了,这样也有嫁妆傍身。”
说完,她抬眸看霍胤,就见他狭长的眸子暗了暗,“怎么了?”
霍胤的视线落在她饱满的红唇上,莹润的像是花瓣上的露水。猛的俯身过去,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半响之后,霍胤扶住化成一滩水的可人,低哑的声音道:
“都好些天了。”
舒菡都被他亲晕了,只觉得脑子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好些天?”
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室内却温暖的不像话,亦或者,是他怀抱太炙.热。
舒菡双臂挂在他的脖颈上,坐在他怀里,仰着头和他亲昵。
大概是怕她脖子酸,霍胤温柔的将一只手环在她的颈子处,支撑住她,而后又俯下贴上她的额头。
“你说呢?”
撩人的气息喷洒而过,带起一阵酥麻。
眼眸里带着泪水,鼻头略微有些红,美人含泪,莫名的让人想欺她一番。
霍胤沉沉的呼了口气,猛的将人打横抱起,朝着内室走去。
仙鹤屏风挡住了朦胧的景象,昏暗的室内只有一些细微的声音.
待日头西落,院子里各处都点上灯笼时,房内才亮起烛火。
轻纱帐合着,忽地探出一只玉臂,过了会,又探出一张面若桃李的脸来。
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紧紧贴着她的脸颊,瞧着脸更小了。
一双眸子若含春水,让人神魂荡漾。微肿的红唇殷红可爱,让人移不开眼。
霍胤几步走回来,衣襟松散,露出好看的锁骨,一路向下望过去,隐隐瞧见线条流畅的肌肉。
外人都瞧着霍胤身子单薄,但是只有舒菡知道,他哪里是单薄?那是一点赘肉都没有,全都是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罢了。
霍胤将帐子撩到一侧,帐内沉闷的气息散了出来,他坐在床榻旁,轻轻抚着她的秀发:
“饿吗?”
舒菡佯怒瞪了他一眼,才嘟唇点头。
“我给你穿好衣裳,便叫人送晚膳。”
床榻上的娇妻衣衫凌乱,前襟处更全是褶皱。霍胤眸子闪了闪,想到方才掌心下划过的细腻手感,比上好的绸缎都要丝滑细腻。
“喂,我真饿了。”
舒菡一抬头就见到熟悉的眼神,连忙滚了几圈,缩到床榻里侧,底气不足的控诉道:
“我、我身子弱,不可过度。”
霍胤勾唇轻笑,朝着瑟瑟发抖如小兔子般的娇妻伸出手,诱哄似的说道:
“乖,过来,我给你穿衣裳。”
舒菡谨慎的看了他好几眼,见他眼里暗色褪去,放心了些。不过她还是说了句:
“我饿了,要吃东西。”
霍胤宠溺的拉过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朝着衣柜走去。“好,收拾好便用膳。”.
舒菡是真的没力气了,直到翌日才恢复精神,叫来田月珍。
霍胤去书房见人,所以屋里只舒菡自己。而且田月珍向来懂事,就算霍胤在,她也不会乱看。
“夫人,您叫我。”
田月珍低头行礼道。
舒菡笑盈盈的看着她,“坐吧。”
田月珍犹豫片刻,还是乖顺的坐下了,“多谢夫人。”
舒菡给她倒茶,“你呀,不必如此客气,对了,在府里怎么样,还适应吗?”
田月珍接过茶水,笑道:“多谢夫人照顾,在府里过的很好。”
她说的是真话,在村子里的时候,她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和杂物挤在一起,到了京城后,她竟然能拥有一个小房间。
而且日子过的也好,舒菡会叫人给他们裁衣服,会发放月银,吃食更不用说了,就算府里平日的膳食也比村里过年吃的好。
田月珍对现在的状况很满足。
舒菡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放心下来。一路走来,肯定是有些感情的,她又说了几句家常话,最后才绕到正题上。
“我看你厨艺不错,做的糕点格外好吃,有没有什么打算?”
田月珍愣了愣,眼里带着欣喜:“夫人喜欢吃?”
舒菡点头,味道确实不错,虽没有京城出名的铺子做的好,但胜在新意十足,至少她在外面没吃过花瓣酥。
而且田月珍没有师父,完全是凭借自己感觉和府里厨娘点拨做的,若是能找到人带一带,相信会越来越好。
舒菡道:“很好吃,而且能感觉到你的用心。”
田月珍被这番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您喜欢就好,我也没什么打算,就想在厨房里好好学学,做出可口的饭菜和糕点。”
“您和公子能带我来京城,我已经很感激了。”
否则此时的自己还不知道在哪里,遭遇着什么。
舒菡轻声安慰:“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要向前看。你若是喜欢做糕点便学习一番,我打算开个糕点铺子,到时候要依仗你了。”
田月珍受宠若惊,“夫人?”
舒菡笑着道:“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好。”
田月珍心里涌过暖流,眼里隐含泪意。这世道对于女子来说确实艰难,若不是夫人收留自己,她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多说无益,田月珍只想用自己的努力来证明。
“多谢夫人信任,定然不负夫人所托。”
能做些事情是最好的,田月珍面带笑容从房里出去,暗自打算要更努力些才行。走着走着,碰见了莫惊风。
“莫大人。”田月珍垂眸行礼,之后便要离开。
“你,”莫惊风将人叫住,在田月珍的诧异眼神下递过一个盒子,“送你的。”
莫惊风别开眼睛不去看她,心想这话本子里教的,也不知管不管用。
田月珍抿了抿唇:“多谢莫大人,无功不受禄。”
说完,田月珍转身离开,留下一脑门疑惑的莫惊风。
魏达不是说好用吗?那他送东西她怎么不收?
拿出怀里的话本子,莫惊风哼了一声将其扔了.
这几日,田月珍都在和府里的厨娘学做糕点,当然了,舒菡并不是让她当厨子,而是想培养她当心腹,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她开铺子总是要有人照应才是。
下午的时候,霍胤出门办事,舒菡没多问,她收拾一番带着田月珍也出门了。
“我们去各家铺子尝一尝味道,心里有个计较。”
至于店铺和人手问题,都由霍胤解决,她只需要将市面上名声大的糕点铺子尝一遍,然后和田月珍一起商量新品就成。
刚开业的铺子,定然是打不过老字号的,还是要从创新方面出发。
舒菡想了很久,觉得二皇子肯定是将霍胤藏好保护好,但他们总不能一直靠着二皇子,总是要有些营生才是。
做些什么来生钱,心里也安稳。
“夫人,这个糕点很好吃,而且是他们家的招牌。”
马车里,田月珍和舒菡凑在一起,品尝起来。舒菡只能尝出大体的用料,但是田月珍却是能猜到制作过程。
“应当是将牛乳放在锅里煮沸,加了调料制作粘稠后再蒸制的。”
田月珍尝过之后猜测道,“不过具体的还要我回去试试才知道。”
舒菡相信她,点点头安慰道:“不急,左右还有时间。”
田月珍笑笑,“好。”
夫人这么好,她肯定要全力以赴才能报答恩德。田月珍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大约是发现自己有用武之地的喜悦感。
舒菡这边进行顺利,霍胤却遇到些麻烦事情。
“兄长,你说什么?”
二皇子咳嗽几声,雪白的帕子上便沾了红色。他笑了笑,道:
“你也看见了,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该好好调养,却不得空闲,而且过些日子便是秋猎,我的身子怕是上不了马。”
二皇子想了许久,才决定和霍胤摊牌。
他之前不知怎么回事中了慢性毒,虽一直在调理,但是身体越发的不好,必须要养着才行。但是现在正值争夺的关键,他必须在皇帝面前露面。
二皇子见霍胤沉默,他也没说话。
总是要给他时间消化这些的,而且他拖了这么久才说,是因为想看看这个弟弟性情如何。
屋里寂静,只有熏香在袅袅升起,带着安神的气味飘散开。
淡香飘散到霍胤的鼻尖,他垂着眸子,看不出眼底的神色。只觉得心里惊涛骇浪,让他回不过神。
他想过许多,曾经还想过,自己很有可能是哪家高官之子,因为什么原因才流落民间。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出身皇家。
双生子,不祥之兆。
他,就是那个不详。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无力感和愤怒以及沮丧悲伤混合在一起,冲刷他的心脏,脑子更是回不过神。
太子之位,自然不会选身体不好的皇子,这是二皇子想让他替去秋猎的原因。
“所以,”霍胤抬起头,眼里恢复一片平静,他道:“父亲和母亲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是吗?”
二皇子艰难的点头,“你也知晓双生子的意思,将你接来我没告诉任何人,怕泄露消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二皇子又咳嗽几声,剧烈的咳嗽后脸上染着不正常的绯红。
“若是你不想,那便不去,我再想办法。”
霍胤:“我晚上给你答复。”
等送走霍胤后,二皇子身边侍候的柏渊轻声道:“主子,万一他升起不该有的念头怎么办?”
二人长的一模一样,若霍胤心生不轨,很难说清。
二皇子笑了笑,“我那弟弟虽长在乡野,却不是个傻的。”
他承认将人接来有利用的意思,但也将其一家人保护的好好的,不是吗?
“等着看吧,他会同意的。”.
府里用过晚膳后,舒菡便将今日的收获和霍胤说了一通。说完后,见霍胤心不在焉,她柔声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霍胤捏过她的手掌,揉了片刻才轻声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夜深了,屋里点着蜡烛,摇曳的烛火下,舒菡瞪圆了眼睛,直截了当:
“不行!”
“秋猎那般危险,而且去的都是熟悉二皇子的人,若是你被发现怎么办?”
这涉及到霍胤的生命安全,舒菡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霍胤捏捏她的小手,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知道,他冒着大风险将我接来,定然有这方面的意思。而且,我打算帮他这次,就当还人情了。”
到了京城后的吃穿用度都是二皇子出的,霍胤被黎娘教养的好,他总觉得占了便宜。他的心思舒菡当然知道,她蹙眉道:
“细细论起来,是他们对不起你才是。”
说完,舒菡立马意识到自己在揭伤疤,“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什么霍胤被抛弃,就是因为他生下来更弱,去弱留强。这么说会让霍胤想起不好的事情,舒菡暗道自己嘴太快了些。
好在霍胤并没有在意,“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舒菡沉默,霍胤也不说话了。
桌上的蜡烛发出噼里一声轻响,屋内的光线便暗了一些。
“如果你想去的话,那我有一个条件。”.
“还没找到人吗?”
朱红色的指甲划过,鲜嫩的桃子被划出一道口子,流出甜蜜的汁水,滴到下面昂贵的毯子上,晕染一片。
皇贵妃看也不看,将其扔在一旁,柳叶弯眉皱着,透出几分不耐烦。
“按日程算,他们定然已经到京城许久了,怎么还找不到?”
底下的心腹擦了擦冷汗,低声道:“二皇子做事谨慎,大概是怕人发现,将名下几处宅子都守的严实,我们的人费尽心思才挤进去,却发现里面压根没住人。”
皇贵妃眯眼,又拿起一个桃子划破,“这么说,是障眼法了?”
心腹点头,“是。”
皇贵妃冷哼一声,将桃子砸到那人脸上,娇呵道:“那还不多派人去查!一群废物。”
“是,娘娘。”
“对了,那件事布置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都办妥了。”
皇贵妃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办好了有赏,办不好的话——-”
“等死吧。”.
宫里成年的皇子都搬到宫外居住,二皇子因着是中宫所出,得到的府邸格外的豪华。
从高门中出来,外面便有华盖马车在等。
一身飒爽骑射服的二皇子上了马车,身后两个随从也一同上去。
马车缓缓朝着皇家猎场而去,车内,柏渊时不时的抬头看主子。
察觉到他的目光,二皇子抬眸笑了笑,面若冠玉的矜贵公子笑起来登时满室春光。
柏渊垂下头不再看了,暗想这人也太像了些,即便是他也差点区分不出来。
霍胤脊背挺直的坐在那,瞧着就是二皇子本人。
他侧头看向另外一个随从,眼里温柔了几分。
“累吗?”
皇家马车,垫子都比平常的厚实和暄软,坐上去比家里的椅子还舒服。
舒菡仰头朝着他笑,眉眼弯弯像是月亮。
“不累。”
男子装扮,加之脸上抹了东西,只能看出这是个身材细弱的随从,完全看不出是女子。舒菡担心霍胤,便和他一起来了。
因着有柏渊在,路上俩人没怎么说话,待到了皇家猎场,马车帘子掀开,先是两个仆从下来,而后二皇子踩着马凳下车。
刚一出来,便听见一个娇俏的女子声音:“殿下,您来的这般早。”
🔒双生子(十八)
当今几个皇子, 只有大皇子定下婚事了,是令安候府的嫡女。所以二皇子便成了众位贵女眼中的香饽饽。
二皇子乃是皇后所生, 且外祖家势大,人又生的俊朗非凡,从小就招姑娘家的喜欢。不过舒菡记得,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今日好像没来。
那这位姑娘?
柏渊适时上前,低声提醒道:“太傅之女, 沈若乔。”
沈若乔穿着一身火红的骑射装,加之她脸蛋生的好,瞧着像是山间精灵一般, 和乔装打扮的舒菡形成鲜明对比。
舒菡偷觑霍胤, 想看看他的表情,就见霍胤唇边的笑容淡了下来,只颔首点头,然后便走了。
舒菡大惊,这样没问题吗?
还是柏渊回答了舒菡的疑惑, “主子,您平日只和谢姑娘关系亲厚, 其他人都是点头之交。”
霍胤当然知道, 他提前几日了解局势,就是为了准备,当然, 也是应着二皇子的要求。
被二皇子忽略, 沈若乔并没有气馁, 而是几步追了上去, 笑盈盈的道:
“殿下, 您今天参加骑射吗?”
见他一身骑射装,想来会参加吧。沈若乔特意打听过,那谢婉婉没来,正好给她机会表现。俩人都没订婚,她自然可以争上一争。
正想着,就见二皇子停下脚步,笑了一声道:“不了,身子不适。”
说完,大步朝前离去。动作迅捷,瞧不出半点生病的样子。
沈若乔不满的噘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跟在霍胤身后的舒菡低低的笑了一下,觉得他今日格外的惜字如金,还真有二皇子的架势。
“笑什么?”
前头的霍胤脚步慢了下来,柔声问她,温柔的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
柏渊无语,幸好四周无人,否则定然会被发现不可。
舒菡也有些紧张,眼睛四处瞄了一圈,霍胤轻声道:“没人。”
他又不是孩童,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舒菡有些不放心,“你还是少和我说话。”
若是被人发现就遭了。
霍胤颔首,不说话了。
因着他们来的早,所以先进帐子里歇息。柏渊站在外面守着,舒菡跟进到里面。
“喝茶,”坐下后的“二皇子”亲手斟茶给“随从”。
舒菡有些紧张,确实感到口渴。仰头将茶水喝下,唇角处滑落一滴水珠,霍胤眼疾手快,粗粝的指腹划过她光洁的下巴。
舒菡有些做贼心虚,赶忙躲开,“在外人面前可不许这样。”
霍胤轻笑,眼里也带着笑意,故意使坏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知道的。”
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皇家猎场有养殖的鹿,还有狐狸什么的,你想看看吗?”
舒菡瞪圆了眼睛,也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多说多错,舒菡心一直提着。
霍胤揉揉她的脑袋,安慰似的笑了笑:“别怕,没事的,跟着我就好。”
他说话的声音似有某种力量,让舒菡不那么慌了。
“好。”.
