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知并没有把盛明野的玩笑放在心上,她回到家的时候,宋玉时还没睡,房间门虚掩着,漏出些许光亮,和宋玉时打电话的声音。


    许清知没想听,但是宋玉时的谈话内容却让她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姚老师,上次的补课费刚才已经转给你了,你看下收到了没有啊?”


    宋玉时说话客客气气,以前在六中时,宋玉时给她开家长会,面对班主任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


    “是这样的,姚老师,您看我就请了半天假,这不是因为要给孩子开家长会吗?您母亲当时也是说了没问题的,我也主动说了,今天一天的工资都不要了……”


    “不是,我没说要撇清责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照顾老人那么久,现在老太太病了,我也难受……”


    “好,这样也行,”宋玉时似乎答应了什么,“那就按您说的,每节课再加二百块钱,今天家长会他们老师也说了,许清知进步很大,还是要谢谢姚老师,那明天上午您来,哎,再见了姚老师,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了。”


    许清知等她挂了电话,霍然推开门。


    “那个女人跟你说涨钱了?”许清知问她。


    宋玉时没想到许清知会突然出现,慌乱了几秒又镇定下来,手机扔在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说这些,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洗洗睡觉,明天一早老师就过来了。”


    许清知没退:“她上的课值得你再加二百块钱吗?”


    宋玉时看着她:“等你一年多以后高考,你再来跟我说这二百块钱值不值。”


    许清知攥着门把手,紧了紧又松下来,声音冰凉:“那希望高考的时候,你和我爸别再告诉我什么惊人的消息。”


    宋玉时呼吸一滞,许清知却已经转身回房了。


    到现在,许清知还记得去年的夏天,那时距离中考结束只差最后两门,她平时成绩就好,这次考上一中也没什么问题。可等她中午开心地回到家,却发现宋玉时带着几箱行李站在别墅的客厅,对她说:“我和你爸离婚了,今天我们就搬走。”


    离婚证就被宋玉时放在茶几上,那一抹红刺进许清知的眼睛,她愣在原地,问宋玉时:“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宋玉时红着眼睛推搡着她向前:“还等什么,赶快走啊!”


    冷静自持了几十年,宋玉时头一次如此情绪化,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活在自己巨大的悲伤与疯狂里,许清知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最后两场考试,许清知迟到了,第一场考试的监考老师拒绝让她进入考场。


    一中的分数线是江城最高的,就算许清知其他所有科目都考了满分,缺考一门的分数也足以将她拒之门外。


    考最后一门的时候,许清知脑子发蒙,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


    头顶风扇呜悠悠地转,考场上很安静,那时候她庆幸还有这样一个安静、并且不允许有人发脾气的场合,如果不是在考场上,她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等她彻底冷静下来,考场上铃声响起,考试结束。


    她交了白卷。


    她的家庭和学业,在同一天,都消失了。


    中考成绩出来后,许清知谁都没告诉,自己偷偷p了一张图,把那两门课的零分平摊到各个科目上,宋玉时看到的,就是每一门课都让人失望的成绩单。


    宋玉时始终都不知道,因为她,她的女儿错过了一门考试,更不知道,她的女儿为了不让本就伤心的她叠加上一层自责,独自承担了所有。


    许清知还记得,去年夏天的太阳炽烈毒辣,她的妈妈脆弱得像是一个只会流泪的透明人,经不起任何风吹日晒,她在最后一门考试的草稿纸上只写了一行字——


    冻土里也可以长出花朵,只要你还拥有一颗滚烫的心-


    周末两天,姚老师上午来上课,许清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为了贯彻自己的学渣形象,她在六中装了一年装的得心应手,应付起姚老师也是手到擒来。


    趁着姚老师讲题,许清知偷偷拿手机刷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盛明野,他在青梅奶奶的小院里,院墙根底下栽满了紫色的菊花,青梅奶奶抱着小许清清,坐在一旁的摇椅里晒着太阳撸着猫,一副岁月静好。


    许清知顺手点了个赞,下一秒,盛明野的消息就发过来了,好像就等着她似的。


    这是个大帅比:干什么呢?


    anti-:在补课


    这是个大帅比:补课还玩儿手机?你不专心啊许清清


    anti-:……我以为你知道我在补课,就会自觉不发消息打扰我


    这是个大帅比:……现在知道了


    这是个大帅比:跪安.jpg


    许清知放下手机,拿起红笔点了点自己的练习册,语气并不怎么和善:“讲哪了?”


