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黑尽, 陈婆子领着其他人带着行李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下人们,把堆在院中的箱笼往屋里搬,陈婆子则先一步进了屋向郁菀禀告。
她们回来时,郁菀刚沐浴不久, 此时正散着头发, 让喜儿几人烘烤着。
看着陈婆子进来, 她自罗汉床上坐直了身子:
“陈婆婆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陈婆子哪能自认辛苦, 忙说:
“都是老婆子该做的,当不得您一句辛苦。”
随着在别院里待的越久, 陈婆子对她态度也越发恭敬了。
其实以前也恭敬,但以前的恭敬里多了几分怜悯。
现在却不一样了。
这是沾了大人的光呐……
郁菀一边想着,一边分神听陈婆子说起来庄子上的近况。
那庄子本是宣平侯府的,可如今出了匪贼一事,是明晃晃的冒犯。
奇怪的是, 侯府那边并没有什么反应,更没有官府上门来询问情况,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来。
“守庄子的护卫小哥说, 前些日子, 有个乞丐在庄子外面鬼鬼祟祟的,他们把人抓了查问过了。
那乞丐只说是有人使了银子让他来的, 其他的, 一问三不知。”
说起这件事, 陈婆子脸色不大好看。
她也不傻,那个乞丐, 分明就是有人做贼心虚, 想看看她们是不是都死绝了才派来的。
这得多狠的心, 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陈婆婆恨恨地想着。
郁菀倒是没多大反应,甚至于很平和,最后还反过来安慰陈婆子道:
“陈婆婆,不要生气,那样的境地,匪贼都杀不死我们,该生气的是她们才对。”
停顿了一下,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
“如果乞丐没有回去,那他们就不是生气。应该是惊惶不安,夜不能寐了。”
想到这里,郁菀嘴角一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陈婆子微怔,想不到会从郁菀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不禁抬眼看去。
只见郁菀坐在罗汉床上,两颊红润,明眸皓齿,嘴角还挂着笑意,似是一点都不被陈婆子带回来的笑意,扰了心情。
陈婆子见状,忍不住问:
“姑娘很高兴?”
问完了,陈婆子才发现她这话问的没规矩,忙想找补两句,不想郁菀倒是大大方方地点头说:
“是啊,我是很高兴,我今日荡了秋千呢。”
秋千?什么秋千?
陈婆子错愕地看着郁菀,郁菀却没有多解释。
“陈婆婆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麻烦陈婆婆和我一起规整规整箱笼。”
陈婆子回过神来,行礼应了声是,接着便退下了。
郁菀摸了摸头发,发现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也对喜儿几个丫头道:
“你们也去休息吧。”
“是。”
待屋内众人都退去掩上门后,郁菀才疲懒地起身,自己吹了蜡烛去睡了。
……
翌日一早,陈婆子就和郁菀站在院子里规整运回来的行礼箱笼。
事物繁杂,喜儿四个丫头忙地脚不沾地,郁菀还向暮山借了几个护卫,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样忙活了到太阳升正,郁菀正坐在下人搬来的圆椅上歇脚和茶时,刚一抬眼就看见了,院门口扶门站着的双梨。
“双梨?”
郁菀放下茶杯,起身走过去,眼睛先看向了她那只受伤的脚,才皱眉问:
“你怎么过来的?脚疼吗?”
双梨一看见郁菀,脸上顿时笑开了,圆圆的眼睛差点眯成一条线:
“我来帮姑娘啊。”
郁菀扶起她往里走:“你脚不疼了?走这么远的路。”
“我走得慢。”
“大夫说,你的脚伤了筋骨,不好好养护,小心以后成跛子。”
郁菀怕她不听话,故意这么吓她。
双梨果然上当,脸上的笑一下消失了,瞪大了眼睛,慌忙说:“我,我,姑娘我会成跛子吗?”
她站在原地不走了,哭丧着脸,眼巴巴地看着郁菀。
郁菀险些被逗笑。
真是傻丫头!
“你不乖乖大夫的话,到处乱跑,就得成跛子。”
双梨快被吓哭了:“我听话,我听话,我不走了。”
说罢,当真一动不动,整个人就一双眼睛还咕噜噜地转着,其他的就跟泥塑了一样。
郁菀再没忍住,撇过头用帕子挡着嘴笑开了。
“姑娘,您快别吓这丫头了,都要哭了。
那口箱子不放那屋里,抬过来……”
陈婆子路过听见主人二人的对话,无奈地搭了句口。不过话刚说完,看见有人把箱子抬错了地方,忙又走上前去。
双梨眨眨眼,转头满脸疑惑地看向郁菀:
“姑娘?”