今日秋猎皇上没来,传是因着皇贵妃身子不适,这才耽误了。
柏渊低声禀报,霍胤听后笑了:“正好。”
只要他将今日糊弄过去便行了,皇上没来再好不过了。打着糊弄的旗号,霍胤拉着舒菡窝在帐子里呆着,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吃食。
舒菡啃了一块瓜,心想不愧是皇家,这都快入冬了,还能吃瓜。外头熙熙攘攘,帐内安静一片,倒也有些乐趣。
不过这份安静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三皇子带着五皇子来了。
霍胤定了定神,让柏渊将人放进来。
“皇兄,走,去狩猎。”
三皇子一进来便吵着要让二皇子出去,五皇子人小,又和二皇子不算亲厚,只笑笑行礼,并不言语。
“皇兄,你箭术好,听说山里有火狐,你帮我射一个。”
舒菡眉头跳了跳,霍胤出自霍家村,哪里会射箭啊,而且瞧着他身形僵硬了一瞬,定然也是紧张了。
舒菡脑子飞快转动,想办法该怎么解困境。
那三皇子不依不饶,上前拉着霍胤,“走吧,走吧,一会就开始了,去的晚了什么都没了。”
霍胤朝着柏渊看了一眼,柏渊犹豫片刻,到底脚步没动。
等人都走出帐子了,舒菡焦急,“你跟着一起吧,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办。”
柏渊很是为难:“可是公子让我在此保护你。”
早就在几日前,霍胤告诉柏渊,只要舒菡落单,就留下来保护她。柏渊心想,这还是个痴情的主儿。
舒菡更着急了,“外面不是有侍卫吗?他们还不够?再说,我只是个小小侍从,能怎么样?你快去,骑马赶上他们,若是有个好歹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柏渊懵了,赶忙出帐子追人去了。
帐子里便只剩下舒菡,她走来走去,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二皇子真的是因为身体原因不来吗?皇上为何突然不来,亦或者,皇贵妃怎么就突然身子不适?
她想了半天,越想脑子越晕。
“只能祈求上天,保佑霍胤平安归来了。”
屋里东西一应俱全,舒菡却怎么也坐不住,连最喜欢的瓜都不吃了,只喝了些茶水。
这一等,便等到下午。
外头忽地吵闹起来,舒菡心里一跳,撩开帘子往外看。只见有一群人围着,好像出了什么事。
舒菡抿着唇,寻找霍胤的身影。
没找到霍胤,倒是见三皇子五皇子,还有柏渊都在那围着,好像在抬着什么。
有人大喊:“御医,御医!二皇子受伤了!”
脑子一空,舒菡脸色发白,腿上都没了力气。
耳边似有鼓锤声,震的她心里也怦怦巨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舒菡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跟前的,就见霍胤面色苍白,身上湖青色的骑射服晕染开大片的红,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舒菡脑子发晕,有些站立不住。
还是身侧的柏渊发现她,一把扶住她,拖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御医迅速的止血包扎,“尽快赶回去,得将这箭矢□□。”
舒菡嘴唇发颤,想问话,还是三皇子嘴快,连忙道:“现在拔不行吗?”
“禀殿下,需得用些止疼的药粉,加之精薄的刀片划开肉皮,方能取出。”
三皇子有些恼:“来此你们不将东西备齐?!”
多说无益,只能往回赶。
好在皇家马车快,一路上又有三皇子的人在前面开路,很亏就到了二皇子府上。
舒菡跟着进去,柏渊将三皇子拦住。
“场面血腥,殿下不若喝些茶水等待。”
五皇子也来了,面色也是惨白一片。“三皇兄,二皇兄没事吧?”
三皇子摇头:“不知道,坐这等吧。”
柏渊将人安置好后,面带忧愁的朝着屋里看过去。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当时他们正在狩猎,本以为公子的骑射不好,却不想一箭射出去,就有只野兔被钉在地上。
柏渊一颗心放了下来,喜滋滋的去取猎物。
一路上,斩获不少东西,三皇子嚷着要火狐,因此一行人往深山里去了。
就在众人寻找火狐的踪影时,不知哪里出现刺客,竟然朝着众位皇子射箭!柏渊当即上前保护霍胤,他明明保护的很好的,可还是有一根箭射在霍胤的肩头。
柏渊心有愧疚,站在门口守护着。
屋里,舒菡帮忙端水,见御医用剪子剪开衣物,箭矢牢牢的插在肩膀上,还在往外渗血。
舒菡心疼的要掉眼泪,不过她忍住了,快速的擦拭一下,没让旁人看出什么。
两位御医合作,很快就将伤势处理好,还低声交流。
“还好箭射偏了一寸,否则射中心脏,那可出大事了。”
留下一些药粉,御医出去熬制汤药了,柏渊带着三皇子和五皇子进来。
舒菡懂事的垂头靠在角落里,等两位皇子走了后,她才上前。
二皇子也来了,站在床边低声问柏渊情况。舒菡没听他们说什么,她拿清水给昏迷的霍胤润唇。
等汤药送来后,二皇子想要喂药,被舒菡躲了过去。
“殿下身份尊贵,这等小事还是我来吧。”
鸦羽似的睫毛垂下,遮盖住舒菡眼里的怨色。二皇子没说什么,点点头让开地方。
用瓷勺舀起碗里的苦涩药汁,舒菡垂眸吹了吹,确保凉了后喂到霍胤嘴边。
倒也喝了一些,不过大半的药汁顺着他的脸颊流到枕头上,洇湿一片。
好在汤药熬了两份,舒菡接过柏渊递过来的另一碗,耐心的一勺一勺喂给霍胤,最后温柔的用帕子给他擦嘴。
正值黄昏,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一身褐色骑射装的女子垂眸俯首,却有种别样的温柔。
二皇子薄唇张了张,犹豫片刻后到底没说话。
等到晚上,舒菡才想来叫人往家里送信,“就说留在外面游玩几天,过些日子再回去。”
柏渊点头,快步出去了。
二皇子去而复返,他看了一眼桌上一口未动的晚膳,淡淡开口道:“御医说明日就能醒来。”
见床榻旁的人飞快擦了一下眼泪,她点点头。
二皇子又道:“就在这里放心养伤吧,不会有人打搅,而且安全。”
舒菡抬眸看他,“可以麻烦殿下帮忙,将我的家人保护起来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自保的能力。”
二皇子颔首:“这是自然,已经派人去了,放心。”
说完,二皇子见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转身走了.
二皇子受伤,自然是大事。皇帝震怒,命人彻查此事。
皇后更是又气又怒,“陛下,那伙贼人着实恶毒,说不定揣着什么心思被皇儿发现,这才动手了。”
庆安帝眸子闪了闪。
皇家猎场,戒备森严,几乎不可能有刺客潜进去。自己当日没去猎场,这才避过一劫。如果当时去了呢?那会不会有箭朝着自己射过来?
在位多年,庆安帝自诩励精图治,天下太平。这些刺客又是为何?
“查!”
庆安帝越想越气,皇后过来给他倒了盏安神茶。远处的香炉里生气袅袅的熏香,带着让人心安的气息。
“还是你这里最让人放松。”庆安帝忽地来了一句。
皇后低头笑了笑,柔声道:“陛下和臣妾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成婚后又多了夫妻情分。这些年风风雨雨一同走过,真的应了那句‘相濡以沫’。”
二皇子出事,皇后从刚开始的惊慌到镇定,再到现在的温柔小意,庆安帝十分满意。纵然他宠爱皇贵妃多一些,但也需要有人安慰。
皇贵妃娇气,皇后善解人意,正好让他觉得平衡。
这话皇后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定然会不屑:一个贵妃也敢和皇后相提并论。
庆安帝揉了揉太阳穴,“库里的补品往皇儿府上送一送,早日康复。”
皇后低眉顺眼的称是。
当天晚上,便有宫里的人来到二皇子府邸,身后流水一般的补品,还有皇后贴身大宫女前来探望。
柏渊拦在门口,状似为难的道:“主子刚睡下,恐有不便。”
那大宫女笑了笑:“等殿下醒了劳烦告诉一声,皇后娘娘挂念的紧,正抄写经书盼望殿下早日康复。”
柏渊赶忙行礼:“多谢姑姑,小的会将话传到。”
既然东西送了,话传了,大宫女带着一众宫人离开。原本热热闹闹的府上,登时就变得冷清起来。
屋里的舒菡自然听见那宫女的话,她莫名觉得这皇宫的人都太无情了些。儿子受伤,连看都不看,只派人送些东西就行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现在舒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她低头看向昏睡中的霍胤,喃喃道:“还好你睡着了,否则听见这话得多伤心。”
夜深了,站在门口的柏渊敲门进来,“夫人,您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照看就好。”
舒菡摇头,“没事,我今晚就睡在这了。”
柏渊看向屋里,只有一张床榻,还是受伤的病人躺的,要睡哪里?难不成要睡外间的小榻?
柏渊刚要开口劝,就听舒菡吩咐道:“劳烦你帮我拿来被褥,我就睡在暖榻上就好。”
扫了一眼舒菡,见她杏眸微肿,双手紧紧握着公子的手。也是,二人刚成亲不久,正是感情最浓的时候。
柏渊应下,默默做事去了。
这一夜,舒菡都没怎么休息,她窝在床榻旁,时不时的看看霍胤,生怕他半夜发高热,耽误治疗。好在应了御医的话,汤药灌下去他好了许多,应当只是昏睡。
舒菡强撑着眼皮,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就再也坚持不住睡着了。
睡觉也不安生,她做了不好的梦,梦见霍胤流了很多很多的血,眼看着就要死了。
“你别死……”
睡梦中的人低喃,有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打在霍胤的掌心,灼的人心疼。
他早就醒了,发现自己一只手被她枕在脑袋下,她整个人像是猫儿一般蜷缩在一起,瞧着可怜巴巴的。
本想用另一手给她擦眼泪,却发现一动就有些疼,霍胤登时白了脸,想起来在猎场发生的事情。
“你醒了?”
他一动,舒菡被惊醒,泪眼朦胧的看向他。
娇妻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发鬓有些凌乱,眼眸微肿,鼻头也红红的。霍胤心疼,捏了捏她的手掌。
“我没事。”
他刚醒来,声音有些哑,“别担心。”
舒菡又忍不住想哭了,怎么会不担心,她都要担心死了。
“御医说,还好离心脏偏了一寸,否则你就危险了。”
霍胤眸子闪了闪,嗯了一声。
舒菡没注意到他奇怪的神情,正检查他的体温,发现并没有高热才松了口气。
“我们最近就在这里养伤,要不然回去爹娘会担心的。”
“好。”
“一会吃些东西,将汤药喝了,还要把伤口上药才行。”
“好。”
她说什么他都说好,舒菡发狠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委屈终于止不住倾泻: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办?”
屋里安静的很,只能听见她低低的哭声。
霍胤只觉得伤口处的疼都没有心疼来的剧烈,他任由她发泄似的捏手指,等她捏完了,他才神色不安。
“对不起,是我不好。”
🔒双生子(完结)
二皇子受伤, 自然有很多人探望,昨晚就挡了一波, 今日一早,又有很多人上门。不过都被婉拒,直到二位贵女上门。
沈若乔和谢婉婉在门口碰上了。
沈若乔看了一眼谢婉婉身上的鹅黄长裙,她轻嗤道:“二皇子受伤了,你还穿这般鲜艳的衣服,也不知揣着什么心思?”
二皇子的婚事还没定下, 自然是人人都有机会,就算和她谢婉婉青梅竹马那又怎么样?沈若乔仰着头往里走,完全不拿谢婉婉当回事。
就听身后传来女子柔柔的声音, “殿下就喜欢我穿这个颜色, 他说看着心情便好。”
沈若乔猛的转头,气愤至极:“你!”
偏偏她说不出什么,只能看着谢婉婉点点头,先一步走了进去。
柏渊看着两位,只觉得脑袋大。谢姑娘定然是要见的, 偏偏她和沈姑娘碰上了,那只能一起见人了。
谢婉婉并不在乎沈若乔的挑衅, 她和二皇子早就确定心意, 只是没昭告他人罢了。
入内后,就见二皇子面色苍白的倚在床头,整个人都看起来憔悴。谢婉婉眼里带了急色, 快步走过去。
“殿下!”
没等谢婉婉开口, 沈若乔忽地飞奔进来, 喊了一声, 然后上前将谢婉婉挤到旁边。
二皇子被沈若乔带来的风呛的咳嗽不止, 谢婉婉蹙眉,看向沈若乔的眼神带着埋怨。
大概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尴尬的笑了笑:“殿下,您可觉得身体好一些了?”
二皇子微微一笑:“还好。”
沈若乔被他噎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身后的侍女见机上前,将带来的盒子打开。
“这是我家小姐特意给您带的,据说是百年人参,最是滋补了。”
沈若乔在一旁附和,“对对,我爹珍藏多年,这是好东西,想来能让殿下早日康复。”
被她们主仆二人挤走的谢婉婉站在远处,二皇子抬眸朝着她看了一眼,眼眸里的温柔掩盖不住。沈若乔有些生气,却又不知道用什么名头发作,只能缠着二皇子,说了好一会的话。
只是二皇子好像身体虚弱,并不怎么答话,反倒是谢婉婉,总是插嘴。
沈若乔觉得心里气闷,嘟着嘴和丫鬟走了。
她一走,屋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柏渊和谢府丫鬟识趣的退了出去,屋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谢婉婉柔声道:“我看看伤口。”
二皇子轻笑:“无事,过些日子就好了。”
见他坚持,她也不再问了,反倒提及刺客一事。“猎场戒备森严,怎么会有刺客?”
“会不会与那位有关?”
历朝历代,皇子争权都免不了见血,谢婉婉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出手了。算起来,只有大皇子和皇贵妃他们母子嫌疑最大。
二皇子低垂下眸子:“婉婉,也有可能是冲着父皇来的。”
谢婉婉神色一动,她定了定神才开口道:“看来御史台有的忙了。”
而后俩人相视一笑,将这件事跳过,说了些旁的。最后临走时,谢婉婉将带来的食盒放下。
“我亲手熬的鸡汤,记得喝。”
二皇子笑容放大,“好。”.
正如二人所料,事情在不断发酵,甚至民间有传言,是有人要刺杀皇上和众位皇子。
事情越来越大,御史台开始忙碌,雪花般的奏折飘往庆安帝的书桌。
庆安帝随意的捡起几个看了看,便知道他们在弹劾什么。那日的刺客抓到一个,但是嘴硬的很,什么都问不出,甚至有要自杀的倾向,还好被拦住。
庆安帝眸色幽深,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说,朕是不是该早些立下储君?”
旁边的太监根本不敢搭话,只上前斟茶,而后便垂头立在一旁。庆安帝浅啜一口,脑子里过了很多东西。
愣神的功夫,听闻外面有人声,宫人进来禀告道:“陛下,刑部恭大人求见。”
“进来吧。”
不一会,便有个穿着官袍的男子垂头进来,行礼后低声道:“陛下,刺客的事情有眉目了。”
庆安帝眸子转了转,手掌收紧,半响才回道:“说吧。”.
皇贵妃的宫里,地上一片狼藉,各种珍贵的瓷器散落一地。
她面容狰狞,气的不能自已,恨不能用手边的茶盏砸碎地上人的脑袋。
“娘娘,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娘娘息怒。”
“息怒?本宫可以息怒,那陛下呢?你当陛下是吃素的?”
这么明显的刺杀,很容易调查到他们身上,那她这些年的计划就全完了。
“本宫告诉过你,用脑子用脑子,怎么就明目张胆的害二皇子?”
地上跪着那人脑门已经破了,缓缓流下血迹,但是他不敢擦拭,任由脸上一片模糊。
“回娘娘,属下明明告诉过他们,要低调的用毒,可谁知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他也是一脑门子疑惑,不明白怎么就被抓到了。“娘娘放心,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士,不会说出任何事情。”
皇贵妃心里的担忧松了一些,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就有宫里的眼线来报。皇贵妃听完惊的差点昏过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嫣红的指甲捏着破碎瓷片,登时滴落红色血珠。皇贵妃宛若不知道一般,眼里一片冷意.
霍胤被安置在府上最僻静的院子,此处没有外人打扰,安全且安静。
修养几日,霍胤的胳膊已经能动了,但是舒菡依然坚持让他在床上躺着。
“多休息才好的快,来,将汤药喝了。”
褐色的药汁瞧着便苦,还没喝霍胤就觉得嘴里泛起苦涩。见妻子眼巴巴的看着,他面色镇定,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嘴里便被塞了一颗蜜饯。
“好甜。”霍胤勾勾她的手指,笑着道。
见他一日比一日好,舒菡心情愉悦,逗趣似的问道:“是蜜饯甜?”