    姚老师看她一眼,心说你是老师我是老师?你怎么敢表现得比我还拽?你怎么敢?


    许清知才不管她在想什么,直接拿出自己印的高三题目:“讲这个,你看看除了这种还有没有更简单的写法。”


    “许同学,”姚老师还算客气,“你才高二,能不能不要那么不切实际,以你现在的水平,我出一套题你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完就不错了。”


    许清知撩起眼皮,凉飕飕的:“拿了钱,就听甲方的。”


    姚老师:“……”


    她教学生涯数十年,也就横行了数十年,从没有在一个学生面前这样憋屈过。


    姚老师时间一到就挎着包离开了,一点都没多待-


    周一,许清知去学校上课,她还没进教室的门,安怡他们几个班委聚在阳台上,把她也叫了过去。


    “清知,我们在商量这周末的合唱比赛歌曲,现在就是遇到了点麻烦。”安怡浮现出难色。


    文艺委员说:“按照规定,每个班都要报上一首歌曲,构成曲库,在篮球比赛获胜的班级有机会不定可以选上自己当时上报的歌曲,当然也有的班为了增大其他班的难度,故意报上一首很难的歌曲,自己选简单的,我们本来打算就选自己想唱的歌,但是一班上次的月考成绩好,房主任让他们班先选了。”


    许清知现在心底只在盘算一件事,把一中盘下来,再让房善德滚蛋的可能性有多大。


    安怡道:“我和其他班的班长早就私底下商量过,为了避免选歌的时候出现争执,大家已经把每个班的歌都定了下来,现在一班选了咱们班的歌,只留下一首《明天会更好》。”


    不能对其他班的班长出尔反尔,房善德又擅自改规矩,七班现在只能拿着一首《明天会更好》杠上头顶。


    这首歌的难度不大,甚至传唱度很高,但也正是因此,想要唱出彩,在比赛中获得好成绩,难度会更大。


    许清知拢眉,问:“盛明野呢?”


    安怡一愣,没想到许清知第一句话是问盛明野。


    “他还没来,”安怡说,“不过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他说他能唱,让我们也别担心。”


    文艺委员着急上火,嘴都起泡了:“这怎么能不担心,咱们班好不容易赢了篮球赛,而且高三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参加课外活动,这是大家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合唱比赛,结果却唱不了自己想唱的歌。”


    “清知,我们能赢篮球比赛也是多亏了你,所以想问你的意见。”安怡恳切道。


    许清知却已经没了方才的严肃,语气平淡:“我没什么意见,既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那唱就唱吧。”


    安怡都快哭了:“清知,我的好清知,你可不能学盛明野啊,他吊儿郎当习惯了,你还是很靠谱的对不对?”


    许清知淡然点头:“我也没胡来,一中的合唱比赛,有什么形式要求吗?”


    安怡茫然摇头,许清知了然:“这就行了。”


    许清知像是没睡醒,打了个哈欠就进班了,文艺委员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安、安怡,这就行了?”


    “本来我是和你一样慌张的,”安怡看着许清知远去的背影,捧着自己的小心脏,“可是你不觉得清知太帅了吗?如果清知是个男孩子,那该多有安全感啊。”


    文艺委员黑着脸:“安怡,你犯花痴也分一下对象行不行?”


    “既然清知都说没事了,那我们也就不用操心了。”安怡依然一脸向往,“反正盛明野领唱,我们做好和声就行。”


    至此,文艺委员终于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可是你说的,让盛明野领唱。”


    安怡回过神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犹记得去年,大家试图撺掇盛明野领唱,结果直接被盛明野一口回绝。


    也是奇怪,盛明野唱歌很好听,但他从不在公共场合独自唱歌,他们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某次去ktv聚会,盛明野被魏洋他们几个好说歹说,不得已拿起了麦克风。本以为盛明野不唱,是因为五音不全,结果他一首歌就征服了所有人。


    魏洋偷偷录下盛明野的音频,发到了网上,不过几个小时,转发评论皆过万,因为火的太迅速,很快就被盛明野发现了,勒令魏洋删了音频。


    怎么说呢,盛明野不是个低调的人,但在唱歌这方面,他好像不希望别人知道。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安怡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她哭丧着脸,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盛明野答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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