郁菀的脸上还挂着未散尽的笑意,对上双梨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摸了摸她的头:
“我哄你的,双梨怎么会跛脚呢?走这么远的路,脚疼了吧,进去坐坐。”
边说边扶着双梨往屋里走去。
屋里的东西都归置的差不多了,外面忙着的也不多了。
双梨见状耷拉下眉眼,颇为泄气。自从伤了脚后,她就不能跟在姑娘身边做事了。
好不容易能沾地了,又听说今日院里在整理箱笼,所以才想来帮帮忙的。
没成想还是来迟了。
双梨不懂掩藏,郁菀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事。
郁菀把桌上摆着的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这甜糕。”
双梨乖乖地拿了一块吃着。
“院子里给你留了一间房,我一会儿让陈婆婆去帮你把东西都拿过来,从今晚开始就住这吧。”
双梨手里还捧着甜糕吃,听了这话,顾不得嘴馋的猛地抬头看向郁菀,双眼晶亮:
“真的吗姑娘?我可以回来伺候你了?”
郁菀眉眼温柔,颔首笑道:
“不是伺候我,你该养着还是得好好养着。只是回来和我们住一起。”
“太好了。”
双梨还是很高兴,能跟姑娘在一起就很好。
说要把双梨搬回来住,郁菀也不是哄她的。
等陈婆婆忙得差不多了时,她便说了这件事。
几人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情意跟寻常主仆关系不同。
听说双梨能回来了,不仅陈婆子,喜儿几个丫头也跟高兴。
索性就一次性忙完了。
陈婆子没有歇脚,带着人直接去了双梨如今住的地方去搬行李。
其实东西也不多,也就是一些寻常穿的衣裳鞋子,用的胰子帕子之类的。
当初她们来时,就带了一个人来,所有穿的用的都是来了以后,别院这边置办的。
等所有事忙完了,已是下午了。
郁菀坐在屋内似是想起了什么,从箱笼里翻出了个小木箱子。
她抱着匣子,走到桌边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草编的兔子及一条打好的络子。
郁菀先把草编和霍邺上次送来的那个箱子里。又拿出了那条络子,包在手帕中,便准备出门了。
她身边带着的依然是喜儿,毕竟双梨脚伤未好,陈婆子则忙了一上午,年纪大了多少有些撑不住了,现在还在午歇。
一出院门,她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四下看了看郁菀试探地唤了一声:
“暮山?”
话音刚落下,一道身影不知倏地落地出现在她面前。
虽早有准备,郁菀还是被吓了一跳。
“郁姑娘。”
暮山拱手唤道。
郁菀平复了心跳,方问:
“大人现在在何处?是在忙吗?”
郁菀头次想暮山打听霍邺的动向,脸色微红,显得有些不自在。
暮山也是意外,但他不多嘴,也没乱看,只恭敬道:
“主子在书房抄佛经。”
抄佛经啊……
郁菀抿唇笑了一下,悄悄捏了捏袖带里装着被帕子包着的络子,随即说:
“我能去看看吗?”
暮山点头:“郁姑娘想去,自是可以。”
“劳烦你指个路。”
“郁姑娘请跟我来。”
说罢,暮山走在前面引路,郁菀带着喜儿跟在后面,三人向书房走去。
别院里的书房离郁菀住的这个院子不远,但奇怪的是,离霍邺住的地方却有着远。
对此事,郁菀困惑是困惑,但没想太多,直到到了书房门口,她脚下忽然一顿,一个念头蓦地浮现在脑海中。
暮山此时把人带到了,正要离开,却被郁菀叫住了。
他转头看去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问你一件事。”
郁菀说,
“我如今住的那处院子,原来可是大人的住处?”
暮山莫名,不想郁菀会问这个问题。
他还以为,郁菀是知道这事的,但眼下这么一问嘛,那意味着是不知情的。
暮山笑了一下,仔细解释道:
“别院里除了几间下人房,其他的屋子已经很久没住人了。
主子来后,也只收拾出了一个院子暂住。
那日将郁姑娘救回来后,事态仓促,主子只能把姑娘安顿在那个院子里。”
剩下的话不用暮山说,郁菀也明白了。
难怪当初会把她和双梨分开安顿,还有那屋子里放置的那些兵书……
郁菀想起了其中被她忽略了的,种种不对劲。
“菀菀。”
恰在这时,书房门被,打开,霍邺站在门口,眼中含笑,眉目温柔地唤道。
郁菀转过头看去,恰好日光洒下,他整个人宛若站在了暖光中,为他都披上了融融暖意。
复归,复归……
郁菀在心口处念了几遍他的字,脸上倏地绽放笑靥,走上前毫不避讳地牵住他的衣袖处:
“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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