“你甜。”
成婚之后,霍胤便发现她私下里十分的可怜可爱,总是向他展露出娇气的一面,还会问一些可爱的问题。
霍胤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的从善如流,进步神速。
狭长的眸子带着笑意,舒菡嘴角的笑容放大。谁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呢?而且还是这块木头说出来的。
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舒菡摸着他指腹的茧子道:“没想到你还会射箭啊。”
听柏渊说,在皇家猎场,二皇子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
“春夏种地,秋天开始便进山打猎,都是为了一口吃的罢了。”
霍胤语气淡淡的,舒菡忽地有些心疼。
在霍家村的时候,他过的不算很好。那个养父总是打他,家里的很多活计也是由他做。还好,有黎娘护着他,待他如亲子。
舒菡转移话题道:“对了,铺子开起来了,让爹娘在帮着忙活呢,还有月珍在铺子里看着。”
之前他们便租好店铺,还雇了一些人,田月珍研究出不少新奇糕点,一切就绪,就等良辰吉日。但是他们没回去,舒菡捎信让他们准时开张。
“没事,二皇子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这,再说了,爹娘和月珍他们在后院呆着,不在前面露面。”
霍胤点头:“嗯,如此甚好,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等我伤势再好一些,我们就回家。”
“好。”
只是没等他们回家,朝中就出了大事——-皇贵妃谋害庆安帝未遂,当场抓获。
二皇子说的时候,舒菡一脸懵,不明白皇贵妃怎么胆子这般大。之前的刺客事件听二皇子的意思,是被庆安帝压下来了,只不过越压反抗越大。
加上又出的这件事,皇贵妃身后的母族也要遭殃了。
“父皇被她用簪子扎伤了,簪子上有毒,父皇至今昏迷未醒,怕是……”
霍胤神情有一瞬的变化,不过很快恢复如常,默不作声。
舒菡识趣的找了个借口退出来,留他们兄弟俩说些悄悄话。
秋风萧瑟,卷乱一地树叶,飘在地上很快就被人踩在脚底下,就像是站在棋盘中的棋子,只能任由人摆弄。
“又是你的手笔?”霍胤抬眸看向二皇子。
之前猎场便是二皇子布的局,恰好皇贵妃的人也要动手,他们将计就计,霍胤替二皇子受下这一箭,二皇子便能借此推了大皇子的势。
只是不知为何,庆安帝竟压下此事,还对外称是误伤。但是皇帝被刺伤,二皇子引导舆论将之前猎场行刺联系在一起,已经有人嗅到苗头了。
天,要变了。
二皇子本来是笑着的,闻言笑容凝住。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走上前拍了拍霍胤的肩膀。
“你我是亲兄弟,有我在,定然会保你一世荣华。”
这是对霍胤的补偿,也是对亲情的渴望。霍胤只是村民出身,自然无法和他夺江山,他乐得养着,还能有弟弟和他相亲相爱。
霍胤垂着眸子,只淡淡的说了句:“我会离开京城。”
二皇子诧异:“你要去哪?”
“天大地大,总有我们一家容身之处,放心,我的脸肯定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
见他坚持,二皇子没说什么,只是最后问了句:
“你,想不想见见父皇和母后?”
屋里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外面鸟鸣啾啾。
半响之后,霍胤摇头:“不了。”.
没过多久,霍胤和舒菡便离开京城,将黎娘和舒云宏以及田月珍都留下,只他们夫妻二人上路。
送行的时候,黎娘低头抹泪,舒云宏更是眼眶发红,将一袋子草药递给舒菡。
“都是常用的,备着些。”
舒菡无奈的笑了:“爹,我们身上有银子,放心吧。”
说完,转向黎娘,她上前抱住:“娘,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黎娘点点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霍胤轻声道:“爹,娘,我们在年根底下回来。”
这是商量好的,一年回京城一次。许是送别太过伤感,舒菡扯出一个笑容来:
“很快的,没多久了。”
来送行的还有田月珍以及莫惊风一行人,田月珍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旁边莫惊风似是开窍了一般,竟然知道递手帕。
舒菡走过去握住田月珍的手:“铺子就交给你了,好好干,我相信你。”
田月珍抹了抹眼泪,点头应下:“夫人放心,我会努力的,等着您回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众人挥手,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想去哪里?”
车辕上,舒菡摇晃着双腿,美滋滋的晒着太阳,她侧头看向霍胤,就见他脸上带着半块面具,遮盖住大半的面容。
“我都行,去哪里都可以。”
舒菡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霍胤轻笑,“不若我们每个城池都居住一段时间,然后挑选处最喜欢的一个地方,留下来久居,怎么样?”
舒菡歪头靠在他胸膛上,唇角翘着:“好,不过我想住在种满果树的院子里,这样秋天就可以吃果子了。”
“我可以给你种,种很多桃树,很多梨子树,还有樱桃树。”
舒菡乐的合不拢嘴:“那太好啦,我最喜欢吃果子,提前谢谢你啦,夫君。”
霍胤也笑:“不用谢,娘子。”
马车缓缓驶过,在路上留下两行车辙印记,还有欢声笑语。
🔒打铁匠和小娇妻(一)
暮色四合, 青山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做晚饭。
袅袅炊烟升起,伴随着稚子的呀呀声, 菜刀切菜声,以及远处的狗吠,一片热闹景象。
就在这片热闹里,村头的霍家却显得有些冷清了。
小院子里还有支起的桌椅,残渣剩饭都被村民收拾回家,只剩下未洗的碗筷, 泛着油光。
一袭粗布衣裳的青年从后院绕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大木盆。他大掌宽厚,动作迅速的将碗筷收拾到盆里, 又去墙角处的水缸舀水。
不到一刻钟, 院子里便又干净如初。
青年将手洗了洗,站起身后往屋里走。
刚迈出一步,他低头嗅了嗅手指,蹙眉又转身回去,细致的重新洗过, 直到没有菜味。
进屋就是厨房,左右各有一间屋子, 不过左边许久未住人, 早就当成杂物间了。他大手推开右侧房间,屋里昏暗,但依然能看到那一抹红色。
身穿红衣的新娘坐在那里, 听见开门的动静后似是哆嗦了一下。
青年犹豫片刻, 还是朝着炕边走了几步。
“你别怕, 我们二人成亲后我自会护着你。”
青年的声音有些悦耳, 和从红盖头底下看到的那双大脚有些不符。
舒菡叹了口气, 只觉得脑瓜嗡嗡响。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一过来就是现在的情况,之前她偷偷掀开盖头,发现这里是处茅草屋。而她,身上穿着红色喜袍,瞧着料子都是最粗糙的那种,一用力就会撕坏。
她这是,一过来就成亲了?
舒菡本想看看新郎官是谁,这里是哪里,可惜还未等她动作,就听见门开了,所以她赶忙坐了回来,将盖头重新蒙上。
受到红盖头的限制,她只能看见脚下的这一块地方。只见穿着布鞋的大脚停在她眼前,还说了安慰她的话。
听着声音感觉人还行,但是舒菡还是紧张,毕竟她成亲了!还是和一个不认识不熟悉的人!
没等舒菡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感觉眼前一亮。
映入眼帘的是青色的粗布衣裳,上头还有些水渍。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再往下,便是一双宽大的手掌,上头好像有很多伤疤。
不等舒菡看清,人动了。
眼前便出现一个小酒盏,里面盛着满杯酒水,闻着就辛辣。
见舒菡没动,那人问道:“多了?”
什么多了?舒菡眨眨眼,抬起头来。
夕阳西下,屋外的光亮被宽大的身躯挡住,她只能看见他宽肩窄腰,瞧着孔武有力。
“合卺酒,会喝吗?”
舒菡下意识的点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纤细的胳膊已经和对方的胳膊缠在一起,他的温度有些高。
舒菡感受到他有力的臂膀,害怕的赶忙将酒水喝了,飞快的退到角落里,不动了。
屋里地方不大,地上放置一张桌子加几把椅子,然后就是一张大土炕。
好在土炕上铺着草席,倒是干净,只是有些发硬。舒菡垂头站在一旁不敢动,生怕对方要求圆房。
可是,新婚夫妻,圆房是正常要求吧?那她该怎么回避?
她眼睛悄悄转动,想看看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防身。只是这家好像过于贫穷了,什么都没有,就桌子上的一个小酒壶和两个小酒盏。
舒菡眯了眯眼睛,心里在想是用酒壶将人砸晕,还是先将人砸晕再用碎片威胁他。
脑子里转了好几个想法,就听对方道:“累了就睡觉。”
来了。
舒菡心跳有些快,手心都变得发潮。
她飞快抬头看了一眼,见对方正上炕铺被子。她小步往桌子那挪动,企图在对方发现前将酒壶拿到手里。
“还要喝酒?”
那人似是有些疑惑,嘀咕道:“合卺酒不是喝一杯就行了吗?”
他下地穿鞋倒酒,一气呵成。
“给你。”
舒菡看着大手握着酒盏,脑门窜起一阵阵冷意,觉得如果自己逃跑被抓到,怕是会被这双有力的手直接捏死。
“谢、谢谢。”
舒菡垂着眸子不敢看对方,只能接过酒盏。感受到对方的注视后,她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我,能不能洗洗?”
舒菡大着胆子提出要求。
“你等着。”
那人说完便转身离去,在外屋弄着什么,能听见阵阵水声。
借着这个机会,舒菡立马将酒盏藏在身上。酒壶不行,目标太大了。她环视一周,发现屋里确实没有防身的物件。
想了想,舒菡伸手摸发鬓,果然摸到一根簪子。她面色一喜,手上用力,就将那簪子拔下来。
头发像是瀑布般散了下来,碎发遮盖住她的视线。未等她看一眼手里的簪子,那人就回来了。
舒菡只能悄声将簪子藏在袖子里,低头做出乖顺的模样。
木盆里的水温正好,舒菡低头洗脸。她莫名的觉得那人在看自己,手下就有些着急,不小心将水珠弄到眼睛里,顿时有些发涩。
她闭了闭眼,没说话,默默的洗好,然后下意识的去脱鞋洗脚。
这时候,那道视线好像消失了。
舒菡不明白对方的想法,实际上,她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见。
只知道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听声音年龄应该不大。
容不得舒菡多想,那人过来将水盆拿走,在外屋不知道干什么,只听得哗啦啦的水声。
屋里有些黑了,而且没点蜡烛,舒菡也不知蜡烛在哪,只能在黑暗中抱住自己。
过了会,那人去而复返,脱鞋上炕,然后窸窸窣窣的脱衣裳声音。
“睡吧。”
他说了一句。
舒菡没应声,她睁大眼睛看炕上,发现有两床被褥。
是了,好像刚才他就是在忙活铺了两个被窝。
舒菡摸索着进到被窝里,心想对方人还行。念头刚落下,就听黑暗中,男子低声道:
“你怎么不脱衣裳?”
🔒打铁匠和小娇妻(二)
黑暗中看不见对方, 因此声音格外的清晰,让舒菡身子一震。
“我, ”舒菡有些说不出话来。
目前来看,这人好像不坏,但是他也不是傻子,自己该怎么编理由?
舒菡紧张的脑门都开始流汗,生怕对方趁着夜色对她动手动脚。他生的人高马大,瞧着一只手能将自己提起来。
“是冷吗?”
那人自说自话, 接着舒菡就觉得自己身上一沉,一个厚实的被子压了下来。
“两个被子都给你盖。”
说完,他好像进被窝里睡觉了, 只留下舒菡呆愣在那。
想了想, 舒菡将外面套着的喜服脱了,这衣服穿着有些硬,而且上头的珠子有些硌的慌。
钻进被子里,舒菡将自己牢牢裹住,手心里攥着那根簪子, 枕头底下是小酒盏。
她神经有些紧绷,毕竟谁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如果要提出过分的要求怎么办?
就这样, 舒菡瞪着眼睛,也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听见男人沉稳的呼吸,想来已经熟睡了。
舒菡放松了一些, 不过簪子还是没离手。
许是那两杯酒劲上来了, 舒菡脑子有些迷糊, 她努力撑着眼皮, 却还是在后半夜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大亮, 舒菡蹙着眉头醒来,觉得有阵阵的烟味。
她忽地想起来昨夜的事情,猛的起身。就见旁边的位置连被子都叠好,想来人已经起来了。
屋里飘着烟火味,熏的舒菡咳嗽一声,她快速穿好衣裳,下地后推开门。
外面的烟更浓,熏的舒菡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捂住口鼻,朝着透着光亮的门口跑去。
这人,不会是想熏死自己吧。
等跑出来,舒菡大口喘气,终于觉得好一些。她抬起头,刚要看看院门在哪,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朦朦烟雾中,出现一个高个身影,他从屋里快步走出来,几步走到舒菡身侧。
“你没事吧?”
舒菡原本是因着无法呼吸弯着腰,所以视线最先落在那双布鞋上。顺着裤腿往上,就见到一截黑色的粗布腰带,而后便是宽阔的胸膛,以及漂亮的下颌。
舒菡愣了愣。
晨曦微光中,身穿红色喜服的小姑娘杏眸水润润,鸦羽似的睫毛眨着,瞧着有些呆呆的。
“我,”薄唇微启,他道:“我见你昨晚好似冷了,这才想着把炕烧一下。”
“不过好像有些堵了,冒出这么多烟。”
舒菡顺着薄唇向上,视线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这是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透着股清秀的气质。不过他身材壮硕,不像是书生。
“饿了?”
男人笑了一下,整张脸越发的俊朗,有些晃人的眼。
舒菡闭了闭眼,暗想这人怎么长这么好看?
见舒菡没回答,男人自顾自的走回屋里,很快就端出一碗面条来。上头窝着一个鸡蛋,黄澄澄的,勾着人的食欲。
舒菡的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男人笑了笑,“屋里烟大,你坐院里吃吧。”
说着,修长的腿一勾,将旁边的凳子勾过来,放好后还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上头不存在的灰尘。
“吃吧,锅里还有。”
他的手很大,一只手就能端住碗,舒菡接的时候却是得用两只手。
因此,她的那根簪子噼的一声掉在地上。
舒菡心头一紧,要去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弯腰将簪子捡起来,尖端的那头朝着她,似要一下将她刺死。
舒菡紧张的连连后退,脚下没站稳,一下就将那碗面条甩了出去。
噼啪——-
是瓷碗落地的声音。
舒菡没摔倒,她被一把拽住,腰上是男人结实的手臂。
“你没事吧?”
舒菡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眼里的关心不似作假。
“没事,”舒菡赶忙站稳,低声道。
男人也没说什么,他将簪子放在凳子上,自己蹲下去捡碎片。
舒菡觉得这事怪自己,看着院里光秃秃的,而且住着茅草屋,也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说不定这碗面条已经是他最好的口粮了。
刚要伸出手去帮忙捡碎片,就被他制止住。“我来吧。”
姑娘家皮肤娇嫩,总不像他,粗糙的很。何况二人刚成亲,怎么能让她做这样的事情。
舒菡不知道他的想法,还以为他生气了。也是,那颗鸡蛋瞧着黄中带橘,一看就是颗好蛋,这么掉在地上沾满灰尘,她都心疼了。
肚子又开始咕噜噜的叫起来。
男人很快将东西收拾好,他道:“等会,马上就好。”
说着,他转身回屋,留下舒菡站在院子里。
舒菡小心的打量院子,看见不远处木头院门。门上没有锁,而且此刻大开着,像是诱舒菡往外去似的。
舒菡也确实想出去,她边留意屋里的动静,边往门口走。
还未等她走出几步,男人从屋里出来了。她只能停下脚步,假装在看院里的木柴。
“放这了,你先吃。”
男人说了一声,然后拿出木盆舀水,将水盆放在另一个凳子上,看向舒菡。
舒菡顿了顿,问了句:“是让我洗漱吗?”
