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的碎石砸到脊背上、胳膊上，微微传来疼痛，指尖搭上去隐约能感觉浅浅的痕迹。他只好掐了个咒，让这具身体恢复成平整。
幸亏柳条坚韧无比，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就算没被砸死，骨头也要断几根。
阮时泠坐在地上缓了会儿，才撑着剑站起来。
地洞不同于地平面，漆黑一团，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饶是如此，还是压抑不住空气中浮动的灼热气息。阮时泠听着动静，从储物戒中拿出颗夜明珠，映着周围照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烈阳秘境处处透着古怪。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经连着掉了两次，无一例外都是在地洞内打转。
走了没几步，手中的夜明珠忽然被打落。
阮时泠顿住脚步，看见那颗珠子沿着地面滚动，滚了没几圈似乎是因为撞到东西停下——幽幽荧光映着鳞片，泛着耀眼的银色亮光，小小尾巴尖卷起夜明珠，缓缓移动至一人高处。
一张脸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
那是张妖冶邪气的脸。雪白微卷长发垂落，衬着妖娆绝美的容颜，肌肤在夜明珠荧光下愈发显得无比苍白，狭长眼眸挑起，绿色竖瞳收缩成一条，猩红舌尖轻轻舔过夜明珠。
阮时泠：“……”好脏。
那“人”似乎是感受到阮时泠的视线，身体扭曲晃动着往这边走来，随着他的动作，又听到了先前窸窸窣窣的声音。
压抑不住的冲天妖气扑面而来。
妖？
那妖靠近盯着他，蛇信吐出嘶嘶响声，“美人，你长得真好看。”
他又凑的近了些，眸底映着绿色幽光，“可惜只是一缕神魂，若是本体就好了。”
这蛇竟然能够看穿？阮时泠顿时心生警惕，打量着他，“为何是我。”
“还给你。”蛇妖没接话，捧着夜明珠递过去，唇角流露出魅惑笑意，颇有些轻佻的要去勾他的下巴，阮时泠连忙后退躲开。
……这妖，都沾了你口水的东西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要还给别人的。
想到谢珩还在上面，阮时泠眉心微皱，更加无心在此逗留，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腰间一紧，一截银色蛇尾缠了上来。
蛇妖贴着他的脊背，冷血动物的温度刺激着神经，捏着他下颔的指尖也是冰凉的，低语如魅道：“千余年来，我也只瞧见了美人能合我心意，倒不如留下，与我交.配如何？”
阮时泠：“？”
一道剑光凭空划过，蛇妖松开他，银色蛇尾抵住长剑，发出“叮”的一声。与此同时，后退落地的瞬间蛇尾化作双腿，赤足踩在地上。
随着他轻拍了两下掌心，两团幽火悬浮在蛇妖肩头，与赤色石壁交相辉映间平添了抹神秘色彩。
蛇妖吐着蛇信，舔过修长好看的手指，狭长眸子眯起，几分痴迷的盯着他。
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脸。
阮时泠转过身不再搭理他，抬头看了眼上面。
碎石已经把来路堵住，他又摸出颗夜明珠，借着光线观察着四周。地洞四通八达，隐在黑暗中的路远远望不到尽头，阮时泠微作思量，选了最左边的一条。
只是不管他走到哪里，身后的妖总会继续跟上来。
阮时泠：“为何要跟着我？”
蛇妖说的毫不犹豫，“谁让美人长得好看呢。”
阮时泠淡淡道：“那你的标准真不高。”
蛇妖有些委屈，“明明是美人的标准。”
阮时泠：“……”
话不多，但杀伤力极大。
*
地洞分岔路口多，沿着走一段距离后，又会出现新的四条或六条路，如此反反复复，周而复始，若是循规蹈矩的找人只怕不知道要找到何时。
阮时泠顿住脚步，想到身后跟着的妖，忽然间有些犹豫。
蛇妖生活在这里，自然对地洞最为熟悉，若是他帮忙出手找人当然事半功倍，但……
想起方才的那一句“与我交.配吧”，阮时泠脊背忍不住泛起战栗，彻底打消了心底的念头。