男人点头。
舒菡只能硬着头皮,在他的注视下洗脸洗手。
大概是因着他长的好看,舒菡心里对他的警惕少了不少,不过舒菡依然不想亲近他,即便二人已经成亲。
坐在凳子上,舒菡吃了一口面条,这碗面条没有鸡蛋。舒菡想,大概是因着她将上一碗弄脏了,所以不给她吃了吧。
也是,他肯定是做了两个鸡蛋,一人一个的。
吃面条的时候,舒菡也在找机会离开,只是男人行动快,没给舒菡机会。二人一起坐在院中,刚入秋,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
一碗面条下肚,舒菡觉得舒服很多。
拿着碗,舒菡想送屋里去,却被他接过。
“屋里还有烟,你在外面坐一会吧。”
舒菡看着他宽阔的背脊,心想,他好像没她想的那般糟。只不过现在的处境还有些不妙,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她要帮助的人在哪。
这次她来的这本书名为《金玉良缘》,讲的是城里王秀才和小青梅的爱情故事,二人总角相识,相知相爱,最后王秀才高中,拒绝榜下捉婿,回来迎娶心上人。
结局肯定是美好的,中间波折当然不少,其中一个就是来自配角霍胤。
十八年前,王夫人生产,这时家里的一个下人也生了,那下人长期被王夫人打压,早就心生不满,因此将二人的孩子调换。
当然了,作为原文男女主感情波折,霍胤被王家认回来了。但是从小就长在村里,更是大字不识一个,很是不讨人喜欢。
但到底他才是真少爷,王秀才是占了他的地方。
王秀才为此消极了一段时间,就在这段时间里,小青梅贴心疏导他,二人感情更进一步。
当然,霍胤的结局并不好,王秀才学识好,深受王家人的喜爱,霍胤就没那么多本事了,他只会打铁做农活,是王家看不上的泥腿子。
在原文里,霍胤在喝醉之后掉到井里淹死了。
舒菡想到这,心里叹了口气。
真假少爷,其实都没做错什么,他们的命运被人摆弄,自己无能为力。霍胤有错吗?他才是真少爷,却被养成一个泥腿子。
如果他一直在王家,前途定然也会一片光明。
在原文里,因为霍胤是小配角,所以着墨并不多。舒菡只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是打铁匠,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
这要怎么找人?还有,自己怎么就成亲了?
有太多的疑惑在舒菡的脑子里,她坐在那发呆。
男人从屋里出来,他走到角落里捡起斧子,手臂用力,准确快速的将一截木头劈成两半。
舒菡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
秋季的天气,早上还是凉的,过一会,就有些发热了。男人的皮肤呈现蜜色,上头沁出汗珠,镀上一种油亮的光泽。
他的侧脸很好看,鼻梁挺拔。舒菡忘了要思考的事情,只顾着看他的脸。
过了会,舒菡缓过神来,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她没注意到,男人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缓缓吐出一口气。
男人劈好柴,将其整齐的摆放在角落里。这里用茅草支起一个棚子,应该是怕下雨将木柴浇湿。
忙活完,男人转过身,额头都有些薄汗,他走到水盆边上随意抹了把脸,小臂上的肌肉喷薄着,瞧着就有力量。
加上他孔武有力的身材,舒菡想,她要是跑到半路被追回来,下场一定不会好。
“屋里烟散的差不多了,可以进去了。”
他从水盆里抬起头,拿过旁边的巾布边擦边说。
舒菡哦了一声,低头往屋里走。待进屋后,她发现炕上的被子已经被人收起来了,叠的整整齐齐。
舒菡坐在炕边上,手里拿着自己的簪子。昨夜太黑她才没发现,这是一根木簪子。
即便能做武器,用处也不大。
男人也进屋了,大概是他气场难以让人忽视,舒菡只觉得屋里都变得狭窄起来。
“这个给你,”他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红布包。
舒菡好奇的看了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伸手接过,还挺沉的。
“里面有衣裳,你换一下吧。”
他总是这样,说完就离开。
舒菡打开包裹,果然见里面有几套女子的衣裙,用手摸了摸,还是细布料子,和男人身上穿的那件粗布衫子形成鲜明对比。
除了衣裳,还有一个镜子,以及一把木梳子。
舒菡拿过镜子照向自己,这才发现,她的头发一直散着。
镜子里的姑娘面容清瘦,头发有些枯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舒菡很快就头发梳好,用那根木簪子固定住,然后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院子里,男人正在弯腰做着什么,舒菡边留意他,边快速的换好衣裙。
她身上的红色喜袍瞧着喜庆,实际上料子很糟糕,摸起来都没有她现在穿的料子好。
这么看来,好像这个便宜夫君对自己还行?
他不像是有钱的样子,还肯给自己买好衣裳。
不行不行,不能动摇。你怎么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将自己娶过来的?
舒菡在心里重新垒砌警惕的围墙,将喜袍叠好后放在包裹里,坐在炕上不动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出现一个妇人。那妇人生的面善,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筐。
“这些鸡蛋给你媳妇吃,”妇人笑着道。
男人推辞,“刘婶子,不用,家里还有。”
刘婶子佯装生气,“有什么有?你买来的那点鸡蛋昨个婚宴吃的差不多了吧?你家里又没有鸡鸭,哪来的鸡蛋?”
“再说,这是给你媳妇补身子的,瞧你媳妇瘦的,来阵风都能吹跑了。”
说完,不顾男人的阻拦,笑着往屋里来。
“我来看看新媳妇,哎哟,是个长的俊俏的。”
大概村里人都热情,刘婶子满意的打量舒菡,然后将筐放下,和舒菡说话。
“早上吃饭了吗?”
对上这么张笑脸,舒菡心情放松不少,也笑了笑:“吃了,面条。”
刘婶子道:“行,你得多吃点,瞧你这小胳膊。这些鸡蛋给你吃,别舍不得。”
刘婶子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话,都是让舒菡好好过日子的话。
“这孩子命苦,爹娘早早的就去了,他一个人在镇子上当打铁匠,靠卖力气挣钱,家里地也是他一个人侍候,着实是辛苦啊。”
等等?打铁匠?
刘婶子继续说道:“你放心,既然将你娶回来,定然会对你好的,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来找婶子,婶子给你做主。”
舒菡觉得口有些干,她舔了舔嘴唇,轻声问道:“婶子,他、他人怎么样?”
舒菡本想问对方叫什么,但是会显得很奇怪。
刘婶子慈祥的笑了:“霍胤这孩子,在村里出了名的脾气好,能干活能挣钱,不是婶子瞎说,村里有不少姑娘想嫁给霍胤呢!”
舒菡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刘婶子离开,男人进门,她都没缓过来。
身高体壮的男人看她目光落在篮子里,他二话没说,拿起鸡蛋往厨房去了,没过一会,就煮好两个鸡蛋。
“吃吧。”
他将装着鸡蛋的碗放在炕边上,自己也坐在一旁。
“啊?”舒菡还沉浸在男人就是霍胤的震惊里,没听清他说什么。
男人拿起一个鸡蛋,感觉有些烫手,他又放了回去,然后去厨房舀了一碗凉水,将还热着的鸡蛋放到里面。
“有些热,泡一会再吃。”
碗里的水轻轻漾着,映出二人的影子。
舒菡紧张的舔了舔唇,试探性的叫了句:“霍胤?”
正低头的男人迅速抬眸,眼里闪光亮色,嗯了一声。
“怎么了?”
舒菡只觉得心跳如雷,脸上带了喜色。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
舒菡压抑着心里的激动,但是唇角的笑容出卖了她。
她穿着莲青色的细布衣裙,头上只簪了不起眼的木簪子。因着长期吃不到好东西,她身形偏瘦,头发也像稻草一样枯黄。
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姑娘,扔到镇子上还不如大户人家的丫鬟。
可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的夺人目光。
就好像将简陋的茅草屋也照亮一般。
霍胤眸子里映出她的笑容,他也笑了一下。
🔒打铁匠和小娇妻(三)
舒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霍胤, 帮助他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
既然人就在身边,舒菡也没有逃跑的必要了。这回看茅草屋, 舒菡怎么看怎么满意。
屋里被他收拾的很是干净,地上没有一丝杂物,桌椅摆放的整齐,就连炕上的草垫子,摸着都不划手了。
舒菡心情好极了,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不过, 大概是和方才的反差太大,舒菡见霍胤频频看自己,又看了看鸡蛋, 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因为鸡蛋高兴吧?
碗里是两个鸡蛋, 一人一个。这般想着,舒菡伸出手要剥鸡蛋,却被烫的嘶一声。
“我看看。”
霍胤侧过身子,向着她这边靠近,刚劈过柴, 他身上按理来说该流了许多汗才是,可是凑近后, 只能闻到淡淡的汗味, 更多的是草木香。
还挺好闻的。
霍胤低头看向她的手指,发现指腹处只有一点点红,马上就下去后, 才退了回去。
大掌将鸡蛋拿起来, 舒菡立马阻止:“不行, 太烫了。”
霍胤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皮糙肉厚, 不怕烫。”
舒菡的目光便落到他的手上,只见上头有很多的伤疤,指腹上都是茧子。对了,他是打铁匠,是力气活。
他手看着很大,两个鸡蛋还没占满他的掌心。舒菡本以为他会动作笨拙,却不想,他很快就将鸡蛋剥好。
没等舒菡反应过来,他就伸手递过来,“吃吧。”
两个剥了壳的鸡蛋白白胖胖,光滑至极。舒菡确实馋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起吃,一人一个。”
“我不爱吃。”
确实有不喜欢吃鸡蛋的,舒菡记得吃面条的时候也没在他碗里看见鸡蛋,看来他真的不喜欢吃。
“那好吧,这两个鸡蛋只能我吃掉了。”
舒菡接过,带着温热的鸡蛋躺在掌心里。她捻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满口留香。
大概是因为村里养鸡都是散养,鸡蛋黄颜色格外的深,而且吃起来很香。
很快就将鸡蛋解决掉,舒菡有些噎得慌。正想找水的时候,视线里便出现一个拿水杯的大掌。
接过后喝下,觉得嗓子不那么噎了,她仰起头,朝着他说谢谢。
霍胤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走出去收拾东西去了。
舒菡捧着水杯又喝了几口,没想到霍胤还喜欢喝茶水。这杯子里的茶叶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是总比白开水有滋味。
又喝了一杯,舒菡觉得肚子有些撑了。下地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舒菡视线一扫,竟然在地柜上看见昨夜的酒壶了,还有两个小酒盏。
糟糕!昨晚她把小酒盏藏到枕头底下,今早起来就忘了这事了!
肯定是霍胤进屋叠被子的时候发现的,他会怎么想?舒菡脑子有些迷糊,在想怎么糊弄他,不是,是怎么向他解释。
等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见院里霍胤正在编什么东西。她几步走过去,拿过凳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霍胤抬头,眼里闪过诧异。
舒菡没注意到,她低垂着眸子,轻声开口道:“那个,我昨晚又倒了一杯酒,喝完就把酒盏放在炕上,忘记送下去了。”
酒壮怂人胆,新婚之夜感到害怕,喝些酒壮胆是正常的事情吧,舒菡想。
霍胤只嗯了一声,应该是相信了。
舒菡松了口气。
她有些不好意思看霍胤,就低头看他编竹筐。他的手指很有力,而且很灵活,不一会,就编好一个竹筐,还用宽布带子系上,这样能将其背到背上。
“一会我去镇上,”他将竹筐放到地上,忽然开口。
舒菡想起来,他应当是上工才是。“是要回铺子吗?”
霍胤愣了愣,随后好看的眉眼漾出一点喜色,他道:“成婚这等大事,福伯特许我休息三日。”
“那你是去做什么?”
霍胤的视线看向舒菡的头发,不自然的在她的簪子上划过,最后落在地上的竹筐上。
“我去买些东西。”
舒菡哦了一声,“好。”
霍胤起身:“你在家将院门关好,我很快就回来。”
舒菡点头。
霍胤背着那竹筐走了,大概是他肩背宽阔,竹筐背上去瞧着有些小。他双腿笔直修长,步伐稳健,不一会就拐了个弯,走没影了。
大概是屋里只剩下自己,舒菡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她坐在院子里发呆,想知道原文剧情是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关的信息。也是,霍胤在原文里着墨很少,更别提自己这个小角色了。
找着找着,终于在小厮配角嘴里发现自己的踪迹:哎,听说少爷在乡下娶过妻子,不过身子弱,没多久就去了。
另一个小厮:别嚼舌根,快干活!
看完自己命运的舒菡:!就这?没了?
等等,舒菡赶紧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身上,大腿,发现果然很瘦,甚至前后摸着都没什么区别。
怪不得照镜子的时候觉得头发有些枯黄,原来是营养跟不上。
舒菡害怕,害怕没等拯救霍胤,她自己就先不行了。赶忙起身,舒菡打算找些东西吃一吃,来到厨房里,舒菡打量了一番。
厨房收拾的也很干净,灶台上一尘不染,锅子刷的干净能立马炒菜,而旁边的橱柜里,所有东西和调料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舒菡注意到调料盒子好像都是满的,难道是霍胤新购置的?
舒菡想起来,他在镇上铺子里干活,只有晚上才回来,应该没有时间自己做饭才是。
那这些东西,是为了成亲新买的?
霍胤,还不错嘛。这般想着,舒菡嘴角翘了起来,继续打量。
不过橱柜里东西不多,她将柜门合上,朝着一旁的几个小缸走去。
一个缸里放着腌好的腊肉,一个缸里则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另一个缸里是满满一缸土。
应该是他想种什么吧。
没找到有什么可以吃的,舒菡从屋里出去,来到后院。
此时正是秋季瓜果成熟的时节,后面的院子里种满了菜,还有一棵桃子树,不过桃子瞧着还没成熟。
舒菡在地里摘了些能吃的菜叶子,打算中午的时候用腊肉和菜叶子加粗粉,烙饼吃,对了,还有鸡蛋。
镇上那么远,中午的时候霍胤应该是赶不回来,舒菡坐在院子里将菜叶子洗干净,然后就边晒太阳边发呆。
过了会,就见路上有人走过,是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偷偷摸摸的在树后朝着舒菡望过来。
“哎,那个就是新娘子?”
“肯定是了。”
“不是说她家里特别穷,她是被卖到这的吗?但是她身上的裙子好漂亮啊。”
“哼,长的像枯草叶子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说话的姑娘瞧着和舒菡差不多,生的样貌好,身材也比舒菡强。她不满的啐了一口,想不明白霍胤怎么就忽然娶妻了。
听说他的妻子是被卖到这里的,一袋子米,一袋子面,外加一两银子,就将人领了回来。
瞧着她身上的衣裙,不像是卖儿卖女人家能买的起的,难道是霍胤给她买的?
“我觉得还是红菱生的更好看,对不?”
红菱正是刚才不满的姑娘,她喜欢霍胤好几年了,本想着让家里说一声,可没想到他突然就成亲了,为此,她哭了一宿。
红菱又看了一眼舒菡身上的裙子,嫉妒的心里直冒酸水。
霍胤人好而已,肯定不是喜欢她。看这人长的干瘪瘪的,霍胤又生的那般人高马大,怎么会喜欢这般娇弱的呢?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霍胤成亲了。
红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其他几个姑娘又偷摸看了几眼,也随着她去了。
舒菡自然看见她们了,但是没听见她们说话,不过还是能感觉到有个姑娘对自己敌意很大,她都觉得对方的目光化为针,要刺到自己身上了。
想到刘婶子的话,舒菡笑了笑。
霍胤在村子里这么受欢迎吗?
村里都是庄稼汉子,靠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活。而霍胤无父无母,家里又有地,自己又在镇上干活挣钱,可以说条件很不错。
再加上他人长的好,身材魁梧,很多姑娘都心仪他。
能干活的汉子就是好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霍胤这样的条件在村里算是极好的了。
舒菡没意识到自己嫁给怎么样的人,她边发呆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方面,她想让霍胤避开认亲,这样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说不定霍胤想认回亲生父母呢?
所以,她有点纠结。
纠结到路上出现高大的身影,一路朝着她走来。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舒菡站起来,霍胤推开木门进来,随手将门关好,他放下竹筐,笑了笑:“我脚程快。”
话是如此,但是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也都是薄汗,一看就是为了赶路快走了。
“你,洗洗脸吧。”
正是晌午最热的时候,而且没有风丝儿,她都觉得有些热了。
汗珠子从他脸颊滑落,滴落在他锁骨处,一路向下很快消失不见。霍胤手指搭上腰带,作势就将粗布衫子解开,露出精壮的臂膀。
“嗯,”霍胤将竹篮子往舒菡的方向挪了挪,“你看看。”
说完,他就去舀水洗脸去了。
蜜色的肌肤被洒上水珠,他弯着腰,露出好看的脊背线条。手臂动的时候,肌肉便也随之动了动,有种说不出的野性美。
舒菡想到山间的豹子,应该就是像他这般充满力量感。
水声哗哗,伴随着树上鸟儿鸣叫,形成令人愉悦的声音。舒菡猛的回过神,脸颊泛起一点红晕。 她转过目光,眼睛盯着竹筐上,看清里面是一些小盒子,好像还有布料。
既然俩人都成婚了,她也不客气,直接蹲下查看。
盒子里好像是胭脂水粉,不过闻起来味道很浓 ,有些呛鼻子。扒开布料,最底下有个长条盒子,舒菡打开,便见是一根银簪子,上头是牡丹花的样式。
大概女子都是喜欢这等东西吧,舒菡只觉得心情极好,转头看霍胤:“给我买的?”
霍胤正在擦拭身上,他嗯了一声,垂下眸子专心洗漱,不过耳朵却是一直留意舒菡那边的动静。
“哇,这个布料好软啊。”
舒菡拿起一块布料,尺寸不大,很是细软光滑,舒菡好奇,“这块布要用来做什么?”
杏眸清澈,带着好奇,霍胤却身子僵了一瞬,想到买布料的时候老板娘的话语:
“哎呀,给你娘子买布料的话推荐这个,摸起来软滑,做成小衣穿在身上也很舒适呢!”
霍胤快速的扫了一眼,低声道:“买别的布赠的,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端着水盆朝着后院去了。不过耳根子处泛起红色,步伐也略急了些。
舒菡满心都扑在布料上,大的布料共两块,一块湖青色,一块烟罗紫,瞧着都是细布料子,应该不少钱。
霍胤这么有钱吗?
舒菡又看了看手里的料子,她想,这块湖青色的给他做衣裳正好,应当是一人一块吧。只是有个问题,她不会缝衣裳啊。
买都买了,断然没有浪费的道理,舒菡将东西连着竹篮子一起放回屋里,将胭脂水粉放在地柜上,和镜子梳子放在一起,布料则是和她的衣裙一同放在包裹里。
这么好的东西,可得放好了。
最后系上的时候,舒菡手指划过那块小料子,滑软舒适,舒菡突然想到,用这块布料做小衣很是不错。
只是她不会,得找人学学才行。
正好霍胤收拾好进屋里,他还是打着赤膊,身上带着点泉水的清新味道。
进屋后,他打开炕上的柜子,从里头掏出一件粗布衫子,瞧着和他之前穿的样式差不多,就连颜色好似都是一样的。
这人,好无趣啊。
霍胤利落的将衣衫穿好,将精壮的身材遮盖住。待系好腰带,他抬眸,就见小姑娘坐在炕边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霍胤将衣领收拾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他也坐下。
“对了,还没好好和你介绍我,”他神色认真,轻声开口道:
“我爹娘早早就去了,留下这么个院子,还有几块地。我在镇上打铁铺子做工,你是见过的,日子过的不富裕但也还行,既然我们成婚了,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说着,侧过头看她,“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舒菡回过神,她方才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为何嫁给他?是怎么回事?舒菡心里升起好奇,试探性的问道:
“过几日回门……”
成婚三日便要回娘家的,这是一个了解自己家庭的好时机。
霍胤眼眸里闪过爱怜,他声音放的更轻:“世道艰难,卖儿卖女是常见的事情,我知你心里有怨,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一些。”
顿了顿,他又道:“要是你想看看你娘和弟弟,那我就陪你去。”
霍胤原本以为她恨极了家里人,不想再回去了。
舒菡则是从话里得到信息,这么说,是她娘将女儿卖了?然后霍胤买了自己?
舒菡看向霍胤的眼神变了。
虽说他不是坏人,可是她莫名的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用多少钱将我买来的?”舒菡终是没忍住,问出口。
正值晌午最热的时候,屋里有些发闷。茂盛的树上鸟儿扑棱着翅膀走了,就连草虫都不再鸣叫,更显得屋里寂静的吓人。
舒菡看着他,就见他抿了抿唇,而后道:
“几袋子粮食,还有些碎银子。”
话音落下,屋里忽地安静下来。
舒菡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怒又气,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难过。
霍胤觑着她,想了想低声道:“想娘了?那我们明日便去看望他们吧。”
原本带她走的时候,她还是一脸愤恨,大喊着再也不见他们。到底是姑娘家,心里总是想家的。
舒菡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见了,他们都将我卖了,没有见的必要了。”
能将自己女儿卖给旁人当媳妇,这家人也不是什么好的。舒菡有些悲哀,情绪一下就变得低落起来。
霍胤想到二人初次见面。
那天他照常在铺子里干活,就见一个瘦弱女子牵着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过去,那姑娘生的娇娇小小,头发枯的像是草叶子。
连着几天,娘俩都在铺子对面蹲着,等待买主。
大概是她生的太小了,人又瘦弱,很多人看了看摇头走了,还说身子骨弱,买回去也活不了多久。
霍胤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她的眸子。
清澈,干净,像是一汪清泉。
霍胤抿着唇,低头继续干活。再后来,娘俩依然在那等着,不过还带了个小男孩。
日复一日,过去一个多月,也没人来买。
就在那日雨后,在见到娘三个被雨水浇湿后,霍胤迈步出去了。
后来,他们就成亲了。
霍胤收回思绪起身离开,不知去厨房做什么。
舒菡也不在意他做什么,觉得自己有点惨。想着想着,舒菡就开始掉眼泪。不过她快速的抹掉,觉得为了那些人不值得。
霍胤回来的时候便见她坐在炕边,瘦弱的身板缩成一团,瞧着娇娇小小的,可怜巴巴的。
霍胤将手里剥壳的鸡蛋递过去,“吃吧。”
舒菡回过神,她摇摇头:“不吃了,谢谢你。”
霍胤有些疑惑,上午她看见鸡蛋很高兴的,笑容都多了不少。怎么这么一会就不爱吃了?
见她不动,霍胤便将鸡蛋放在碗里,“一会再吃也行。”
舒菡没说话,她正沉浸在悲伤中,而且到这里她孤立无援,还和不熟悉的男人成亲,生活在一起。
一切,都让舒菡有些不适应。
霍胤只能看见她的发顶,枯黄的头发歪歪扭扭的盘在一起,用那支木簪子固定住。
小巧的耳垂上有个耳洞,但是没有任何饰品。霍胤忽地想起来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
“什么?”
舒菡视野里出现他的手。
她发现他好像总是喜欢默默的递给她东西。
手心里是个小布包,瞧着小小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你看看。”
舒菡接过,手指不小心触碰他的手掌,只觉得烫的惊人。
霍胤也有些不自在,收回手后握拳,努力忽视方才滑腻的感觉。
布包被系紧,舒菡几下就解开,露出里面两个亮闪闪的耳坠来。
看起来像是银制的,银链条的底端坠着一颗红色的豆子,瞧着是红豆?
“这个红豆的好看,红豆有相思之意,等你娘子带上会一直想着你。”
卖首饰的掌柜笑眯眯,将这些小年轻的心思捏的死死的。
“买一对吧,算你便宜些。”
霍胤目光扫过红色的豆豆,他蹙了蹙眉,觉得颜色太过鲜艳了些。亦或者,只是他心里有什么在作怪。
“好看的,谢谢你。”
不管怎么样,这人送了自己东西,舒菡出于客气,说了声谢谢,然后便不吭声了。
霍胤又起身离开,这次去了好久,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股土味。
他大手一松,将沾着土壤的布袋子塞到舒菡手里,不自在的移开视线,状似不经意的道:
“既然你我成亲了,也合该让你管家,这是我多年积蓄,放在你那吧,若是有想买的东西,自去买,不必过问我。”
🔒打铁匠和小娇妻(四)
第四章
霍胤家里有些薄产, 加之在镇上打铁铺子做活,每个月都能攒下不少银钱, 而且他花销少,一年四季就那么几件衣裳,白日在铺子吃饭,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若说这些年花的最大头的钱,那就是前几日给舒家的彩礼,五两银子。
舒菡手上的布袋子沉甸甸。
她不知道这里多少钱, 但是觉得这应当是他全部的积蓄了。鬼使神差般的,她问了句:
“这是你所有钱?”
霍胤眼睛眨了眨,“这是自然, 我身上只有些铜板。”
说着, 像是验证什么似的,将怀里的几个铜板掏了出来,也一并塞到舒菡的手上。
贴着胸膛放的铜板,带着他的体温,明显比舒菡的手心还热, 热的她都要拿不住了。
原本她还伤心着,可他又是送东西, 又是给钱的, 让悲伤的情绪散了不少。舒菡低垂下眸子,看看布袋子,又抬头看看霍胤。
浓密的睫毛颤动, 她鼻头有些微红, 加上瘦弱的身躯, 瞧着可怜巴巴的。
霍胤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就不想看见她这样,想让她高兴。
“一会炖只土鸡吃吧,放些蘑菇。”
霍胤错开眼眸,低声说了一句。
没听见人应声,倒是自己的手腕被抓住,纤细的手指有些凉,搭在自己的腕子上。
他看向那只手,顺着胳膊往上看,最后视线定在她的脸上。
“还是你放着吧,”舒菡终于露出一个笑来,“这么多钱,我不知道放哪里合适,而且我不花钱的。”
村子里能有什么花销,吃饭都不用花钱,用的东西都是霍胤早就买好的。
不过,这话到霍胤耳朵里就变了,她不会花他很多钱的。
怎么听怎么可怜!
霍胤眼里闪过心疼,想了想,他打开布袋子掏出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将其一股脑的放在舒菡的手里。
“这样,这些你可以随意花,不够随意拿。我一会带你去藏钱的地方看看,缺钱自己去取。”
也是,她一个小姑娘,肯定不知道该怎么管钱,那还是藏起来吧,给她手里留点够花的就行了。
“你藏钱的地方,不会是那个土缸吧?”
正在收拾布袋子的霍胤身子一僵,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舒菡。
舒菡暗道自己嘴快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趁他不在家乱翻东西?于是舒菡赶紧找补道:
“我是看袋子上有土,然后在外屋的时候也看见那个缸了,还好奇,以为你要种什么东西。”
霍胤轻笑,站直身子将布袋子拎在手里:“那不如,你想个藏钱的地儿?”
这么多钱,确实得好好想想,舒菡一时没了主意,但是又觉得放在土缸里不安全。她蹙眉思考,完全忘却了之前的悲伤。
霍胤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刚成亲的夫妻俩坐在炕边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哪里合适。
舒菡:“不如先放回去,我们这几天有合适的再换地方。”
霍胤笑了:“好。”
埋钱袋子的时候,舒菡就在一旁看着,霍胤动手,很快就将其放好,土面平整看不出痕迹。
“饿了吧?走,将鸡拿出来。”
霍胤指了指外面,舒菡跟着出去,就见霍胤来到后院,在角落里将一片茅草席子拿走,露出木板子门。
霍胤打开门,舒菡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处地窖。
地窖不深,里面杂七杂八放了不少东西。霍胤轻巧的就跳了下去,将吊在篮子里被叶子包好的鸡肉拿出来,舒菡赶忙上前接过,霍胤双臂一撑,轻巧的跳了出来。
“原来这里还有地窖。”
“嗯,里面凉快,可以存放东西,等到冬天的时候还可以放过冬的菜。”霍胤说着,将地窖门关上,茅草席子盖好。
俩人往回走,霍胤直接去木柴棚子,在里面拽下一串蘑菇干来。
细细看过去,有好几串蘑菇干,还有些别的干货。
舒菡笑了:“我怎么没发现这东西?”
见她笑,霍胤心情也放松:“在角落里,不过去看不见的,走,我们炖鸡吃。”
做饭这事按理来说是该女子来的,但是霍家那口大锅瞧着渗人,刚一烧火,迎面而来的热气,烤的舒菡面色发红。
霍胤端来切好的鸡肉,他接过铲子:“我来吧,你烧火。”
舒菡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让出位置,让霍胤上前掌勺,她蹲下将木柴往灶膛里填。
火焰舔舐锅底,油爆葱的香味散出来,霍胤利落的将鸡肉放到里面翻炒,等到肉色金黄,他才逐一放调料,最后舀了一瓢水添汤。
他做事很认真,将袖子挽起,露出精壮的小臂。手臂挥动的时候,喷薄的肌肉也在动,线条流畅,有种力量感的美。
舒菡刚开始是看锅里,因为实在是太香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看着,视线就落在他身上,再也移不开。
满室都是菜香,混杂着烟火气,让人莫名的觉得心安。而相貌俊朗的男人站在那,神色认真的煮饭,盖上锅盖后,透过袅袅热气与她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舒菡觉得对方的眸子里含着柔情。
怎么可能呢?
他只是花了点银子将自己买回来当媳妇罢了。舒菡将心里的那点好感打散,低头不说话了。
霍胤走过来,蹲下添柴火,低声道:“我来吧,这里热。”
被灶膛烤的脸色发红,小巧的鼻子上沁了汗珠,确实热。不过舒菡摇摇头,“你做饭,我烧火,各有各的分工。”
她怀里还揣着他给的银子,怎么能让他将活全干了,自己总是要做一些的。
舒菡纠结了,一方面她觉得霍胤花钱买自己,让她觉得不舒服,另一方面,霍胤确实又对自己很好。
舒菡咬唇,觉得霍胤就像是旁的夫妻那样,丈夫对妻子呵护。
见她不肯离开,霍胤索性拿了小凳子坐在一旁。他个子高,坐下也很高,甚至能将她整个挡住。他边添柴,边偷觑她,见她低头也不知想着什么。
不开心了?好像不是。
霍胤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他和姑娘家没什么接触,摸不准姑娘的心思。想了想,霍胤进屋里,将之前煮好的鸡蛋拿出来。
“吃吧。”
他记得她喜欢吃鸡蛋来着。
舒菡哦了一声接过,剥皮之后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他,轻声道:“一起吃吧。”
舒菡心里别扭死了,但是霍胤对自己还不错,她将那些纠结的心思放了回去。
火焰照亮他的脸颊,像是给他的脸添上一层绯红似的。霍胤勾唇,脸上露出笑意,早就忘了自己说过不喜吃鸡蛋,赶忙接过。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明显比她手里的大,心里又高兴了几分。
舒菡都将半个鸡蛋吃完了,见他呆愣着没动,大手捏着鸡蛋,显得鸡蛋格外的小。
“怎么不吃?”
霍胤哦了一声回过神,一口将鸡蛋吞了下去嚼了几下咽了。
舒菡:……
“你要不要喝水?”
霍胤摇头,“不渴。”
哪里是渴不渴的事啊,是噎不噎的事儿!
观他没有噎住的迹象,舒菡才放松一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
“在铺子里干活累吗?”
霍胤正襟危坐,瞧着有些拘谨,回答道:“不累,做习惯了。”
舒菡一想也是,霍胤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活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习惯了,而且瞧着他身上的肌肉,应当就是干活练出来的。
“你在镇子上干活一般会什么时辰回来?”