比起他的清白，好像小徒弟还没有那么重要。
累了，不爱了，毁灭吧。
蛇妖站在他旁边，手指卷起雪白长发绕啊绕，歪着脑袋，弯了弯眸子，颇善解人意道“美人是要找人吗？可以告诉我呀，我帮你。”
阮时泠：“……不交.配。”
他艰难的咬着那俩字，险些咬到舌尖。
“可以，听美人的。”
蛇妖说到做到，听完阮时泠的描述后瞬间如青烟般消失在原地，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又折了回来，却踉跄几下，扶着石壁干呕起来。
阮时泠怔了下，“怎么了？”
蛇妖不理他，又兀自弯着腰，几个呼吸后才起身盯着阮时泠的脸，长长舒了口气。
“他丑到我了。”蛇妖扁了扁嘴，透着股子委屈。
“……”阮时泠，“没找错人吗？”
他回想了下，小徒弟的容貌说不上天地仅有，那也是人中龙凤，怎可能跟“丑”字沾边。
半信半疑间到了蛇妖说的地方，蛇妖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在前面。只躲在阮时泠身后，紧闭着眼，揪住袖角，小步小步的缓慢移动。
阮时泠陷入了沉思。
他竟是不知，自己穿书前的脸这般符合妖界的审美。
离得近了，前方传来打斗声也愈发明显，以及弥漫着的浓厚血腥味。
阮时泠加快速度，当即没有犹豫的往那边去。
抓了个空且一脸茫然的蛇妖：“……”
美人竟然为了那个丑东西丢下了他！
蛇妖吐着蛇信，眼神幽怨的不知从何处掏出面小镜子，动作轻柔的整理着仪态。
明明还是很好看的嘛，等他收拾好，就去给美人洗洗眼。
*
剑气穿透石壁，凌厉直刺命门，阮时泠持剑抵住，清冷嗓音压低，“是我。”
对面的人犹豫了瞬，炙热的火光照向这边，也让他看清了地上躺了一片的尸体。
几人死相惨状，尤其是身着清虚门派服的弟子，头颅与四肢散落，整个身子对半劈开，冒着热气的脏腑混合着滴滴答答的血液浸染了整片地面。
强烈的冲击感扯着神经，阮时泠心生反感，往后退了几步。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阴影遮挡下，只能看清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颔轮廓，他拿着块雪白帕子，动作仔细的擦拭着手里的剑，连剑柄处都被抚过。令人诧异的是，那双濯濯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此时流露出堪称得上是温情的东西，仿佛擦的不是剑，而是抵额亲昵的恋人。
干干净净，生怕玷污半分。
等做完这一切，谢珩收剑入鞘，挂在腰间，“若是不想死，就跟上来。”
说完转身离开。
就在地面塌陷、青年将他推开的瞬间，谢珩可以确认，这人就是前世也曾在秘境遇到过的，帮助过他的人。
他生性乖张邪佞，却也恩怨分明，不介意护这青年离开秘境。
只是前世中青年离开秘境去了哪儿，他不记得了。
也不会去记。
只要师尊还在等他回去就够了。
思及此，谢珩垂下眼，唇角微微勾起，指腹轻轻摩挲过剑柄。
见人离开，阮时泠就要跟上，走了两步恍然想起还有只妖跟在后面，正要开口忽然又卡住。
他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无赦，”蛇妖虚虚吐出话语，抓住他的袖子，语气诚恳道，“美人，他真的好丑，你别看他。”
都丑伤他的眼了。
阮时泠嘴角微抽，竟觉得这蛇妖也有几分有趣，好心提醒道：“这话我听了无妨，你可别当着他的面。”
“为什么，他又丑又弱，我一口就可以吞掉……”蛇妖脸色忽地扭曲一瞬，转身继续吐去了。
阮时泠：“……”这得吐到什么时候。
“美人，你快让我看看你的脸，我不要这张，我要原来的那张。”
“没有别的，就这一张。”
“……你有。”
“嗯，吐完了跟上。”先留着，后面应该还有些用处。
“……”
嘤，好伤心，美人不爱他了，爱上了那个丑东西。
声音在山洞内激起回音。
尚未走远的谢珩停住脚步，深沉的眸子深深往身后看了眼，一点寒芒飞速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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