舒菡记得,他说因着成亲放了三天假,那等三天过去他回去干活,白日里就剩自己了。说害怕倒不至于,但肯定会无聊的。
如果他晚上回来的晚,估计会有点害怕。
霍胤看向她,顿了顿才道:“我会早点赶回来的,福伯人好,若是我早点将活干完,就能早些回来。”
舒菡点头,忽地想到什么:“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想找点活干。”
总呆着不是回事,而且她也无聊,不如去镇上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霍胤眸子闪了闪,莫名的想到一件事。
当时,她们娘俩在铺子对面,有很多人路过看见,但是瞧着她瘦弱,就又摇头离开了。只有一个书生模样的,总是过来给她送东西吃。
有时候是两张饼子,有时候是菜包子。
看书生穿着洗的发白的袍子,应当手里没钱,这才作罢。
想到这,霍胤难得的拒绝了她的要求:“过一阵吧,你先在家里养一养。”
这话说到舒菡心坎上了,她也觉得自己身子骨不好,万一有什么事情就遭了,成功将舒菡的心思转走。
“行,那我在家等你。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帮我留意一下。”
“钱够花的,我能挣钱。”
霍胤抿着唇,神色认真的道:“而且我花销少,白天在铺子里吃饭不花钱的,每月挣的钱都给你,肯定够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舒菡看他说的认真,心里有些愉悦感。“我想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呆着,你不在家就剩我自己,太无趣了。”
原来是这样,霍胤若有所思,“那你可以找刘婶子,和她聊天。”
“刘家人对我很好,就像是家人一样。”
霍胤父母早早就去了,留下他自己讨生活。刚开始肯定很难,他年纪又小。好在有刘家人帮衬,让他不至于饿死。
后来,他能养活自己了,也一直和刘家人关系好。
说这些的时候,他眼睛里没有一丝失落,好像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可是舒菡却觉得有些艰辛,霍胤挺不容易的。
和他相处就这么一天一夜,舒菡心里萦绕着多种情绪,很复杂。
她看着霍胤,点了点头应下,“好,等你去镇上,我就找刘婶子去。”
霍胤笑了,眉眼染了几分喜色,瞧着更加俊朗。他生的魁梧,亦或者是因着干活才这般壮硕,但是笑容格外的清澈,不会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俩人又说了会话,霍胤起身,手脚麻利的用黍米粉混着舒菡摘的野菜,做了好些个饼子贴在锅边上。
焖了一刻钟左右,在舒菡肚子咕噜噜叫的时候,饭好了。
舒菡闻着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外面有些晒了,俩人坐在屋里用饭。先咬了一口饼子,虽然有些粗粝,但是吃起来很香,带着微微的甜。
霍胤夹了一个肥鸡腿放在舒菡碗里,“你多吃点。”
她生的太瘦了,细腰还没有自己腿粗。霍胤又翻到另一个鸡腿,放在她碗里。
“吃吧。”
舒菡舔着唇,将碗里的鸡腿分给他一个,“一人一个。”
霍胤还要再夹回来,舒菡按住他的大手,“吃吧,一会凉了。”
她生的瘦,皮肤也偏黄一些,不过霍胤身上全是蜜色,倒显得她皮肤白皙了。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霍胤眼睛定定的看了会,觉得心里咕噜噜冒着甜水。
很快,她就收回手掌,霍胤有些怅然若失。
舒菡啃了鸡腿,香的她直咂嘴。霍胤厨艺不错,鸡肉炖的软烂,再加上干蘑菇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
霍胤也不知怎么了,一直给她夹菜,舒菡只能一遍遍的夹回去,然后扣住他的手阻拦他。
“别,别,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等到最后,舒菡两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哭笑不得的道:“别夹了,我真吃饱了,没骗你。”
霍胤哦了一声,等她松手后低头笑了一下.
吃完饭,霍胤没让她动手,自己收拾桌子。舒菡当然不肯,她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刷碗。
霍胤扫了一眼她纤细的宛若他微微用力就能折断的手腕,眼睛眨了眨,轻声道了句好。
不过,他没离开,而是拿着小凳子坐在厨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手上编着竹篮子。
舒菡干活慢,待她将厨房收拾干净,霍胤的竹篮子都要编好了。
“你手真巧,”舒菡真心夸赞,坐在一旁看着霍胤干活。
本来霍胤手中十分有序的,可舒菡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有些慌了,连着编错好几次。
他面上强装镇定,将东西放下,“不急,晚上再编。”
舒菡哦了一声,转身去院里洗手去了。
待她走后,霍胤肩背才放松了一些,缓缓松了口气,将编了一半的竹篮子放在角落里。
大概是吃饱饭就犯困,舒菡洗完脸回来,不仅没精神,反倒是想睡觉。霍胤注意到她蔫蔫的,就给她铺了被子。
“睡一会吧。”
昨夜因着紧张,后半夜才睡着,根本没睡多久。舒菡打着哈欠脱鞋上炕,直接躺在被子上就睡着了。
霍胤坐在炕边上,时不时的偷看她一眼。见她呼吸平稳后,他拿出一个薄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自己直接躺在草席上闭上眼睛.
舒菡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被家人抛弃,娘亲不要她,要将她卖了换钱给弟弟花。
舒菡越想越气,直接气的哭了出来。
霍胤被惊醒,就见她侧躺着,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眼眸紧闭,却默默流着眼泪。
霍胤刚醒,脑子还蒙着,想说些什么,还未等他开口,就见她睁开眼睛。
像是林间的小鹿,圆圆的眸子带着懵懂。眼睫被泪水打湿,湿漉漉的可怜。
过了会,舒菡好像清醒过来,她坐起来低头擦眼泪。
“做噩梦了。”
快速的抹了把脸,舒菡觉得自己有些丢人。“梦见我娘和我弟了。”
舒菡自顾自说着,像是给霍胤听也像是说给自己。“既然他们不要我了,那就算了,无所谓。”
霍胤注视着她,见她背过身低头,身子微微发颤,明显还是在哭。他有心说话劝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半响他才低声道:
“等回门那天,我陪你去看看吧。”
“不去,”舒菡立刻回答,然后下地穿鞋,直接去院子里洗脸去了。
她心里有气,连带着霍胤也遭殃。等洗完脸后,舒菡清醒了,坐在院里发呆。
正是黄昏时分,温度不冷不热,微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鬓边的碎发被风吹起来扫在她的脸颊,略微有些痒痒的。霍胤家里住的偏,附近都是田地和树林,她盯着摇晃的柳枝愣神。
放下吧,舒菡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心里又泛起不甘。
“我十岁的时候,爹娘去了。”
霍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他坐在舒菡身侧,目光看向远处,轻声道:
“那时候家里时常有亲戚上门,说要接我回他们家里。我信了,收拾东西准备和对方走。”
“但是出屋方便的时候,偶然听见他们夫妻小声谈论,说将我带回家,到时候我家的房和地就归他们了。”
舒菡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经历过这些。
“然后呢?”舒菡问。
霍胤笑了一下:“然后我拒绝了所有人,将院子锁上,房门关好,躲在屋里不出来了。过了些日子,那些人就走了,但还会时不时的过来,所以我找到村长,帮忙将我家的地租给别人,只需要给我粮食就好了。”
“那些人看没有利益可图,就开始骂我,说我是白眼狼,还有人说我克死父母,说我是什么天煞孤星。”
他说这些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仿若在说别人的事情。舒菡很难想象,一个刚失去父母的孩子,要面对这么大的恶意。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日子会越来约好的。而且我们成婚了,我也会更加卖力干活挣钱养你。”
他说完装过头看她,好像在等什么答复。
舒菡愣了愣,才想起来点头,“好。”
霍胤勾唇,“天气没那么热了,带你去河边看看吧。”
“好。”
舒菡知道,霍胤是为了开导自己才说的那些,而且带自己来河边,也是为了散心。
这里位置不错,依山傍水,河水清澈见底,偶尔还能看见有小鱼游过去。
在下游,村里的妇人们拿着木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洗衣裳,见到舒菡二人,还笑着打招呼。
大概是被她们淳朴的笑容感染,舒菡笑容多了。霍胤道:
“上游水可以洗漱做饭,下游洗衣裳,不过我会将家里水缸挑满,你在院里洗就好。”
他想着她毕竟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在院里洗衣裳比较好。
那些聚在一起的妇人听见霍胤如此说,都笑着揶揄:“看霍家小子,是个会疼人的。”
“是啊,小姑娘,嫁给霍胤你可是捡到宝咯。”
如此逗趣的话不停的往耳朵里钻,弄的新婚夫妻俩都不好意思,落荒而逃。
身后爆发善意的笑声,惹的舒菡脸更红了。
等回到院子,霍胤将门关好,低头去劈柴。舒菡看了一眼堆放满满登登的木柴,再看看红了耳根的霍胤,不由得笑了一声。
霍胤脸更红了,赶忙低头干活,借此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舒菡也没为难他,自己进屋去了。
天色还早,舒菡拿出白日里霍胤买的布料,坐在地上琢磨起来。
这小块布料是藕荷色,摸起来十分光滑。她捧着料子,找到剪刀针线盒子,然后就开始琢磨思考。
舒菡去厨房找了截炭,在地上勾勾画画,最后满意的笑了笑,开始动手。
大概多少有点天赋在身上,舒菡做的还算顺利,没一会就将一件小衣缝制出来。上头还有两个带子,一个是系在脖子上,另一个是系在背后。
剩下一点边角料,舒菡舍不得扔,就缝缝补补,弄成一个荷包,正好方便她揣银子。
往屋外看了一眼,见霍胤正打着赤膊洗身子,她快速的换下衣裳,将小衣套上,又将外衣穿好。
原来不觉得,这一穿上小衣,登时觉得外衣料子粗粝了。舒菡满意的摸摸自己,还是这种光滑料子贴身穿舒服。
不过舒菡到底手生,小衣做的有些歪,好在她对自己手艺不挑,伸手进衣襟里摆正就好了。
本来她想让刘婶子教自己,但是这等小衣物件,让别人看见好像不太好意思,这才作罢。待做外袍时,再去找刘婶子请教好了。
晚上,二人都不太饿,将剩下的鸡肉热了一下,就着饼子吃了。
村里人吃完晚饭都会在树下聚聚,家长里短的聊天,但是舒菡刚来这里,谁都不认识,就打消出门的想法。
霍胤一个男子,更不会去了,所以夫妻在屋里呆着。
天黑后,屋里也没点蜡烛,舒菡想反正也不做什么,何必浪费。霍胤问她:
“要洗澡吗?”
黑暗中,舒菡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霍胤出去准备去了,他们有两间屋子,另一间当成杂物间,正好洗澡用,俩人都洗干净才回屋准备休息。
等到睡觉的时候,舒菡开始犯难。
她身上的衣裙是新的,总不能直接躺下吧?但是脱了衣裙,她就只剩下小衣了,更为不妥。
犹豫的时候,听见霍胤道:“怎么还不睡?”
舒菡咬咬牙,直接穿着外衣躺下了,只是,她睡觉不老实,一晚上过去,衣服上都是褶皱不说,衣襟松散,将那藕荷色的小衣露的彻底。
舒菡睡的香甜,翻了个身正朝着霍胤方向。
大概是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睡,霍胤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藕荷色镇住。
正值热气方刚的年纪,又是娶了媳妇的。本来被子就鼓了一块,看见这等场面,只觉得憋的慌。
霍胤眸子暗了暗,好看的喉结滑动,轻轻伸出手。
🔒打铁匠和小娇妻(五)
第五章
从父母去了之后, 霍胤每天睁眼就愁吃饭。
后来将地租了出去,一年收不少粮食, 他自己吃不完,就将其卖了,开始攒钱。再后来他去镇上,被福伯一家帮助,成了打铁匠。
直到十三岁那年,他才真正的长大。身子骨越发的硬朗, 透着男人气息。
他在铺子里的时候打赤膊,路过的小姑娘看见都脸红的避开。时间久了,他才知道, 女子大多喜欢身材健硕的, 有力气。
霍胤夜里做梦会梦见一些画面,早上起来懊恼的洗完衣裳才去镇上。所以有时候,他会干很多的活,这样晚上累的一觉到天亮,什么都梦不见。
这回成亲了, 福伯让他在家陪陪妻子,顺便休息一番。
霍胤觉得没什么, 不觉得累, 他都习惯了。
可能是冷不丁不干活,身体开始放松,他夜里又做了梦, 醒来就觉得不妙。
原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比较随意, 不穿衣裳睡觉的时候也有。但是顾及着炕上不止自己, 霍胤便留了底裤, 将上衣脱了。
他火力旺, 早上醒来的时候被子往下滑,露出大片的肌肉。
古铜色的皮肤,肌理分明,绷紧的小臂一动便绽出青筋。
霍胤深吸一口气,迅速拿起旁边的薄被子盖在她身上,将大片引人遐想的地方遮盖住。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被子,蹙眉起身,快速的离开屋里。
等走到院子里,清晨微冷的风吹在脸上,他才从紧绷中放松下来。想到福伯之前说的话:
“小子,有媳妇了是好事,往后媳妇孩子热炕头,你可得好好挣钱,留着养娃啊!”
霍胤眉头越发的纠结,养娃?娃都没有养什么?他懊恼的摸了把头发,心想,他连怎么能生娃都不知道。
脑海里闪过藕荷色的衣裳,他自然认出是他带回来的布料,也无法忽略旁边大片的白腻如玉的肌肤。
越想越觉得心热,霍胤口干舌燥,他闭上眼睛定神,却发现无用.
舒菡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院里有阵阵的水声。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衣襟松散,马上就要全开了。
舒菡吓了一跳,赶忙将衣服整理好,也不知道霍胤看没看见。
应该没看见,她被子盖的严实都挡住了。
将被子叠整齐,舒菡穿鞋下地,这才发现裙摆处都是褶皱,这件衣裙没法穿了,得洗一洗才行。
舒菡出来,就见霍胤打着赤膊在地上洗衣裳,院里晾衣绳上已经晾了几件洗好的衣裤,风一吹,就轻轻的飘动,带着股草木香。
“好香啊,你用什么洗的?”
霍胤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他垂着眸子没敢看她,低声道:“福伯给的皂角,你洗衣裳的时候记得用。”
舒菡看向盆子里,都是他的粗布衣裳,没想到他还挺干净的,刚穿了一天就洗。
“你有没有穿小了的衣服?”舒菡问。
她总不能天天晚上穿外衣,压的都是褶皱,而且总洗料子会洗薄了。
霍胤头都没抬,手上继续干活,“有,我一会给你找出来。”
舒菡:“不急。”
等霍胤洗好衣裳,将其挂在绳子上,确定没有异味后才松了口气。这时候,舒菡也洗漱好了,她换了身衣裙,将昨晚那件洗了。
霍胤生活过的节俭,他自然舍不得扔东西,掏出一个包裹放在炕上,道:“这都是我小时候的衣裳。”
舒菡看着那个小包裹,怀疑的问道:“是几岁时候的?”
霍胤:“从小到大都有,坏掉的被我当抹布用了。”
舒菡暗暗吃惊,他就这么点衣裳?等打开包裹后,舒菡不由得开始心疼起霍胤。
里面的衣裳都带着补丁,有的歪歪扭扭,应该是他自己补的。而有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旁人帮他弄的。
“是刘婶子帮忙缝的,”他在一旁解释道。
舒菡挑了两件料子洗的发白的,正好洗的软了,穿身上也舒服一些。
“这两件能给我吗?我当寝衣穿。”
霍胤蹙眉:“我之前不是给你买了衣裙和布料吗?穿那个吧,我这些旧衣裳年头久了。”
霍胤没有寝衣,但是也不妨碍他知道寝衣是什么。那是贴身穿的,总不能让她穿这样的。
“要是不够的话,我今天去买,你想要什么颜色,或者什么料子?”
舒菡赶忙摇头:“不用,这个就挺好的,别花钱了。”
瞧着霍胤的穿着,他自己都没什么好衣裳,现在却总是给她买,她心里过意不去。
霍胤不同意,俩人又说了会,最后以舒菡的胜利而告终。
舒菡将那两件衣裳洗了,晾起来准备晚上穿。霍胤则是在厨房里忙活,做早饭。
大概是在一起吃饭次数多了,舒菡没那么拘束了,吃了一个饼子,啃了几块鸡肉。
霍胤个子高体格壮,自然也是能吃的,将剩下的六个饼子全吃了,剩菜也都吃光了。
他吃饭很快,却并不粗鲁,只是快速的咀嚼咽下去。舒菡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桌子上,霍胤想起福伯说的:
“有媳妇了,往后就有人疼你了。”
霍胤心里美滋滋,想福伯果然没说错。
娶了媳妇之后日子好像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去镇上上工的日子。
霍胤收拾一番,将后院种的菜采摘一些,还拿了晾晒好的干蘑菇,一同放在竹篮子里。
“我走了,你将院门关好,如果觉得没意思就去找刘婶子,对了,早上我蒸好的馒头你可以中午吃,家里还有鸡蛋。”
霍胤说了很多,觉得脚底下发沉,迈不动步子。真是奇了怪了,往日他上工都会积极的去往铺子,但是今日却有点不太想去。
舒菡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的。你晚上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这里离镇子并不近,像霍胤这般腿长脚程快的也要一个多时辰。
“好,我走了,”说完,霍胤迈出院子,往外走老远还回头看。
往日里自己去镇上,家里便空空的,今天不同,院门口站着个娇小人影,正朝着他招手。
霍胤勾唇,心里划过暖流。
成亲真好。
到了镇上,将带的东西给福伯。打铁铺子只有福伯和他儿子铁牛两个人,加上霍胤三个大男人。
福伯笑眯眯的看着霍胤:“怎么样?”
铁牛过来贼兮兮的道:“霍大哥,娶了媳妇什么感觉?”
霍胤被他爷俩问的脸热,“也没什么,就那样。”
福伯笑而不语,铁牛则是一脸失望:“这样啊,我以为成亲挺好的呢,那算了,我还是过几年再成亲吧。”
铁牛今年才十四,霍胤笑了:“你还小,过几年再说。”
收拾一番,将上衣脱下,霍胤便开始干活了。正是秋季,附近村里人都会买些趁手的农具,所以近日生意格外的好。
铁牛擦擦脸上的汗:“霍大哥,你都不知道,前两天那个书生还过来问呢。”
猩红的火苗跳跃着,霍胤古铜色的肌理上散落着汗珠,像是渡了一层蜜糖般油亮亮的。
他动作顿了顿,抬眸问道:“他来做什么?”
“嗐,来问嫂子一家去哪了,我看他手上还拎着不少吃的,也不知道是专门送吃的,还是来提亲。”
福伯咳嗽一声,“铁牛,好好干活。”
铁牛觑着霍胤,见他面色不好,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忙找补道:“嫂子肯定喜欢霍大哥这样身强体壮的,那个,我出去方便一下。”
霍胤没吭声,埋头干活。面上瞧不出来变化,但是心底像是翻腾的热水一般,咕噜噜冒着酸泡泡。
手下凿的更加铿将有力,像是要将那铁块凿碎一般.
霍胤走了,舒菡自己在家着实有些无趣,想了想,舒菡拿着料子往村里去。
霍胤告诉过她,刘婶子家就在前面一棵槐树下,很好找。果然,走了一会,就见刘婶子站在道上和人说话。
见到舒菡,刘婶子愣了愣,竟然没敢认。
她那天去的时候,新娘子皮肤蜡黄,头发干枯像是稻草,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好看的。
可这才过去几日,也不知霍胤给她吃什么了,整个人都透着股灵气,笑眼弯弯很是可爱。皮肤白皙了不少,就连头发瞧着都有光泽了。
“霍家媳妇?”刘婶子瞪大眼睛问了一句。
舒菡笑着点点头。
旁边和刘婶子说话的妇人见状上下打量舒菡,眼中流露出不屑。不过是花钱买来的媳妇,而且瞧着瘦瘦巴巴的,一点都没有她家红菱好。
“你就是霍家新买的媳妇?”红菱娘故意这么说。
刘婶子面露不满,都是一个村子住着,她自然知道红菱有和霍胤结亲的意思,奈何一天到晚都抓不到霍胤人影,这才拖了许久。
可现在人家霍胤已经成亲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刘婶子作势就要拉着舒菡进屋,“孩子走,带你去婶子家看看。”
初来乍到,舒菡也不想惹人注意,就当没听见打算往屋里走。却不想有些人,你不理会她,她就蹬鼻子上脸。
红菱娘啧啧两声,吃准了舒菡就是个没人管的小可怜。而且因着没能将女儿嫁给霍胤,红菱娘心里憋了口气,正好拿她撒气。
“瞧你这身板子这么瘦弱,怎么敢卖一两银子?”
舒菡顿住脚步,刘婶子不满的开口:“瞎说什么,没事回去干活去,别在这杵着。”
红菱娘梗着脖子,“我说的又没错,两袋子粮食外加一两银子就把人领回来了,还给人当媳妇,可真不要脸。”
瞧着舒菡低眉顺眼的,红菱娘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定要好好数落一番,给女儿出口气。
“哦?”舒菡笑了一下。
本想就此揭过,却不想这人太过讨厌,舒菡笑容变大:
“不好意思,那是彩礼而已,难不成这位婶子成亲的时候连彩礼都没有?”
说着,舒菡捂住嘴,假装说错话一般,“对不起婶子,我不知道你不要彩礼就嫁人了,亦或者,婶子倒贴了?”
村里一向拿彩礼攀比,比如谁家姑娘要了多少彩礼啦,对方送了几只羊啦,能体现出女婿对女儿的上心,得了很多彩礼的人家鼻孔向上,很是骄傲。
舒菡这番话打的刘婶子痛了,她那时候确实没要彩礼,一袋粮食她就成婚了。
红菱娘恼羞成怒,气的肺子都要炸了:“你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片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吵不过就动手,说着,红菱娘向舒菡扑过来,舒菡根本不惧她,一把将头上的银簪子取下来,她敢动手,她就敢扎她!
刘婶子哪能让舒菡被欺负,上前一把将人拦住,呵斥道:“红菱娘,没有你这样的,赶紧走!”
谁成想红菱娘气的眼睛发红,推开刘婶子朝着舒菡过来,巴掌还没打到舒菡脸上,就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扎疼了手心。
“唉哟!”
红菱娘低头一看,都见血了!
“你竟敢伤人!还有没有天理啦!”
她直接躺到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惹的附近村民都过来围观。刘婶子面色越发的沉,毕竟新媳妇刚来就遇见这么个事,怕村里人对舒菡有什么想法。
众人围了上来议论纷纷,红菱娘借机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说了。边说边捶胸顿足,“没天理啦,欺负人啦!”
村里人一天没什么事情,最喜欢这等狗血热闹,都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附和一句,对舒菡指指点点。
舒菡也不怕,当即掐了自己一下,疼的直接掉眼泪。她低垂着头,瘦弱的肩膀耸动,无声的哭泣。
一个大喊大叫,一个可怜巴巴,村民们当即倒戈,觉得舒菡可怜。
“哎呦,人家刚嫁过来,没有理由欺负你。”
“是啊是啊,我觉得也是。”
“再说了,我看霍家媳妇身板子比你小两圈,不像是能欺负你的样子,你欺负人家还差不多。”
众人的口风很快转了,红菱娘不满的抬起手掌,献宝似的转了一圈,“都看见了吧,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扎的,好狠毒的心,她就是想扎死我!”
越说越离谱,刘婶子冷笑一声:“红菱娘,我顾及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才对你一再忍让,可这不代表你可以胡乱说话。”
“从头到尾,人家霍家媳妇都什么没说,是你一再挑衅,一再的侮辱人。”
都是一个村子住着,谁什么德行都知道,当即有人指出红菱娘就是这样的,前两天还骂过自己。
见众人都开始指责她,红菱娘眼珠子一转,举着手道:“那这伤怎么回事?都见血了!”
她被伤了是事实,至于怎么说那就看自己了,红菱娘道:“小丫头片子看我不顺眼,拿簪子捅我!”
刘婶子:“明明是你自己扑上去要打人。”
众人开始议论起来,有觉得舒菡伤人不对,也有说红菱娘故意的,总之,说什么都有。
就在舒菡又要开始表演的时候,众人忽地安静下来。就见一个老者,慢慢往这边来。
“村长,您来了,”众人纷纷让开,让村长往里去。
年过五旬的村长瞧着精神奕奕的,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红菱娘,道:“起来吧。”
红菱娘刚要撒泼让村长做主,村长接着道:“我都看见了。”
说完,扫了她一眼,意思很简单,别作了。
红菱娘讪讪的闭上嘴,从地上起来拍拍尘土,灰溜溜的走了。
“行了,都散了吧。”村长挥挥手,众人各自回家。
刘婶子笑笑:“多谢村长。”
旁边舒菡擦擦眼泪,低声道:“谢谢村长伯伯解围。”
村长打量一番,点了点头:“好好和小霍过日子,争取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说完,村长转身离开.
闹剧结束,进了屋里,刘婶子倒了杯热水:“来,压压惊。”
“你别多想,村里人都很好的,就红菱娘有些泼辣,再有她心里有怨气。”
舒菡耳朵动了动,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刘婶子心想,她在村里生活,早晚都会知道,不如自己先将此事告诉她,免得她从旁人那里听来,万一误会就遭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家女儿叫红菱,一直惦记霍胤,这不你和霍胤成亲了嘛,她心里有气。”
舒菡扬了扬眉毛:“霍胤在村里还是块香饽饽。”
刘婶子见她没不高兴,放下心来,说话也不用顾及那般多了。
“是啊,还有不少邻村的来打听呢,你不知道,霍胤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而且能挣钱,踏实肯干,是个靠得住的。”
舒菡笑了笑,想到他成婚第二天就去买了布料回来,确实对媳妇不错。
又说了一会,舒菡道明来意,刘婶子看包裹里的布料暗暗咂舌:“这应该挺贵的吧,可得好好做。”
舒菡点头:“我手艺不好,所以想向婶子学习一番。”
刘婶子掂量着说道:“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做?”
这么好的布料,做坏了可就白瞎了。
舒菡眼眸一亮,能有人做再好不过了,“多谢婶子。”
“行,我给你量一下尺寸,对了,这两块布都做成裙子吗?”
舒菡指了指湖青色的那块:“这个给霍胤做袍子穿。”
刘婶子笑眯眯的:“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有人疼他了。”
舒菡被打趣的脸红,心想,霍胤买了不少东西给她,她得有点良心。
晌午,刘婶子要留舒菡吃饭,舒菡连忙推脱,回家去了。
早上霍胤起早蒸了一锅馒头,舒菡打开锅盖,还热乎着,最中间有一碗鸡蛋羹。
舒菡愣了愣,霍胤什么时候蒸的?
没想到他还挺会做饭的,舒菡高高兴兴吃了顿午饭,还找到茶叶包泡了壶茶水,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饮茶。
过了会。
“无趣。”
原来霍胤在家的时候不觉得,怎么他一走,感觉这么没意思呢?
舒菡想了想,直接脱鞋上炕,打算睡一觉,睡醒霍胤就回来了。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舒菡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
她坐起来,发现好像是有人拍门声,还说着什么。难道是霍胤回来了?舒菡笑着下地穿鞋,没忘了将头发拢好,快步出屋。
走到院里,就知道不是霍胤了,因为拍门的声音是个女子发出来的。
“别躲在里面,我知道你在家!”
红菱将门拍的很大声,大有不开门就一直拍下去的意思。
就在中午的时候,她从邻居家回来,发现她娘正低头清理手心。红菱走过去就发现上头有个小眼,冒出来的血凝住了。
“娘,怎么弄的?”红菱接过棉布,给她娘擦拭。
红菱娘啐了一声:“我看见霍家那个小媳妇了,和她吵了起来,被她拿簪子扎的。”
短短一句话,包含的信息让红菱惊住,而后便是无边的愤怒。
“她怎么敢?”
红菱说着就起身要找人算账,红菱娘将人拉住,“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实际上,红菱娘不想闹大,毕竟村长都说话了,她怕闹大后众人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就挺好,起码她受伤了,占理。
红菱压下心底的怒气,一顿饭吃完,趁着人睡着了,她直接找来。
红菱见拍了半天没人开门,作势就要往里撞,不成想,门突然开了,红菱没及时止住,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院子里。
手心被擦破皮,红菱顾不上,她只想骂人。
抬头就见那女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仿佛在嘲笑自己一般,红菱只觉得心里怒气又上了一层。
“好你个不要脸的,勾搭了霍胤不够,竟然还伤人!”
舒菡被她这番话说的发蒙,她想起刘婶子说的话,“你是红菱?”
红菱哼了一声起身,“你管我是谁?我今天就是来讨个公道,凭什么扎伤我娘?还有,你怎么回事?没看我都受伤了吗?”
红菱娘教的,受伤就占理,她从小就会,因此村里人很少有敢惹她们娘俩的。
舒菡只觉得头晕,好家伙,这番不分黑白的话和那个婶子一样,果然是母女。
“你到底要干什么?”
舒菡无奈的问了一句,只觉得这姑娘太过聒噪了些。
红菱撇嘴:“干什么?道歉!还有,收拾你的东西赶紧离开这,霍家也是你能呆的?”
弄了半天,这姑娘还惦记霍胤啊。舒菡刚醒本来就迷糊,加上红菱叽叽喳喳的大嗓门,只觉得脑袋发晕。
“说话!”红菱见她装柔弱就生气,忍不住上前推了她一把。
舒菡脚下没站稳,当即倒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
院子外,身材修长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狭长的眸子冷冷的盯着红菱。
他快步走进去将舒菡抱起来,红菱脸色发红想解释,霍胤吐出一句:“她是我的妻子,自然是在我家里,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霍胤低头,见她还有心思朝着他笑,微微松了口气。
“道歉,”霍胤唇角抿着,明显是不高兴了,看着红菱道:“我让你道歉。”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红菱记得他从来不会回来的这般早,所以才有胆子来找人。一番冷冰冰的话伤的红菱眼睛发酸,当即哭了起来。
🔒打铁匠和小娇妻(六)
第六章
红菱从霍家走的时候红着眼睛, 她扔下一句对不起后便跑了。
霍胤抱着舒菡,大步朝屋里去了, 将人放到炕上,他上下打量,“哪里受伤了?”
舒菡笑了一下从他怀里出来:“没事,就是刚睡醒脑子有点懵,冷不防她推我就倒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天还没黑呢,她记得他要过一个时辰回来才是。
霍胤弯腰捏着她的脚踝, “疼吗?”
摔倒就怕崴脚,他怕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生的瘦弱, 很容易受伤的。见舒菡摇头, 他从放下心来。
“怕你一个人在家害怕,我将活计早点干完就回来了。”
急着赶路,他几乎跑着回来的。还好他提前回来,否则她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怎么还嘴。
“你将门插好,谁敲门都别开。”
霍胤看着她, 轻声嘱咐。像是对待小孩子一般,神色温柔。
舒菡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不过她心里热乎乎的, 觉得霍胤还不错。
“知道的,饿了吗?我去做饭。”
说着,舒菡就要下地, 被霍胤一把按在那。“我去就成, 你歇着吧。”
他的手很热, 落在肌肤上像是一块热炭似的。舒菡低头, 就见他遍布伤疤的手上添了红色印记, 瞧着像是烫的。
“你的手!”
舒菡惊呼一声,捧着他的手忙问怎么回事。
她神色紧张,很是担心的样子,霍胤很受用。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人关心他了。
小时候父母会担忧他,后来父母不在了,他就将所有的苦和痛往肚子里咽。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有药膏吗?”舒菡抬眸看他,“得涂药才行的。”
霍胤只觉得心里舒坦,白日里冒出来的酸水变成甜蜜的糖水,在心里缓缓流淌。四肢百骸,都觉得如泡在温水里舒服。
“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霍胤安慰她道:“这等小伤好的快。”
他刚当打铁匠的时候总是不小心伤到自己,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后来就甚少受伤。今日特殊,他有些心不在焉,这才如此。
舒菡不赞同:“那有旁的药吗?抹上一些总是好的。”
她还握着他的手,不过她的手和他一比,实在过于小了些。而且他皮肤呈现古铜色,衬的她肤色如白玉般。
白玉般的手指细腻光滑,微微有些凉,碰触的地方很舒适,霍胤都有些不想她放开了。
“柜子里有,我去找找,”最后霍胤还是放开,大步朝着柜子去了。
舒菡挑了一个治外伤的,小心的将粉末放上去,用棉布缠起来。“行了,别沾水。”
“我去做饭,你歇着,”他手都伤了,舒菡怎么能让他再干活呢。
霍胤忽地想起自己带回来吃食了,“我竹篮子里有烧鸡。”
“烧鸡?”舒菡眼睛亮了起来,去找到竹篮子,果然在里面发现一个荷叶包,还有一个油纸包。
舒菡打开,就见油纸包里是糖酥饼。
霍胤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吃,买了桂花味的还有红豆馅的,你都尝尝。”
铁牛说,那书生拿了不少吃的,霍胤记在心里,他想,现在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合该自己买吃的给她。
而且,就算没有书生,他也会对她好,给她买好吃的,只要她高兴,他就高兴。
酥饼还热乎着,舒菡拿出一个咬了口,满口留香。
“好吃!”
说着,舒菡取出另一个酥饼递到霍胤嘴边:“张嘴。”
她没想那么多,因着他手上有伤而且涂了药,另一只手回来后还没洗过。
微风拂动她鬓边的碎发,她仰着头,红唇上还沾着白芝麻。杏眸睁的圆圆的,问道:
“甜吗?”
霍胤重重点头,“甜。”
也不知是饼子甜还是她甜,甜到心窝里。
舒菡笑了,眉眼弯弯的瞧着娇憨可爱。霍胤有些移不开眼,只觉得她越来越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吃东西快,就着她的手,三口就将一张饼吃完。最后咬的时候,舌尖划过她的手指,俩人都惊了。
舒菡觉得酥麻感传来,脸红心跳不敢抬头看他。
霍胤则是身子一僵,莫名的想起早上那大片的春色。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舒菡脸更红了,低垂着头往厨房去:“我去做饭。”
她走到厨房,用凉水洗了把脸才觉得没那么热了。舒菡在心里默念,都成亲了,这都不算什么的。
站立一会定了定神,舒菡才去米缸那舀米。
等她将米洗好,霍胤出来了,低着头坐在灶台旁,默默的将火点着,然后往里塞木柴。
舒菡舔了舔唇,努力忽略手指腹那里的感觉,将注意力放在灶台上。
其实不用做什么,霍胤买了烧鸡,她就煮了些饭,再去后院院子里摘了新鲜的菜,随意放些调料就做好一份小菜。
将烧鸡掰成小块直接放在荷叶里盛着,一顿饭就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霍胤异常的沉默,舒菡也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莫名的有些凝重。霍胤偷偷觑她,见她没有不悦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日里只早上会有反应的,可方才……愣是缓解了好半天才下去。
初秋的衣物单薄,很容易被看出来,所以他去院里洗了洗才去烧火。同时,也是怕在她脸上看见嫌恶的神色。
霍胤移开眸子,给她夹了两个鸡腿放在碗里:“多吃些。”
霍胤不知道,舒菡也松了口气,二人总算是恢复如常了。舒菡笑了笑,将鸡腿夹给他一个。
“一起吃。”
霍胤顿时食欲大增,就算空口吃饭都不觉得乏味,更别提有她做的小菜了。夫妻二人将东西全都吃了,霍胤饭量大,将蒸的一小盆饭也都吃光了。
洗碗筷的活舒菡自然也接过来,细细的想,她自从来到这里还真没怎么干活。边洗碗,舒菡边想,其实霍胤真挺不错的。
为人真挚细心,对妻子很好,舍得给她花钱,还对她很是照顾。舒菡嘴角翘了起来,手下的动作更快了,收拾好后,她又烧了些热水,打算晚上洗澡用。
院子里传来砰砰的响声,是霍胤在劈柴。
黄昏后,天边只剩下一线光亮,暖黄的光晕在他身上,给他古铜色的肌肤镀上一层蜜汁色。
他打着赤膊,臂膀强壮有力,手中的斧子举起,轻轻松松就将一块木头劈成两半。他侧着身子,因此舒菡能看见他腹部的肌肉,沟壑分明,晃人的眼。
舒菡脸一热,低垂下眸子,“木柴够了,你手还伤着,歇歇吧。”
霍胤温声朝着门口看过来,日头下沉天色就变得暗起来,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但是霍胤能神奇的感觉到,她一定是笑着的。
“好,”霍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将木柴摆放好,舀了一盆子凉水就要洗身上。
“哎,有热水,”舒菡叫住他。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入夜后院里水缸的水都变凉了,直接浇在身上不好受。
霍胤动作顿住,他以前就是这样,直接舀一盆子凉水,从头到脚浇一遍,就当洗澡了。霍胤唇角翘着,也没解释,听话的往屋里去舀热水去了。
二人还是在隔壁杂物间洗澡,舒菡先洗的,洗完霍胤让她不用管,舒菡就捧着棉巾擦头发,直接回屋上炕了。
将头发擦的差不多干了,霍胤才回来。
他也从头到脚洗了一遍,身上还挂着水珠。
大概是习惯他打着赤膊了,舒菡甚至还大胆看了好几眼。不得不说,霍胤脸长的好,身材高大没有一丝赘肉,简直堪称完美。
大概是她的目光有些直白,霍胤抬眸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眸子闪过疑惑。
舒菡尴尬的低垂下头,从炕边下地,要将棉巾送出去。屋里点着一根烧到半截的蜡烛,火光跳跃了一下,屋里黯淡了不少。
霍胤看见凝白的足站在地上,他忽地想起来,她不是刚洗完澡吗?
屋里有些暗,加上舒菡有些紧张,这才一个没注意,直接站到地上了,她懊恼的坐到炕边上,抬起脚,就见脚底已经沾了灰尘。
还没等她想出法子,就见霍胤走过来,用他手里的棉巾给她擦拭。
“这个,是你擦身子的吧?”方才她见他拿着擦头发和胳膊来着。
霍胤手上动作没停,只嗯了一声,捏着她的脚踝,细心轻柔的将灰尘都拭去。他的手粗糙,指腹处更是有茧子,刮到她细腻的肌肤上,感觉怪怪的。
舒菡双臂撑在炕上,两条腿伸的笔直,身子有些僵硬。她看向霍胤,只能看见他俊俏的侧脸,低垂着睫毛神色认真。
手下的肌肤滑腻腻的,霍胤想到他买的那块藕荷色布料,也是这般丝滑细腻。他想,那老板娘没骗他,姑娘家贴身小衣就该买贵的料子才配得上。
若是粗糙的料子,霍胤都怕将她皮肤磨坏了。
烛火摇曳,各有想法的小夫妻谁都没说话,霍胤细心的将灰尘处理好,这才放开手,低声道:
“我出去洗洗。”
等人走了,舒菡咬着唇没动,只觉得他烫人的温度还残留在脚踝上,顺着腿一路向上,心口处也觉得发烫。
越不让自己去想,越觉得无法忽略,舒菡只能钻进被窝里,将自己盖的严实。
过了好久,霍胤才从外面回来,他将蜡烛熄灭,摸黑上炕。俩人中间隔了很远,能再躺下一个人。
霍胤枕着双臂,眼睛看着屋顶,有些睡不着。
舒菡在被窝里,也不觉得困。她耳朵立起来,努力听旁边的动静,待听见均匀的呼吸后,她才将被子扔到一旁,摸过旁边的寝衣。
洗完澡忘记换了,只能趁着此刻将其换好。窸窸窣窣的声音,舒菡轻手轻脚,尽量不吵醒他。换好后,她才重新躺下。
大概是衣裳洗的次数多了,又薄又软的,而且因着他身量高,他的衣服她穿起来格外的宽松,没一会,舒菡沉沉睡过去。
月上梢头,霍胤翻了个身,面向舒菡。他眼神清醒,不见半点困意。
他一直没睡着,不是不想睡,是真的毫无困意。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上身子紧绷绷的,他难受。
借着银白的月光,霍胤瞧见他的小娇妻睡的香甜,长臂伸展开,宽大的袖子下是一截凝白的皓腕。许是她睡相不太好,衣襟早就松散的不成样子,又露出那件藕荷色的小衣。
霍胤被烫了眸子似的,慌乱的看向别处,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微动,有些口干。
过了会,见她毫无所知,霍胤胆子大了些,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手心软软的,滑滑的,碰触一下就不想放开。霍胤将自己的手放置在她的手旁,轻轻勾着她的手心。只觉得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他勾唇笑了一下。
心口处满足的发胀,霍胤一下又一下的摩挲她的手指,过了会收回手,脸上带着笑意,就像是偷吃了糖块那般,眼睛里都带着喜悦.
霍胤起的早,舒菡醒的时候早饭都做好了。
洗漱一番二人坐下吃饭,早膳是煮的苞谷粥,里面有熬的软烂的豆子,舒菡很喜欢吃,而且霍胤给她加了糖。
甜甜的,光是吃粥就能吃两碗。霍胤手很巧,切了萝卜丝用麻油拌了,爽脆十足。
舒菡吃了好多,肚子都撑了。霍胤扫了眼被吃的只剩底的小菜,默不作声的又拌了一盆子。
“中午你不爱做饭就吃些小菜吧,晚上我带好吃的回来。”霍胤临走前嘱咐道。
舒菡站在院门口送别他,笑着道:“别买了,在家里吃吧。”
虽然知道霍胤手里有钱,但都是普通人家,哪能天天吃好的。昨日那个烧鸡和酥饼应该花了不少钱,吃一顿就够了,总不能天天让他破费。
也不知霍胤听没听进去,他摆摆手,背着竹筐走了。
霍胤一走,屋里一下安静下来,舒菡还有些不习惯。
想了想,她挽起袖子将屋里收拾一番。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霍胤这人瞧着糙,实际很是干净,屋里保持的不错。
舒菡将柜子都擦了一遍,想了想,拿出霍胤的衣裳还有自己的衣裳洗了。俩人都穿的干净,他一个大男人,身上自然是有汗味的,不过很淡。
舒菡想,难怪村里那么多姑娘喜欢霍胤,这样一个会疼人,爱干净,长相俊俏又能挣钱的汉子,很难不喜欢。
想到霍胤,她心里就泛起甜滋滋的感觉。又将院子里清扫了一遍,舒菡满意的擦擦额头的汗,脸上带了笑意。
大概是她身子太弱了,其实没做什么,就有些觉得累。舒菡洗了把脸,准备吃午饭。掀开锅盖,就见粥旁边有两个白胖胖的鸡蛋。
他什么时候煮的?
舒菡拿着鸡蛋,唇角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笨蛋。
被叫笨蛋的家伙也在吃饭,和福伯铁牛,三个男人凑在一起,一人一个盆,里面是饭和菜。
福伯上了岁数,吃的不多,倒是铁牛和霍胤,一人吃了两盆饭。福伯笑眯眯的,劝霍胤道:
“你多吃点。”
铁牛不明所以,“爹,你怎么不让我多吃点?”
福伯瞪了铁牛一眼,“你吃的还不够多吗?”
铁牛不吭声了,霍胤轻笑,“多谢福伯。”
“谢什么谢,早点生个大胖小子带过来,让我哄几天就成。”
铁牛是福伯成婚几年后才生的孩子,像福伯这个岁数,都有孙子了。所以福伯每次看旁人抱着胖小子,他都羡慕的不得了,就将心思放在霍胤这。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拿霍胤当自己孩子了,那他的孩子就是自己孙子,一样稀罕!
越想,福伯越高兴,催促霍胤多吃一些。霍胤面色有点僵,他也想要个孩子啊,可是,到底怎么能生孩子呢?
说来也是难为情,他又没法问别人,自己又想不明白。曾经他天真的以为,俩人躺一起就有孩子了,可是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吃完饭,霍胤继续干活,甩开膀子卖力气,想早点回家和妻子吃晚饭。
就在活计干的差不多的时候,铺子来人了。霍胤抬头,见到一张哭着的脸。
“女婿,你行行好吧,再给我点钱吧。”
这人正是舒菡的母亲,当时也是她带着舒菡蹲在铺子对面的。一旁的铁牛年岁小,说话也不顾忌。
“霍大哥给了你五两银子呢,够一家三口滋润的活一年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将钱花完了?”
不怪铁牛这样说,五两银子着实不少了,那可是霍胤两年的嚼头!而且,她都将女儿卖了,没理由再来和霍胤要钱的。
当时霍胤要给五两的时候,铁牛还阻止过,霍胤说是彩礼,给的多一些让娘家放心。铁牛想,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没有总朝着女婿要钱的道理。
瘦弱的妇人不好意思的低垂下眸子,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着她和妻子有几分相似的地方,霍胤一下就心软了。
“进来说吧。”霍胤抄起衫子套在身上,那妇人跟着他往里走去。
接过霍胤递来的水杯,妇人喝了一口,更不好意思了。“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的,子华又病了,大夫说得一直吃药供着,如是断了药怕他……”
说着说着,妇人直接泣不成声。霍胤想起那个瘦弱的小男孩,没想到他竟然生了这么重的病。没有任何犹豫,霍胤掏出怀里所有的钱递了过去。
“你先收着,我去再借些银钱。”
说着,霍胤起身,妇人有些愧疚,但是低着头没阻止。过了会,霍胤回来,拿了二两银子给她。
“先给孩子看病吧,不够再和我说。”
妇人捏着银子,眼泪止不住的流,“谢谢你,谢谢。”
霍胤:“没事,早点回去吧。”
妇人往外走,等快走到门口,她才像是刚想起来一般,喏诺问了句:“菡儿,还好吗?”
霍胤道:“她很好。”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那就好,那就好。”
嫁人了是好事,起码有饭吃,饿不死了。妇人捧着钱直接往医馆去了,霍胤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
铁牛走过来,愤愤的道:“霍大哥,你不该管的,这是个无底洞,你得填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铁牛和霍胤亲,自然不想让霍胤被这家人绑住,连带着对舒菡的印象都不好了。娘这样,那女儿能好到哪里去?一家子趴在霍胤身上吸血。
霍胤摇摇头,拍着铁牛的肩膀:“走吧,干活。”
铁牛见他不愿多说,他也不吭声了,只盼着霍大哥能早点想明白。
等霍胤回到家里,他见院子里的妻子正眉眼含笑的看着他,一些话便咽了回去。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心想,就让她高兴一些,大不了自己再找份工,多挣钱。
霍胤今日也带了东西,是从镇子上买的老母鸡。
“买了两只,给福伯家一只,这只留着给你炖汤喝。”
舒菡好奇的看着老母亲,她忽地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在院子里养些鸡鸭吧,还能下蛋吃,还能炖了吃。”
因着霍胤一天到晚都在镇上,所以他家里从没养过活物。听见舒菡的提议,他觉得不错,这样下蛋能给她补身子,还能吃肉。
“好,我一会去刘婶子家问问。”
舒菡笑眯眯的说好。
当天晚上,舒菡没让霍胤炖鸡,俩人随便吃了口面条,她让他将那只老母鸡拎去刘婶子家里,正好她也跟着去,将衣裳取回来。
俩人往村里走的时候,正赶上村里人吃完饭在树下乘凉,都好奇的看着小两口。
村子里没什么事,有点小事就会被大家传开当成谈资。而舒菡这个“买来的媳妇”,自然也成为众人谈论的话题。
有些人嘀咕着:“买来的,霍家小子不一定对她好。”
“是啊,看他手里拎着鸡,想来她到人家家里,连肉都没吃过吧。”
“那可不是,霍家小子心肠好,还能挣钱,定然会对媳妇不错,我看你们就别嚼舌根了。”
众说纷纭,当然大多数都是猜测。嘀嘀咕咕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但是耐人寻味的目光却是直直的落在身上。
那些目光太过直白,很难让人忽略,舒菡低垂着脑袋不吭声。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攥住。
“有我在,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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